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和李莲花在云隐山从飞雪漫漫住到了春桃花开。
两人倒也不急着回四顾门,所以郁州至扬州大致六百里的距离,两人走的极慢,一路上游山玩水,等回到四顾门的时候,温泉小筑已然建造了大半。
回扬州后,两人也没闲着。
一人在四顾门处理公务。
一人去了扬州城摆摊看病。
这日,李莲花从扬州城摆摊回来,专程绕道去看了看尚在修建中的温泉小筑。
结果刚一走到离温泉小筑几丈远的地方,就听见前方传来哀嚎声。
李莲花皱着眉快步上前,拨开围拢的人群,见一工匠瘫坐在地,手脚抽搐,神色痛苦,便问:“怎么回事?”
监工的忙道:“李神医,正好您在这里,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刚才都还好好的,忽然就成这样了,您快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望闻问切一套流程走下来,李莲花断定此人乃是食物中毒,眼见再不救治人可能就要没了,李莲花当机立断从怀里摸出几根银针飞速扎了他几个穴道,暂时将情况稳住了。
“他中午吃了什么?”
温泉小筑所有工匠都归监工管理,要是他们出了事,监工自己也讨不着好,因此极为上心,听了李莲花的询问,他脑子飞速转动,全力回想今日中午那工匠吃了什么。
为了尽快完成温泉小筑的建造,工匠们都是争分夺秒赶进度,由于怕浪费时间,一日三餐都是由膳堂做好了命丫鬟小厮送到这里来的,是以监工对工匠们中午吃用了什么非常了解。
“大家都是吃的一模一样的东西,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记得,这工匠因午饭没怎么吃好,申时一刻时去了膳堂加餐,回来时还说起四顾门的食物花样就是多,申时六刻,也就是刚才,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李莲花招来一名丫鬟吩咐道:“你去膳堂问问,申时一刻到申时三刻,他们准备了什么膳食?”
那丫鬟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带了一名膳堂做工的小厮回来。
“李神医,今日早晨西南进献了几味淳香鲜美的菌菇,管事让我们处理了,咱们膳堂一向是申时初就开始准备晚膳,膳食单子里恰好有一道菌菇汤,因着菌菇难熟,所以早早就上灶炖了。”
“所以当时,灶上只有菌菇汤?”
“是。”
有些菌菇本身就带有毒素,需要经过高温煮沸来消除,若是不小心碰上些奇奇怪怪的种类,甚至能比某些人精心研制的毒药还毒上千百倍。
这工匠偏偏就用了那道未熟的菌菇汤,导致了食物中毒,还好发作时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要是他发作时周边恰好没有人在,年纪轻轻,可能真就没了。
李莲花叹了口气,随后从袖间摸出一个青瓷小瓶,拔开瓶塞倒了一粒丸药交给其中一名小厮:“先扶人去就近的客房休息,再给他催吐,催吐后把我刚才给你的清毒丸给他服下。”
“是。”
清毒丸,赵清宁出品,李莲花常备用药。这东西当初赵清宁做了好几瓶,全给他了。李莲花虽然自己用不上,但还是一直放在身上,穿越的时候自然也将它带了来。
世间大多数毒,都可以被清毒丸解决或者暂时解决,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
这东西,倒是可以给李相夷一份以防不测。
李莲花想。
李相夷今晨一进正殿就吩咐了察音阁探查万圣道,午间万圣道的资料就呈到了他面前。
察音阁是四顾门的情报机构,原本是由云彼丘管理,云彼丘死后,李相夷没再交给他人,而是由自己掌握。
在李相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鞭策中,察音阁卷生卷死,成功坐上了情报行业的第一把交椅。
而四顾门本身就是江湖正道第一大派,东海大战后更是如日中天,在这样的情形下,几乎所有的门派都会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就算没有特意在万圣道安插眼线,想查万圣道的情况也犹如小菜一碟一般。
由于李相夷并未如单孤刀角丽谯所愿饮下碧茶,甚至先发制人杀了云彼丘角丽谯清理了四顾门追名逐利忘恩负义的人,是以万圣道在这个世界的发展规模比一般小门派都还要小,且为了不让李相夷注意到他们,万圣道从来都是偷偷摸摸发展,偷偷摸摸搞事。
不得不说,这个发展策略效果斐然,万圣道这个名字李相夷只偶尔听过两三次。
李相夷展开察音阁呈上的情报折子,一目十行:“原来总坛在西北,怪不得这么些年没怎么听过万圣道的消息。”
西北一带,有金鸳盟坐镇,笛飞声虽然闭关,但是他的左膀右臂无颜却将盟中之事打理的非常好,有金鸳盟在,西北一带的门派大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万圣道刚好可以借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云起,你先传信给西北据点的眼线,让他们先行往万圣道潜伏。”
察音阁阁主云起领命:“是。”
“冯平,隔日我要出门一趟,四顾门大小事宜,皆由你来处理。”
“门主放心,属下必当为门主守好四顾门。”
两人相继退出正殿时,李莲花恰好迎面向二人走来。
李莲花认得两人,知道他们其中一个是负责情报,一个负责庶务,云起与冯平自然也认得“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李莲花,更何况他还是门主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人物,由不得他们不认识,于是三人相□□头问好示意。
李莲花跨进正殿大门,直接对着李相夷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猜测道:“要出远门?”
李相夷颔首,走下台阶牵着李莲花到了案前:“去西北。”
“西北?”
“金鸳盟犯事了需要你处理?”
“非也非也。”李相夷笑着摇头,将他按在座椅上坐下,拿过桌案上的情报折子递给他,“是万圣道。为免夜长梦多,这万圣道与单孤刀,还是早早处理了好。”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便走。”
“我和你一起去。”
“好。”
是夜,月映柳窗,槐掩朱扉。
李相夷携着满身沐浴后的清新水汽和用扬州慢烘得半干的头发,踏着满院梨花和溶溶月色正要回卧房,却听得卧房里突然迸出几声开怀的笑。
他抬眼望去,洁白的藤纸被橘黄的灯火映出房中人风流妩媚的身姿。
房门被他轻轻推开,绮丽的月色随之涌入,与橘黄的灯火交织在一起。
“小花方才可是看了什么有趣东西,笑得那样高兴。”
李莲花执笔绘着一幅画卷,清丽淡然的眉眼间尚且有几丝笑意未淡去。
他目光朝书案边角处放着的书卷一瞥,示意道:“方才看了看察音阁整理的江湖情报,这些江湖门派,可真有意思。”
他想了想先前在书中看见的内容,不由在心底啧啧称奇。
精彩,着实精彩。
以往李莲花都是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查看情报,现在心态不同,看情报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那册子是前几日他去察音阁随便抽取的,也没翻开细看,只方才作画时随手翻了翻,倒真让他看出些趣味来。
难怪赵清宁以前总是让袖月楼送情报册子,还每逢廿九汇报工作情况,原来是为了看热闹啊。
李相夷拿起惹得李莲花发笑的书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的是翠华山掌门与其门下女弟子的爱恨情仇,是一个他逃她追插翅难飞的狗血泼天的故事。
李相夷先是感慨了一句:“这女弟子,倒真是勇敢的不同凡响。”
随后又评价道:“就是两人之间委实太过纠结,若是能速战速决,就更好了。”
李莲花蘸取朱砂的动作一顿,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揶揄道:“李门主,你当看话本呢,还速战速决。”
“可是,从我们重逢再到……最初的床笫之事……”隔着一张长条书案,李相夷俯身贴着李莲花耳畔轻轻说道:“难道还不够速战速决吗?”
灼热的呼吸打在耳畔,羞赧的热意随着李相夷近在咫尺的温度攀升到李莲花的脖颈脸颊和耳垂。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道:“你、你、你……不要脸。”
李相夷屈指蹭了蹭他白皙如玉的脸颊,笑声里蕴着宠溺:“心上人在侧,脸面这种东西,尽可丢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尤其李莲花自有一股风流婉转之态,千种风情万般情丝悉堆眉梢眼角,看得李相夷一颗心为此躁动不已。
李莲花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差点没站稳。
李相夷眼疾手快揽住他不盈一握的腰身:“小心一点。”
李莲花借势稳住身子,想要退开,却被李相夷扣住后颈凑地离他更近了些。
二人额头相抵,鼻尖相贴。
片刻后,李相夷低头吻住了李莲花娇嫩饱满的唇瓣。
李莲花唇色从来浅淡,身段也无端流露出一股病弱之态,无怪旁人总以为他体弱。
二人辗转缠绵,李相夷扣开李莲花的齿关,舌尖与之交缠,强势地扫过温暖腔内的每一处。
李莲花承受着他的掠夺,呼吸被肆意攫取,使得他喘息连连。
良久,他抵住李相夷的肩膀,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亲吻,他轻喘着声音,呼吸不稳:“我的画……”
李莲花方才被李相夷吻得神思恍惚,直到迷离间瞄到一角素白宣纸才惊觉自己的画还没画完。
李相夷的视线缓缓从他艳丽无边的脸移向书案上铺陈的画卷。
画卷仅用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无边美景。
李相夷捏着着李莲花骨节分明莹润白皙的手把玩,好奇问:“画的什么?”
李莲花擒着狡黠的笑意,不肯告诉他:“李门主聪慧过人,这会儿倒是猜猜看我画的什么。”
李相夷看出他画的是扬州城,由着他的心思,只作不知,讨饶道:“小的眼拙,乖乖画技无双,还请赐教。”
李莲花执笔描绘出一个红衣猎猎意气风发的少年:“某人惯会哄我,哪里是当真不知了?我画的可是扬州城万人空巷的红绸舞剑啊。”
李相夷微愣,再度细细看了一番,果然发现画卷中以工笔描绘了中秋之夜人头攒动之景,其中红绸舞剑的人也随着李莲花笔落而逐渐成型:“绝不是哄你,我只看出你画的是扬州城罢了。不过……”
李莲花抬眼望他:“不过什么?”
“少了一个人。”
李莲花诧异:“红绸舞剑当日目睹者众,多一人少一人这种事,你是怎么发觉的?”
“少了你。”
李相夷绕到他身后,因着李莲花身中碧茶之故,身形容貌皆有所变幻,他身量比李莲花略高半个头,他从后方握住李莲花的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蘸了铜青色水墨,带着他一起于纸上细致地勾出眼前人的身影。
一幅画作于此便完成了。
李相夷定定凝视着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的李莲花,目光一寸寸碾过他的眉眼、鼻梁、唇瓣,眼中款款深情不由地令李莲花脸红心跳:“旁人哪里值得我费这般心思,我此前万般所求,不过一个你而已。”
言及于此,李莲花倒想起一桩旧事。
之前在云隐山时,李相夷提及红绸舞剑,他没细想,如今被再度提及,倒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想到至今还被放置在如意馆卧房里的鱼戏莲叶花灯:“红绸舞剑当晚,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李相夷颔首:“自然。那场舞剑本意是为博你一笑。”
他顿了顿,还是问道:“我中秋前夜梦到你,梦中的你那时并不高兴,忧心忡忡郁郁寡欢。你那时为了什么难过?小花?”
李莲花眉头微蹙,思绪万千,往事缥缈如烟浩瀚如海,他只能扯住脑海中乍现的一缕灵光,慢慢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
“那时……应该是为了袖月楼诗会吧……”
“诗会?”
李莲花解释道:“每逢中秋,袖月楼都会举办诗会,而诗会的主题是……”
即使事隔经年,李莲花还是忍不住尴尬扶额:“是歌颂李相夷。”
李相夷静默一瞬:“袖月楼可真会赚钱。可若只是如此,你应当不会为此上心才是。”
李莲花呵呵一笑:“那是因为诗会的主题是阿姐定的。”
“赵姐姐的主意啊,难怪。”李相夷挑眉,“乖乖没有反抗?”
李莲花无语。
某人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相夷懂了。
“世上居然能有让乖乖这张嘴甘拜下风的,赵姐姐真是奇人。”
“我哪里甘拜下风了?我明明老不服气了。”
“好,好。”李相夷和声细语轻言浅笑,“若能见到赵姐姐,我必为乖乖讨回一成。”
李莲花“哎呀”一声笑倒在他怀里,闻着他衣袖间皂角的清香:“李门主千金一诺,可不许骗我啊。”
李相夷拥着他,像是拥着最珍贵的宝物:“不骗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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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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