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卖完了红绳,将空空的竹篓和器具收起来,把剩下的茗茶一锅煮了,分食给熟悉的不熟悉的游人。
元黎也没想到,借着这口山泉,她俩着实为道观吸引了一波关注。
金斗山下,道士们和游人都计划着归家。
城北一个里坊门口,一辆素净马车轱辘着经过,停驻在一间宅子门口。
仆妇前去招呼开门,门房迅速出来,搭起梯子方便主家下马。
要是元黎在此处,就能发现,这二人恰是在山脚下求购红绳的书生夫妇。
“夫人与郎君回来了,今日城外如何?”
管家很快迎出来,围着陈夫人报告上巳出行当日,府内的大小事宜。
仆妇们簇拥着主人,进入陈府。
陈夫人的郎君王生跨过正门门槛,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调转脚步想要回头。
“郎君?”
陈夫人和管家停下,疑惑地望向他。
王生恍若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一拍额头。
“夫人,我方才在路口看见书院同窗,忽然想起今日有文宴,打算去瞧一眼。”
陈夫人颔首,安抚自家郎君,“既如此,赶紧去吧。我叫门房暂不下钥,谨防别过了夜禁时辰。”
王生郑重点头,“我可不会自找麻烦,夫人放心就是。也不必差人跟着,到点我就回。”
陈夫人笑道,“这算什么麻烦,便是你真错过了,也有法子。郎君快去吧。”
王生接过仆妇递来的钱袋雨伞之物,脚步匆匆离去。陈夫人注目片刻,带着众人继续往里。
王生抱着伞,走出坊门,走到他刚刚所说的那个路口。
他不安地张望一会儿,确实等到了几个同窗。
同窗远远瞧见他,向他挥手示意。
“王生,今日你出城了?”
王生漫不经心地应答,“是,陪拙荆去郊外上香。”
一位同窗说起今日的文宴,颇为可惜,“今儿先生们邀了几位大家,教你错过了。”
另一位同窗摸摸短须,笑说道,“王生有娇妻在怀,何必与咱们这些男子过节。”
王生拱拱手,面露几分羞赧,又隐含着得意。
同窗发现了他的走神,寒暄调笑几句,纷纷告辞。
王生继续抱着伞在路口转悠了一会儿。
街对面出现了一位妙龄女郎。
她布衣荆钗,素淡一身,面容却很是俏丽。
来往的路人也悄悄偷看她,心中可怜又可爱。想来即便没有上好的衣饰,这女郎仍是装扮一新,只为今日过节罢。
王生紧张地握紧手里的油纸伞。
那头的女郎望向他,给了他几分勇气。
他忙不迭从人流中穿过,来到街道的另一边,露出金斗观的红绳。
“女郎还记得我吗?我们下晌在城郊见过的。”
女郎本来打算走了,听到王生如此说,回眸打量着他。
王生心中七上八下,好似自己是个浪荡登徒子。
街边布行的老板娘也瞧见了,在店内紧盯着二人的情况,以免搭话的男子做出什么不当行为。
女郎眼尾上挑,笑得百花失色,嗓音低哑却柔媚。
“是你呀。”
-
陈府的正堂,支起了酒席。
仆妇们从后厨陆续端来鱼脍和水盆羊肉,还有几个时兴的番椒锅子。铜锅下置了炭盆,婢子在一旁拿小扇透风,锅内的红汤不一会儿就沸腾了起来。
辣味充斥了正堂,惹得一个刚进来的小郎掀起一个大喷嚏。
婢子将他引入座,“小郎暂歇片刻,夫人在听外边掌柜回话呢,郎君那边已经去催了,想必须臾便至。”
王七郎致谢,候在酒桌旁。
此间的主家郎君是他的从兄,陈夫人是他的阿嫂。
王七郎不像从兄一般有才学,从小景慕道家玄门的高士。父兄都斥他顽劣,读不进书,反倒习那戏法变换之术,倒是自己阿嫂,拿出金银资助他上崂山拜师。
如今学有所成,归来自是要拜会。
过了不到半柱香时间,陈夫人从内堂出来,环佩琳琅,跟着一票健妇。
王七郎赶紧起身,叉手行礼,将崂山带回的礼奉上。
陈夫人忍俊不禁,“何须如此多礼?我与郎君观你寄回来的家书,说寻得一高士习艺?”
王七郎说起自己的遭遇,话匣子瞬间打开。
他游历到崂山,在山头遇见一位白发老道,气度不凡,道术精深,便向他学习道术。
“师傅既能化纸镜为月,又能请月宫仙子。
“师傅与我们践行时,曾邀我去镜中吃酒,将竹筷变幻为嫦娥,载歌载舞,好不快哉。”
陈夫人接受程度良好,听故事也听得兴起。她知道王七郎这位从弟的心思,问,“那你可学了一二?”
王七郎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学了,师傅教了弟弟个小术法,一会儿表演给阿嫂和兄长看。”
陈夫人笑意盈盈,回头问仆妇,“去瞧瞧,郎君怎么还不来?”
她对王七郎解释道,“去岁郎君未及中第,近日不是在家温书,就是书院会友,我这就叫人去催。”
王七郎摆手,“兄长举业辛劳,一时忘记也是有的。”他自告奋勇,“不妨我去请吧。”
陈夫人道,“也好,叫人领你去。”
王七郎随着仆从去书房。
为了能安心读书,不被打扰,王生特地选了远离后院的一处偏僻地作书房。此地既有松柏青竹,可供他放松身心,又在西侧门处,方便外出访友。
王七郎望着灯火通明的书房,心生敬意。不愧是兄长,真是刻苦,不比他在外边逍遥自在。
书房大门紧闭,周围静悄悄的。
王七郎问,“从兄就在里边?”
仆从点头,王七郎便准备推门进去。
王七郎想了想,决定给他从兄表演一个穿墙。
王七郎在家尝试数次,时有成功时有失败,偶尔磕得一头青。
他静下来沉思,觉得自己或有太多杂念。
王七郎坚定地想,只要他足够心诚,定能灵验。
他交代仆从,“一会儿发生了什么,都不要阻拦我。”
仆从点头称是。
王七郎提起衣摆,后退起步,一个助跑,猛地朝书房的墙壁扎了进去。
王七郎愣着头穿进了书房。
仆从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忘记了方才的承诺,招呼人闯进去。
边闯边呼喊着,“郎君?郎君!七郎在里边吗?七郎?”
仆从接了陈夫人的令,得紧跟着王七郎。他立即跑进书房,寻觅自家郎君和七郎的身影。见到的却是一片凌乱场景。
书房的胡床上,各色外裳披肩都团团扔在地上。
一位陌生又美貌的女郎攀着郎君的臂膀,郎君王生则火急火燎地收拢着中衣,面色赤红。
仆从们面面相觑,比方才见王七郎穿墙还要讶异。
王生气急败坏地斥责众人退出去。
原本浓情蜜意的女郎,此刻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有仆从赶紧从书房撤离,赶紧去正院打报告。
……留下王七郎尴尬万分。
一场好好的酒宴,在混乱中散了。
陈夫人对王七郎安抚几句,叫他下回再来府中表演,将从弟好生送走。又吩咐府中人,不得外传郎君的流言,一番敲打。
处理完正事,陈夫人回到正房,婢子见她累坏了,上前为她捏肩。
健妇刚去书房看过。
“郎君似是着了魔,不肯将那女郎送走,直嚷嚷着要跟她私奔。”
“那个女郎呢?她可知郎君是入赘我家?”
健妇把头低下去,不敢看自家夫人的面容。
“那位女郎……也是这个意思。”
健妇说得隐晦,那女郎虽哭戚戚的,却丝毫不在意郎君是何身份,有无银钱,也不在意自家前程,全然一副掉进去的模样。
陈夫人闭上眼,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想强打精神,还是心烦意乱。
陈夫人想起上巳节在金斗山脚下求的红绳,后怕地想,莫不是这红绳真有用,成就了这段孽缘?
山上的人打了个喷嚏。
喷嚏打得有些大,如今的叶子戏都是纸牌,只有树叶大小,桌上的纸牌瞬间被吹到桌下。
元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众人并不在乎,催促着小倩出牌。
小倩兴致勃勃,“五万贯。”
胡珍珍抓耳挠腮,“怎么是五万贯?”她刚刚才打出一张五万,这不是拆对嘛。
胡夫人见不得她乱摸乱动,打她的手叫她出牌。
四个人的牌局,必然有强有弱。
过往强的自然是心灵手巧的胡夫人,小倩打了几局,找回前世与手帕交嬉戏的记忆,飞速上手。
金斗观牌桌上的垫底人,就剩下人菜瘾大的胡珍珍和元黎。
元黎幽幽说,“会不会我刚刚那个喷嚏是个灵应,表示我这局打完,就不该继续?”
小倩问:“道长最近学了易数?”
元黎抿嘴,她没学,小倩倒是学了不少。
到手的理由飞了,元黎默默掏出小袋子数钱。
小倩看着她一副兜内空空,打完散场的表情,连忙许诺,“快打,不收你的银钱。”
元黎咬牙切齿扒拉着钱袋,“不行!不行!”打牌不能逃单,否则运气会变差的!
胡珍珍研究了良久,愁眉苦脸地打出了一张。
元黎瞪大眼睛,差点跳起来,“诶,我胡了!”
*
元·范进·黎:噫!好了!我中了!
*
王生:《画皮》
王七:《崂山道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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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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