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在想什么?”
叶孤城回过神,抬手从案几上倒了杯茶,推到对面。
傍晚,雨雪纷纷扬扬,道人运转着坐忘经,罡气护身,不沾片雪,自风雪中缓步而来。
积石成玉,列松如翠,他这个顾师兄,真是道骨天成。
顾怀安步入凉亭,坐在叶孤城对面,将手中剑置于案上,垂眸观了眼茶水,道:“茶凉了。”
叶孤城拿回茶杯,握于掌中,用内力温着冷茶,一边回道:“我在想,玉气徒成象,星精不散光。”
“霏霏空暮雨,杳杳映残阳。虹藏不见,你的功课愈发精进了。”
叶孤城将热茶推到道人面前。
他说道:“然而我的困惑却更多了。”
顾怀安随手从旁边的棋笥抓了一把棋子,问道:“单,还是双?”
叶孤城思忖几息,猜道:“单。”
一把白玉石般的云子落在几案上,顾怀安一对对点数着,“双。”
叶孤城将茶水移到案边,翻出了棋盘。
不出他所料,只见一枚黑子,直落天元。
他拈起一枚白子挂在右上角星位,无奈道:“你执黑先行,怎么就非要点一手天元?”
他的顾师兄褪去了清冷,倚在案几旁,左手托腮,右手落子,笑着说:“这是给师弟让子嘛。”
这话叶孤城全然不信,他嗤笑道:“自我上华山以来,我二人对弈,你就没输过,让与不让有何区别?”
顾怀安状若无辜,狡黠着说:“可是这样会显得我很有高人风度。”
果然又是为了维护所谓的强者风范,叶孤城无奈附和着:“不错,师兄确实是棋中圣手。”
两人早已熟悉了对方的棋路,星如雨下,很快,这局棋已至中盘。
风雪越来越紧,细碎的雪花渐渐有了鹅毛大雪的趋势。
在黯淡天光中,叶孤城结束了长考,叹息着投下了指尖白子,说道:“你又胜了。”
顾怀安收拾着残局,在云子入棋笥的清脆声响中闲聊道:“我本以为师弟是个沉稳持重的性子,没想到你总喜欢在大势已成后孤注一掷。”
“不如师兄,从心所欲。”叶孤城合上棋罐上的盖子,收好棋盘,将残茶放入托盘,站起身,单手伸向顾怀安,“天晚了,回吧。”
顾怀安搭着他师弟的手,借了一把力,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步入风雪。
“师弟的棋愈发通透,等你习得卜卦,就离胜我不远了。”顾怀安习惯地安慰着叶孤城。
“师兄这话,我已听了整整一个月。”
顾怀安道:“那你至少还要再听十一个月,我当初学会卜算,也花费了整一年。”
叶孤城略感头疼地快走了几步,“快走吧,炉上还炖着昨日的虎骨。”
“师弟就不猜猜我为什么让你昨日去山涧练轻功?”
叶孤城看着身后,他那缓步行走在风雪里,衣袂纷飞,烨然若神人御风而行的顾师兄。
明明瞧着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怎么就总说扎心窝子的话呢。
“你知道山涧中有猛虎?”
“自然,我熟知纯阳宫每一个角落。”
叶孤城叹了口气,“把刚学了梯云纵口诀的弟子,扔下深不见底的陡峭山崖,让他自己踩着光滑的山壁上来,山涧中甚至散养着猛虎。这种行为,原来是叫做‘练轻功’。”
“山涧中的虎,是很好的教学伙伴,师弟你的梯云纵不就学得很快吗?而且,还能吃上虎肉,这不是一举两得?”顾怀安忍着笑,分辩道。
叶孤城没说话,沉默的在前面走着。
顾怀安在后笑着问:“师弟,真不猜猜?”
叶孤城默默从袖袍中摸出几枚铜板,向天上抛出,一手接住,然后运用起新学的易数开始掐算。
顾怀安跟在后面瞧着,等叶孤城停下动作,问道:“怎么样?”
叶孤城将铜板拢入袖中,他轻声说道:“花满楼的眼睛真的能治?”
“自然能治,你怎么算出来的?”顾怀安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疑惑与质疑,“卦算才学了一个月,难道师弟你是卜卦上的天才?”
“我猜的。”叶孤城眼含笑意。
他把自己的推测一一道出,“昨日清晨取书信时,未见小白鹤,想来是陆小凤有信要寄。今日师兄又煮虎骨作为药引。和陆小凤关系莫逆且值得他来求药的人,没有几个,我不过权且一试。”
原来是小白鹤,顾怀安了然地点头。
陆小凤第一次来的时候,小白就和他很亲近,为了陆小凤能够正常的和纯阳宫书信往来,小白自告奋勇地做了信使。
“猜的也算你赢了,师弟的这次胜局想用来做什么?”
“不如师兄先告诉我,刚才那盘棋的胜局,你要用来提什么要求。”
顾怀安底气不足地提出了他的要求,“广场切磋提前半个时辰结束?”
果然如此。
叶孤城在前走着,脚下积雪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很难想象,一个剑法出神入化的剑客,会费尽心思的偷懒。自他登上华山,仅仅月余,这位顾师兄就打着胜者有特权的旗号,扫雪,烹饪,甚至打坐,都要比上一比。只为了得到一场胜局,以胜者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推掉每日的剑法练习。
叶孤城很疑惑,这位顾师兄到底是怎么练成现在的剑法的,是靠着这一身赤子之心吗?
顾怀安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他出声打断了叶孤城的腹诽,“是天生剑心。”
“师兄——”叶孤城不赞同的稍微拖长声音喊道。
顾怀安乖乖的认错,“好好好,不自觉得就听到了师弟你在想什么,下次我一定改。”
“既然师兄的要求是提前半个时辰,那我的要求就是推后半时辰吧。”
“那晚练不还是一个时辰吗?!”
顾怀安后悔了,这师弟就是来跟他作对的。他只是想每天偷偷懒,少练会儿剑,他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叶师弟怎么就每次都要把他辛苦减掉的训练量再添回来呢!
顾怀安只觉得口中苦涩,肚子里愁肠百转,都要打结了。
两个人都感到忧愁,忧愁的原因却各不相同。
叶孤城只觉得自己最初果然是刚活过来不清醒,他怎么就觉得顾怀安城府深沉、深不可测?什么仙人,什么不可揣摩,他顾师兄完全是稚子抱金行于市。
剑客的每日基本功都要他督促,晚练只有一个时辰,他这位顾师兄还嫌多。
叶孤城不禁在心中再次感叹,这位顾师兄有如此成就,难道真是凭借着一颗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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