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海遥公寓里的客人交流了一会便离开了,傍晚,她准备去大楼的垃圾房里丢垃圾。
等电梯的时候,有人同她搭话。
“等电梯你得等好一阵了,我来的时候它就是十二楼,现在还停在十二楼,应该是有人按住了它,走楼梯还更方便。”
说话的人是外送小哥。
鸣海遥按着墙,微微侧头,来更好的捕捉他的声音作出回应。
外送小哥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您……哦。”
他们走楼梯。
“啪——”
黑暗里,走在前方的人拍了拍墙,头顶的感应灯随之响起,一会,光线骤然熄灭,那人又拍了拍手。
走在后面的人仿佛完全不需要照明那般,单默默地走。她靠着墙,慢慢向下,任凭黑暗笼罩,而他回过头,忽然挥了挥手,发觉她毫无反应后,情不自禁吸了口气。
“我看不见。”鸣海遥说。
他有点尴尬,快走几步离开楼梯间。
只一会,静谧完全地侵袭了楼道。鸣海遥忽然停在楼梯中间,注视着什么也没有的前方,面色平静,犹自出神。
头顶的感应灯倏地亮起,她毫无觉察,而漆黑的楼梯拐角,出现一抹高挑的人影。
少顷,灯灭了。
她发了会呆,继续前往公寓大楼的垃圾房,忽然发觉里面不知何时窜进一只流浪猫。
那只猫先是在角落喵喵叫,听起来很委屈的样子,然后接近鸣海遥,一直试图绊她腿。
弄得鸣海遥差点摔倒,她到后面也不走了,蹲下来摸了摸猫。
猫很瘦,脸很尖,鼻头湿润,猫下巴那一块的肉和毛都很软……还有牙齿也很尖。
手感很熟悉……
在她的抚摸下,猫呼噜呼噜像拖拉机一样发动了。
鸣海遥突然心里涌起奇异的感觉,动作不免慢了下来。这时,猫喵了一下,叫声沙哑,像生锈的门叶子,猫接着用头蹭她的手,蹭完了就想上嘴咬她的手肚子。
很古怪的猫。
鸣海遥一边及时收回手,一边问它:“你是我妹妹跑丢的猫吗?那只脾气很不好的猫?”
她说完,自己笑了一下,想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很像呢。”
接到视频电话的妈妈急忙喊妹妹来认。
画面外,声音渐渐近了:“什么猫?以前遥姐姐的那只猫?”
“嗯,猫最喜欢你姐姐了……”妈妈也说,“对了,走丢的那天好像就是要去找小遥的吧?因为小遥不在家,猫又想小遥了。”
猫怎么变成了自己的,鸣海遥搞不懂了。
“它以前经常忽然一下就跑过来咬我。”
妹妹进入了画面,看着屏幕里摄影角度极度歪斜的姐姐和猫,说:“可它只在姐姐身边趴着,其他时候就躲在床底下,就好像和大家相处那么久,还是陌生猫。”
垃圾房的流浪猫跟着鸣海遥进电梯,进房间。
鸣海遥接了一盆水,放在边上,然后她就听见猫舔水的声音,水滴到处溅,有些落在了脚面上。
家里有只猫,很不方便,至少对于习惯靠墙走路的鸣海遥是这样的。
她将门敞开,准备等猫自己走,可猫最多趴在门口对外面空空的走道发出威胁的低吼。
猫不走,后面还趴在鸣海遥正坐的大腿面上猫着,赖下了。
她感到困扰。
晚上,吃饱喝足的猫大摇大摆跳上床尾,卷成身体睡在鸣海遥的脚边。因为猫一定要隔着被子贴着鸣海遥的小腿,所以她睡到熟了也潜意识地没有变动作——女孩似乎对谁都有着软绵绵般的容忍度。
或者就是这样,很多人在选择上,会下意识对她过份些。她的拒绝,说的不想、不要,也总会被人忘记。
床面倏地一沉,有什么高大的东西贴住了鸣海遥,围住了她。
鸣海遥微微皱起眉头,不满地想:脾气很坏的猫变大只了!
她感觉身上的被子仿佛变成了厚重的土堆,土堆淹没了她,阻碍自由。她遭受的难受,缓慢地具现化为口中急促的呼吸。
男人和猫的血肉躯体、厚实的被褥共同结构成难以挣脱的坟墓压住了鸣海遥。
如此一夜,鸣海遥在早上醒来,感觉情绪莫名低迷。
也不能说是莫名其妙吧,仔细回想,她有很多失落的理由。
于是,鸣海遥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情绪,一如往常地起床,准备上班。可她起身的动作,虽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却仍引得猫不爽地喵了一声。猫接着跳下床,翘起屁股伸懒腰,然后就去抓沙发舒缓自己的起床气了。
沙发一道道破碎的声音传入鸣海遥的耳中……啊……猫真的很坏。
“不要给我打电话。”
灵幻新隆看自己好脾气的下属接了电话没两句就挂断了来电。
“骚扰电话?”他问。
鸣海遥点点头,没再多言。
岛崎亮放下手机,面容蓦然浮现出一种烦恼中掺杂着委屈的神情。
女人低头签完字,抬眼间,有些微微诧异。
他出乎了她从前对“岛崎亮”这个人的认知——和铃木统一郎差不多讨厌的人,但稍微好一点,只好在岛崎亮脸上会笑。
岛崎亮没有沉溺于那少见的情绪,微笑地揶揄道:“你真签字啊。”
女人签的是自己意外死亡后抚养权转移的文件。
“万一被‘制裁’了呢?”她说,“我不相信他。”
岛崎亮觉得铃木统一郎有点可怜了,他耸耸肩,颇为无奈道出声:“其实BOSS再生气,最多杀掉你那新男人。”
她轻笑,“从他欺骗我、使用暴力手段的那天起,我就无法再相信他。”
“怎么才能再被相信呢?”岛崎亮停顿刹那,修改用词说,“被接纳。”
“你做了对不起‘你们’中的她的事呀,我想想,嗯……”
他的眉间忽地抽抽,像被突然踩到了尾巴。
“也没有对不起吧,用词有些过分了呢。”
“刚才说话戳到你的痛处了?原来如此,你的确做了过分得无法被原谅的事。”
“……”
糟蹋了一个纯真少女对爱的破幻想,算无法原谅吗?
岛崎亮眯着眼睛,显得无辜又困惑,对身前之人缓缓声明:“再歪曲事实,我可能会在BOSS得知消息之前就生气杀了你哦。”
她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抹掉眼角的泪花——因为想到世界上有另一个女孩在经常她曾经承受的痛苦,所以感到了悲伤。
“要亲密,要承诺,还要排他、激情、陪伴、尊重,做浪漫的事,成为承担责任的人,到最后,爱是一种痛苦的意志……做到这些就可以被在意着你的人再接纳。”
“唉,还能不能专心打工了啊路人,在工作的地方谈青春不太合适呀——”
事务所兼职的国中生影山茂夫的青梅即将搬家转学,他准备告白,但却因弄不懂自己为何喜欢而苦恼。
师父灵幻新隆说青少年看外表喜欢上别人很当然,还扯出男人就是这样单纯的生物。
芹泽克也说只要那份心情是货真价实、不会动摇的,那说不出原因也不成问题。
灵幻新隆立刻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挥他说话的特长。
影山茂夫下定决心,说:“但是我喜欢她……喜欢……从小就喜欢!”
……
“鸣海怎么想的呢?”芹泽克也问没怎么参与对话的鸣海遥。
比起这些,鸣海遥更疑惑一点。
“喜欢……爱是什么?”
到底什么是爱?
灵幻新隆让她带着“爱”的心情,说爱使一颗心有如一整个宇宙。
不谈宇宙呢。
至于宇宙是什么,鸣海遥也不知道。
谈论爱情,谈论男女,谈论性,条件,钱,资源,幻想……谈论到最后很没意思,说到最后,又不得不讨论起:爱是什么?
芹泽克也答不出来,倒是可以用“只要爱的那份心情是真心实意”作为回答,可他没说,挠了挠头发,也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他又问:“鸣海怎么想的呢?”
她开始想象爱情。
首先得和一个人相遇吧,然后是和那个人常常见面,呆在一起,互相依靠……天冷和伤心的时候,可以粘着对方,抱着他撒娇,被安慰;想要超越自我,毫无保留地对人好,并获得同样的真诚,必须是同样的……还有,永不放弃。
鸣海遥想:这会太幼稚了吗?
她乱七八糟思索了许多,却羞赧得无法说出口。
“我不知道。”鸣海遥不得不小小小声地说。
定时的闹钟响起,岛崎亮按掉手机振动与响铃。
女人瞧见他嘴角上扬着弧度,好像现在的笑容真了些?
“她下班咯,失陪了。”
他以这是个不得了大事的姿态告知对方。
蓝紫色的天光渐渐往下偏斜,地面的风打着卷,带着清香柑橘味的沐浴香波吹到岛崎亮的鼻尖。
带着薄薄香味的女孩走在路的前面,他跟在后面。
他们身旁有一片绿色的金属挡网,菱格网后,零星的粉红早樱正悄然绽放。
鸣海遥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听见清脆的指纹锁声在耳畔鸣啭,拧开门——
身后,有人伸长手臂,擦过她的肩头,按住了门框。
鸣海遥被平平淡淡的柑橘味笼罩,竟然和家里的沐浴露一个味道。
鸣海遥抿了抿嘴,现在,她只想立刻,狠狠地关上去——
她放松了嘴唇,让浊气长长地呼出,然后假装“那”不存在,对偷沐浴露贼不理不睬。
鸣海遥继续向外拉开房门,直到不存在的人松了手,她进屋,把绊脚的猫轻轻推开,关门,换鞋,然后听猫很高兴她归来地抓沙发,给猫放粮,被猫蹭……坏猫很粘人。
她接下来是复习,用手指阅读厚厚一登的盲文资料,黄褐色,平整纸页外观上像较为常见的牛皮纸;又把站在书桌上博取关注的猫端到腿上,猫转圈圈,换了个舒服趴着的姿势;而后,她的身体微俯,用盲文写字板在平整的盲纸上戳,反写正读,写字板的一个孔对应一个点,多个点再组成文。她下压的胸腔略略压住了猫,但它没反抗,而是宁谧地容忍了下来。
那个人也很安静,坐在鸣海遥旁边,仿佛只是心血来潮、只是陪伴……
不知不觉,柑橘味的清香在房间里散开了。
意识到岛崎亮已经离开的鸣海遥动作顿了一下,继续认真地学习。
戳了一段,她突然将盲纸反过来,将写错位置的点刮平……
鸣海遥趴下来,把脸埋在猫身上,触感暖融融又毛乎乎。
“好烦。”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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