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库洛洛放大的睡颜距我咫尺,他的睫毛细微地颤了颤。
这家伙已经醒了。
两个人的被窝确实比一个人的温暖,库洛洛装睡,也出于这样的考虑吗?
我转过身,继续睡了下去。
和前半段几乎是昏过去的经历不同,我做了个梦,第三人称的梦。这个表述也不准确。我没见到任何连贯的事件,只有断裂的意向。
雨水,乌鸦,不知何处发出的刺眼的光,一个圆圈,被风吹向我的火星,最后是尖叫的女人。
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声融合成教堂的铃声,我终于跌出梦境。躺着缓了几个呼吸,我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这次库洛洛不装了,我们进行了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对视。
“早上好。”他的声音有点哑。
我想说话,又想起没刷牙,于是沉默了,用眼神示意他下去。他识趣地往自己的位置走。看着他的背,我的嘴却比大脑先动。
“你会不会扎辫子?”
我也觉得有点怪,他这点头发怎么可能会呢?但不会的话,可以借他的眼睛勉强作镜子。
库洛洛沉默了一会儿,走回来和我并排坐下,接过发带:“我可以试试。”
“把头发拢好,先像打结一样固定住,再缠几圈增加稳定性。”我指导他,“高一些,不要歪。”
他尝试握住我的头发,头皮传来拉扯感。发尾扫过脖子,痒意涟漪一样晕开。他的动作很快,手指很灵巧。
我转身给出下一个指令:“看着我。” 他听话地照做了。于是我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我的脸没有脏兮兮,也没有黑眼圈,不至于像个流浪汉。
以上结论让我欣慰。我满意于库洛洛的配合,给了他一个友好的笑脸。他故作乖巧的姿态,和伊路有求于我的时候很像。想必他已经决定好,第一步是退让,让我满意,以便索求更多。
房间里的人即将走完,我拉上他加入人潮。也许是被窝太暖和,室外的体感比昨天更冷。其它一切如旧。失踪的两个孩子,好像根本没人在乎。领完物资,我们四个再度汇合。
玛琪和飞坦没有动昨晚的面包,即便那是非常少见的新鲜食物,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喂过街上的流浪猫,它们往往将肚皮吃撑到垂坠也不愿停止。
“那好,有下午茶了。”我说,“找个适合流血的地方,我们练练。”
三人跃跃欲试,很快找到一片挨着墙的空地。
我朝飞坦抬抬下巴,“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他似乎早在等这情节,话音未落便像柄淬毒的匕首直刺我面门。我旋身错开肘击,指尖精准点在他第三腰椎,本该骨折的力道变成轻推。
他的速度确实不慢,和昨天的虾米不在一个档次。
"别用蛮力。"我扯住飞坦后领缓冲他的坠势,他竟站住了,借腰力反剪我的手。
显然我更会用蛮力,被他钳制的右手直将他按在地上。飞坦像个不倒翁,立刻鼓足劲,屈膝朝命门袭来。
七次压制,五次锁喉,当飞坦第三次企图用膝盖反攻时,我听见了他颈椎发出的细微咔响,一时愣怔任他脑袋着了地。
没开瓢,只是场面惊险。
这次他没再挣扎,软软地躺着不动了。他眼睛里天真的不屈不挠燃烧成更热烈的战意。
为了配上这双眼睛,他还有得学。
“你力道不够,专注提高速度才是关键。”我正色道,“肘击的准备时间太长,不如用手刀。”
我的强项也在速度,所以颇有心得。
“手肘锋利,但手刀练好后威力不亚于它。”我对着墙面摆出姿势,“出掌时肩膀先后收十五度,手腕下沉,指骨和腕线垂直,迅速发力,看好。”
伴随着破空声,墙面产生了轻微的颤动,随即爆发出崩裂的巨响,四散的粉尘里出现了一块扇形空洞。
“……”不会要我赔吧?
我默默做了个深呼吸,转头看着三人,伸出拇指朝后点了一下,快步离开,“这墙比你还要脆。”
“换个地方,我们继续。”
飞坦爬了起来,尽管他没说什么,但眼中的兴奋显而易见,“你这速度怎么做到的?”他满脸求知欲,“能留下残影,那是怎么回事?”
我指导了几个锻炼爆发力的动作,以及姿势上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没打算教给他揍敌客的东西。
而后,我的目光转向库洛洛。说他自己格斗技不错?不信。街头的武艺能有多少章法。
然而库洛洛的攻势迅猛得出乎我意料。他似乎已经听进去刚刚的指导,调整过姿势。第一拳直击我的下巴,我下意识向右闪避,却听到前方空气被撕裂的闷响——一颗石子飞了过来。
我即刻闪身改变方向,接住他变化的肘击,随手把那块石头捏成粉末,绕到他背后,接下来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选择。
库洛洛虽然留下了后背的破绽,却及时躲过了我劈向他脖子的一击,撑住地面想做个前空翻回身。
可惜太慢了。
我轻轻咬了咬牙。
与动作相比,库洛洛的临场反应又太快了,他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出于绝对的经验和天赋。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能做到这样,他的天赋高得夸张。
他再次攻来,目标是我的头。我歪头躲过这一脚,单手抓住他的衣领,另一手桎梏住他的脚踝,把他压倒在地。
库洛洛还有点喘,却对我笑:“教堂的救治费,够买条新毯子。”
我及时松开他,夸了夸,“你很棒。”
库洛洛重重呼出一口气:“谢谢,但每次都要按在地上打吗?”
玛琪也忍不住笑了。
“认真是尊重。”我朝飞坦做了个手势,“十组。”
他点头应下。
玛琪看着两人,又望向我,但我不打算和她交手。她现在的实力还远不如他们,从交手中学到的东西不会多。
“先练基础。”我走到她面前,想摸她的头,“下周验收,能看到效果,我们就进入下一阶段。”
她下意识后缩,也许知道我没有恶意,眉头微蹙,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听你的。”
我忍不住多摸了两把,受惊的小猫也太可爱了。
他们仨的训练节奏渐入佳境。观察过完整轮次后,我退到墙根坐下,碎石硌着掌心,刺痛突然唤醒了某个午后——我练得满身是伤,一屁股跌在地上的场景,恍如隔世。居然换我当老师了?
阴云被北风撕扯出细纹,漏出的天光像撒落的铝粉,将他们的剪影焊在灰蒙蒙的砖墙上。不知多久过去,他们陆续瘫坐在我身旁,蒸腾的汗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聊聊你的计划吧。”我看向库洛洛。
从教堂出发。越往里走防卫越严,我们没有身份ID,很多事只能靠武力。但频繁的战斗势必引来关注,适得其反。
这条路,库洛洛打算怎样走呢?
食物、知识、武术。我已经施以恩泽,还在等待他的诚意。
运动过后的红晕把库洛洛撑得很有精神。他放下泞了一层水垢的杯子,介绍道: “六区的两头是四区和八区。”
爬在他身后墙上的裂纹,好像在暗示世界无法修补的疮疡。
库洛洛遥遥眺望西方,“八区就在垃圾山的另一端,我们寻找食物的方向。那里的人负责筛选垃圾中的金属类可回收物。”
我突然想到别的,“我们昨天遇见的三个高个子,并不住在这里,他们只靠捡垃圾也能活到现在?”
“他们应该是八区的人。”库洛洛似乎早有猜想,“不过,我的第一目标是四区。”
“八区和六区可以自由通行?”
“听说顺着垃圾山可以直接走去八区。但我们没试过。”
“情报源可靠吗?”我心存疑虑。
库洛洛抿着唇笑,看着我的眼神很诚恳, “一位管理员告诉我的。他已经离开了。他说的事……似乎都在应验。”
“应验”?他的国文确实不太好。
我没追问,继续问道:“你不想去八区,是因为那些家伙自己肚子都填不饱,还得来跟你们抢垃圾吗?我觉得吃不饱的原因在他们自己。”
左不过是做错事被教训了,我太熟悉那模样了。既然八区的职能明确,参与工作一定能换取食物,能解他这个“八岁”的燃眉之急。不理想,却稳妥。
库洛洛与我四目相交:“不,我选四区,是因为那里有‘斗兽场’。”
天边亮了点。墙根上的阴影慢慢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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