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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风行止

预警:架空背景,时期比较特殊,没有“反派”,均为好人,没有毒,年龄差与原作有出入,慎入。

1X38年,噩耗不断传来,九月,大学照常开学。

方多病今年大三,是见桥航空的学生。

如今世道混乱,正值开学,除本地的大学外,出省读大学的学生大都结伴,同一班火车出发。

今日正是约好同去学校的日子,车站内许多学生与家人在候车亭,等待分离。

“方多病!”

正要上车前,昭陵姗姗来迟,叫住了他。

“……你一定要去吗?”

要去吗……

那时他小姨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爹娘站在一旁,没有问,却也在等他的回答。

“我们家是世家,即使你不再冒险去往南方,来年再考一次,依然可以另选北平其他大学,以我们家底,可保你北平内无余,所以,你还去吗?”

方多病今年十八岁,来年再考也不过十九岁,细细说来正是大好年华,但是如今,十九岁可不算来得及。

当时他是怎么回的呢?

“正因我方家是世家,正因我方多病为书香子弟,所以我更要去,我之家庭授我以富贵与获得知识的权力,我就更要走到所有人前面,别人不能做的,我去做,别人做不了的,我能做。前方已有众多前辈为我表率,我奉之为师者李相夷先生已为先驱,我便更不能后退,我之辈者,为国而上,有何难之,有何惧之。”

是了。

方多病转身看向昭陵,向往常那般对她笑着挥手。

“此,非去不可。望你珍重,无需挂念。”

火车前,再次对来送行的家人挥手告别,方多病便毅然踏上了回校的路。

犹记得那天他说完后,何晓惠和方则仕对他说的话,让他更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我很庆幸,我教导出来的孩子,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说出了这样的话,那证明我是没有错的,尽管去吧。”

“小宝,尽管做你想做的,国之将亡,不可弃之,堕之,悔之,退之。”

他们知道此去危险,或无归期,可那又如何呢,他的国家正在深陷泥潭,他们势要走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即便鲜血铺路,荆棘刺骨。

1X36年后,战乱频发,从见桥毕业的第一批航空员,到现在,已死伤无数。

他与昭陵自小相识,两家相交,父母间曾玩笑着说长大后要两人订婚,昭陵或许听了去,也或许是两人相识的久,对他有了其他的感情。

所以昭陵才会慌了神,其实,她平常不会如此,知道世道艰难,从不会拘泥小情小爱,目光不会过多的留在他身上,她在北平读书,也参与其他活动,只是总是多关照些他。

她听到了方多病的回答,看着火车上的他,没有过多停留,更没表露什么情绪,只是沉默着看着火车离开后,便也转身回去继续自己的学业。

这样乱的时候,他还能回北平一趟见到家人,已经很好了。

火车上,方多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想起了李相夷和自己的舅舅。

七年前,见桥航空刚成立不久,他的舅舅单孤刀就和他的师弟李相夷进了见桥航空,李相夷那时他便常见,这人实在太过优秀,说起他舅舅时他娘也总会提起这个人,那时李相夷已考上了北大,但在听闻航校搬迁到杭州正式招生后,毅然与他舅舅进了航校。

方多病曾听母亲说过,李相夷一家便是死在了飞机轰炸下,那时李相夷一家在江南,自然不必过于担忧,只是那时都没料到,敌军几架飞机一过,李家所在的城便死了许多百姓,包括李家在内,全部毁于一旦。

李家是有名的医药世家,据说李相夷的哥哥李相显年纪轻轻便展露了极高的医药天赋,他娘说,那时李相夷的母亲还与一众好友说过,等相显长大了,必要学医的,将来学成回来,能救许多人。

只是没想到,那次轰炸下,李家只剩下李相夷活着。

后来还是被李相夷父母的至交好友漆木山夫妇接回了北平,拜了漆木山为老师,住在了漆家,单孤刀那时便是同李相夷一同拜师的。

想起这些往事,方多病深深叹了口气,又感慨李相夷命运多舛,随后反应过来,不是李相夷运气不好,而是这世道不好。

当年送舅舅与李相夷前往杭州入学时,李相夷与单孤刀还有一同前往入学的其他人的身影还历历在目,李相夷挺直的背,一身傲骨与意气,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和其他入学的人一道,义无反顾,意气风发。

只是没想到,这些年战火愈演愈烈,敌人越来越过分,在单孤刀与李相夷毕业的第一年,也就是他入学的第一年,便要上前线。

也是前两年,他舅舅单孤刀先行牺牲了,而后不过半年时间,那天一起入学的人,几乎全部牺牲,而他再也没有听到李相夷的消息。

传回这些消息时,方多病怔愣在原地,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居然全都牺牲了。

想起小时,舅舅带李相夷来看他,说起方多病身体时,单孤刀只哀叹一声,道他天资聪慧,若能活下来,未来定是不俗的,那时北平已有李相夷的名声,方多病也曾听闻。

那时舅舅说完,只见李相夷蹲下身,认真的看着他说,若有朝一日他能站起来,战胜那病魔,定会亲自教他。

后来他病好了,成绩优异,身体素质高,耳濡目染下,也要和李相夷一样去航校,李相夷格外优秀,在北平时,他总让李相夷教他一些航空知识。

有空时李相夷便会与他说说,同他一起做锻炼,李相夷教的多了,方多病私底下便叫起了老师。

但总是这样阴差阳错,他考入航校的第一年,李相夷与舅舅便上了战场,连这个消息也没来得及听到。

去往学校途中花费时间良久,辗转好几日才到杭州,火车站内人极多,周边还有人守着。

这几日途中没听见什么枪炮声,大约是战火停了几天。

一到杭州,方多病与一众同学没有多留,迅速坐车回了学校。

这次归家是因着敌人想要袭击学校,以免意外,校长才遣送学生回家一段时间,但战事吃紧,飞行员紧缺,在确保一定的安全下,又紧急通知开学了。

回到学校后,方多病立即投入学习训练中,没有什么空余时间想其余的。

训练中难免有磕磕碰碰的小伤,学校内原本校医便不多,大多数校医征召去了前线,只有几个留守学校。

这日方多病来到校医处,发现新来了一个校医,那校医温文尔雅,白大褂胸前的工牌上写着李莲花,方多病仔细看了看他,竟发现他与李相夷有七分相似。

方多病没感觉哪里不对,只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人,竟让他碰到了。

“李老师,麻烦您帮我消毒包扎。”

方多病坐在李莲花面前,将肩头的伤露出来,展示到李莲花眼前。

李莲花看到方多病的伤皱起眉,拿过碘伏棉签,对着伤口的主人说道:“训练都能弄这么大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方多病无所谓笑笑,“这不是想尽快学习嘛,都是小伤。”

李莲花不赞同的摇摇头,“按照学校的进度即可,你这自己加练提前课程学习,看看都弄成什么样了。”

学校的课程确实安排合理,进度也不算慢,但前线消息传来,不停的有师兄师姐赶往前线,有些老师也已经去往前线,他难免着急,想尽快修习课程。

方多病暗自叹了口气,知道急不来,但敌军出动的轰炸越来越多,飞行员不仅不够,还死伤掺重,若不多练些,只怕上前线了也没有帮助。

“当今情形如此,也不能慢慢来。”

说罢,方多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李莲花来。

“老师是新来的吧,从前没在校医处见过您。”

李莲花这时已包扎好了,他清理着方才用的东西,回答着眼前的学生。

“嗯,刚调过来。”

方多病:“调过来?以前不是医生吗?”

这句话刚落,李莲花顿了一下,转身将方多病退出门口。

“不是,问题这么多,包扎好了还不走。”

说完站定在门口,看着屋外的方多病,双手放在白衣大褂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明日再来换。”

随后撇嘴笑了声,回去继续看其他学生了。

好吧,和李相夷确实不是很像,方多病有些失落,李相夷没有具体的消息传回来,许多人都说是牺牲了,但他还是留有一丝希冀。

肩上的伤导致这几日不能训练,方多病包扎好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去看书,在图书馆借书时,他偶然碰见了在找书的□□。

这位□□是这学期才来的,是李相夷单孤刀的后一届,听说是当年在前线受了重伤,今年才恢复了六成,却暂时开不了飞机,便调回了学校,先当着□□。

□□叫笛飞声,有着自己独特的训练方法,也许是经验丰富的原因,他的教学很有成效。

对他打了个招呼,方多病便拿着自己借的书回去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缘分,第二天他去找李莲花换药时笛□□也在。

“笛□□。”

先跟笛飞声打了招呼,方多病才走到李莲花面前,“李老师,我来了。”

他感觉笛飞声和李莲花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方才进门前两人好似剑拔弩张的对视着。

左右看了看,方多病凑近李莲花试探性的开口:“李老师和笛□□认识?”

李莲花瞥了一眼笛飞声,略带警告的对他笑了一笑,才又转回笑眯眯的看向方多病,“那是见过几面,以前呢,我是你们笛□□隔壁队的。”

“奥奥,原来你们以前就认识了。”

说完,方多病也不再八卦,低头摆弄起手中的飞机模型,他按照书上写的摆弄着模型,弄出来虽然与书上差不多,但他总感觉差了点什么,才一直纠结这个模型。

笛飞声在方多病进门后已经走了,不然方才应当找机会问问他的,方多病暗自沉思着,没注意李莲花已经换好了纱布,正看着他在摆弄模型。

“这里。”

方多病正想的入迷,李莲花的手忽然伸过来,帮他摆弄模型,初时方多病还被惊了一下,但看到李莲花摆弄后的模型,方多病一脸惊喜。

“李莲花,你也太棒了!”

想通了的方多病及其高兴,一把抓住李莲花的手,拿着模型兴高采烈的在他眼前晃,一不留心,就扯到了伤口,他痛的停下动作,嘶了一声,便乖巧坐好。

“你看看,瞎激动什么。”

李莲花一脸恨铁不成钢,又检查起伤口,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才放下心来。

“就你这样还想提前学课程呢,先把你的伤养好了再说吧。”

他倒是一脸无所谓,一点不在意李莲花的话,转而对李莲花说道:“李莲花,反正我这段时间也不能训练,你这么厉害,我课后来你这里学习怎么样?”

方多病一脸期待的看着李莲花,那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莲花。

李莲花轻笑了两声,上下扫了方多病两眼,“想的倒美,校医室每日这么忙,我哪有空管你。”

话音刚落,方多病一脸失落的垂下眼睛,“好吧。”

不过,方多病应的好好的,第二天却下课后却还是准时到校医室。

李莲花无奈的看着拿着书在他旁边看的人,一脸无可奈何,不过,校医室也并不是每天都很忙,例如今天,就没什么学生来,便被方多病缠着一起看书。

“李莲花,你现在又不忙,就和我一起看嘛,不然你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好嘛李莲花~”

李莲花被方多病缠得没办法,烦的推开少年的脑袋,“没大没小啊方小宝,昨天还叫老师呢今天就直呼其名了。”

一句话说完又低声无奈的叹息,“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烦人呢。”

“看看看,我陪你。”

说完,坐在方多病旁边,陪着他一起看书。

不过方才李莲花低声无奈的话方多病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在意,也没见他问以前是什么意思。

方多病拿来的书不是大三课程中的,他自己看起来有些吃力,速度不快却能理解透彻,偶尔有些不懂的就开口问李莲花。

但李莲花不明白,他不过就是昨日帮这小子解决了一个小问题,他怎么就确定自己对这些很熟悉,李莲花陷入沉思。

“李莲花,你发什么呆呢,我看这午时了,你要与我一同去吃饭吗?”

李莲花侧头看了眼窗,外边日头正烈,晒的很,校医室里今日只有他值班,走不开,就随意对方多病挥了挥手,“校医室走不开,你帮我带一份回来。”

方多病点点头,小心的放好书,向食堂走去。

不过方多病发现他与自己的笛□□很有缘分,路上又遇见了他正往食堂去,两人这正巧同路,他对笛飞声鞠躬问了好,同行了一段后,方多病觉得过于安静了些,便想说些什么打破。

“笛□□,听闻您与李相夷认识,可否与学生简单讲讲老师的事?”

笛飞声领先方多病半步,听到他的话,停顿了一下看了方多病一眼,疑惑问他,“李相夷是你什么人?”

曾经李相夷带他学习训练的画面在方多病眼前过了一瞬,方多病抿了抿嘴,才回答笛飞声。

“是学生的老师。”

笛飞声了然点头,似是回忆起从前的事,方多病听到他嗤笑了两声。

“说起来,以前在校时,我与李相夷是对手。”

李相夷虽比他小,但其实比他高一届,他入学时学校里已有李相夷的传说,说李相夷是什么天才少年,天生该做这行的,每次考核都是第一名,领先别人一大截。

笛飞声入学后也很快进入状态,打响了自己的名声,入学一年后,别人将他与李相夷并列,但也有人说他不如李相夷的,他虽不在意流言,却真心实意想与李相夷比一次。

但天不遂人愿,他们平时训练与学习任务已经很重了,完全没有时间去另外比什么,到李相夷毕业的第一年,他也即将毕业,但抗战爆发,两人都应召去了前线,他侥幸活了下来,同行的却没几个人回来,李相夷也失去了消息。

不过,笛飞声想起前两日见到的那位,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

“怎么了,笛□□笑什么?”

笛飞声看着方多病,想起那人警告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想发善心,“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觉得李相夷应该没死。”

话音落下,笛飞声看到方多病的眼里闪过激动,又透出笑意,“多谢笛□□说与我听,食堂到了,学生就告辞了。”

等人走远了,笛飞声看着方多病的背影,想起他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像是证实了什么。

想到这里,笛飞声露出一些玩味,心里不由想着,李相夷啊李相夷,这次你可要翻车了。

等方多病提着两份饭回到校医室的时候,李莲花正在看诊,他其实擅长的是中医,不过近年来又学了些西医,用到的多了些,平日里一些感冒发烧类的小病都是开西药。

给一位发烧的学生开完药,才收拾收拾走向方多病。

“李莲花,我的伤怎么样了,能训练了吗?”

两人吃完饭,方多病给李莲花洗了饭盒,顺便先为方多病看看他的伤,下午方多病还有课。

“再过两日。”

在方多病拿着书准备走前,李莲花不放心的叮嘱他,“记得别让伤口碰水啊,不然可不止两日了。”

方多病对他挥了挥手,“晓得了,我去上课了。”

两日一过,能训练后,方多病来校医室找李莲花的时间就少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晚才到校医室来,李莲花不懂他,明明训练上课忙的很,但是再晚也会到校医室一趟,有时候只是陪他坐几分钟,就要回去了,但就算如此方多病也每日按时来找他。

啧,他李莲花什么时候和方多病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时间过得飞快,李莲花在校医室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这样战火纷飞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过奢侈。

方多病最近的训练越来越重,但他自己学的也越来越多,来校医室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很多时候都在校医室临关门时才来。

不过许是晚上来的多,让他发现了李莲花的身体不是很好,特别是秋天后晚上转凉,就老是听到李莲花咳嗽。

“这外面这般冷,你怎么还在外头?”

李莲花听到这话撇撇嘴,一脸控诉,“还不是等你,看你来了吗,我这都过了关门时间了,你看看。”

说着,李莲花还特意伸手让他看手上的表。

“我的错,下次过了关门时间你就别等了,门不开我就自己回去了。”

两人说话间李莲花又咳了起来,方多病赶紧从热水壶里为李莲花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又找了一件袄子给他披上。

“过些日子就新年了,你回北平么?”

假装无意间,李莲花问起他。

杭州不常下雪,冬日里也冷得刺骨,外头吹起风时,就更冷些,李莲花话起时,外面风声响起,拍打着窗。李莲花的声音落下后,方多病没有立马接上,整个校医室只有风的声音。

“这个学期,我已经将课程学的差不多了……”

方多病开口,声音有些迟疑。

“我想……”

他的声音有些迟缓,但李莲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没来得及多想,方多病只说了两个字,就被他急忙打断。

“你不想。”

紧盯着方多病,李莲花的神情严肃,眼里满是拒绝,细看又有一丝感伤。

两人对视片刻,方多病抿嘴,尝试说服他。

“实战才能精进,以后我才能更加熟练。”

李莲花“我说不行,你可知战场凶险,你尚且没毕业,上去不过就是送死。”

方多病皱眉,反驳李莲花的话,“可是最近杭州战火平息,我如今不去,到毕业后,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去继续训练,我到时上前线,没有任何经验,岂不也是送死。”

“李莲花,年很短,我不会有事的。”

人人都是这么跟他说的,上战场前都说没事,可是到头来,师父,师兄,都再也没有回来,他知道战场凶险,去了再难回来,连他就也死了一次,可他看着老师,同学都再也没有回来时,还是很难受。

方多病他不过才18岁,过了年也才19,他也算看着他长大,也算他的师父,也是他教的他,当了他的领路人,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也该由他去做他想做的。

可是,他做不到看着方多病上去,万一,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再也回不来了呢,自己又该怎么办。

“……方小宝,新年呢。”

沉寂片刻,李莲花撇过头,不想看他。

“我知道,李莲花。”

方多病叹了口气,伸手将李莲花的头转过来,“莲花,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路上没有人说话,李莲花的住处离校医室不算远,但室外冷的很,李莲花即使披着袄子,冷风还是不停的灌进去,弄的他不停的闷着咳嗽。

方多病落后李莲花一步,路上李莲花始终不愿回头看他,也不和他说话,方多病看着李莲花手缩着,被冻得通红,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帮他暖暖。

出乎意料的,李莲花没有拒绝,任由方多病包着他的手,暖意一点一点通过手心传来,李莲花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

再抬起头时,已到了住处,李莲花没有回头看方多病,径直开门走了进去,随后头也不回的关上了门。

吃了闭门羹的方多病,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身离去,没看到身后还没来得及开灯的房间里的窗前,有一道人影。

第二天上课时,方多病便提交了申请,他知道时局混乱,他此时去定然有一定危险,但他意已决,即使李莲花不同意,但他依然想去。

晚上结束后,天色已经很晚,校医室的关门时间早已经过去,昨日虽说了时间过了就让李莲花回去,但方多病担心李莲花还在校医室,心里想着还是多走一趟。

到了校医室,果不其然,灯还亮着,李莲花坐在窗前看书,偶尔抬头看向窗外寻人。

“昨日不是说了,让你先回去么,怎么还在等?”

李莲花头也不抬,“担心某个傻瓜大半夜还过来,这不,傻子来了。”

走进屋内,看到李莲花今日倒是记得多穿了一件袄子,但杯子里的水已经没有一丝热气。

“这水都放冷了你也不喝。”

说着还上手摸了摸李莲花的手,“手这么冰,也不知道带手套。”

说完把李莲花的手捧在手心,哈着热气帮他搓热,待李莲花的手没那么冰后,方多病松开李莲花的手,随意帮他收拾了一下,便关门送李莲花回去。

路上,他牵着李莲花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李莲花没有挣开,任由他动作,方多病眼里的笑意越发明发明显,被李莲花发现翻了个白眼。

“没大没小。”

站在门前,手在口袋里挠了挠他的手心,示意他放开。

“我也到了,你快回去吧,这天越发冷了。”

方多病点头应着,“晓得了,我近日忙些,不知要多晚才有空,你明日别等了,这也说了天冷,你身体本就不怎么好,别再冻着了,早点回来休息。”

李莲花挥挥手,没有回答,让他赶紧回去。

第二日李莲花便告了假,没有去校医室,他去找了笛飞声,兜兜转转问了好些学生才找到笛飞声所在处。

不过笛飞声在上课,李莲花不便打扰,又在外面逛了好一会,才等到他下课。

“今日这么有空来找我呢。”

笛飞声挑眉,抱着手看着李莲花,不过他似乎知道了李莲花找他是何事,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李莲花纵然不满笛飞声的态度,还是等到回了他办公室才开口。

“是,还要麻烦您这位笛□□帮忙了。”

笛飞声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莲花,满眼兴味的看着他,“你倒求起我来了,不过嘛,帮你我有何好处?”

说起这个李莲花就来劲了,他先是不说话对着笛飞声上上下下的看,手指对着他和头一起不停的点着,随后颇有些痛心的开口,“如今让你帮个忙都要寻好处了,想想从前你找我的时候啊笛学弟,啧啧啧。”

李莲花边说边摇头,作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话一出笛飞声就黑了脸,只让李莲花有话快说,两人在办公室聊了许久,眼看笛飞声下一节课即将开始,才敲下这事。

说完这事,笛飞声看着李莲花啧啧称奇,“以前没听说过你有学生也就罢了,如今看了那小子确实有些天赋,不过,原来你这么在乎那小子呢。”

“我说,当真是因为他是你学生?”

空气中安静片刻,李莲花沉默了一会皱眉看他,“不然呢,学弟,我发现你这胡思乱想的本领越来越强大了。”

笛飞声“切”了一声,想起那天和方多病偶遇一起去食堂的事,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又开口问李莲花:“你确定方多病不知道你是李相夷吗?”

闻言,李莲花猛然抬头看向笛飞声,质问道:“你告诉他了?”

耸了耸肩,笛飞声开口:“那没有,不过是疑惑,他不是你学生么,你就这么确定他认不出你。”

听到笛飞声的话,李莲花松了口气,摇头道:“我如今变化甚大,他不认得我是正常的,当年被救后……”

当年李相夷被击落,身受重伤,一位外国医生发现了他,将他救了回去,才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昏迷了半年才苏醒,醒来后发现全身毁坏严重,脸也毁了四分,那位外国医生心地善良,也做到了真正的医者仁心,他昏迷的过程中一直竭力寻找能帮他治好脸伤的人,直到他醒来三月后,终于找到。

整整一年,他终于恢复的差不多了,却因伤的太重落下了病根,此后再也不能当飞行员,而脸上的伤虽然治好了,却与他从前不太一样了。

李莲花是那时外国医生问他叫什么时,随口取的,知道自己不能再开飞机后,李莲花跟着外国医生学了一些医学知识,因着自家本就是医学世家,小时候学的便是医,所以李莲花上手很快。

等恢复得差不多了,李莲花才和外国医生辞行,找到了自己当时的上级,说明了情况后,便被调回了学校。

当时看到方多病时,他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因为以前便是自己带的他,知道他会考航校,但当年上前线时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如今一回来便见着他,李莲花觉得自己应当是开心的。

“我都能认出你来。”

笛飞声并不这样觉得,他只简单提示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转身打算离开,因为他的课快开始了。

但笛飞声的话却让李莲花愣住了,他站在原地,脑子里不停的想着笛飞声的话,觉得很有些道理,却忍不住反驳。

方多病自他上大学后见他见的少了,一年不过也就见两三次,认不得是正常的,笛飞声与他在学校训练场常常见到,上前线后又是战友,认得他很正常。

说服了自己后,李莲花不在多待,转身回了校医室。

校医室今日值班的是一位老先生,颇有些名气,因着年纪大才留守在学校。

“小李?不是请假了么,怎么来了,我看你身体不怎么好,告假了就好好休息,来这里操什么心呐。”

老先生很和蔼,没留有中医的白胡子,如今天气冷了,不进手术室时没有穿白大褂,外头套着灰色的袄子,岁月的沉淀使他看起来颇有风骨。

李莲花对老先生笑着解释道:“事情已经忙完,没什么其他要忙的便回来了,而且,平常来找我那位学生,昨日晚了,没与他说,今晚怕他走空了。”

说起方多病,老先生的兴趣起来了,没再揪着李莲花的身体说。

“那个学生,是叫小方吧?前两日我与好友聚一块时,还与我说起他。”

老先生的那位好友李莲花听方多病说过,是他的一位老师。

“我那好友啊,对小方颇为赞赏,直夸他咧。”

听到这话,李莲花眼里露出笑意,“他啊,就是平日里学的太晚了。”

真叫他好等。

老先生看他眼里明明都是骄傲与赞赏,却也不说,非要藏在心里,看的老先生直摇头。

两人刚聊完,便来了个学生,老先生也不与他贫,笑了他两声便转身去看学生。

李莲花暗自闷着笑,没跟老先生一起前去,近日有些太冷,学生们也大多懒得来了,小感冒小擦伤的都没来看,倒是来拿药的一次拿的多。

他转身去配药房帮忙,一些配完药的还没整理,散落在桌上有些乱,将药品分类整理好后,又将现有的药登记在册,看着没什么问题了,他才走出配药房。

出来后他看着天色居然已经暗下来了,老先生那边刚又送走一位学生,眼看天就要完全暗下来,李莲花看着老先生想让他先回去,“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呢,左右我也等的晚。”

老先生看了眼外头,听着又呼呼吹起的风,没有推辞他的好意,先去配药房看了眼李莲花刚登记完的册子,才回来跟李莲花说:“眼看着药也要进了,明日我去看看,辛苦你多看着点,那这说完我就走了,不跟你逞强。”

将老先生送出校医室,听着老先生的话,他点了点头,“行,您路上慢点。”

校医室很快安静下来,李莲花闲来无事的看起医书,这一看起来就忘了时辰,再抬头看时间时已然很晚了,这会方多病还未来,他想着昨日方多病对他说的话,料想他今日许是不来了,想着,李莲花收起书,披上衣服将灯关了,离开了校医室。

回去路上没人在身边挡风,李莲花莫名的觉得比起前几日来今晚格外的冷,冷风一直吹着他的手,冻得他直哆嗦。

这时心里不由得念叨起方多病来“真是的,学这么晚作甚,冷死我了”。

所幸不是很远,很快便到了,连忙躲进屋里,李莲花才觉得好受些。

不过李莲花以为方多病不会来时,第二日一早去到校医室时,当日值班的医生递了张纸给他,是方多病写的。

“莲花,本想早点学完来找你,但中途有些意外,便晚了些,来时你已走了,担心过两日下训晚,所幸先与你说,实训的学生学校已经发了通知,过几日一放假,我便要走了,我会空出一日找你的。

方多病”

看完纸条,李莲花没什么表情,随手将纸条塞进口袋。

若不是这件事,他也许都意识不到,方多病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跟在他身后的莽撞小少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说长大后要成为他。

方多病他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即使已经有先例在前面,仍然义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路,说绝不后悔。

长大了啊,方小宝,作为你的领路人,既不想让你走他的老路,又发现你已经走上这条路,没关系,前方战火纷飞,我已在前方为你引路,也会陪你继续走。

方多病离开当天,才匆匆赶来见李莲花一面,他忙着准备离开,忙着训练,一直抽不出空来,直到临走才拖着行李赶来。

李莲花没耽误他,方多病到校医室不到十分钟,他便准备送他离开,方多病也很无奈,路上直跟李莲花道歉,李莲花也没在意,只笑笑说没关系。

但方多病似乎真当李莲花是因为生气才说的没关系,李莲花眉眼间满是无奈,没有解释,任他猜测。

主要是,他怕下一秒该方多病生气了。

来到学校准备的车前,已经站满了学生,都是自愿前去的,方多病嘴巴不停的跟李莲花说话,不是道歉就是解释,李莲花看着他身后的笛飞声,正拿着他的行李向自己走来。

将行李还给李莲花后,方多病瞬间愣在原地。

是他先将行李拿了过来,想着没跟校医室的医生们告别,便走一趟,谁知就碰见了找他的方多病,本来他还想着晚一点再跟他说这事的。

“这是什么意思?”

方多病愣愣的问道。

李莲花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和你们一起走,去帮帮忙嘛。”

那日方多病跟他说完后,他知道自己不该阻止方多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既然跟着自己来到了这个学校,走上了自己曾经的路,那么他怎么能拦着他,也许他李相夷是最不能拦着他的人。

他想了一夜,还是不放心方多病,知道校医除了留守的,其他的在学校放假期间也会到前线帮忙,他便托笛飞声打听方多病要去的地方,也申请了同一处。

他没有同方多病说,是怕他拒绝,就像自己第一反应是反对一样,他自己在方多病眼里就是一个病恹恹的校医,怎么可能上前线,也许他还觉得自己是因为身体才调到了学校,虽然确实是。

但是如今方多病怔愣的看了他许久,没说话,也没指责他为什么瞒着他,只见他回过神后愣愣点头,示意他快上车。

他看到笛飞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嘲笑他不肯接受现实,什么现实,方多病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李相夷吗?

李莲花难得沉默,不敢看方多病的眼睛。

“相夷哥哥~”“相夷老师~”

当初方多病跟在他的身后,趴在他的身边,小小的一只,师兄总是吃醋说为什么小宝不爱跟他,他当时得意的笑着,摸着方多病的头,怜爱的搓搓他的脸。

后来上大学,师兄和何家二小姐相爱,不到一年,何家二小姐牺牲了,师兄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不懂什么爱啊什么的,师兄和他说完,他也就回头找小宝了。

再后来,他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开始心疼方多病,担心他因自己的死去消沉。

现在,看到他因此成长,李莲花欣慰,却真的心疼。

也许笛飞声是对的,他与方多病之间,勿论是师生关系或是其他,方多病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不可能的,若是没认出来,这段时间方多病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关注一个陌生人,不可能无缘由的关心他,难不成只是因为相像么。

李莲花自我否定的摇头,方多病不会的,而且笛飞声都能认出他。

李莲花侧头看向身旁的方多病,看着他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模样,倒是还有几分小时候的可爱样子。

想罢,他一只手撑着头看方多病,眼里露出笑意,问方多病,“想问什么?怎么不敢说?”

方多病察觉李莲花看过来的目光紧张的低下头,轻咳了两声,又偷偷看他,“你……是为了我来的吗?”

听到他不自信的话,李莲花有意逗他,收敛起笑意,假装严肃道:“我与你什么关系,为何你会有这种想法?不过就是假期校医室不需要太多医生留守,我去帮忙罢了。”

事实上,将他调回来时,部长让他去检查,军医曾说,让他尽量不要上前线,前线烟火浓,会影响他的旧伤。

但是方多病不知道,他以为真只是李莲花所说的原因,又失落起来,暗暗叹了口气,皱着眉很不高兴,“哦。”

看到失魂落魄的方多病,李莲花觉得有些好笑,终于不再逗他,“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喜欢问这种问题,就是因为你,乖哈。”

话音落下,方多病眼睛倏然亮起,紧紧盯着李莲花,双手激动的抓着李莲花,眉眼间怦然展开笑意,“李莲花!”

周围随着方多病的笑渐渐安静,李莲花看着那张笑颜,眉眼不自觉间也缓缓展开。

“相夷哥哥!”

方家院里,单孤刀和李相夷刚放学回来,他跟着单孤刀来到方家,想先和单孤刀温习功课,再回家去,谁料两人刚一进门,小方多病便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

小方多病那时眼睛及其纯粹,笑起来时特别可爱,那时小方多病的病刚好,整日高高兴兴的,跟李相夷一起时,最为开心。

“怎么只叫你相夷哥哥,不叫舅舅,舅舅可要不高兴咯。”

单孤刀见着小方多病又将他忽略在一旁,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逗着小方多病。

“舅舅不要生气~”

似乎是担心单孤刀真的生气,小方多病急忙拉过单孤刀的手摇着撒娇。

想起旧事来,眼前的方多病和记忆中的重合,李莲花不由自主的笑出声,伸出手去,摸了摸方多病的头。

“小宝乖。”

方多病没注意到李莲花的动作,傻乎乎的一直盯着他傻笑。

李莲花看着他的傻样,嫌弃的摇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诶,小傻子。”

只见方多病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懵懵懂懂的抬头看他,“啊?”

“傻了?”

李莲花歪头看他。

“没……才没有!”

“我这是高兴,哼哼!”

行嘛,高兴傻了。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花了一天时间,方多病大概真的高兴傻了,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天,也没见他口渴。

越往前越多断墙残垣,炮火下的杭州已经没有了古时的诗意,只有随处可见的伤员,百姓,还有破落的好景。

下车后没有给他们时间叙旧,被领队的老师带到集合处后,就跟着各自来接应的人走了。

接应李莲花的医生他认识,前些年在前线时,他遇到过这个军医,叫关河梦,关河梦没和他废话,也没问他怎么回来做了医生,如今不停的有伤员运下来,他没时间问李莲花到底会不会医术,直接给他分了任务。

“取弹止血包扎!”李莲花听话照做。

前方枪弹声不停响着,偶尔听到几句人语,营地里到处是伤员和军医忙碌的身影,他没见到一起来的学生,倒是这两天不停的有一两个新的军医来到。

大约也是趁着年时假期来帮忙的其他医生,在这里忙碌了两三日后,偶然听到伤员说敌方又出动了飞机轰炸,他想起那些学生和方多病,不由的担心起来。

不过这担心没有多长,前方打得越来越激烈,伤员越来越多,他没时间多想其他的。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天后,这一轮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虽然损失惨重,但我方也是赢了,之后不止前方喘了一口气,后方的军医门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将伤员安排好后,李莲花照常巡视其他伤员,换药处理,已经能够快速的安排。

这时也有了一点空余时间的关河梦,终于有空闲时间来找他,“你来时没空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当初不是说了,尽量少来么。”

当初为他检查的是关河梦的师兄,所以李莲花对关河梦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有位不省心的学生,这作为师长嘛,难免担心。”

李莲花摆摆手,装作随意说道,但关河梦向来没什么表情,这会冷笑一声撇他一眼,“没几年时间你这大名鼎鼎的李相夷都学会扯谎了。”

李莲花一脸受伤的表情伸手对着关河梦点了点,“你看,我说实话你又不信,我这可没说谎啊,真是担心我的好学生嘛。”

听罢,关河梦终于正眼看他,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如今这世道,这情况,既是你的学生,你就应当知道那是飞行员都要走的路,你来或不来,他该如何还是如何,你是李相夷,到底真是因为担忧他才来的,还是其他的原因,你心里最是清楚,你放得下这里吗?”

你放得下战场吗,李相夷?

“你尽管骗别人,却骗不了医生,我曾是你的医生,李相夷,你骗不住我。”

明明不能再回战场,明明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回一次伤一分,却说是为了自己的学生回来的,你心里是几分甘愿,几分感情。

李莲花叹着气又笑起来,“关医生,你怎么这么像心理医师呢,而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人留面子,不过,这次你可想错了,我真是因为他来的。”

话音落下,关河梦静静看了他几秒,不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走吧,看看你的身体。”

李莲花这次倒是听话,乖乖的跟在关河梦后面,将关河梦问的一系列有的没的的问题都回答了。

结束后,关河梦似乎不太想理这个不遵医嘱的病人,“你的学生,那个叫方多病的,他们在左边驻地里,你没事别让我见到你。”

李莲花倒是好心情的对他挥了挥手,转身向对方所说的营地走去。

他来后都在原来驻地处帮忙,还没去过别的地方,这边的情况也和那边的差不多,在这边营地找了一会,终于见到这群学生,方多病就在他们中。

学生大部分也受了伤,不过大都是轻伤,情况还算不错,他的目光落在方多病身上,上下打量着他,受伤了,脸上也被划到了,浑身上下没有在学校时的清朗,变得灰扑扑的。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方多病抬头循着目光看去,对上李莲花的眼神,眼里瞬间充满惊喜。

“李莲花,你怎么来了!”

李莲花本想调笑两句,但看着方多病脸上的伤,眼神柔和下来,“来看看你,有没有给我丢人。”

方多病不满道:“什么丢人,我表现可好了呢!”

李莲花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又耸耸肩,将方多病拉下来,“是是是,来,我看看你的伤。”

方多病乖乖蹲下来给李莲花查看,但嘴上还是不停的说着话:“我没事,都是小伤,医生都看过了,别担心。”

他没理方多病的话,皱眉看着方多病手臂上已经见骨的伤,伸手轻抚,叹了口气,又伸手拍下他的头,“小朋友,咋咋呼呼的。”

方多病筑皱起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噘着嘴不满的哼了一声,“谁咋咋呼呼了。”

看完方多病,李莲花拍拍衣服起身,准备离开,“行了,我回去了。”

方多病跟着起身,目送着人离开,在人走出几米远后,方多病忽然又开口,“李莲花!”

无奈的回头看他,李莲花问道:“怎么了?”

沉默片刻,方多病挥挥手,“你要好好的!”

听着他的声音,李莲花纵容的笑笑,也挥挥手,便转身离开。

新年的假期真的很短,李莲花和方多病这期间只见了几面,前方总是不停的打仗,烟火漫天,他每天都穿梭在伤员之间,偶尔想起方多病来,又听到他们说,前方派了飞机轰炸,又没能见到。

在营地的这段时间,他咳的越来越严重,脸色也越发不好,他总算知道当初关河梦的师兄真的不是在唬人,但关河梦每次见他,总是皱眉,又不肯说话,真是矛盾的人,难不成医生都是这样的吗。

年后,学校来人将他们接回了学校,经过这次战场的磨炼,这些学生比以往更加沉稳,方多病也是如此。

但是回校后,方多病全身心投入到了训练中,再也很少能见到,除非他在校医室等到大半夜,那人下训后,赶来见他。

但是自回来后,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起先卧床了好几天,才稍微好受点,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子太担心了,坚持不让他再等了。

“李莲花,你都这样了,还等我做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体,别让我担心,我得空就会来看你的。”

李莲花皱眉不满方多病的态度,“你小子这是什么话,再说了,你现在天天忙着训练,哪有空。”

方多病无奈的看向李莲花的眼睛,“莲花,我没开玩笑,说真的,别让我担心,好吗?”

李莲花撇过头,逃过对视,低声喃喃,“我又没说假话。”

但是李莲花晚上真的没再坚持等他,而是给了一把自己住处的钥匙给方多病,“别跑校医室了,每次都麻烦值班医生不好,下次直接将纸条送来我屋里。”

李莲花晚上睡的不熟,晚上若有开门他是能知道的,但自方多病拿到钥匙,他没开过门,只将纸条放在窗前,拿石子压住,就回去了,李莲花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只能在心里暗暗骂着方多病。

初春后,校园里终于有花开放,某日李莲花在窗前看到信一旁的花,才恍然,原来已经春天了。

难得的是,没几天,方多病空了一天来见他,李莲花也没扫兴,告假一天陪他。

两人还没一起好好的逛过学校,以前总是匆匆,没留意这些风景,而今终于有机会和重要的人一起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李莲花,你知道,我有个老师吗?”

当然知道,那不就是我吗?“嗯?有吗?他叫什么?”

方多病看着他舒展眉眼笑开,“他叫李相夷,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了,因为他,我小时候努力治病,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后来,我终于好了,终日跟在他身边,他那时和我说,一定要将敌人赶出我们的国家,他总是很意气风发,我从小就喜欢他。”

“小时候,他喜欢我叫他相夷哥哥,后来我叫他相夷老师,他总会害羞,他一害羞,我就一直这么叫,他对我很好,可有一天,他们都和我说,我的相夷哥哥死了,我不愿接受,不肯相信,我伤心了很久,接受不了他的离开,我觉得我心里空了一块,再也填不满,那时我才明白,相夷哥哥对我意味着什么。”

身后的花圃开满了花,李莲花听着方多病的话,脸色开始变换,刚开始脸红极了,后来开始沉默。

“那时我还没长大,后来我怪自己,为什么我还没长大。”

“相夷老师!”

李相夷红着脸,将小孩的脸撇向一边,“瞎叫什么你。”

“不可能!不是说只是没有消息吗?相夷哥哥不可能出事的,你们骗我!”

小少年红着眼睛,推开所有人,把自己关回房间。

“相夷哥哥,不要离开我……”

小少年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泪流满面,可怜极了。

“我知道相夷哥哥心在何处,知道他的心心念念,他不必说什么,我以前想,若能再见他,定要阻止他,可现在,我还是舍不得,就像你第一反应是想要阻止我,却又任由我去一样,我想要他一直在我身边,却不舍得。”

李相夷,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你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你掩饰的太好了,以至于我如今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李莲花,重逢的那一天,你也很喜悦吗?和我一样。你知不知道,校医室里的第一次见面,我竭力说服自己,你就是李莲花。

一阵风吹过,方多病恍然,不,你就当李莲花吧,相夷哥哥。

李相夷不是我一个人的,但李莲花,至少现在,他还是我的。

李莲花侧过头,看着方多病,许久,他哑着声音开口:“也许,你对李相夷也很重要呢,小宝。”

他回望李莲花的眼睛,征然看着,随后,他扬起笑,眉眼展开,“我知道的。”

当天晚上,半夜,李莲花的门被打开,有个人站在他的床头,盯着他看了很久,随后俯身,一个吻落在李莲花的额头,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莲花睁开眼,温热的触感还在额头间,白日的画面久久不散,方多病啊方多病,所以你也要这样离开了吗?就跟李相夷当初离开你一样,但是,你会和他一样回来吗?

世界总是这样荒诞,有时候甚至搞不清楚,到底谁在骗谁,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各自都已清楚对方想做什么,要去做什么,心里明白对方是谁,他想的是什么,已经足够了。

山河破碎,任你我各自许国,而对方为家,此为共识,我的爱人。

1X39年4月,方多病离校,去往大战前线,作为飞行员参战;5月,李莲花申请调往前线,与关河梦一起,为军医,奔于战场之上。

——正文完——

番外

他亡于1942年,我亡于1945。

先师相夷,也名莲花,姓李,自飞行员转军医,共抗战七年;我名多病,姓方,为飞行员,共抗战七年。

39年,爱人莲花转军医至前线抗战,我承先师衣钵,作为飞行员飞向前线。

莲花飞行期间,重伤下场,因伤退役,转为医生,由伤所至,医生曾言,远离烟火,否则旧伤复发难治,莲花转医后,不遵医嘱,申请为军医,调往前线。

39年我尚在大学,即将大四,但学业修完,自请调往前线参与实战。38年,我遇转为医的莲花,彼时大三,知其为我师相夷,但老师不言明身份,我便随他意没有言明,遇老师归来,我心其实甚喜,老师无消息的这段时日,我知我心,已生叛逆,对我的老师相夷是其他的情感。

相夷改名莲花后,在校为校医的时日里,偶然发现他对我并非毫无情感,虽心甚喜悦,但现下到处战乱,我身为飞行员,无法保证自己能像老师一样得到奇迹回来,所以我们默契的没有挑明身份和那份情感。

38年除夕,39年开年,我与莲花战场实战,见识了战场的残酷与现状,我深知自己不能沉溺于其中,报考航校,成为飞行员,就是为了死亡做准备。

我知这个道理,莲花也知,我们都无法放下战场。

所以。

39年修完学业后,我先行申请调往前线,与莲花谈过,我们都心知肚明后,自我之后,没出多久,莲花也调往前线。

我曾说他身体不能在烟火味浓的地方多待,但战场上多是军火味,无法避免。

虽都在前线,但我们并不在一个地方,见面不多。

41年,我们申请了假期,回到北平,见了我父母,然后我们办了一场简陋的婚礼,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初显疲态。

婚后,不出十天,我们又各自回到前线战场。

42年,我收到了莲花牺牲的消息。

他死在了一个午后,前线正在吹号,他刚为一位伤员包扎完,在伤员床头闭眼靠着,永远失去了呼吸。

我想去看看他,把他带回北平,但我不能。

战事吃紧,正是冲锋的时候,我身为为数不多的飞行员,不能脱离战场。

接下来几年过得很快,在不停的战事中渡过,李莲花最终是被别人带回了北平,我母亲来了信,让我安心。

45年,全面冲锋。我还认识的飞行员越来越少了,但新的飞行员也越来越多了,我很欣慰。在这年的一次号声中,我和我的战机丧生于一座山上,大约是尸骨无存。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听到北平传来主席的声音。

真好啊,可惜莲花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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