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从黑暗的天空飞旋而下,天冷的怕人,按理说,在这该死的寒冷天气里狗本该什么气味也分辨不出才对。可临冬城的犬舍里拴着的几只黑母狗此刻正狂暴的吠着,没一会儿,驯兽长安寝的小房间内就点燃了烛光,熊皮和海豹皮缝制而成的厚实门帘子掀开,被惊扰了美梦的驯兽长睡眼惺忪,骂骂咧咧的举着蜡烛出来了。
“妈的!别叫了!!”驯兽长举着短鞭朝猎犬们的头上虚劈下去,往常,这招会吓得猎狗们立刻闭上嘴,这回,这群畜牲好像造反一样,叫得更凶了!
“给我停!你们想被拉去喂龙吗!!别吵了!!”驯兽长不安的低声呵斥道。离这不远的马厩里可是拴着两只龙,他恨不得那些黑铁打造的锁链都加固了血魔法,让龙飞不出院子,喷不出火来才好。
结果就连这句近在咫尺的威胁也落了空,猎狗们毫无顾忌的吼叫声里甚至夹杂着一丝哀鸣。驯兽长红棕色的络腮胡子上结着透明的冰碴,穿羊皮手套的大手操起一柄刀刃寒光凛凛的短斧,终究还是没举起来,他妥协般的解开了栓狗的铁链。
几只黑狗一获自由就不管不顾的朝临冬城的塔楼方向狂奔。“好吧,就依你们,最好是出了天大的事。”喘着霜气的驯兽长咕哝道,他也提着斧子踏着积雪紧跟在后。
他穿过走廊,踏上楼梯,越是往上走心情越是惴惴不安,他在门廊里站了好一阵子,不敢作声,也不敢靠近,盘算着想把狗赶紧叫回来,但又担心吵到哪位还未从临冬城返回领地的贵族老爷。可还没等他细想,狗又狂吠个不停,甚至还一窝蜂似的冲进一个大门半掩的房间内。一切都似乎发生在刹那之间,他提着斧子往前跑了没两步,另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怀里托着的婴儿慌不择路的从右手边的房间里奔出来,两人四目相对之时,火石之间,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就是彼此的阻碍。
死斗蓦然开始,也旋即结束。
短剑泛着的深蓝色金属光泽直冲着他的胸膛而来,而驯兽长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抡起了手里的短斧。短剑被打落到走廊的一角,对方被短斧劈开的残肢与手臂仅连接着一点点皮肉和筋,汉子怀里的婴儿从他的身上滚落在地,驯兽长薅住襁褓布的一角就死命地往他自己的方向拖,四处飞溅的鲜血喷的到处都是,婴儿不住的啼哭声几乎掩盖住了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紧接而来的是守卫们的脚步声,驯兽长撑起身体,守卫们叫着他的名字,拽着他的胳膊,大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统统答不上来。诸神夺走了他的声音,只让他听得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他把婴儿胡乱塞进一个守卫的怀里,跌跌撞撞的爬进猎狗们闯进的卧室,血腥弥漫的房间里,一个臭气熏天的男人像团破布一样躺在那里。他穿过房间,脚下踩爆了一个类似于水泡一样的东西,他经过男人身边,瞧见他空洞的眼窝泣着鲜血时才明白,他踩碎的是男人被强行抠出来的眼球。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看到了,几步之外的血泊中躺着一个女孩。淡红色的头发,全身赤.裸,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是奉命来给龙石岛的女客人陪夜的。女客人此刻正趴在她的身上,满是鲜血的右手紧握成拳,近似于疯狂般的捶按着女孩早已没有半点伏动的胸膛,猎狗围在她们身边,凶狠地撕咬着女客人的光裸的手臂和大腿。他手中的短斧从手中脱落,他再也支撑不住。
那是米拉,是他女儿。
克雷根·史塔克公爵一脸严峻地坐在冰冷的石座椅上,两边巨大的扶手前端雕刻了咆哮的冰原狼头。二十来个守卫一字排开,紧靠灰石墙,站在高高的窄窗下。杰卡里斯独自一人站在大厅的正中央,与他随行的侍酒难得缺席,可王子沉稳的神情好似身后伫立着忠于他的千军万马。
“史塔克家族的身体里流淌着先民的血液,我们对宾客权利奉若神明,绝无打破这一历史悠久的习俗的想法。”克雷根用城主的声音说。他的佩剑还挂在墙上,毫无疑问,他是想极力证明,昨夜的悲剧与他无关。
“可这确确实实发生在您的屋檐下,大人。”
“临冬城最好的学士为小姐作了治疗和检查,您侍酒的贞洁秋毫未犯。”
“可她身边的女孩却惨遭毒手,我希望您能将作出这事的禽□□给我。”
“那两名只敢对女人和幼儿下手的卑鄙小人眼下正被捆地严严实实,在临冬城的地牢里慢慢腐烂呢。”克雷根苦涩地说道。“殿下,我的儿子也跟您的侍酒一样突遭险境,但诸神慈悲,他们都大难不死。”
“即便如此,那两条毒蛇也不能不罚。”杰卡里斯坚持道。“相比于临冬城的地牢,他们更应该被关在鸦笼里慢慢腐烂。大人,企图伤害我侍酒的恶徒算不上招待我们的主人,您若不习惯用刽子手,我倒是愿意亲自砍下他们的头。”
“请恕我难以从命,殿下。”没有多余的解释,公爵拒绝了王子的提议。
“您对伤害您儿子的恶棍竟如此宽容?”杰卡里斯的脸上连最后一丝耐心都消失了,血亲的惨死与突如其来的意外把他脸上柔和的线条通通融掉,将他变得精瘦而憔悴。只消一眼,半盲的老人都看得出王子遭受了多么沉重的打击。
“诸神的命令,我只能遵守。”克雷根皱着眉头答道。
离临冬城大厅不远的一处房间内,马尔温学士正忙着给雷蕾身上的伤口清洗缝针。屋内没有生火,寒意彻骨。十来个穿毛皮披风的长矛兵警卫着大门和通往上方两层楼台的阶梯。在这片无限的空旷中,平滑的板岩地板上,搁了一张桌子,雷蕾正双腿悬空的坐在上面侧耳倾听着议事厅里传来的争论,她还很虚弱,但神智非常清醒。
“克雷根不会要他们的性命的。”马尔温开口道,从一把大铜壶里倒出一杯姜黄色的饮料递给她。
“不见得,他们可是意图破坏宾客权利。”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轻声反驳道。
“袭击你的两个家伙是克雷根的血亲,是他的堂兄弟,班扬与艾里克。他们是本纳德·史塔克大人的儿子。克雷根的父亲瑞肯公爵于征服一百二十一年去世后,他十三岁就成了临冬城之主。在他的少年时代,他叔叔本纳德大人曾以摄政的身份执掌北境。直到克雷根年满十六岁后,本纳德大人仍不想放权,于是两人的关系迅速恶化,小公爵对叔叔的种种掣肘深为不满。征服一百二十六年,他起兵发难,囚禁了本纳德大人和他的三个儿子,夺回北境的权柄。布兰登少爷已逝,只剩班扬与艾里克。”
“所以昨晚的闹剧根本不是什么暗杀,而是一场计划中的政变,他们是想干掉我得到龙,重新夺回北境的权柄。只怕临冬城的屋檐下还有不少没冒出箭头的冷箭和利剑。真可惜,我还活着,龙也没了指望。他们依然是克雷根大人的俘虏。这是什么?”雷蕾闻了闻手中的饮料,一股浓烈刺鼻的醋味儿。
“喝下去能让你恢复体力,还能让你放松地睡上一觉。”
“我只喝清水。”雷蕾将杯子拿开。加了料的美酒,罂粟花奶,她怕的就是这些。
“孩子,你得休息才能恢复体力。”
“夜晚还很漫长,够我慢慢恢复的了。”雷蕾冷硬地说道。“既然无法得到克雷根公爵的首肯,我不介意自己去争取正义。”
“不,孩子。”马尔温学士以一种闻所未闻的严肃口吻说道。“在这件事上,你与克雷根的立场是一样的。”
“您搞错了,他们又不是我的血亲。”她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
“不,雷蕾,他们是。”马尔温爵士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你是本纳德·史塔克大人的私生女。”
老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想放声大笑,让她想把这灰老鼠最宝贝的药瓶子统统打翻,想愤怒地朝他脸上吐口水呵斥他的话都是一派胡言,可所有的情绪都没后悔来的凶猛……她后悔了,后悔只抠掉那个艾里克一只眼珠子,为什么不让她有魔山那样的能耐呢,把艾里克的脑袋活活捏碎该多好啊……
“他们想要我的命。”雷蕾皱紧眉头,她身上被艾里克摸过咬过的地方开始发烫变疼,翻涌而上厌恶感地让她想把自己的皮剥掉。
“他们并不知晓你的存在。他们只是想要龙。”
雷蕾的一双蓝眼睛里透着杀意,“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杀了他们,就是弑亲。那他们伤害我呢?”
“一样的,我的孩子。”马尔温学士小声嘀咕道。
她没听出半点一样的含义来。
“大人,我尊敬您,如果您只是想为旧主的子嗣留一条命的话,没必要开这样的玩笑。”
“不管你相不相信,新旧诸神,都会永远诅咒弑亲者!”
“您这话言重了。我可是听着鼠厨师的歌谣长大的,弑亲不弑亲的先放一放,宾客权利还未解除。”雷蕾垂下了眼睛。
天空,如板岩一般灰蒙。驯兽长亲手点火,安葬了他可怜的女儿。雷蕾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后,还是闻到了人肉烧熟的味道。火葬之前,她一瘸一拐的来到了驯兽长居所的门口,屋子很小,却曾装满温暖和爱,如今却徒留悲伤与绝望。米拉的亲人哀泣着诅咒着残害他们女儿的畜牲,连同诅咒的还有要把畜牲们带走的四名守夜人。
关于班扬与艾里克的处罚很快被敲定,待学士确定他们二人的伤没有大碍,便把他们带到长城实施阉割,从此披上黑衣,守卫长城。至于他们先前犯下的罪孽,统统一笔勾销。
这样的惩罚终究是太便宜了。
雷蕾慢慢踱步到马厩,她的龙在等着她,覆冰的水流自头顶的积雪堆中涓涓滴落在她的脸上,她紧贴着贪食者的犄角,逼自己不再去听米拉家人的哭声。
两场送别在临冬城的院内同时进行,一场是龙石岛亲王南下的送别,另一场是守夜人带着他们新“收容”的人马继续北上的送别。
依照传统,当宾客离开,主人会送给对方“宾客礼物”,这意味着神圣的宾客权利到此结束。同时,宾客也会向主人赠送“宾客礼物”,以表达对对方提供食物和住所的感激之情。龙石岛亲王送上的礼物足以让整个北境所有的金银珠宝加在一起都相形见绌。
侍从将冒着热气的铁釜打开,烧红的热炭上赫然盛放着一颗龙蛋。
克雷根公爵不可置信将龙蛋抱在怀里,细细地摸着蛋壳表面覆盖着细小鳞片,像举着稀世珍宝一般给在场所有的北境贵族们观赏这颗龙蛋近乎纯银般的色泽和火焰状的纹理。
这颗龙蛋是沃马克斯产下的,它在临冬城的马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雷蕾不愿多想。当然,她也不信沃马克斯只下了这一颗龙蛋。其余的,多半已经进了贪食者饥肠辘辘的肚子。
根据协议条款,杰卡里斯的第一个女儿年满七岁时将被送到北境,由临冬城收养,成年后与克雷根公爵的继承人结婚。这枚龙蛋将放进公主与北境继承人之子的摇篮里,作为伴生龙孵化。在此之前,这枚龙蛋由史塔克家族妥善保管,不得有失。
“殿下,您的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克雷根公爵由衷的说道。“作为主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回礼才好。”
“很简单,大人。接下来的旅程很长。龙得喂饱了才能更加听从骑手的号令。”雷蕾戴上厚厚的棕皮手套,拍着巨龙愈来愈烫手的鳞片。
“厨房已经宰杀好了二十只羊。”公爵立刻响应。
“绵羊根本不够,我的龙得用‘正义’才能喂饱。”雷蕾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看来您对我的判罚有所异议。”克雷根公爵的脸上隐去了笑容。
“我对您判罚的尺度和罪名的种类都没有异议。只是您把这惩罚赐予给了错误的人。”
雷蕾移向那两名即将北上加入守夜人的囚犯身边。他们属实伤得不轻,班扬的断肢裹着破破糟糟的麻布,尽管已经用火封住了伤口,可还是不断渗出血液和脓水。艾里克空洞的左眼窝漆黑一片,他虚弱的几乎直不起腰来,轻戳他眼窝周围的肌肤都会让他血流如注。雷蕾俯下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的脸,最后一次,她想把他们的模样记在脑子里。
“来呀,下贱的婊子,有本事来抠我另一只眼睛!”
“告诉你的主子,我们要求比武审判。傻子才去长城!”
雷蕾没有理会这些胡言乱语。她努力了,她找不到任何他们在容貌上相像的地方,更别提去试着爱他们。
马尔温学士在胡扯,我动动嘴唇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并且毫无负罪感。不能让他们去长城,天塌地陷了也不行。
“记住我的脸,我的声音,牢牢记住!”她听见自己对他们承诺道:“再敢认错人我就到七层地狱去追你们。”
弑不弑亲的她不在乎,宾客权利已经解除,诸神亦拿她无可奈何。
“贪食者。”雷蕾冷酷地用瓦雷利亚语高喊道,“Dracarys!”
巨龙在她身后腾空而起,展开漆黑的翼膜,厉声吼叫!
黑红的火焰旋转着直扑向班扬与艾里克的面门,成块儿地熔化着他们的衣服,皮肉,眼睛……刹那间,焦臭肉味盖过了一切,嚎叫声震耳欲聋。
地狱的一半是火焰,没有比浴火而亡更适合他们的死法了。
来了来了,更新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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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弑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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