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黎并非一惊一乍之人。
尽管她本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来到这里后绑定了一个叫系统的时尚单品,并先后见识过几等奇事,灵魂也得到了升华。
而她总觉得这些是不足称道的。
毕竟做一个人,就得活着。活着,就需要吃饭。
——量他元天霸是个什么品种,不也得种地摆摊赚钱吃饭吗,没什么可奇怪的。
故而元天霸颤颤巍巍用手指着小孩,脸上浮现出十几个问号的时候,元黎还有心思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
钻过的草丛把他的裤腿搞的乱蓬蓬的,向上看去,手指间不知抓过了浆果还是泥巴,可疑地染上了褐色印记。一把枯黄的头发,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
哦,这个头还没她腿高。
小孩在两人的注目下感到一点儿心虚,他本就不是光明正大地跟上来的。对方两个大人,还是两个道士,气场对他来说就颇为强大。他几欲逃跑,还是忍住了不动任人打量。
元黎见他在树墩子边上战战兢兢,忙招招手让他过来,“你叫什么名,今年几岁啦?”
随手拿出一块糖哄小孩儿。
“七岁。这是给我的吗?”小孩问,元黎便点头。
小孩自糖被拿出来就盯着它眼神发亮,他知道或许不应当把姓名告知陌生人,但那是两位卖香囊的道长,还给他吃糖诶……
小孩把糖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答道,“我叫阿誉,”
阿誉家有三个孩子,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大兄,一个二姐。
作为幼子的阿誉出生时像个粉红色的小鱼,被兄弟姐妹牢牢记在心里,并半开玩笑半较真地叫他阿鱼。
这名字没什么不好,家附近的娃子叫什么都不稀奇,还有叫阿大阿二小伙伴。只是阿鱼长到四岁,在茶坊听说书先生讲了个一诺千金的小故事,回来闹着改名,自此便叫做阿誉。
阿誉对着道长露出星星眼。
对面的道长似是思索了片刻,问道:“可是你家中供奉了狐仙?”
小孩遮遮掩掩,元黎也只能绞尽脑汁,想了个最符合逻辑的应答。
这年头只有聘猫狸子的,没有主动养狐狸的。但凡家里出现了狐狸刺猬黄鼠狼这类属于“狐黄白柳灰”的灵性小动物,多数百姓会将其奉为保家仙,作为一种祥瑞看待。
阿誉亮晶晶的眼睛都睁大了,立刻连连点头,“是的,道长说得没错!”
“自然是可以的。”
见多识广的元黎坏心眼地说:“不过香囊是挂在身上或家里,熏香安神用的,平安符才是出入平安的,你要的是哪个呢?”
阿誉歪了歪头:“啊。”
他方才眼尖,看到道长们收摊时,东西还没卖完。
当然,正经香客应当说请符的。可是想到坊里药师作保的香囊,和平安符……竟然不是一种东西吗?
阿誉还没想明白,就见道长们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你来的正好,都剩的有,选一个吧。”
阿誉眼花缭乱。
在他眼里,面前是各种鲜亮的香囊,根本看不出区别。
他想了想,指了指最简单朴素,看起来也是最价廉的一个,手却小心地缩着没有触碰它。
“这一个可以吗?”他问完,又支吾道:“但我没有多少银钱。”
元黎把平安符塞进他手里。
阿誉猝不及防,脸上腾一下变得通红,想将把平安符还回去又很是不舍。
他把平安符小心翼翼放在树墩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口袋朝下抖了抖,抖出五文钱,几颗鹅卵石并一些花花绿绿有长有短的羽毛。
阿誉细声细气地说:“我只有这些了。”
他有些气弱,早知道上个月就更省些,说不得还能多得一两文钱。
又想了想,阿誉大人般说道:“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赊欠,我能给道长们做工。”
“这倒是很行,”元黎说,“不过你有点小了,我们观里不收的。”
阿誉有些着急,但又无法自证,嗫嚅着说:“我很能干的,我有帮阿娘和隔壁阿婆干活。”
“观里已经有人干活了!”
偷摸观察的元天霸插嘴,一副谁也不能抢走他的地位的模样,“不过你的货倒有意思。”
他跟元黎对视一眼,上前拿起一跟长长的尾羽,“这是什么,鸾鸟的尾羽?”
阿誉磕磕巴巴的:“就是山里的锦鸡。”
“是锦鸡啊。”元天霸在其中挑拣半天,选出红艳艳的一根,“这根不错。”
对面的小孩欲言又止。
元黎也在树墩上选起来,仿佛在市集上挑货。
看见元天霸手里的羽毛,她不服道:“我觉得这个鹅卵石更好,至少它很圆。”
把手里圆溜溜的鹅卵石拿给元天霸看。
元天霸受教:“是师弟眼拙了。”
“那就这个吧!”
元黎抄起几颗鹅卵石,下结论道,“你这里的鹅卵石都归我了,算是你的香火钱。”
阿誉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把平安符收好,又把树墩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
纠结了一会儿,举着一根羽毛想递给元天霸。
元天霸从容收下,对他挥挥手,“那下次有符再给你吧,我跟师姐得回道观了,你也快些走吧。”
阿誉一溜烟从山道上跑走。
他对身后两个奇怪道士研究自己身份的行为一无所觉,捧着平安符往家里去。
阿娘近来身体不太好,他要带回去送给阿娘!
-
小孩直径跑回玉塘桥西二弄,他家就住在南面一侧的厢房里。
拢共两个房间,一个供他和大兄二姐用,一个给爹娘睡。只不过爹娘的房还兼着待客,白日里得把铺盖卷都收起来放到隔壁,入夜后再拿出来。
灶房是公用的,打水也得去巷口水井排队。如果不嫌弃有人浣衣,在河边随便提一桶也是一样。
夹道里住户众多,有些房子就只建了半边儿,跟邻居共用一道墙,既省了用料,又占不了多少地方,他们家就是如此。
好在邻里之间没什么摩擦,最大的坏处就是住起来有点阴暗,尤其是下雨天,总是格外潮湿。
即便是这样的侧厢,在城里也是炙手可热的,需要的赁钱不少,一年租子能抵得上城外一间小院。
阿誉的娘身体不太好,家中人多,住着常迈不开脚,他爹攒了点钱打算搬家,这几日正在寻中人看房子。
“阿娘!”
阿誉兴冲冲跑进家门,冲着在榻上缝衣裳的妇人怀里投去,手忙脚乱地把布袋里的平安符拿给她。
妇人笑着接下,细细摩梭一番,将幼子的心意放进荷包内贴身收好。
她把小萝卜头一把子抱住,告知他一个好消息:“你爹晌午回来了,说是已经看中了一套宅子,等后日订了契书,我们就搬过去。那边有两个私塾,到时候你们进学也便宜。”
阿誉兴高采烈道:“啊!果然这个平安符有用!”
妇人一齐笑起来。
“那我去找阿姐收整箱笼。”他蹭地跳下矮榻去找自家阿姐。
阿誉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孩,不必等到后日,今晚就能收拾行囊。
他把攒着的饴糖和收进一个小包袱,准备拿到新家去。听阿娘说,新家在城北,周边都是读书识字的人家,屋子也有现在的三个大,他能有一张自己的小床,不用再跟兄长挤在一起。
虽然阿兄很好,但他还是很想要自己的床。
阿誉期盼地想着。
阿姐开始骂他:“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那边带?这石子儿能有什么用?”
她见阿誉往包袱里装石子,只觉得小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备感头痛。
阿誉很不服气,替自己辩驳道:“今儿我去庙市,还跟两位道长用鹅卵石换了平安符呢。”阿誉看着他娘,企图让阿娘给他作证。
阿姐十分困惑。
正经的道长她听说过,都是给家资出众的檀越们开光,不正经的道长她也见过,上回还有个绸缎庄家的小子被骗。难不成她孤陋寡闻了,如今的道长们喜好都这般特别吗?
她随即一想,对着摇头晃脑的幼弟笃定道:“定是人家道长看你是小孩儿哄你罢了。”
阿誉坚决不信,他振振有词:“我还带了银钱,我攒了足足五文钱!但道长们选了石子儿!”
他张大自己五根短短的手指头,示意自己藏有巨款,就是最大的证明。
“嘿,了不得了?你还有私房钱!”
阿姐凑近阿誉,想要伸手抓人,阿誉虽然腿短,行动却敏捷,快速从里屋蹿出来,围着桌子转了几圈,以防阿姐近身。于是两人在家中秦王绕柱。
“好了好了。”他娘两头安抚,“你哪来的私房钱?拿两文出来分给你兄姐。”
阿誉扁扁嘴不情不愿,刚回家的阿兄连连摆手表示不想加入这对姐弟的战局,只有他阿姐在一旁得意,“他不要,那两文都得给我。”
付出了代价,钱袋缩水的阿誉抱着收好的饴糖,眼巴巴问他娘:“我能去隔壁阿婆家一趟吗?”
他说的阿婆姓蓟,夫家故去好些年,只守着一个儿子过活。
他娘从瓮里取出一袋粟米给他,“把这个也给蓟大娘带一些。”
阿誉欢快离去。
猪仔举着羽毛,干巴巴演到:“这是什么!”
他抑扬顿挫,“是鸾鸟的羽毛吗?”
元道长拍桌子: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鸾鸟!太假了吧。
猪仔赶紧改词:“是锦鸡吗?”
元道长:……一下子落魄了许多。
阿誉点头:“是哦。”
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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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五大家仙: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
以上摘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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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五文钱和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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