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餐后，比亚图斯照例蒙上奥罗拉的眼睛。
她的肌肤因为长期缺乏光照而异常苍白，衬得额间黑色的太阳之眼如同一副寓意诡秘的图腾，刺绘而出的眼中仿佛蕴含一个深不见底的世界。
比亚图斯用手指为她理顺长发，而后捧起她的脸，奥罗拉睁开眼睛时他很少直视她，此时他却看得极为专注，冰凉的指尖缓缓拂过刺青、划过黑布，顺着脸颊圆润的线条描摹轻挲。
奥罗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够了，我不是你的玩具！”
她用力推开比亚图斯，转过身，在脚链允许的长度里快步向前走。
玻璃碎裂般的声音似乎惊醒了一个梦。
比亚图斯在她即将撞到门框时上前将她抱起，推开房门走出去。
身后传来落锁的轻响，奥罗拉在心里无趣地叹息。
每一个“明天”都只会在此时开始。
每一个“明天”也都与“昨天”别无二致。
通过主宰者御用的通道来到觐见厅，广大的空间静谧无声，但即使隔着密不透光的黑布，奥罗拉也能感受到灼灼目光与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乐园阶级分明，除了侍从以外只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能够留在山上，不仅因为孩童生命力旺盛，也因为他们比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更加易于操控，奥罗拉从未见过这些孩子，只能以有限的想象去刻画他们的面容，每一张脸都让她不寒而栗。
在这众多的视线中，只有一道是直接指向她的，像井水一样冷冽，又像刀锋一样锐利，奥罗拉能够认出它。
平心而论，库洛洛并不是最理想的合作者，他与奥罗拉见过的所有流星街人都不一样——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外来者，强烈的个人色彩使他游离于这两类人之外，异乎寻常地难以揣摩和掌控。
然而迄今为止所有违逆之人不是变成尸体就是变成傀儡，唯独库洛洛成功抵抗了比亚图斯的能力，让奥罗拉发现笼罩着她的黑暗并非无所不能、不可撼动。
于是她在这黑暗中看见了光。
奥罗拉略微偏过头，用看不见的双眼回应库洛洛，而后感到那道视线偏移开来。
身侧传来“叮”的一声响，比亚图斯杂乱无章地拨起七弦琴，似乎在调音，等到琴声步入正轨，他又开始弹唱，和所有让奥罗拉能够倒背如流的诗篇一样，全都围绕大洋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幸福岛屿。
起初奥罗拉也曾幻想世界之大或许它真的存在，但在亲眼看到乐园的本质之后，她就知道一切不过是个谎言，它将走投无路的外来人骗进乐园，让他们像祭品一样一无所知地去死，直到最后都以为天堂已至，殊不知天堂正是死人才能去的地方。
但在库洛洛看来，这些故事却有其价值所在，进入乐园四天以来他第一次如此安分，既没有缺席，也没有破坏比亚图斯的演奏，一直坐在与其他人疏离又不脱离的位置上，托着下巴安静聆听。
比亚图斯似乎也对这样“乖顺”的库洛洛失去兴趣，再也不看他一眼。
整整三个章节过后，奥罗拉头昏脑涨，不绝于耳的琴声才终于落下，宣告这一天于此结束。
到了晚上，蜡烛燃烧到与昨天相同的位置时，库洛洛再次撬门而入。
熟悉的响动让奥罗拉难以克制地心下一松，从未想到已经忍受两年的孤寂在有人踏足之后竟然变得如此难耐。
这一次库洛洛只停留了短暂的时间，与奥罗拉一起分享她的晚餐。
奥罗拉平时几乎没有体力消耗，少吃一顿毫无影响，何况她的菜单两年不变，吃在嘴里早已味同嚼蜡，让进食成为仅仅为了维持生存而进行的机械活动，因此她很乐意有人来替她减轻这种煎熬。
考虑到库洛洛实际上已经四天没有摄入真正的食物，奥罗拉只吃了几粒果脯，将能够提供营养与热量的肉类和面包全都留给他。
“比亚图斯过几天一定会离开流星街。”
两人隔着餐盘席地而坐，奥罗拉一边索然无味地嚼着果脯，一边说道。
库洛洛毫不客气地撕开肉干，用面包夹着塞进嘴里，为她的笃定投以疑惑的眼神。
“我向他要了一只会飞的鸟。”
库洛洛眨了眨眼，瞬间想通其间关联，他咽下食物，喝了一口果酒，而后点点头：“流星街里会飞的鸟只有食腐类，以国王的作风来看的确不可能送只乌鸦给你。”
余下的话自是不言而喻。
往后两天风平浪静，比亚图斯依然在不厌其烦地唱诵那些陈旧的诗篇，库洛洛也每晚都会准时来到奥罗拉的房间。
到了第三天早晨，他们等待的变化终于出现，随比亚图斯而来的还有比往常更多数倍的食物。
看着满载的餐车和装在陶制大罐中的果酒，奥罗拉面上不动声色，心脏却飞快地鼓动起来。
每逢安息日，乐园上下都会停摆，比亚图斯没有再为奥罗拉蒙上眼睛，也没有因为特殊的时日而对她多说什么。
在他打开房门即将走出去时，奥罗拉突然叫了他一声：“比亚图斯。”
比亚图斯回过身，站在原地等待下文，视线与她相错，黑色的眼中一片朦胧，看不见她的身影。
奥罗拉注视着他，曾有过的期盼挥之不去，依然在心底盘桓低语，但他雕塑般的冷漠最终只是让她说道：“别忘了我要的东西。”
比亚图斯略微抬起眼，目光终于凝聚在她脸上，奥罗拉听到他的声音出现一丝变化。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我希望你也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
意味深长的话语让奥罗拉猛然一窒，如同跌落进某种回忆，当她回过神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比亚图斯离开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