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做梦。
因为我见到了以前和妈妈爸爸住过的老旧居民楼。
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像枫叶一样小小的。
再一抬头,咦,这树怎么那么高了。
哦,原来不是树长高了,是我变小了。
我变成和童年的自己一样的身高了。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抓着自己头上的两个小揪揪,蹲下来,内心崩溃。
我是出车祸了吧?是吧是吧是吧?
我晕过去的最后一眼,是医院白得能马上把我送走的天花板是吧是吧是吧?
怎么一下就换了个片场......
“江潮生!你到底还要不要来玩啊?”
留着鼻涕的小伙伴抱着皮球在居民楼下大声叫我。
“来了来了。”
情况不明,我决定先下去看看再做行动。
结果是无聊的游戏。
让我下去和他们一起玩沙子......
流着鼻涕的小伙伴用小铲子一点点堆积沙子搭建一个歪歪斜斜的城堡。
“喂!这里是我的地盘!没父母的小鬼让开!”
一个形似胖虎的小胖子挺着自己的圆滚滚的肚子,叉着腰,霸道地要求公园所有的小孩给他搭建一个城堡。
有些胆小的孩子被吓哭了,还有些机灵点的孩子转身去找父母了。
只有刚刚喊我下来玩的这个小男孩,吸了吸自己的鼻涕,提醒霸道的“胖虎”:“你不要踩到我搭的房子。”
“啊?你说什么?!”
胖虎果然经不起别人的无视,直接把面前歪斜的城堡的一脚踢碎了。
黄色的沙子飞飞扬扬飘在空中,小男孩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和那个小胖子对峙:“喂,这是人家好不容易搭好的城堡,你一脚给踩没了,连句道歉都不说?”
为了让胖虎对自己行为进行反思,我还搬出早就把我名字忘记的小学老师。
“哼,我要把你今天欺负同学的事情告诉张老师,没有礼貌的小孩是不会得到小红花的。”
小胖子连连后退几步,露出害怕的神色。
果然,小学生一听到要找老师,都有种本能的畏惧。
“你、你给我等着!!”
外强中干的小胖子跑远了。
我回头,发现那个留着鼻涕的小男孩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
“你好厉害啊。”
比听到感谢还让人爽。
“好啦,我们抓紧时间应该能再搭出来一个城堡。”
我蹲下,拿起周边五颜六色的塑料铲,“你之前是怎么弄的?”
小男孩眼里崇拜的光更闪了。
忙活半天,在沙堆里拍拍打打,齐心协力终于完成一座沙子城堡。
这个城堡比他之前自己搭的更大更漂亮。
小鼻涕虫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你。我的城堡分你一半。”
“可是切开的城堡就不好看了啊,也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城堡了。”
那怎么办,他苦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这下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但他又不想自己的承诺落空。
“那......你做我的王后,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住在城堡里了。”
小男孩终于想出一个完全的对策,开心地笑了,露出刚刚换牙空荡得有些滑稽的牙床,栗色的头发沾着沙砾也不在乎。
“可是这是用沙子做的,风一吹,雨一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关系,童话书上说会有永恒的魔法的。”
懒得去跟一个孩子计较物质和意识的关系,我便问他出来玩了那么久,怎么爸妈还不来接他。
他说他没见过他爸妈,他住在叔叔婶婶家,虽然有点寂寞但好在他们说他成年之后可以去国外找自己的父母。
聊了那么久,我突然想起我连这个男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咦?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明明这几天我都和你玩来着......那我再说一遍你千万别忘记了。”
“放心,我一定会记得的。”我拍拍胸脯保证。
“我叫......”
听不清?
奇怪?
明明他还在说话,传到我的耳朵里面的声音却像沉进深海里一样,没有半点回响。
眼前的景物变了,它们扭曲变化,最终呈现出一片浓稠的黑暗。
滴——滴——
医疗器械运作的冰凉电子音。
“不要死......”
路明非的声音?
“不要死啊......同桌,你的水果糖是我偷吃的,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把你桌箱里剩下的糖都给吃了。”
混蛋!我就知道我的零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同桌,我的成绩有进步了,我们不用打扫卫生了。”
是吗,那还算有件高兴的事。
“同桌,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是存在永恒的魔法的。”
什么.......
眼角用力睁开一道缝,血水还不停渗进眼球遮挡视线,但我还看到了。
抓住我小拇指的路明非,明明在笑。
眼中却似乎聚集了全世界的悲伤。
我奋力睁眼,却发现自己平躺在一片草地上,微风徐徐,再定睛一看,是经常去的公园,但湖泊上飘浮着虚白的雾气。
一个女仆打扮的女孩子,将我从地上扶起,“小姐,请往这边来。”
她毕恭毕敬地将我送到了一处庭院,拉开椅子,让我落座,桌上还摆着十分精致的茶点。
“请您稍等,主人一会儿就来。”
女仆欠了欠身,退下了。
我开始无聊地观察放在自己面前那些带有花纹的茶具。
“咖啡不合你的心意吗?”
“是啊,要是能换成奶茶就好了。”
我自然而然往下接话。
响指一响。
杯子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瞬间变成了甜香四溢的奶茶。
面前空着的座椅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是个小男孩,长相乖巧,眸色是淡淡的琥珀色,穿着黑色的小西装,还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拿起茶杯的动作优雅又熟练。
“看看桌上的食物合不合你的口味。”
“蔓越莓曲奇,我想是你会喜欢的口味,今天厨师明显黄油放得有点多了,对这种平民食物他发挥得有点用力过猛了。”
我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种霸道总裁的发言能从一个小孩口里听到。
“怎么了?还是不喜欢吗?果然还是把他辞退换一个专门的甜点师好了......”
他皱了皱鼻子,暴露出一点属于小孩的调皮。
“不、不用。我挺喜欢吃的。”
为了保住某位厨师的饭碗,我拿起一块蔓越莓曲奇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黄油味道浓郁,怎么说呢,很符合我的口味。
“好吃!”
在我表达对曲奇的喜爱后,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能让王后开心,我十分荣幸。”
噗。
吃下去的曲奇卡在嗓子眼差点就要吐出来了,我还是努力把它咽了下去。
语气惊恐地问对面的小男孩:“你说什么,谁是王后?”
“你啊。”
我崩溃了,这算什么?角色扮演吗,那他扮演什么角色?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没告诉过你吗?”他气定神闲,“我叫路鸣泽,就是那个废柴路明非的弟弟。”
“可是......”
路鸣泽之前听路明非描述过是个小胖子啊,而且就比他小几岁。
“别把我和那个死胖子联系在一块。”
“行了,下午茶时间结束。”路鸣泽拍拍手,女仆上来收拾餐桌。
“姐姐,我们去跳舞吧?”
在有求于人的时候,路鸣泽就会顶着那张可爱的脸蛋眼睛可怜又讨好地望着人,发出不让人忍心拒绝的邀请。
我的手伸出去一半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路鸣泽依旧保持着欠身施礼的姿势,耐心地等待着。
我实在不好意思让别人等待那么久,犹豫着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指尖触碰的一刹,我的手就被牢牢地抓住,像被锁定的猎物般,一种对于危险本能的直觉,让我想甩开面前人的手逃跑。
“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既然打算与魔鬼共舞,就要做好踏入地狱的准备。”
路鸣泽扣住我的腰,命令道:“现在,搭上我的肩。”
明明身高就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可他说话的气势如同一个胜券在握的皇帝。
我根本拒绝不了他。
跳着跳着我反应过来,这套舞是我和路明非参加活动时跳过的。
我可以把全套动作记下,只不过路明非这个拍档实在没什么舞蹈天赋,我们两个组队排练踩到彼此的脚是常有的事,自然在上台之前就被刷下来了。
可是路鸣泽不同,他能在我马上要跳错拍时及时把我纠正过来。
他是个领导者,我的身体全然受他支配,上前,后退,旋转,每一个动作都踩在节拍上,精准到不可思议。
“我哥哥真是个傻子,因为一个沙子城堡就随随便便许下承诺。相信什么永恒的魔法,呵。哄小孩子的睡前童话信得那么彻底的也只有他了。”
“但是谁叫他是我哥哥呢,再蠢,我还是得捏着鼻子带他回家。”
最后一个舞步,路鸣泽和我十指交握。
舞会结束了,灯光全暗下来了。
躲在暗处的死神举起他那弯月似的,雪亮锋利的镰刀。
铮——
金属相撞的嗡鸣声回荡在我的脑内。
路鸣泽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死神的镰刀。
奇怪的是,路鸣泽的衣服连一条口子都没破裂,而死神的镰刀已经碎成两半。
路鸣泽初见时那双淡淡的琥珀色眼睛已经全然转变成耀目的金黄色,似乎要把落日都熔进那一双眼睛。
散发着如同君王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从我手里夺走她。”
咔的一声脆响,死神森白的骷髅头被路鸣泽拧了下来。
还拿在手上抛着玩,他半点感受不到自己行为的恐怖,还十分慷慨地问:“想玩吗,死神的头颅还有些分量你要是想可以拿来当足球踢着玩。”
说着那么恐怖的话,做出那么让人颈后一凉的事情,路鸣泽的脸上依旧一派天真。
他说把死神的头当球踢的话,就像他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郊游吧一样轻松。
都是只要我点头,就会马上实现的事。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我根本笑不出来。
我试探性靠近了他,伸出手,观察他的表情。
路鸣泽挑了挑眉,没有抗拒我的接近。
我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刚刚和死神镰刀相撞的地方。
很奇怪,我明明只是想来试探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受伤,但是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无法用任何文字和语言说的悲伤向我铺天盖地袭来。
战争,死亡,血与火燃尽后灰烬般的死寂。
那不是我能承受的情感,太沉重了。
“姐姐,你为我流泪了啊。”
“我很高兴,因为你还没有为哥哥哭过,居然现在为我流泪。”
他背着手,仔仔细细欣赏着我的表情。
像在观察什么新奇物种。
然后拍手大笑,说真好,有人在乎他。
那不是发自真心的笑。
但看着路鸣泽,我总会想起那个总是耷拉着肩膀,眼睛微微下垂,独自一人堆着自己城堡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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