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眉间金色妖纹闪现,恨道:“你对李莲花做了什么?”
“别浪费灵力,别说你现在护身金羽一根不剩,就算都在,也冲不破我的魔障。”银发魔头以指轻弹缠在他身上的墨气,到底还是解了他的疑问:“本尊没把他怎样,不过以无双镜引他入梦,许他一世顺遂美满,平安喜乐罢了。”
小妖脸色稍和,妖纹暂退,不屑道:“小小幻境法术,怎能困得住李小花?”
见银发魔头不语,他大着胆子道:“你既吞不了他,亦困不住他,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附身一事,教授不过拿你作杀人兵器,替他实现虚妄之念。你一个S 大魔被凡人如此利用,竟也甘心情愿?”
魔头听他说完,眼中泛起笑意:“万年以来,三界之中,敢当面对本尊使激将法的,小鸟,你还是第一个。”他一把揪住他的金翅,森然道:“你可知,本尊最讨厌就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你看着倒也不笨,不如猜猜,他们最后下场如何?”
他捏着翅膀,见那些落羽处挂着微末血丝,信手便拧,寒冰似的手指才施薄力,小妖便浑身一抽,银发魔头未料他这么大反应,立时停手,见小妖喘息不止,一双凤眸内已俱是水光,颤道:“我说得都是真话,你要不信便不信吧……”
他说罢狠狠咬牙,眉心一道血光隐现。银发魔头瞳孔急缩,迅疾点住他眉心,又驱墨气钻入丹田封住灵脉。
这下他着实吃了一惊,松开翅膀愠道:“简直疯了,这样就要自绝?刚才不是挺能扛的?“他心念急转,奇道:“难道这十二羽根处,就是你身上的罩门?”
小妖眼中耀芒寸寸消散,反而平复下来,寒声道:“是又如何,把你那些手段都使出来吧,既然落在你手里,我也没想过能死得容易。”
他闭上眼,忆起当年朱雀瓶中不堪回首的痛楚,为即将到来之事做好心理预设。然而他等了片刻,未等来锥心之痛,反而有一股舒适凉意笼住了羽翅要害。他睁眼,恍然发现被自己啄下的六根长羽已好好长了回去,而银发魔头正缓缓收回手中幽蓝烟雾。
“你……”小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否错觉,那一刻,魔头的身影竟微不可查虚了虚。
银发魔头收回烟雾,调息片刻睁眼,见小妖正张目看他,冷然开口:“既是如此重要的罩门所在,就更不该轻易落羽……”
话说一半,十步外床榻帷幔间忽然白光大炽,他双目一凝,封住小妖喉舌道:“别再犯蠢,不然我送你主子一同归西!”言罢遁了过去。小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主子”是指李莲花。
他刚在帷幕中显形,便看到圆镜坠在榻边,李莲花闭着眼右腕回勾,指尖一道凌厉剑气直刺自己心口,顷刻间血花四溅。
银发魔头双眉一挑,召出一枚刻有古朴花纹的三角形法器于掌心缓缓驱动,眼见血花反哺,剑气回退,他还想多转半刻,不料眼前一黑,法器落地。他顾不上捡拾,下意识扑过去以右掌护他心口,那道剑气便刺在他手背上。银发魔头左袖一抡,卷起那人双腕压在头顶,狠按他胸口,冲着刚睁眼的人怒道: “可恶,居然破了我的无双镜,还想自戕?李莲花,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掌下那人眼神逐渐清明,动了下胳膊发现无法挣脱,便放松了身体笑道:“误会啊,我这人最是惜命,只是不懂如何脱出,选了个极端解法。”
他低头扫了眼覆在心口的手掌,见手背创口在幽蓝烟雾下迅速合拢,又向地下的三角法器投去一瞥,笑得越发从容:“阁下为了抢我这条小命,莫非又倒转时运,逆天而行了?我听闻此法极耗魂力命数,阁下元神本就虚弱,如此行事,实为不智啊。”
魔头双眼一咪,眼底森冷蔓至唇边:“知道的倒也不少,只可惜你身为我的祭品,无法抵抗我的法术,无论死多少回,我都能让你活过来,还能留住你的记忆,让你反复品尝死前痛苦。”
他嘴上发狠,指下徐徐施力,似要将他的腕骨生生捏碎。
手腕传来钝痛,李莲花只是半抬了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道:“碎骨之刑耗时颇久,你若想将我复原,势必耗费更多魂力,这般损人不利已之事,恐怕只有疯子和蠢货会做啊……算了,你开心就好,在下奉陪到底。”
银发魔头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强压怒气松开钳制,胸中依旧郁忿难解:“这镜中之梦,皆依你心中念想所造,究竟哪里有破绽?”
李莲花乍脱桎梏,慢慢撑起坐正,揉着手腕凉凉笑道:“哪里都是破绽啊,你们二区元神的脑回路真是天马行空逻辑混乱,连爽文都不敢这么写。我等凡人的一生,本该起起伏伏,处处留憾。你的剧本只一味成全自己,又置他人感受于何地?若真编成故事拿出去卖,只怕是扑街扑到南天门啊。”
他活动开了手腕,见魔头似在愣神,竟再次并指直刺自已左胸,被魔头眼疾手快拖住右臂后,他眼神一暗,广袖下露出的左手猝不及防拍向对方胸口。这一招声东击西不可谓不迅疾,可当掌心触到魔头胸前衣襟那刻,时间戛然而止。
于是他只得眼睁睁看魔头从容退后,姿态优雅避开这一掌,又弹指拨动三角法器,把时间调回正常。
“我说过,你杀不了我,莫非不长记性?”魔头再次用神识威压把人按回榻上,正盘算着如何回馈这次偷袭,就听他气定神闲懒散笑道:
“织梦这种事固然不适合你,对付难缠的小人也一样。你既不肯杀我,我便有无数机会刺你,简直立于不败之地。魔尊,今日你想顺利附身,只怕有点难啊,不如想点其他办法吧,比如,还是狠下心送我走吧,这新鲜尸体用起来,应该和活人差别不大的,我看蛊魔就使得好好的,你不如效仿之?也好缓一缓燃眉之急嘛。”
银发魔头胸口起伏,气得差点维持不住表情,他无语了片刻,终是想起一事,长袖一展升起层层帷幕。
“忘了告诉你,方才有只小鸟为了救你脱困,连最后一根金羽都舍了,以至于护甲全失被我生擒。你作死之前,要不要先关心下自己的灵兽?”
李莲花看到地上的小妖后,身子一动又忍住,他转了转眼珠,当即抬头看向魔头:“你放了他,我把身体给你。”
小妖早将两人在帷幕中的交锋听得一清二楚,闻言神色大恸,苦于口舌灵脉俱被封死,只能拼命摇头。银发魔头更是一脸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那魔头没动,他又重复道:“你现在就放他走,我心甘情愿让你附身,必不食言。”
魔头脸上神色瞬息万变,独不见喜色,回过神后他只嘲道:“愚蠢,你莫非觉得这么做很漂亮?那是断了你家灵兽的生路!你以为我想浪费法力拘着他?那是因为我一松手,他就要自绝灵脉,死在你眼前!”
魔头说到此处生无可恋:“一个本事不大气性大,一被抓住便要死要活。一个不知好歹自作聪明,无双幻境哪里不好?非要挣出来!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能折腾,本尊活了万载,还从未见过如你们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真是够了!”
说话间,李莲花已跃去小妖身边,他一边细细探查,一边回嘴:“那可对不住,让您受累了,不过小凤凰并非我的灵兽,他是我朋友。”
他见司凤并未受伤,翅上剩余六根长羽也完好无损,心中一宽,见那魔头坐在榻边并未过来干涉,扭头再道:“你先放开他,我说话算话,绝不赖账。”
他又摸了摸司凤的头发,安慰道:“别急,别做傻事,我自有办法。”
他好容易摁住快要崩溃的司凤,见魔头仍旧无动于衷,双眉一沉:“你不信我?”
银发魔头叹了口气,起身去到桌边,拾起茶壶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垂目嗤道:“我信,如何不信?若你心里想的不是引我上身后与我同归于尽,我就更信了。”
李莲花被他挑破心事,眯了眯眼苦笑道:“阁下果然懂我。”
银发魔头见他认了,手指向空中遥遥划去,一个法阵便落在地板上,他咳嗽几声,轻挥衣袖,不耐烦道:“此阵通往山脚,出口就在你过来的悬崖边,你的人都在那里守着,带着你的灵兽……你的朋友滚,本尊不想再看到你们两个。”
说罢他收回墨气,解了司凤身上禁制。
司凤一得解脱,便抽出判官笔,戒备看向那魔头:“你会这么好心放我们离开?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银发魔头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摇头道:“小鸟,之前你不也劝我放弃吗?我现在想通了。如此难缠一个宝贝,无双镜困不住,我也吞不下,何必陷自己入死局,不值当的。”
他睹向司凤手中的判官笔,忽道:“啊,差点忘了。”便抬手挥袖,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抽屉应声而开,一把长剑蜂鸣而出,正是仞魂。他随意接在手中,不顾剑身光华流转震颤不休,微微一笑便将它向李莲花抛去。
“还你的剑,下次别那么轻易撇下它了,它会伤心的。”
李莲花接过仞魂,见它嗡嗡作响长鸣不休,长睫下眸光微动,他抬头细细端详那魔头的脸面,沉思道:
“初见那日,阁下曾言我与令郎相像,可我怎么觉得,你我之间也有几分相似呢?”
司凤闻言也朝魔头脸上看去,又扭头回望李莲花,这么一比较,他也失声道:“确实,你们……眉眼很像!”
银发魔头双目微阖,面无表情:“真是少见多怪,吾儿面容似我,你像他,自然也有几分像我,这有什么好奇的。”
“然而显哥也说过,我长得很像一个人。”李莲花轻抚仞魂,体会着它不同以往的兴奋和颤动,再次抬眼:“就是这把仞魂的前主人,东极青离应渊帝君。”
听到这个名字,银发魔头瞳孔微颤,被李莲花一分不落看在眼里,他收了仞魂入体,悠然续道:“众所周知,这位帝君有个不太寻常的身份……”
“住口,你再说下去,就别怪我现在改变主意,把你们两条小命留在这里!”银发魔头眉心魔纹闪耀,与方才迥然不同的迫人威压在空中爆出骇人火花。
李莲花巍然不惧,轻松笑道:“应渊帝君早在元世界公开他的修罗族后裔身份,对他的联络人也毫无隐瞒,你又何必遮遮掩掩?还是说,郝建群至今还没发现,你就是传说中的修罗王·玄夜?”
话一出口,两人都看到了银发魔头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衣袖下摆。司凤顾不上惊讶,抢上一步把李莲花护在身后,以防眼前快要失控的魔头暴起伤人。然银发魔头最终只是深深吸气,闭目凝神。再次睁眼时,他眸中风暴已然平息。
“没错,这个世界无人知道我是谁,李莲花,你是头一个看破的。你当真是个极有头脑的孩子,连渊儿都逊你一筹。”他毫不掩饰目中的欣赏,微微一笑。
“我来此地时,元神受损严重,法力也几乎消耗殆尽。我的法器转息轮被染青毁去,最后只剩渊儿留给我的这一枚残片。你们既是灵犀奶回来的,就该听过那些唬人的二区传说,说我曾在上界转息千遍,拆了天庭千次,搅得各路仙神鸡犬不宁,杯弓蛇影,其实嘛……那些确实发生过。”
他歪了歪头,满意欣赏二人脸上神情,继而视线一敛,低声诉道:
“我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疚,然天道何其不公,竟将这一切天罚,让我的渊儿承受!他又做错了什么?要同我一样,同染青一样,落得如此下场?我不愿!我不服!因此我用身上残留的魂力,以转息轮最后的碎片,逆转了时空。
既然系统能给我续命,又为何不能给渊儿一次机会?只可惜,转息轮剩此残片,终究能力有限,只能带我回到渊儿神陨的时间点,而那时我已身在此间,元神为教授所缚。我无法回元世界阻他神陨,只能一次又一次赌他陨落后能被系统捞到。前九次我失败了八次,渊儿唯一得救的那次,我受教授操控,亲手毁了这方天地,与他同归于尽。”
他转向司凤,笑得又邪又魅:“啊,十二羽小金翅,那回我们就见过面了。当时你十二羽俱全,可比今天神气多了,你用判官笔插向我左肋时,我记下了你的眼角小痣,随后扯开你的胸膛,掏出了你的心……如今已是第十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家渊儿侥幸再次保全神魂。这个破系统,总算对我不算太坏。
我本已下定决心,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会再附身任何人,受教授操控,我和他相峙多年,他固然奈何不了我,我也杀不了被结界庇佑、身为凡人的他。
然而就在我快落幕时,李莲花,你出现了。前九次我从未见过你,我不知道你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也怪我一时好奇,见你我竟有如此渊源,便应下你作为我的祭品。我用无双镜困你,本想封印你的元神,这样我上身后,才能保全你的神智。罢了,就当我想多了,反正我魂力耗尽,元神将没,你我素无仇冤,我没必要拖你一起死,还帮教授毁去灵犀的重要战力。”
李莲花听罢,只紧紧皱眉:“你为应渊帝君做了这么多,他可知道?”
“渊儿不需知道这些,这是我的劫,我自己渡。我本就该神形俱毁、灰飞烟灭,以我命换渊儿的命,怎样都是赚的。这次灵犀之战发动时间比上回略晚,他虽已安然返回元世界,可指不定会像你身旁这只蠢鸟一般回来插手此事,稍有不慎,又是一场神魔大战,我不能让此事重演,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说罢玄夜的身影又虚了虚,他长袖轻摆,瞬步移去榻上,拖过头枕懒懒打了个哈欠,似是困得睁不开眼,加快了语速,“别磨蹭,现在就走,你们还有一个多时辰下山,虽没了我这个S ,但据我所知,教授还有别的杀手锏,灵犀这次的赢面依然不大。你们好自为之吧。”
玄夜说罢阖上眼帘。李莲花却没动,他略做沉吟,反而跃了过去。未到近前,猛然顿住身形,转息轮碎片悬在半空,锋利尖角正抵着他喉间小小突起。卧在榻上的魔头睁开眼来笑了笑:“怎么,都放你走了,还想杀我?”
李莲花举起双手一脸无辜:“不是哦,我只是过来问问,你的元神若附在凡人身上,就能阻止魂力流失了吗?”
“附身凡人可规避物法结界,我便能以法术汲取此处地脉能量,修补元神魂力。你问这作甚?”
“我刚刚说过了,只要你肯放开小凤凰,我就心甘情愿让你附身。通常情况下,我的信用还是不错的。”
玄夜轻轻眨动睫毛,缓缓起身,郑重打量着李莲花,又看向几步之外的司凤,发现他们居然都是认真的。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难道你不怕我骗你?不怕我刚才说的那些,又是一场精心编造的无双幻境?”
“此地有诗云: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我这人在真假难辨之时,便遵从本心,不再去想。你说过就算没有你,此战我们胜算也不大,那如果有你呢?如果你能站在我们这边呢?这个如果很重要,所以我信你。我今日原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万一你骗我,就算我输了,输便输了,我不后悔。”
玄夜望着那张和应渊颇为相似的脸,心潮起伏,万千思绪纷至沓来,最终只回了一句“好。”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放松神魂,让我进来,把元神和身体都交给我。我允你,就算只剩最后一缕神识,我也绝不伤你。”
“身体给你没问题,但元神不行。”
“我不吞噬你的元神,只是将他封印。等此事尘埃落定,再放还于你。”
“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对你来说,放着不管也行吧。我记得,你用分身附在百晓身上时,你的意识能与他共存。”
“正因如此,我才无法对九凤直接出手。等等,你果然还是信不过我!”
“对啊,我就是信不过你。”
玄夜勃然变色,却是惊讶大于怒火,却听李莲花慢悠悠道:
“郝建群手上至少还有两个S 呢。玄夜,不是我质疑你的能力,只是你刚才也说了,你身上法力已消耗殆尽,还要用来修补自己的元神,又好死不死选了我这样一副羸弱的身躯,等到动手时还能剩下多少?所以我信不过你,我是怕你打不过那些个丑八怪啊!
另外,我对你们的二区术法一点兴趣都无,我同样不会吞了你,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本尊担心的不是这个。李莲花,你可知道,本尊所持永夜功可夺人神志惑人心魄,万年以来,除我自己,无人修习永夜后可保神志清明,连渊儿都做不到。你若将身体给我,元神却还在,一旦动手必为永夜功侵染,待我离开之后,就算你的元神能撑住,八成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李莲花稍作思考便回道:“无妨,只要你在时,我能保持清醒就可以了。”
玄夜还想说什么,李莲花却正色道:“你别忘了,我是仞魂现在的主人,只有我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你是它的故主,它杀不了你,但斩斩其他二区妖魔总可以吧。别犹豫了,你的元神就快消散了,与其浪费时间思虑提防,还不如像我一样豁出命去,赌一赌彼此的诚意?”
玄夜目光暗了暗,仿佛夜幕悄然降临。
“好,我来了。”
他柔声笑道,伸出一指抚了抚李莲花眉心的浅浅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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