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好两天飞机，傍晚时终于抵达目的地。透过窗户满眼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熟悉脸孔。
杜亭深对姜潮说:“中国欢迎你！”
他原本以为姜潮什么也不懂，已经做好当导游的心理准备，先带他去酒店，第二天爬长城，第三天去故宫，完了美食街走一趟，完美的三日游。谁知道对方熟门熟路下机，取行李，叫车，和自己说了声拜拜，就兴高采烈地坐着辆滴滴走了，徒留杜亭深在后面吃尾气。
杜亭深目瞪口呆，无力地招手:兄弟，你轻车熟路地像回娘家。
姜潮压根不理他，他急着赶去h市，高铁买不到就坐火车，卧铺买不到就买硬座。反正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等，只想回家。
等他终于来到自家的小区，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小区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孤零零地亮着。
这个点妈妈肯定已经睡了，姜潮不想去打扰她休息，就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下，行李箱放在脚边，里面装着一些给妈妈的很昂贵的护肤品，都是凯莉和诺拉倾情推荐。
夜风凉爽，但是蚊子也很多，嗡嗡地绕着不走。姜潮被它们咬的急了，只好站起来四处走动。
真没想到，没有被吸血鬼吸走血，倒被蚊子吸了这么多血。
等到晨光熹微，四面人声渐起，姜潮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妈妈每天七点会起床吃早饭，然后骑电动车去上班。
他拖着行李箱，心脏因为激动砰砰响。他心情很好，在和遛狗的老大爷擦肩而过时，甚至冲大爷和他的狗露齿一笑。
小区是拆迁安置房，电梯三天两头坏，姜潮来得不巧，门上贴着检修中的牌子。姜潮只好提着行李箱，吭哧吭哧爬上七楼。如果是平时他早就累了，不过今天心情好，倒没觉得疲惫。
好不容易到了七楼，他放下行李，擦擦汗，又理了理衣服，这才开始叩门。
“谁啊？”隔着门传来一声模糊的女声。
姜潮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紧张地舔舔嘴唇，不知道自己变了一个模样，妈妈还能不能认出自己，不会见面就以为自己是坏人，给自己一拖鞋吧？
因为自己的想象，姜潮差点笑出声，连忙忍住，抿着嘴唇端端正正站在门外。
里面传来拖鞋踢踏声，门咔嚓一声开了，一个陌生女人从门缝里探出头，她穿着睡衣，卷发踏软，面容倦怠，看向姜潮的目光有些警惕又有些疑惑。
姜潮整个人被巨大的失落感击中，一下子愣在原地。
“你找谁？”女人狐疑地问，大早上一个外国人站在自己门外，怎么想怎么奇怪。
姜潮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了一个借口，“找宋菲……这里是宋菲女士的家吗？”
他一开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陌生女人松了一口气，最怕语言不通，说话费劲。她随手理了理头发，另一只手还搭在门旁边，随时可以关门。
“宋菲？没有听过。”
姜潮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请问，你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不然呢？”昨晚熬夜麻将，才睡没一会儿就被吵醒，女人语气算不上好，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俊俏的脸蛋，还是耐下心来，“住了小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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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昆兰发现联系不上姜潮了。
临走之前姜潮买了两部手机，一部自用，一部给了昆兰。像教一个幼儿，他细致地教昆兰如何使用手机，怎么打电话，怎么打视频，怎么发信息……
昆兰很想告诉他，自己之所以不使用电子产品，不是不会用，而是没有必要。既没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也不需要给哪一个人打电话。可是看着姜潮兴致勃勃的脸，他到底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
于是昆兰得到了一部崭新的黑色手机，里面有了唯一一个联系人。
“以后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姜潮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快乐。
昆兰表示:随你。
“随你”的昆兰三天没有接到过电话，坐不住了，他辗转各方，拿到了杜亭深的电话，托他帮忙找一下姜潮。
杜亭深也很茫然，在华国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一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人，难度好比给火龙果扎芝麻，方便面织围巾。硬着头皮努力一下，又是发寻人启事，又是查监控。
最终还是警察叔叔给力，h市的一个片区通知杜亭深去领人，他们捡到一个疑似迷路脑子有问题的外国友人。
杜亭深马不停蹄跑去警察局，一眼看见了疑似脑子有问题的姜潮。
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披着一个警察的旧大衣。才几天不见，人瘦了一圈，脸色惨白，嘴唇也没血色。垂着眼皮坐在那里，看着没有一点精神气。
杜亭深:“……”
杜亭深头皮炸了，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搞成这样。
一个民警赶紧解释，不是他们虐待他，发现的时候就这样，不说话，也不喝水，就一动不动坐着。
“当地居民说，连续好几天，他就一直一动不动坐在小区外面的长椅上，起初大家也没发现不对，今天下雨他还是坐在那里，小区保安才报警了。”
不用警察多说，杜亭深已经很头疼了。他把姜潮领出来，回家是来不及，只能住酒店。
开房的时候，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微笑:“请问几间房？”
杜亭深不敢放姜潮一个人，万一想不开半夜自杀了，他哭都哭不回来，“一间。”
他敏锐察觉到前台小姐姐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好的，标准间一间～”她的表情细说就是磕到了磕到了，尾音都愉快地上扬起来。
杜亭深:“……”你不要以为我看不懂你的眼神！
“两间。”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他们，姜潮的脸色依旧很苍白，湖绿色的眼睛在黄昏的光线下深邃幽暗。他直视前台小姐，再次重复，“两间。”
前台小姐诧异地看了杜亭深一眼，这一次她的目光充满微妙的同情，“好的，标准间两间，帮您确认了。”
杜亭深:“……”
两间房相连，杜亭深原本还想关心姜潮两句，结果姜潮直接就进了房间，房门一关，又把自己隔绝在里面了。
杜亭深隔着房门喊道:“加西亚，有事情就叫我啊！”
他也看出来了，姜潮虽然失魂落魄的，可是没有自杀的倾向。那副模样，更像是受到重大打击后万念俱灰。他不知道在失踪的这几天姜潮到底遇到了什么，只是很多事情只能自己走出来，旁人很难插手。
姜潮又一次藏在床底下，这一次他受到的打击甚至比血祖带给他的还要大。
他花了三天时间去证明，最后悲哀地发现，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姜潮这个人。没有记忆里做椒麻鸡的小店，没有一所叫永安路的小学，没有一个叫宋菲的单亲妈妈，甚至没有姜潮自己。
所有与他相关的痕迹都被擦除了，他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远处柏油马路蠕动起来，成排的行道树化为利齿，翻滚着逼近。钢筋水泥的城市变成了冰冷狰狞的巨兽，轻易吞噬了一个渺小的灵魂。
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和茫然，因为他在记忆里构建的过去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他失去了，完全失去了过去，失去了作为姜潮的人生！
姜潮在床底下发抖，又一次，在幻觉中觉得四周有老鼠在吱吱叫。肚子里有活物在蠕动，他不敢去看，生怕掀开衣服，钻出一只油光水华滑的老鼠。
就这样，他睁着眼睛到了半夜，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从床下爬出来，找到自己的手机，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铃声只响了三下，就被接通。
话筒里传来奇怪的嘈杂声和细微的呼吸声，昆兰低沉的嗓音经过电流传递，显得有些失真，“加西亚，是你吗？”
可怕的幻觉在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奇妙的安谧。姜潮捧着手机，没有说话。昆兰也不催促他，就这样静静等待着。
姜潮想象他此时的状态，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遍一遍擦拭骨刀。
沉默的，安静的，祥和的。
姜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常，“我想回家。”
他用家来形容曼哈顿的那间住宅，现在h市已经没有让他留恋的地方，而曼哈顿还有昆兰，还有他的朋友们。
昆兰没有问为什么，停了一下，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平静说，“那就回来。”
姜潮吸了一下鼻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因为我愿意。”非常昆兰式的回答，因为他愿意，即使会带来很多麻烦，可是他愿意。
姜潮的眼眶发热，直到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跳如鼓，并且这心跳绝对不是因为恐惧激动或者其他什么，就是因为一种感情。之前不懂，突然之间就懂了。
“我好像喜欢你，昆兰。”姜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句话突然就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电话那头先是混乱，然后寂静如死，姜潮终于听见了昆兰的回应，他似乎在跑步，气息粗重:“可以再说一次吗？”
姜潮像被一盆冰水淋在头上，失去了刚刚大声告白的勇气，心里还有些庆幸昆兰没有听见自己的告白。他努力深呼吸，不让自己露出疲惫或者难过，像一个朋友那样，真诚地感谢:“我说——谢谢你，昆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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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的富人区，昆兰猛地压低身子，躲过一个血族的袭击，一刀劈开那个满脸血迹的血族的头。头骨坚硬，骨刀卡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一脚踩在对方脸上，才用力将刀拔出。
同时，他另一只手还稳稳拿着手机，气息没有一点混乱:“那就回来。”
另一个血族嘶吼朝他扑过来，昆兰闪身躲开，一刀从他的脖子刺进去，顺带一搅，嘶吼戛然而止。他听见电话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姜潮的，又轻又细，尾音带一点卷。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昆兰想象他困惑的表情，嘴角上翘了一下。虽然在走神，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一把揪过面前一个血族挡住右前方扫射而来的银弹，噗呲噗呲燃烧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在血族身体快燃烧到他手指前，他松开手，一脚将燃着火焰的血族踢向右边的敌人。
昆兰也在思考，将手机换了一下手，左手持刀飞快挑起一枚快爆炸的手雷。手雷落在敌人脚下，昆兰捂住话筒，不让爆炸声传过去。
“因为我愿意。”
他跃起闪过一发子弹的同时冲进人群，骨刀横扫，削下一颗头颅，刀刃被第二个人的枪身挡住。行云流水的动作，他已经尽量压低周围的噪音，以免让姜潮发现端倪。骨刀竖起，沿着枪身削向对方手指，狙击枪落地，骨刀也由切变砍，划开对方的胸腹。
电话那边又说了句什么，可是被敌人的惨叫盖过。昆兰皱了皱眉，身影闪烁一下，瞬间出现在那人身后，一刀毙命。
终于清静下来，他松了口气，抖抖刀上的白血和线虫，“可以再说一次吗？”
他问得很诚恳，电话那头久久沉默，直到他已经把所有倒在地上的尸体补过刀，他才听见姜潮小声地说:“谢谢你，昆兰。”
那边挂断电话了，昆兰茫然了一下，他总感觉刚刚不是这个单词。
他走到一边的黑色改装款汽车旁，用刀柄敲敲车门。
车窗降下，露出石心集团总裁帕尔默苍老的脸。
改了一点点，总觉得因为没长嘴而误会分开很憋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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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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