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感觉自己的眼皮不停地抖动着,他去翻查那个肉块。肉块的四肢只剩下一串小小的骨头,全部的血液都聚集在它的中心。肉块的脸像风铃一样在白丝上荡来荡去,他闭着眼睛,模样像一个长着人脸的蚕茧。
白丝坚韧,黎簇的手被它割伤了。他不得不去关注这个城楼似的茧,没注意到他的血顺着丝线涌往茧蛹。
“爸?”他喃喃道。
火焰红通通地照亮一切,其它“猎物”上还属于人类的部分一个个地转到了他的方向。那千百张或完整或破损的脸,那些被吸干了血液的干秃秃的身体,只剩下累累白骨的折断的骨头——它们全都转向了黎簇。从空中传来了诡异的喊声,无数个人的声线重合在一起:“圣哉!圣哉!”
一阵狂风从天上旋转着下来,似乎还带来了别的什么东西。黎簇尽可能地高举手电筒,强光落在高处的墙壁上。那墙壁上竟然攀附着巨大的爬行生物!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那掉落的长长尾巴,黎簇不清楚那是活的动物还是雕塑。
空中飘落出一些黑色的鳞片物。它坚硬,且泛着闪耀的光泽。
黎簇捡起其中的一块,它看起来竟然如此像自己身上的鳞片,只不过比他的更大、更重,像是武甲中的其中一片。
也就是在眨眼间,黑鳞化为了粉末。黎簇反应不及,来自天上的咆哮震耳欲聋。一旦噪音超过90分贝,人类的听觉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然而天上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不仅仅是吼声,连风声在内的全部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他摸了摸耳朵,摸到了一手血。极高的分贝伤害了他的耳朵,黎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想他得暂且离开这里,出口……可他来时的入口在天上。
黎簇捂着耳朵,在四周寻找着。如果这是由人类制造的建筑,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来路。捂耳这个动作并没有带来什么效果,黎簇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要被这漫天回荡的声音晃匀了。
白茧微微震动着。
它曾是某位具有冠位的王遗留的茧。只要它不毁灭,对方哪怕被洞穿无数次,也能够再次重生,再度降临这个世界。
它闻到熟悉的味道了。
高位的基因会吞噬低等的基因,它的冠位足以让它吞噬这片领域内的所有生命。
白线袭向这片领域里唯一的生命。
火!无数的火!它们爬上青年的身体,那轻柔的外袍化为了灰烬,他听见婴儿惨痛的惨叫,每一声都令孩子的母亲万般绝望。
鲜血顺着丝线涌往茧的主人,黎簇这才发现,原来是他自己在发出尖叫。
海月在沙丘上跌倒了,他瞪大眼睛,黄色的眼珠转向更深的金黄。他不停地逃,不停地逃跑,只要他能够离开这里。
古潼京根本就不是单独的一座陵墓,整座巴丹吉林都属于古潼京。从过去几千年来,这里一直是“它”的孵化场。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都会成为“它”的营养,所有进入古潼京的人,都会落入“它”所构造的尼伯龙根。
“它”的上一个名字,是嵬名雾月,西夏王李元昊的弟弟。嵬名雾月想要离开,他哥哥不允许,但又不准他死去,于是嵬名雾月就被钉死在统万城的棺材里,直到二十世纪初年被一群德国人发现。当时他又被人杀了一遍,可嵬名雾月没有完全死去,这是因为他的茧还留在巴丹吉林——曾经西夏国黑水城的遗址里。
海月赤着脚在沙漠上奔跑,他的面目不停地变换着。他一时是矮小可怜的男孩,一时是高挑俊美的少年,一时又是黎簇的模样,但无论是哪个模样,都在仓皇奔逃。海月浑身上下都被火灼烧着,白丝刺穿了他的身体,浑身上下所有的鲜血都在被夺走。
暗沉的、无边无际的黑空笼罩着整片巴丹吉林,天上的月亮已经逃跑了,世界晦暗,东西南北每一条路都看不到尽头。
海月从来没有觉得他所生活的这片沙漠有这般庞大,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沧海中的一粟。来自世界的巨大压力让他的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他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黎簇听到自己的脑袋里有人在梆梆地敲打着,他的头好痛,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从脑袋里拿出来。他重重地敲打着自己的头,手指甲把整张脸都抓花得像一只大老虎。
这时候,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婚前的自己的模样。他想去厨房烧壶热水,水壶咕噜咕噜地翻滚着,黎簇看到白色的烟气笔直地上升,他踩着板凳去提,水壶却翻倒了。黎中元扯着他的手臂往外拉,他说你这个小兔崽子,到底让不让人省心。郭雨听见声音,她开始尖叫,小宝,我的宝儿,你他妈的会不会当爹!黎簇被困在他们的争吵中,他其实想说,我的手好痛,我的手臂被烫到了。但是没人听他说,全世界都把他抛在身后。他们终于吵完了,发现小宝的手臂上已经产生了水泡,于是他们又开始一轮新的争吵。郭雨气哭了,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面掉,她大喊大叫:离婚!我要离婚!但喊完之后只能抱着儿子靠在肩膀上哭。
郭雨说,小宝,小宝,以后千万不要找像你爸爸这样坏的人。他真坏,我恨他,我二十岁跟他结婚,他比我大十二岁,我的人生全被他毁了。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黎簇又想起来,他父亲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母亲才三十八岁。所以她离婚了,她肯定打算跟别的男人结婚,对方有钱又会对她好。
黎簇盯着母亲的杏仁眼,其中充满了伤心。他突然间就哭了,为这个悲哀的家庭和在这中感情关系中生下来的自己。在迷迷茫茫的水烫与火烧的痛苦中,他像年幼的自己一样呼喊:妈妈!
……
妈妈!
郭雨悚然地站起身,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石英钟规律转动的声音。茶几上摆着一个透明的花瓶,新鲜的兰花在洁净的空气中自然舒展。往窗外看,是一片长青的绿色灌木。道路上铺着大小不一的各色鹅卵石,木制的秋千停在原地,等待即将到来的孩子们。
这是位于南京秦淮区云栖紫郡的公寓,单平方价格就超过六万元,从去年开始,郭雨就搬到了这里。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北京了,她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她只是看到他,就想起自己人生中的悲剧,所以尽可能地不去想他。上一次回北京,还是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她儿子被人砍了好几刀。
郭雨无法抛掉那令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她好像,好像听到她的儿子在喊她。
……
世界如同巨大的鬼神向他奔来,想要吞噬他。天空中突然暴起雷电,世界明明暗暗,黎簇看到百米高的巨树,悬崖上有龙停驻着脚步,明镜的琥湖泊上有人撑着船在缓缓前行。远方传来了轰鸣般的声音,休停在巨木、峭壁上数以百计龙纷纷往同一个方向飞去。湖泊突然破碎了,一条状似大鲶鱼的东西从里面跃出几寸,它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余留下的所有生命。一条小龙被它嚼成了碎片,饱腹之后它又重新回到水下,原先水面上的那个撑船的人却还在那里。
黎簇望向天空,那诡异的世界又消失不见了。天上开始下雨了,雨水顺着眼皮落在他干燥的嘴唇上。
“我讨厌下雨的天气,你不觉得很孤独吗?”
说这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他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精细,身上穿着绣满龙、凤凰、孔雀、璎珞与宝相花的织锦,看起来无比华贵,脑袋上却留着一个清朝人似的发型。
黎簇从没有见过这个男孩,可他心底却明白对方就是他一切恐惧的来源。他就是嵬名雾月,他从那个白茧中被释放了。
嵬名雾月又说:“就算是在梦里,这种感觉也让人伤感。”
黎簇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胡言乱语。
“我……我得回家了。”
黑色的鳞片从他的脚踝往上增长,他听见海月悄悄地低声哭诉,他说他不想再死了,这世界对他好不公。雨水滴落在身上,却在接触肌体的那个瞬间被蒸发成一股烟气。
黎簇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但海月的恐惧又藏在眉眼间。
……
汪澜睁开眼睛,他的床边没有人。他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抓住枕下的武器回头的时候,被一只流淌着岩浆的眼睛所震慑。他的刀刺到对方胸口,刀尖却折断在入口。
四周的磁场滋啦啦地变化着,它被扰乱了,所有的图像都化为乌有。
一只锋利的爪子刺破汪澜的胸口,他火热的心就这样被掏了出来。
大雨滂沱,所有的声音都被雨声遮掩了。
李海月喘息着走出房间,倾盆大雨无法落在他的肩膀上。
孕育,往往代表着上一代的牺牲。母螳螂要吃掉公螳螂,黑寡妇要吃掉它的丈夫,超过一半的沙漠蝎都会吞噬□□的伴侣。
海月想,想着,想作为被爱的孩子而出生。
噔噔噔噔!商人堂堂下线!
……
*采用设定:天空与风之王李雾月(维)&麦卡伦先生(奥丁)
李雾月=嵬名雾月=维(奥丁的兄弟),西夏首领李元昊的弟弟。
*大鲶鱼,尼德霍格的第一形态。撑船人,我瞎写的,可能是那个谁谁谁。
*我以前好像写过黎簇父母的年龄差但是我找不到了,这里编的可能不对。
*汪家剧情线快结束了,但是我的邪不知道啥时候出现。我估计今年应该能完结这篇文吧,本来想睡个黄觉,都给我写出剧情来了(擦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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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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