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那场竞拍已经过去了两天，姜潮他们返回基地时，没有想象中的热情迎接，基地里安安静静的，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青年人孤零零坐在桌边喝闷酒。
这个人正是原本的日间战士古斯。
古斯一家人都是从墨西哥偷渡来的非法入境者。没有证件，没有财产，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他和妈妈哥哥相依为命艰难生存。仅仅依靠做零工赚取的那一点微薄的薪水根本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所以古斯很早就学会坑蒙拐骗，再大一点他加入了帮会。一次次被抓紧警察局，因为非法持枪、因为收取保护费、因为贩*毒……
古斯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死，不是死在打架斗殴中，就是死在别人的报复中。总而言之，他的人生就像下水道里的苹果，早已经烂透了。
他预想过自己很多死法，枪击、沉江、灌水泥……可是古斯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可能变成一个宗教神话里的吸血鬼。
数不清的怪物从阴暗的角落钻出来，甩着恶心的长舌头，他们杀死了他的好友，杀死了他的妈妈，杀死了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血族摧毁了他人生所有支柱。
他毫不犹豫加入日间战士，发誓为了报复血祖，他愿意流干最后一滴血。
那现在呢？古斯的眼神朦胧，摇摇头，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他的任务失败了，除了他之外，所有的日间战士都死了。古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是做一个孤胆英雄，杀几个血族喽啰，被感染死去；还是逃离纽约，像缩头乌龟一样苟延残喘?
古斯长长地叹息，用力将啤酒瓶捏扁，精准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姜潮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门，绿眼睛的少年和古铜色皮肤的青年对视了一眼。古斯没认出姜潮，毕竟那一天天色昏暗，而且战局混乱。
“你是走错了吗？还是来找人?”看出来眼前的访客年纪尚轻，古斯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
谁知道他的话点燃了姜潮的怒火，他从门外猛窜进去，用他那把蕾丝遮阳伞对着古斯迎头痛击。
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姜潮的怒骂声，“胆小鬼!做逃兵!缩头乌龟!把我和昆兰丢在敌人堆里!”
古斯猝不及防，挨了好几下，此时已经认出姜潮了，想回击又不敢，只能护着头到处躲。
打闹声惊动了其他人，很快楼上传来噔噔噔地脚步声，一个红色卷发，皮肤白皙的女人拿着枪走了下来，她一看见客厅这场“猫捉老鼠”的大戏，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
“诺兰!”凯莉惊喜地叫道，扑过来一把将姜潮抱在怀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她的怀抱很温暖，说话还带着鼻音。
姜潮不得不放下雨伞，试探地拍了拍凯莉的后背，笨拙地安慰她，“我回来了，我没有死，我和昆兰都没有死。”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凯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凯莉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达奇……达奇不见了。”
姜潮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凯莉摇摇头，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焦虑和疲倦，“诺拉博士说，她们在天台上遇到了袭击，为了掩护诺拉博士，达奇提出分开逃跑……后来诺拉博士安全回来了，达奇却再也没有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失踪其实等于死亡。达奇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大家都受了伤，亚伯拉罕教授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斯蒂文的手臂骨折了。费特……我很抱歉地告诉你，医生必须摘除他的右眼球，才能清理掉刺进去的金属碎片。”
姜潮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整个一楼空荡荡的，但是他似乎还能看见平时的影像——斯蒂文和费特肩并肩从实验室里出来，一边喝啤酒一边热烈地争论某个问题；亚伯拉罕教授戴着他那顶老式帽子，拐杖哒哒地在地板上敲击，一下一下地走远；达奇金发随意盘起，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走来走去找信号。
“怎么会这样……”姜潮喃喃自语。
他曾经以为知道剧情发展是他的优势，可以依靠先知先觉快速解决这场危机，避免人类被圈养的命运。
实际上，他的确成功救下了凯莉，避免了诺拉博士的死亡和扎克的黑化，使敢死队少走了许多弯路，比原先要更加团结。
可是同样因为他，昆兰和始祖决裂，失去了始祖帮助的亚伯拉罕只能独自前往竞拍行，敢死队不仅仅要面对血祖的打击，还要防备着三始祖的报复。
费特失去了一只眼睛，亚伯拉罕教授受伤，达奇失踪……要知道，在原剧里他们可是活得好好的呢！
一只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现在，这只曼哈顿的“蝴蝶”就深深陷入自我怀疑和纠结中。
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剧情固然不会改变，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可是在这之前会有几十亿人死去。
做反抗命运的俄狄浦斯，彻底打破剧情的禁锢，改变那些悲剧——可是在蝴蝶效应下，故事的结局真的不会改变吗？
姜潮不是先知圣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岁青年，智力平平、情商不高、缺乏阅历，生平做过最艰难的抉择就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而现在他面临的却是道德和生存的两难，不论怎么选都要遭受良心上的折磨。
“加西亚?”在姜潮发呆的时候，斯蒂文闻讯赶来，他的一只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狼狈的模样让这个英俊的男人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热情地问候姜潮，想拥抱姜潮又因为胳膊而放弃了，只是一个劲地拍姜潮的肩膀，“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出事!”
姜潮兴头不高，看见斯蒂文也只是勉强笑了笑，默不作声地从背包里拿出《光之陨落》。
斯蒂文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他这两天的经历，已经被圣书吸引了全部目光。他的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喜悦的光辉，他更加用力地拍打姜潮的肩膀，显然激动得无法用言语表达。
“这就是那本书，《光之陨落》?真有你的，真有你的!”他不住地夸奖。
姜潮摇摇头，“不是我的功劳，是昆兰。”
没有昆兰，他这种战五渣是不可能从艾霍斯特手里夺得圣书。
斯蒂文愣了一下，下意识朝昆兰看去，对方自从进门后就没有说过话，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大家的一举一动。半边身体都隐藏在阴影里，看上去毫无存在感。
平时的昆兰也是这样，不喜欢和人说话，行色匆匆，总是突然回来又突然离开，从来不告诉别人自己要去哪里。别人玩笑聚会，他似乎也不感兴趣，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对于这样一个冷漠又强大的队友，斯蒂文他们一向敬而远之。
他们就这样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波，一边是半血族，一边是其他人。
“这次真要应该谢谢你。”
《光之陨落》给低迷的敢死队带来了一剂强心剂，众人的情绪总算不像原来那样萎靡不振。亚伯拉罕甚至不顾伤势，强拖着病体日夜研究这本奇书。
他的脸庞苍老消瘦得可怕，发皱的皮肤包裹着骨骼的形状，一眼看去似乎是一个行走的骷髅架。他身体内仅存的生机都集中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让那双眼睛从早到晚都燃烧着一团不熄的火焰。
姜潮看着他稀疏白发下露出的头皮暗暗心惊，甚至生出一个隐秘的可怕念头——亚伯拉罕教授或许大限将至。
他按捺住翻涌的情绪，默默收拾好这个疯狂骇人的念头，不敢对任何人表露。
四月底，迟钝的政府终于做出了反应。大批军队入驻曼哈顿。这些军人武装到了牙齿，挨家挨户走访，依靠重武器杀死血族。广播里传来久违的好消息，政府军收回了第五大道清理完毕，商业区基本清扫完毕，居民区恢复供电，石心集团愿意为所有市民提供人道主义的援助……
不过姜潮知道，那些军人不了解血族的弱点，在清扫过程中时常受伤感染，减员速度很快。政府对外声称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公民，实际上内部反对声音层出不穷，早有人提议放弃纽约，撤离曼哈顿，把剩下的几万市民封死在这座城市里。在血祖的渗透下，曼哈顿的领导阶层分裂成了好几股势力，彼此角力，摇摆不定。只有女议员法莱多一个人是坚定的主战派。
她认为如果不趁着事态还可以控制的时候赶紧消灭所有吸血鬼，等他们扩散开来，人类就将面临灭顶之灾。
为此，她对所有媒体来者不拒，用各种办法呼吁幸存者加入城市保卫军队伍。
“现在是人类生死存亡的时刻，我希望任何人，不管你是男人女人，还是黑人白人，都站出来，为我们的城市出一份力。这不仅仅是在挽救这个城市，也是在挽救我们自己。”
一大清早，姜潮悄悄地起床，背上他的背包，拿上把银刀。敢死队一群病号，只有他能去参加城市清扫。
放心，他在心里默念，斯蒂文还有费特，我一定会代你们多杀几个血族的。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恰巧与对面穿戴整齐的斯蒂文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面面相觑。
“加西亚，你听我说，你不能去。”斯蒂文压低了声音说，“你还是个孩子!”
“我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姜潮也压低了声音，“不能去的是你，斯蒂文。你的手臂刚刚才拆石膏，别忘记了，医生让你两个月内都要好好休息。”
“你非要我直说吗？你枪法糟透了!”
“再糟也比只有一只手强吧。”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路争论着来到了车库，结果——
“古斯?”斯蒂文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忘记收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腿不是还没完全好吗？”
古斯坐在车上，尴尬地挠挠头，似乎有些苦恼，“我想去参加城市清扫……现在看来，咱们都来了。”
“这个‘都来了’是什么意思？”姜潮难以置信。
古斯没有说话，默默摇下车窗。
后座上，费特戴着一只眼罩挡住了残缺的右眼，侧着脸对着姜潮和斯蒂文打了个招呼，模样非常潇洒非常索马里海盗。
“早上好，加西亚。早上好，斯蒂文。”
独眼的费特一如既往，对着他们豪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古斯在原剧里没有发挥应该有的作用，烘托气氛，但是游离在主线之外。小说里，他在最后的决战中为了掩护主角们，被乱枪射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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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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