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浪一下就把他拍到了水底，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被水流推着往下游漂。
又是几个浪打来，他艰难地从急流中冒头，急切地寻找小语。
小语运气很好，她在被冲走的过程中被一棵歪脖树的树枝挂住，她现在正抱着树，对小鱼喊：“我在这里！”
小鱼见她还算安全，略松口气，往她这边过来。
一只真正的鱼，就要学会驯服急流。
他怀疑自己可能不是普通人类，不然他很难解释自己为啥能在这种急流里还能带个人游泳。
小语身体没有刚刚那么冷了，可能对于身体冷成冰块的她来说，这河里的水其实是温水。
不发火的小语很温顺，她纤细的手会挥舞撬棍砸烂别人的头，也会温顺地环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不会给他增加一点多余的负担。
他很顺利地带着她游到岸上，但是一到岸上，小语的身体又开始变冷，她颤抖着吐出寒气，湿漉漉的衣服竟然直接开始在身上结成冰。
小语站起来，说道：“我还是回河里泡着吧。”
小鱼着急道：“不行，你当泡澡呢？这水这么急，你想找死啊！”
火……如果有火暖着，应该就好了！
小语的脸被冻得煞白，那股寒气好像针一样，在她的身体里乱窜。她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肢体，脚上的扭伤更是让她本就严峻的行动能力雪上加霜，最终她只能踉跄着走了两步，无奈地坐下歇息。
小鱼把她背起来，说：“你老实一点，那边有树林，我捡点柴生火，你应该就好点了。”
小语也没有精力再逞强了，便无力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将小语背上，小鱼才有心思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一看之下，他震惊地发现，眼前的景致竟然与他之前在走廊里见到的画一模一样！
月照山涧……他们是被那女人拽入画中世界了？
原来不止她自己可以进入画中世界，也可以把别人拽入画中世界吗？
不过她人呢？
小鱼警惕地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女人的踪影。不知道是没来，还是藏起来了。她那个红纱会匿形，很麻烦。
*
火，点亮了黑夜。
小语已经冻僵了，身上挂满了冰冻。小鱼让她靠着自己烤火，一只手揽着她，不让她倒向另一边。
一种莫名的既视感涌上心头……他好像也曾背过某人，也曾让某人依偎在他的肩头休息。
她一直看着他，用那种平静到像AI的眼神。
不带任何情愫，却直白露骨。就好像一双手，一寸寸描摹他的脸颊，明明没有温度，却温柔缱绻。
小鱼觉得不能再让她这么看下去了，便出声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小语回答：“你对我很好。”
这是一句陈述句。
“……”一股火辣辣的热意从他的耳根一直染到脸颊。
他呆愣地望着她，一时语塞，平时的伶牙俐齿此刻仿佛被封印了。
“谁对你……”他下意识地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好像没毛病，她只是普通的陈述了出来而已……
但这种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很想跳起来反驳她，很想把她晾到一边不理她，很想说她是自作多情……羞耻感就像火一样烧在他脸上。
小鱼脸色通红，忍着羞耻道：“你这个回答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小语：“有，我很疑惑，我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事。”
看着他脸上的伤，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
火烤的效果显著，她身上的寒冻消退了不少，血管中游走的寒气也稍微弱了些，身体的控制能力回来了。
药瓶里的药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小语把盖子旋开，放在火堆旁边烤。
小鱼：“这是……？”
小语：“之前就想给你的药，但是那会儿你走得太急，没来得及给你，我就带出来了。”
小鱼：“……”
刚觉得好点，寒冻又爬上了她的身体。但是比起之前要好点，冰只覆盖了浅浅的一层。
小鱼给她把冰层敲开，手动去寒。
小语感觉这画面怪怪的，但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小鱼垂着眼帘给她手动去冰，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出来找我……这里的夜晚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小语：“怕你傻不愣登真的游过去，那条河不是这么渡的。你注意教会大门口的那座桥了吗，只要那座桥不放下去，两边就没有任何办法渡河。”
小鱼疑惑道：“为什么？那河里有食人鱼还是有鳄鱼？就算是这样，坐船也是可以的吧？”
小语摇摇头：“那条河被我们称为‘魔鬼居住的河流’，河里什么都没有，因为没有任何生物能在里面存活，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上面漂浮，就连一片鸿毛都不可以。”
小鱼吃惊道：“这么邪门？那我们不就得强行放下教会的那座桥？”
小语：“敌众我寡，行不通。而且我们的身板太小，也不能假扮修道士来过桥。”
小鱼进行假设：“我们都是通过镜子从房间传送到教堂的，或许也通过镜子传送到外面？”
小语：“这个规则只在教会内部有效，也就是这条河包围的范围内……你看我干什么？”
小鱼收回目光：“你很熟悉规则，十分了解规则背后的逻辑。遵守规则的同时，又可以理所当然地打破规则。我看你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实际上性格很反叛吧？”
他眯起眼睛谴责道：“你就是嘴上说不想出去，实际上心里已经想过无数次逃出去的路线了。”
小语没有反驳。
小鱼挑眉：“……只能允许自己困住自己，不能允许别人真的能困住你……你还挺强势。”
小语提醒他：“我不是这种性格，也不会来帮你。”
小鱼：“确实，你其实没必要帮我。但你又是送药，又是帮我策划逃跑路线……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本来是想故意用她的话来反击她，没想到小语一点反应都没有，脸根本不带红，这让他很意外……总觉得，她是很容易害羞的类型。
她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道：“老师告诉我，你是因为找我被关进来的……”她叹气，“这里不是好地方，你得出去。”
小鱼：“原来你也知道这不是好地方？我们一起出去。”
小语：“不。”
小鱼脸垮下来：“你是讨厌我，还是信不过我？虽然你我才认识两天，但我害你被关禁闭、被水淹、崴脚、被冰冻……好吧你讨厌我也挺正常的……”
这么一想，忽然感觉很苦闷，他郁闷地说：“我对你也没多好，我被关进来是我自己蠢，和你没关系，你别管我了。”
小语：“是挺讨厌的，下次不帮了。”
小鱼：“？”
先帝试图绿茶未果而中道崩殂！
小鱼：“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这时候不应该安慰我，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咱俩都是受害者，然后愉快地原谅我吗！”
钢筋直女小语飞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最烦你这种人，都已经接受帮助了还不说人话非要茶里茶气地说‘哎呀和你没关系别管我~’，欠怼。”
小鱼：“……”
啊他好气，他气死了！！！
最气的是他还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他气呼呼地鼓起包子脸，头偏到一边去不想理她。
小语：“……我没有讨厌你，虽然你确实挺莫名其妙的。”
小鱼：……
更生气了！！
药膏似乎已经融化，她嗅到了药物散发的清香。她从火堆旁取回小罐子，用手指挑起一块乳白色的药膏。
小语：“……莫名其妙突然出现问我自己是谁，莫名其妙一直执着于带我走，莫名其妙地靠近我、闯入我的人生……”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但小鱼莫名觉得她的平静之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我不理解你对我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拯救欲从何而来……说得再明白一点吧，我是个罪人，监狱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我不需要拯救。”
真的是平静吗？
……还是已经痛苦到了极致，只剩下了毫无波澜的麻木？
他不自觉地转头看她，想看看她此刻的神情，正巧，小语蘸着药膏的手指戳到他脸上。
小鱼瞳孔紧缩，脸上温度直线飙升。
女孩柔嫩冰凉的手扶过他的脸庞，将药涂抹在他的伤口上……一点都不疼，反而痒痒的。
好熟悉……这种感觉好熟悉！
像一片羽毛轻盈掠过、一滴露珠悄然滴落……又似风的触摸，蝴蝶的吻触……这种熟悉的感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肯定不是巧合，他们过去一定认识！
大脑记忆消失了，但肢体的记忆还在，它铭刻在他的肌肤触感上，潜藏于她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中。
红羽胸针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注意到那道光芒，一段记忆如浮光掠影般从脑海中闪过……
*
——‘小鱼～小鱼～你喜欢我吗？’
她在触摸我的脸，指尖的温度传递过来，我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我们之间好似隔着一层厚厚的、无论怎么都打不破的壁垒，就连那指尖的温度，都因这层厚厚壁垒而失真。
唯有那低沉温柔如大提琴般的音色，遥远而真切。
悲伤……淹没了我。
——‘我把答案藏进了海螺里，你要不听听，它怎么说的？’*
……她听不见的。
因为，没有海螺，我的世界只有一片虚无，一片……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虚无。
——‘你骗我，根本没有海螺。你……你们，很讨厌，说着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却永远无法兑现！’
……不是的……我想兑现承诺！……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来到你身边？
——‘好痛苦……小鱼，你也很痛苦吧？报复他们，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凭什么我们的人生尽毁，他们却可以置身事外不付出任何代价？如果不去报复，怨恨就会把我变成魔鬼……我很快就会去见你了……很快……’
不要做傻事！就算永远见不到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只要你安好。
——‘祁煜，我只想问一遍……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如果愿意，就过来……回应我，抓住我的手。’
呼唤……你在呼唤我。
这还用问吗？
——愿意。
【祁煜】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回应【？？？】。
那么——以我此身，回应你的呼唤。就算是时空壁垒，也可以被爱打破。
……
一片虚无的世界，活过来了。
大海送来一个蓝衣女人。
她冲我微笑，那一直模糊的脸终于变得清晰。我曾无数次在幻想中勾勒她的面容，但没有一次幻想可以比得上她真实的笑颜。
我知道，你已来到我身边。
真狡猾啊，居然是你先找到我……你的爱竟然超过了我，好不甘心……那边的事都丢下没关系吗？你……还在痛苦吗？
*
浮光掠影般的记忆只是惊鸿一现，当小鱼意识到这是他的记忆时，它便如同浮游的泡沫一般，一触即破。
或许，那本就不该是他该记得的事。
它必须潜藏在他记忆最深、最深、最深的地方，直至地球于循环中消逝于宇宙的苍茫，世界寂灭坍缩为某个存在离别时的一滴眼泪。
但是，在那如朝雾般飞速消逝的记忆中，他仍是抓住了某个稍纵即逝的片段。
小语给他抹好伤药，正要把手收回去。
谁知男孩忽然抓住她的手，对方炽热的眼眸如同深海中的烈焰，他说：“我们果然认识！你呼唤过我的名字，我想起来了！我叫祁煜，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标记的为传声筒小鱼的原话
是的，所以小鱼的这段记忆差不多类似于他的里意识，里意识接触真实的玩家和世界真正的样子，表意识接触玩家控制的主控和走剧情
里意识的记忆会被压制，因为这属于世界的隐秘，不应该被属于这个游戏世界的人知道。
所以小红的羽毛为什么能让他在某个瞬间想起来，后面的剧情也会有解释。
至于小语为什么没有害羞……因为在这个失忆的状态里她不喜欢小鱼。这女人比较双标，对自己喜欢的人就容易害羞，对不喜欢的人只会翻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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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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