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明知道是陷阱还有往下跳的必要吗?
跳呀,干嘛不跳,谁输谁赢尚未见分晓呢。
学校对面的咖啡厅一如既往的老位置,上次来是前天撞见了库洛洛以及芙罗拉的闲聊。
也许那时候我就应该制止芙罗拉和我们的同游,我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有些漫不经心。这杯胡乱点的焦糖玛奇朵本来摸样精致,现在已经像混合到一半的水泥,让人没了品尝的兴致。
不,库洛洛那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芙罗拉都会被拉上与我们同游,现阶段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阻止芙罗拉将别的事情说出口。
“不好意思,学姐,”对方年轻的声线想起,“你等了很久吗?”
芙罗拉围着粉绿色的围巾,着急忙慌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坐到了我的位置对面后,扯散了自己的围巾,“真的不好意思,我老师拖了一会堂。”
我断气了那杯咖啡抿了一口,又放下,“没事,我也才刚到。”
由烫转凉的咖啡液揭穿了这个小谎言。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没提前点,”我把菜单递给了她,“看看,本来就是我喊你出来耽误你的时间了,所以我请。”
对方照例推辞了两下,还是埋首研究起了菜单,我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她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眼下有些发青,眼球也带了一些红血丝。
这两日,很是焦灼?我有些想笑了。
等芙罗拉叫来服务生点完餐,便有些拘谨地坐在了我对面,冬日她穿的很多就像只小企鹅,而我则是她的教导主任。
“分明没有交换联系方式,所以突然收到您的消息,真的吓了我一大跳。学姐,怎么突然喊我出来喝咖啡啊。”她抠摸指甲的小动作不断,这自然没有逃脱我的眼睛。
“前天你带我们逛了一圈学校,真是麻烦你了。另外你的联系方式,我直接问库洛洛要了。”
对方听到了库洛洛·鲁西鲁的名字有些紧张了,也是毕竟昨天她刚和这个男人说过自己被记者联系的事情。被她信赖并且分享了秘密情报的男人却在私底下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她的确会想多些。
柯林·依什梅莱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库洛洛好想和她更加亲近,不会都告诉她了吧。当然,这些都是我观察她的表情所揣测的。她更是焦灼,连忙摆手,眼睛都不敢和我对视了,“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完全不用放在心上,认识了学姐我也很开心。”
我又继续施压了,“干嘛这么紧张啊,芙罗拉,感觉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因为心虚,内疚,后悔。
我当然知道是因为这些了,那个所谓的记者说不定和她许诺了一个对目前的她来说无法阻挡的诱惑,只要她说出些我和伊万得的八卦,就能轻松获得它。
但芙罗拉并不是那样坏的一个孩子,所以她会纠结、痛苦、自责,一方面她会渴望摘下毒苹果,一方面又会因为第一次干坏事而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
她不够坏又不够好,因此在分岔路动摇着随便的一阵风都会改变她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可能是临近期末了,要考……要考拉梅尼亚的美术史,最近一直忙着复习。”她强装镇定地对上我的目光,那笑容几乎是扯出来的,理由也是过分牵强。
我捧起彻底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心情有些愉悦了,“和你聊天也让我想起自己的学院生活,拉梅尼亚历史在我们那时候是由考伯特来教授的,现在也是他吗?”
她点了的可可已经端了上来,正冒着热气,看上去格外诱人。见我扯远了也没有要说那件埋藏在她心底的事情,喝了一口可可后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没有上过这个教授的课,也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是吗,那挺可惜的,他还蛮有才学的,可能退休了吧,”我见时机差不多,从自己的挎包中翻找出了一本素描本和一只自动铅,“其实我今天找你也有些别的事。”
“介意做我模特吗?”我晃了晃手中那本素描本。
“当然不介意,”对方原本缩在位置上的身体此刻探了出来,有些好奇地看我翻页,“学姐你最近是要画什么创作,正在收集素材吗?啊,我能看看你之前的手稿吗?”
我将本子递给了对方,没什么不能看的,里面只画了几张小像,“这两个男人是学姐的朋友吗?”
芙罗拉指了指空白页面左上角粘贴上去的飞坦和帕里斯通,这两张都是我还在猎人协会探索自己能力时画的了,“不是哦,偶尔看见的比较有形象感的路人,就把他们画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画你了,什么都摆在脸上的小笨蛋。
我接回了本子,看着摆起了动作一动不动的女孩,“不需要这么严谨,喝点东西也没事的,和我聊聊天吧。”
女孩点了点头,但动作幅度依旧不大,显然很是尊重我了。
“很快就能画好,只是一张小像。”
“学姐,职业艺术家这条路难走吗?”她紧绷了一阵憋不住又开始和我闲聊了。
“就那样吧,如果你能碰到好的引路人的话。”我承认我是故意将话题往伊万得身上引。
她抿了抿唇,向下瞟了一眼,“什么样的引路人算好呢?”
“看到你的才华,为你联系一些画廊,介绍自己的老主顾给你,告诉你最近的潮流风向,托举你也许只是为了炒画,也许只是单纯不想看见明珠蒙尘,但无论如何并不会做出伤害你身心的事情,也许随着交往最后会闹掰,但至少之前让你获得过实质性的收益又或是内心寻得过一片安宁。”自动铅笔缓缓捕捉着面前女孩的面部特征。
她眼睛很大很是灵动,眉毛短短却浓密,她的山根处有着细小的没被粉底遮盖住的雀斑,听着我的话语那些雀斑随着皱起的山根向上飞去,原来是因为她皱了皱眉。
真是像只麻雀。
“学姐,那么伊万得·怀特算是一个好导师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也许内心多有犹豫又补上了一句,“对不起,如果您不想说,我们可以换个话题。”
真是的,又害怕伤害我,又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或许她想要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让她在“诱惑”和“良心”之间做出决定的答案。哎呀,怎么会有这么笨这么蠢却又不够坏的小麻雀,自己跳入了陷阱之中,怪不得库洛洛以她作筏来算计我。
素面本遮住了我的一半脸,所以她看不到我笑了,“没事,都过去的事,我也不怕再提。”
“他的确带给了我很多,介绍资源给我认识,帮我卖出了我学生时期的第一幅创作,老实讲那副创作现在看并不成熟,但因为他已经成名,所以我的作品一开始的系数[1]就高于同水平的青年艺术家。”
女孩脸上露出向往,我语调带笑,“听上去很棒是吧?”
她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有代价的,”我顿了顿,“正如你所见,他有写信的癖好,就连我做他的学生时,他也会给我寄一些长篇的建议信,有时又只有几句短暂却奇怪的感想。看起来像是关心,后来才明白,那些不仅仅是信,更是枷锁。”
芙罗拉似乎摒住了呼吸。“枷锁?”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是啊,”我低头继续在纸上勾勒她的轮廓,“他用这些信时刻提醒我,我的成就是因为他的提携,我能走上这条路是因为有他的指导。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信里写的内容……逐渐变了。”
她没有打断我,只是眉头紧皱。
“他会告诉我,他是如何‘欣赏’我的作品,如何‘欣赏’我作为艺术家的美德,”我将“欣赏”两个字咬的格外重,“他会在信里形容我的眼神,说她充满了难以掩饰的**;会评价我穿裙子作画的样子,说裙摆的曲线和画布上的线条完美呼应”
芙罗拉的脸色微微发白,就好像联想到了什么。
“在我创作一张自画像时,他看了之后轻描淡写地表示‘太拘谨了,艺术要敢于解放自己’,”我轻笑一声,语调冷得像冰,“于是,他‘指导’我脱下围裙、脱下‘外套’,说这样更为真实。那是我第一次被那样对待,我手指都在发抖。从那之后,他常常暗示我创作可以放得更开,并提出一些构图建议。他的语气永远温和,甚至显得风度翩翩,我却意识到这不对劲,他的态度让我喘不过气。”
“学姐……”芙罗拉轻声唤我,眼神里的惊恐已经转化成深深的不安。
“我后来明白,他不是欣赏我的画,而是在通过我的画欣赏我。他用艺术家用导师的身份来掩盖自己的窥视欲,让我的每一笔勾勒都成了他眼中的另一种满足,”我放下笔,靠在椅背,盯着芙罗拉的眼睛,“芙罗拉,你知道那种被人看穿、毫无遮掩的感觉吗?你的每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缕头发都被审视、被评判。更可怕的是,这个人掌握着你未来的道路。”
芙罗拉的手轻轻颤抖,她的眼圈已经微微泛红。
在此之前,只有那张暧昧的信纸或许她猜过我和伊万得怀特的具体关系。情人?导师?也许她下意识拒绝了X骚扰者这一个选项。一个外表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有必要骚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吗?
恰恰相反,他们掩藏在社会地位这座不倒的金字塔下,佝偻着身躯散发出恶臭,骚扰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生也不必担心社会的批斗,因为没人会相信一只小蚂蚁说的话。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学姐……那后来呢?你怎么摆脱的?”
“后来?他死掉了不是吗?”我语气轻飘飘的,对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有些错愕,“哎呀呀,这话吓到你了吗?对方是自然死亡的,知道这事,我真的从心里松了一口气。”
“学姐……”她带着哽咽的哭腔,“对不起,学姐,我……”
看着面前的明显动摇的女孩,“你对我道什么歉,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你。”
“不,不,学姐你不懂……”有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淌出,清澈的好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学姐,学姐,对不起……”
我懂,我都懂,同为女性你能明白被如此对待的苦痛,你想到了自己竟然要把另一人的痛苦告知他人,以此牟利,这样的自己让你良心跳动,感到罪恶。夺眶而出的泪水是为了冲刷自己当初贪婪的罪恶感,而几番犹豫却依然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又在不断鞭策你那颗跳动的心。
“你不用说对不起,芙罗拉,”我打断了掩面哭泣的她,语气温柔,但表情冷淡,“我只是想要作为过来人通过我自己的经历来让你明白,有时候我们站在岔路上,看似美好的诱惑也许潜藏着危险,让人迷失,但最终做出的选择,才是真正定义你的东西。”
我意有所指的话语如同利刃,直指她的心底。她的头颅更低了,啜泣声更大,却又被她刻意忍住。
“不,不。不!对不起……对不起,学姐,我真是宁可……”
“宁可什么?”我诱导着接下来的话。
“宁可那天没有和你们一起去藏品室,宁可今天没有听过这些糟糕的话,宁可自己没有动摇过,我也就不会感觉这么糟糕,我真是宁可……宁可自己忘记这一切。”
她猛地抬头,露出红肿的眼睛以及哭红的鼻头,我果然喜欢这样可爱的、好控制的人。我站起身,爱怜地走到她的身旁为她整理好有些乱的头发以及围巾,顺手将胶带粘到了她的围巾上。
“怎么哭了,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拉梅尼亚的艺术史是有点难,你可以问我的。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想忘记这些,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说不定就真的忘记了,到时候就可以活力满满地准备考试了。”
她凑到了我的怀里,依旧小声啜泣着,我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感受着它如同巢中的幼鸟对我不自觉的依恋,也许我能理解帕里斯通把控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把控别人的感觉,真是再好不过了。
[1]系数 :绘画定价的一种方式。定价等于面积乘系数。
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库洛洛从小在流星街长大,所以……他应该没有割除保劈吧。
恩在思考最后搞点黄包车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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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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