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出生的同年7月,12岁的伊尔迷独自前往流星街执行任务,途经距离流星街最近的他克拉斯小镇时歇脚。
正思考着如何执行完这次任务快点回家看刚出生的弟弟时,一道嫩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大哥哥,这个给你。”
是一直坐在马路对面杂货铺柜子前看书的女孩。他记得,她刚才才被流浪汉抢了面包。
怎么到这儿来了?
大哥哥?是在叫他吗?伊尔迷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举高的手,从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猫眼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好小,比现在的糜稽小了好多,像个玩具娃娃一样,尤其是那双干净得不像人类该拥有的琉璃般的眼睛,虽然里面好像填满了无尽的忧郁和悲伤,却依然澄澈得像阳光下的湖水。
好漂亮。
这是伊尔迷的第一感觉。
有空给他送东西,也不追抢了面包的流浪汉,那这样一天不是要亏很多钱吗?伊尔迷奇怪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在那纤细的胳膊因为高举而酸痛到颤抖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食物被收下,送东西的人朝他欠身,又穿过街道跑走,一分钟不到,人再次爬上了那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高脚椅上。
因为凳子太高的缘故,穿着白色小皮鞋的脚在空中晃荡着,镂空的杏色花边裙下隐约可以看见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像块精雕细琢的白玉,纯白微卷的长发下,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但很快就支撑不住趴了下去。
如瀑白发就那样服帖地贴着主人的脊背,有部分顽皮的不听话滑落下来,和着流动的微风与阳光戏耍。
书被斜立在黑色案板上,信手翻着,速度很慢,从侧脸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
看着看着,看书的人忽地转过头来,盯了他两秒,像是在疑惑,而后嘴角竟慢慢弯出一抹微笑来。
弧度很小很小,但是他看得很清楚,她就是在对他笑。
可是为什么呢?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漏了几拍,呼吸也停滞了,伊尔迷呆呆地看着窗户里的人,力气在悄悄溜走,心脏却前所未有的,比训练和杀人时更甚地剧烈跳动着。
要知道,即便是面对死亡时,他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对他微笑的人已经把头转回去了,心思已经重新回到了书上。看了一会儿,伊尔迷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面包和牛奶,黑眸中填满了疑惑。
她是谁?为什么要给他送吃的?为什么要叫他哥哥?还有,他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怀抱着种种疑问,晚上执行完任务回来,他再次找上她,只是目的是杀了她而已。
因为白天那奇怪的状态,他怀疑对方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
然而,当指甲刺进脖颈,血珠从脆弱的皮肤里迸出来时,他却莫名其妙地松了手,情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天对他示好的人视他如鬼魅一般害怕着他,就连话都不敢说。
当关上窗户隔绝噪音,回头打量地上捂着浴巾满脸惊惧抖成筛子还强装镇定的人时,内心的疑惑再次涌了上来。
安静的对视下,血珠不断往下滚落,眼看着那张脸越发惨白,伊尔迷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做好随时了结对方的准备。
“小镇上好像出事了,你还好吗?”
是一道男声。
外面有人?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居然没有察觉到!伊尔迷立刻警惕起来,正盘算着该如何脱身时,就见眼前的人手指了指浴室。
什么意思?她这是在帮他吗?
还不等他想明白为什么,对方已经擦拭好血污往门囗去了。
“我没事。”
“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真的没事,我自己可以的。对了,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擦头发?”
这是门外的对话。
走路声渐行渐远,外面的人离开了,没有发现他。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找机会离开这里,但是……
等人回来时,他看到了那双蓝宝石之眼中的震惊。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不仅没有离开,还不要命地跟上去偷听,甚至还在这里等她回来。
“您……要,要……洗澡吗?”
半晌沉默过后,对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张薄毯,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颤抖着这样问他,而他竟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从浴室出来时,房间的主人紧张得正襟危坐地坐在床边,手里还捏着一卷纱布,伊尔迷微眯着眼,抓着手中的毛毯一动不动地站在浴室门口。
他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水珠滴答滴答,慢慢渗进木地板中,令人窒息的沉闷在房间里蔓延着,过了许久,一直坐在床边不看他的人才把头转过来,摊开手亮出手中的纱布。
在对方完全站直身体之前,伊尔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一步来到了床边,异变的手刀径直刺向低处的心脏。
然后,攻击却落空了。
本来要站起来的人蹲在他的腿前,端着不知何时从桌上拿来的药水在擦拭他腿上的伤口,就连平平无奇的包扎也做得像科学研究一样细致认真。
他经过系统的杀手训练,自然能闻得出来,那只是普通的消炎药水,纱布也是普通的劣质纱布。
锐利的尖爪停留在白色头顶上方,迟迟没有下手,反倒是被仰头一看时,慢慢变回了正常的状态。
把脖子,心脏,后背,眼睛,所以致命点都暴露在他面前,处理完这些对他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伤口,人就从他面前走开了,重新拿了一块毛巾放到桌上后,坐去了床角,拘谨得像是内向、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的小孩,而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又搞什么鬼?
伊尔迷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床边的人,看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绯意染红,越来越低的头,绞得越来越紧的手指,恨不能全部蜷缩起来的脚趾……
“您知道吗?这样盯着别人看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
“半夜三更闯入别人的家里也很不礼貌。”
……
声音在颤抖,身体也是……像受惊的猫?伊尔迷如是想着,没有说话,依旧继续看着。
终于,那颗埋低的头颅忍不住抬了起来,水光盈盈的眼睛再次和他对视,只是里面的感**彩已和白天大有不同。
“您的伤我都帮你处理过了,对您来说活动应该不成问题,请您离开。”
……
“就算……我做错了什么,食物不合您的口味也好,打扰了您的思考也罢,我刚才救了您…所,所以,我们之间的恩怨抵消了,请您马上离开。”
恩怨?难道他想杀她,她以为是白天给他的东西的问题,而帮他只是为了从他这里活下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想杀她吗?
伊尔迷探究着那双眼睛,想通过它搞清楚自己的疑问,可对方却把脸别开了。
看着桌上的毛巾,上面散发的味道截然不同,很显然,这块应该是用过洗净的。
伊尔迷拿起毛巾,擦着头发,隔着一点距离在床边坐下,旁边的人就惊悚得一下跳去了门后。
时间又快又慢地走着,头发已经干了却不见人上床休息,依旧充满戒备地站在门后,伊尔迷便随便拿了本书,悠闲地上床看了起来,余光就看到了那双蓝色眼睛里的不可置信。
那晚,他坐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他闭眼假寐,她仍胆战心惊地在墙角站着,直到天快亮了,熬不住了才缩进衣柜里休息。
至今他还记得,她蜷缩在衣柜中的样子,像只白色小猫,可爱得让人想把她私藏。
但是现在……
看着氧气罩下净是血紫的脸,伊尔迷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几分,揣在兜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硬币。
“妈妈,姐姐会死吗?”小奇犽抓着面前那宽大的裙摆,小脸和眼睛哭得通红通红的,瓮声瓮气地问。
“我不想姐姐死,我一点都不想姐姐死……呜呜……”
他才刚有姐姐没两天呢。
说着说着,奇犽又哭了起来。
“夫人,奇犽少爷,请放心,小姐很顽强,目前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再过一点时间应该就会醒了。”医生向基裘禀报抢救结果。
“那小可的脸……”一想到自己刚得来的“宝贝女儿”可能会毁容,基裘便忍不住可惜,着急地有些生气起来,伊尔迷理所当然变成了出气的对象。
“伊尔迷,你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对小可下那么重的手?!”
挨了骂,伊尔迷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表情一如往常地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人不要着急,小姐的脸并非没有恢复的可能性,我们会尽力帮小姐恢复原本的样貌的。”医生安抚。
“妈妈,大哥也是保护柯特……”
跟着一起来的糜稽也帮着说好话。虽然伊尔迷把他新得的可爱妹妹差点打死了。
却不料,基裘连他也一块训了。
“还有你!糜稽!为什么你的反应那么慢?要等小可受伤才去保护她?!你这个哥哥做得很差劲!”
糜稽:……
不是,怎么这样也躺枪?早知道不帮伊尔迷那家伙说话了。糜稽郁闷,也很担心。
如果新妹妹毁容的话,他也是会不开心的。
面对弟弟的哭闹和母亲的责备,伊尔迷没什么反应,在人走后便进了病房,宛如冬日枯寂的树木一般坐在床边等待着。
夜里醒来时,发现黑暗中床边坐着一个挺拔清瘦的背影,咪可立刻闭上了眼睛,决心装睡。
基裘告诉过她,除了奇犽和糜稽还有新出生的柯特以外,她还有一个“大哥”伊尔迷和一个“弟弟”亚路嘉。
在基裘口中,伊尔迷是一个听话懂事能力拔萃不让人担心的体贴长子,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伊尔迷居然是以前威胁过她,害她睡不好觉的家伙。
之前在黑·帮对流星街的突袭中侥幸存活,和骷髅人先生一起在他克拉斯生活时,发现伊尔迷一直站在马路对面盯着她,一动不动的,联想到之前抢面包的流浪汉,她还以为他也饿了,就给他送了面包和牛奶。
但是却不料,晚上她就被报复了。
洗澡的时候,听见街道上有动静,她本想出来看看是不是黑·帮又想侵袭流星街,刚一打开窗户,一道黑影便闪了进来,像野兽一般的尖甲抵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她别动,可把她吓坏了。
不仅如此,她收留了他给他包扎伤口,他不仅没有感谢,还想杀她,还抢她的床睡,一点礼貌都不懂!
早知道就不给他吃的,直接把他出卖给黑·帮算了。
如果他就是基裘口中那优秀得无与伦比的长子的话,那她还真是不敢苟同。
昨天晚上被攻击时,她一下就想到了他——因为那野兽一般的爪子实在让她印象深刻。
在见到席巴时她应该就联想到的,没有想到伊尔迷会是揍敌客,可能是因为当时的心绪太慌乱了吧。
昨晚,伊尔迷大概是把她当成要害柯特的人了,所以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两次遇伊尔迷,两次受伤,而且还一次比一次重,真是倒霉极了。她还以为她会死呢,结果没有,真是命大。
咪可偷偷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疼痛,尤其是脑袋,像是要裂开来了一般,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动,连呼吸都一轻再轻,就生怕引起床边人的注意。
事实上,伊尔迷早就知道人醒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和念能力者,他能从呼吸的变化察觉到人的状态和变化,甚至能感知到对方的心理变化乃至推测出其想法。
她在怕他,所以才故意装睡。
意识到这一点,伊尔迷终于动了动,将手从兜里撤了出来。
果不其然,活动时衣服摩擦造成的声音让人变得更紧张了。
当初也是这样,他动手擦个头发好像都能把她吓到,就像只惊弓之鸟,真是胆小。
伊尔迷动了动嘴角,往床的方向伏低了身体。
身体的活动造成了气流波动,一股带着陌生气息的凉意慢慢拂过脸颊,咪可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干什么?要杀了她吗?
不要,她不想死,她还想要和海莉去冒险呢!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咪可紧张地祈祷着,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正当她忍不住思考要不要逃跑时,头顶突然啪嗒响了一声
伊尔迷按了护士铃。
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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