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不要……”
她的推却使灵幻新隆感动不已。
而后,选择真诚的水沢萤坦言:“我想要的是海瑞温斯顿的钻戒。”
灵幻新隆的身体都僵硬了,半响,才战战兢兢地确认:“什么?”
水沢萤重复道:“海瑞温斯顿的钻戒。”
海瑞温斯顿,珠宝品牌,会被网友缩写为HW钻戒,佩戴者自然是HW女孩。一颗一克拉的大概价格为她卷钱跑路的五百万日元吧。
灵幻新隆后悔拉黑那个什么旧同学小泉了,水沢萤确确实实是纯正“港区女子”。
拜金到致男人于死地的那种。
他又问:“什么?”
“海瑞温斯顿。”
“什么?”
“我长得很漂亮吧?”
灵幻新隆思忖是又如何,便看见她对自己伸出了手,指尖圆润,指根修长——明显很空。
“它也很漂亮,和我正合适。”
……
一天后的傍晚,独栋小院的屋檐下,站了两三个人,零散地聚在一起。烟雾缭绕着女主人种的瘦高果树,又携着尼古丁飘散空中。
这所房子的屋主姓氏少见,灵幻,伫立的三个人也姓灵幻。
女人熟练地从烟盒里抽出支烟,缓缓呼出气,对暖黄头发青年人说:“喂,我们的老爸爸喊你也来吸烟。”
她是灵幻新隆的姐姐,灵幻瑠菜,也是个烟鬼。
灵幻新隆将灵幻瑠菜递过来香烟拿在手上,没有下文。
“干嘛这个鬼样子?”
“戒烟呢。”
“呵。”姐姐发出冷笑。
被姐姐喊做“老”爸爸的中年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灵幻新隆。
他俩长得极像。
灵幻瑠菜没再纠结这事,说:“不好意思,刚没拦住。”
她和弟弟两个人没拦住非要帮忙收盘子洗碗的水沢萤,反应过来人家已经勤快又热情地进厨房了。
灵幻新隆感叹道:“我也很震惊。”
竟然为了海瑞温斯顿竟然这么拼,他感觉女人好可怕:那可是水沢萤,从认识以来就没做过一次饭、洗过一次碗的水沢萤。
虽然也有可能是灵幻新隆租的公寓没有厨房的原因。
中年男人没作声。
灵幻瑠菜说:“你反对也没用,现在不是你那个年代了。”
中年男人立刻被这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谁说我反对了?”
“她挺会哄老头的。”灵幻新隆淡淡地补充一句。
从不更新的旧时代老头遇上个口头甜蜜、行为顺从的晚辈。
爸爸:“……”
真想把逆子逆女们都给赶出家门。
逆女随后熄灭了烟,“碗洗完了吧,我去和她说几句话。”
“姐别欺负萤。”
“行行行。”灵幻瑠菜向他摆摆手,进了屋去。
水沢萤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此刻,她比最老师听话的小学生还要乖巧。
灵幻新隆说过,他姐姐在银行工作,是非常干练的职业女性,非常非常有主见,从他记事起姐姐就对什么事都看不惯——特别是这个荒唐弟弟。
“妈妈说怪不得新隆之前几天找自己要以前的照片呢,原来是你俩有缘分。”
水沢萤附和地应声,接着脸微微红浅浅笑,神色有意露出一丝笨拙与羞涩。
灵幻瑠菜继续道:“我弟弟人很蠢,又懒。”
她认为只有懒惰的蠢人才会用欺骗去生活。
“你把他拿捏得很好嘛,都戒烟了,来,吃水果。”
灵幻瑠菜将果盘递给水沢萤。
而一晚上都在克制磨蹭本能,老老实实吃东西搞得肚子很饱的水沢萤拿起插可爱小签的半颗草莓放入嘴中。
灵幻瑠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倏地出声:“我查了你的信用,非常差。”
水沢萤停下动作,再度讨好的笑笑,似乎要开口说什么。
“我不相信你的任何话。”灵幻瑠菜说。
水沢萤保持着面上的笑容。
“你可以不笑了。”姐姐很平常地说,“笑很累的,没关系。”
灵幻瑠菜又让她吃水果,接着聊:“新隆是家里的长子,因而不管他做什么干什么,他总是在这个家里受到优待和宽厚……”
“嗯。”水沢萤认真地看着姐姐。
灵幻瑠菜说了很多话,最后一句是:“你们能结婚真是太好了。”
“都聊了些啥啊,不会在一起说我坏话吧!?”
灵幻新隆频频朝室内盯去,他很担心她。
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地中年灵幻说:“去看你妈在干嘛,你这么久不回家,该多关心一下家人,只有家人才是真心对你好的,是你最大的后盾,无条件为你付出的。”
灵幻新隆脑子嗡嗡地。
“去跟你妈聊天,她有话对你说。”中年男人命令道。
灵幻妈妈莫名显得有点神情落寞,她不正面看着儿子,而是一边做事,一边偷偷讲未来儿媳的小话:“动作一点都不麻利,洗碗的时候那个手磨磨蹭蹭,半天不下水……”
反正说了蛮多。
灵幻新隆说:“嗯,我公寓没法做饭。”
意思是这不关水沢萤的事,是他的客观因素造成的事件。
妈妈随后说起爸爸的吩咐:“你爸想让你家庭快点稳定下来,老大不小了,最好是在调味市你买块土地建房,钱方面他愿意资助你,不管做什么都最好别去贷款。”
虽然姐姐在银行工作,但爸爸是古板的反对贷款派。
灵幻新隆想着可怕的海瑞温斯顿价格,回答:“不买,现在租得挺好的。”
妈妈:“……”
搞不懂这父子俩咋生出来的。
结束家庭会面,灵幻新隆和水沢萤回到打扫一新的卧室。
水沢萤滩在床上装死,她累得差不多死了,死的人还很撑,水果吃太多了。
灵幻新隆在翻东西,漫不经心般地问她:“姐姐和说了什么吗?”
“呀……”水沢萤反应了一阵,“姐姐希望我们能承担家里的责任,因为父母的养老问题,所以她很高兴我能加入你们家庭,成为劳动力,而且我并没有事业心,日后可以专心照顾家庭。”
灵幻新隆动作顿住,发自肺腑道:“太恐怖了。”
对他而言,萤和瑠菜应该算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可怖怪物。前者是新旧时代夹杂因而扭曲的怪物,后者则是新时代发展出现的怪物。
当然,论灵幻新隆的熟悉程度,可能水沢萤这类型的还多一点,最近的电视剧里女配角仍是这号类型人。
姐姐灵幻瑠菜则是莫可言状的神秘生物,迫真。
水沢萤心有戚戚然:“这就是追求稳定关系的代价么。”
关于稳定且传统的关系——婚姻。
灵幻新隆随意提起:“爸爸说资助我们买地建房,一直租房不稳定,得为未来考虑,但钱的话,只有那么多,没法买——”
他还没说完。
水沢萤朝头顶的照明灯伸长手,凝视着自己的手背,说:“还是海瑞温斯顿吧。”
“不明智的抉择。”
面对灵幻新隆的评判,水沢萤显得十分委屈,犹豫半天还是说了真话:“我就是喜欢礼物才和那些‘男朋友’交往的。”
毕竟她承诺过对他真诚。
“听起来……”灵幻新隆倒抽一口冷气,“简直太糟糕了。”
人生糟糕得要命的水沢萤在床面上翻滚,她就知道不撒谎的结果就是会吓到别人,在掉下床脚前一刻说:“如果你觉得很不合适,那就算了,说真的。”
她掉下去了。
灵幻新隆赶快把她拎起来,让好好坐在床上。
“我已经拒绝了。”
还好,他辞掉高薪工作去干近乎欺诈的灵媒师工作——脑筋貌似也不正常,就干点不明智的抉择吧。
灵幻新隆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自己当年使用的笔记本电脑。
他给其充上电,惊奇发现笔记本电脑依旧能够使用,只是速度有点问题,加载效率过于慢悠。
“你找这个做什么?”水沢萤蹭到他旁边,捧着脸看屏幕。
灵幻新隆点开网站的收藏栏,那是学生时代流行一时的BBS,什么都聊的网页论坛,上个发帖人的时间还是一两年前,内容是转载盗版资源。
荒芜了。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用户名和密码,幸好电脑内有保存。
“嗯?怎么不和我说话呀?”水沢萤撒娇道。
灵幻新隆狠心肠地没理会,自顾自打开自己的发帖记录,他滑动着鼠标,点开其中几则,是少年时代随便发的日常吐槽,粗略一览。
每条帖子的回复并不多,而且内容近似,比如劝学,过时的搞笑句子,卖萌及无意义颜文字。
盯着内容看的灵幻新隆喃喃自语道:“我全忘记了。”
十四、十五年前,记忆因太过久远而遭遇了遗失。
水沢萤歪歪脑袋,学着他往屏幕看去。
“什么嘛……”她忽然情不自禁笑起来。
灵幻新隆说:“在你关注着我的时候,我也关注着你。”
她又在看我。
她喜欢我。
少年灵幻新隆确信:那个像小偶像一样的可爱女孩正在暗恋自己。
自信心噌地一下提高了!
话说她是同年级的吗?看起来小一点,但怎么总往高年级这边钻?
观察了几天,发觉对方似乎也不是那个意思,好像只是靠近自己发呆,经过对视后(少年灵幻新隆特意装作帅气地、不在意地、随便地瞟过去,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故意的),她就会自觉走开。
那她是什么意思?
自尊心嘎地一下沉底了。
学校里,不同年级的楼层不一样。
偶尔当他站在走廊时,会瞧见她往楼上走,独自一人或跟在别人身后。
别的男孩,行为亲密。
灵幻新隆想:原来有男朋友了。
那些很亲密的动作,奇怪学妹貌似并不是很接受碰触的样子,常常一副要死的样子。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特长是善于观察人类的灵幻新隆能感觉到。
她的脸上表情大多挂着笑容,应该是为了讨好人的,但偶尔不笑的时候,表情管理很失败——
灵幻新隆分析她那时应该在想:“没意思。”
少年很为她忧心忡忡一阵,这样怎么□□抖露,宅男哥女同姐握手会怎么克服,偶像事业完蛋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里,平淡的好奇心逐渐淡去。
许多新奇事情冲刷了她的存在感,灵幻新隆慢慢不再关注。
成年后的水沢萤解释那时候的事情:“真的没意思。”
“仔细想想,并不是非要礼物吧,虽然礼物我只能从那里得到……只是不安……也确实是真喜欢漂亮的东西,超级虚荣的,别人没说错我。”
灵幻新隆宽慰道:“人性嘛,人类社会之所以繁华就是因为虚荣啊。”
她摸了摸因为吃太多水果,所以撑得凸起的小腹。
“吃饭也没意思,但我总是会饿,很虚无,人为什么非要吃饭,你说呢?”
“吃喜欢的美食多开心。”他笑嘻嘻道。
水沢萤看着他,先是回以小鸟依人般地笑意。
接着,在灵幻新隆感叹她和小时候比表情管理有质的飞跃时,她突然冷漠了脸。
笑确实很累,那是一种常被忽视的辛苦劳动。
“人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心灵非常的荒芜,什么都没有,就是不开心,一直不开心,没有开心,开心很难,大多人笑就是为了展示自己在笑,你笑是因为你要从顾客那里骗到钱,我笑是因为要应付所有人,不然我就更讨人厌了。”
“萤很招人喜欢,我越看越喜欢。”
他搂着她的肩膀,又摸摸头。
被绑住的水沢萤嗤笑,微抬下颚,示意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还显示着呢。
“那算什么喜欢?”
“你肤浅的喜欢我……好痛苦。”她说道。
某种意义上灵幻新隆无法反驳,他的确做过这样的事:因外貌而喜欢上对方,是理所当然的事,所谓男人,就是如此单纯的生物呀。
水沢萤说:“为什么人生总是很痛苦呢,总是很悲伤的,这种痛苦并不是那种巨大的痛苦,而是弥漫在日常,就是不经意间,就是很糟糕,很糟糕。”
她抬起了脚,蜷在身前,额头慢慢低下,抵在双膝上。
灵幻新隆温柔轻抚着她的脊背,同时小声安慰着,哄着。
与动作相反的是水沢萤的此时内心,是紧紧闭合的贝壳打开了自己,露出了肉,即将开放自己最为珍惜的珍珠。
他认为这是好事,改变的前提是直面自己和他人。
“我小时候一直在寻找开心,礼物也好,恋爱也好。他们都给我带来过一阵,但为什么到最后每一样都会变成日常的痛苦呢?我搞不懂这些事情。那些未来的事我不在乎,我明明想要活在现在,活在心灵感觉安全、平和、美好里。”
她问灵幻新隆:“你呢?”
“我?”
水沢萤抬起头,目光追随着他。
“你和我在一起有感受到心灵的平静吗?”
灵幻新隆摇头,他的心为她砰砰跳动,且她又喜欢作弄人。
“你总让我过于激动呢。”
水沢萤说:“嗯,我真希望你崩塌。”
灵幻新隆连忙抹去脸上直流的冷汗:就是这样,自己怎么平静?
“变得和我一样,动荡,失控,不幸,被人欺辱,看不起,没有未来,像空洞洞的魂批了件外套在人间行走。”
那些砂粒进入水沢萤的身体里没有结成珍珠,而是形成了巨大的空腔。
姣美的外表下,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个并没有完全学会如何敷衍的小女孩的幻影便从那里出现,“我讨厌你,我努力逃脱的不正常生活,是你追求的趣味和意义,你凭什么这么傲慢?”
水沢萤继续说:“我想要稳定,要永恒不变,要深刻的爱,要被看到我是我,要被触摸灵魂,要你安慰我,尊重,理解,我不要暴力,不要被控制,不要权力关系,我恨死喝酒的男人,讨厌臭味……”
她忽然抱住他的脑袋,轻柔地亲了亲眉心。
“我也想被人说痛苦都离我远去了。”
女人的整张脸瞬间扭曲,像最可怖不堪的怪兽在低语。
“你什么都没给我,还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多年前,与他分手时的真正恨意。
在灵幻新隆惊诧之际,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恢复了微笑,说:“你被吓到了吗?”
水沢萤即将缩回那个空的躯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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