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丽太太在沙发上看着过时的电视剧,电视声音很大,老半天她才听见开门声。
“你去哪了?”她很迟缓地看了眼时钟,慢吞吞地说,“吃午餐了吗?”
玛丽安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眼眶也不再发红,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一点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我去上班了奶奶。”
“上班?”黛丽疑惑地看了看玛丽安,“哦,我亲爱的杰西,你不是还在上大学吗?”
“事实上奶奶,我已经工作七年了,还有,杰西卡是妈妈的名字,我是玛丽。”玛丽安很无奈,却不得不一遍遍解释。
黛丽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是她很配合地点头,慢慢转过去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她又疑惑地盯着玛丽安:“杰西卡,你染了头发了?”
费特默默走到厨房,隔着一道门还能听见玛丽安在和老太太第无数次介绍自己。他一边感慨,一边遵从《家庭主妇的一百道菜》上的教程,把切得奇形怪状的洋葱丢进咕噜咕噜冒泡的番茄牛腩里。
这段时间,厨房就是他的天下,他一手掌握吃啥大权——倒不是他爱好厨艺,纯粹因为这群人里就他一个能做饭。
加西亚,病号。托尼,病号。凯瑟琳,病号。黛丽奶奶,脑筋不清楚的病号。昆兰……开什么玩笑,他连人类食物都不吃,你指望他能做出什么美味佳肴?剩下玛丽安,很不巧,她的拿手好菜是把披萨从外卖盒换到瓷盘里。总不能让比利这条狗去给他们做四菜一汤吧?
没办法,费特只能临危受命。
玛丽安看见费特进了厨房,立马找了个借口上了楼。
加西亚还在昏睡,他憔悴得很厉害,苍白的两颊凹陷了,嘴唇也干得爆皮,看上去不像醒着时那样狡黠。
他的朋友昆兰整夜整夜守着他,坐在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石像。
见玛丽安进来,男人蓝色的眼睛亮了亮。
“晚上好,”男人颔首打招呼,语气很期待,“你拿到药了吗?玛丽安医生。”
对于这个寡言的金发男人,玛丽安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不像高壮的费特那样充满攻击性,也不像加西亚,仗着年轻纯真的脸孔欺骗过她。他更像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贵族青年,苍白病弱且忧郁,自带文青气息,看上去就无害。
玛丽安没有废话,直接将药递给他。
男人郑重地道谢:“谢谢你玛丽安,如果以后有需要,请尽管朝我开口。”
玛丽安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匆匆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房门,从内衣里拿出强效镇定剂,犹豫着不知道该藏在哪里。
正急得打转,楼下传来费特呼喊大家吃晚餐的声音,玛丽安只好把东西塞回口袋,抚平褶皱,深呼吸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无异,然后才下楼。
费特从烤箱里端出一盘盘披萨,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
如果他不是个杀人犯,玛丽安可能还会称赞他性感的肌肉。玛丽安在黛丽奶奶旁边沉默地端坐着,蓝眼睛焦虑又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她比平日显得更加神经质,费特以为那是回来的路上受了惊吓的缘故,只有玛丽安自己知道原因。
“吃点东西,心情会变好。”他干巴巴地安慰玛丽安。
“好主意,”黛丽乐呵呵地说,“来一点牛奶吧,苏珊。”
“奶奶!”玛丽安不满地拉长了音,“我是玛丽安。”
黛丽眨了眨昏花的老眼,相当仔细地打量着玛丽安,“哦,瞧瞧我这记性……对不起,杰西卡。”
为了表达歉意,黛丽太太给玛丽安倒了杯牛奶,她的手腕干瘦,皮肉都是皱皱巴巴紧贴在骨头上,上面还布满老人斑。光是拿起一瓶一升装的牛奶,已经费劲之极,整条手臂不停地颤抖。
费特想帮忙,可是黛丽坚持。洒了许多后,终于成功倒出半杯。
“亲爱的,喝下牛奶就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黛丽笑时露出稀疏的牙齿。
玛丽安觉得心酸,她不忍心让奶奶难过,于是强忍着眼中的热意举起杯子。
费特沉默地清理桌面和地板上的牛奶,当他弯下腰去,玛丽安突然发现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一手握着牛奶杯,另一只手颤抖地从口袋掏出那瓶安眠药。
瓶盖很不好打开,她用牙齿咬开了,飞快地将整瓶都倒进了肉汤里。
几乎是她刚刚做完着一切,费特就直起身。
他狐疑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玛丽安,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玛丽安嘴里还含着镇定剂的瓶盖,支支吾吾,尽量想敷衍过去。可是她忘记了,还有黛丽太太在旁看完全程。
老太太弯着眼睛,看看玛丽安又看看费特:“杰西卡,你刚刚——”
玛丽安心脏一紧,手一挥,还剩一点的牛奶杯被打翻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打断了老人的话。
费特问:“刚刚?刚刚怎么了?”
玛丽安赶紧蹲下身,借着清理碎片的时候,吐出瓶盖混在碎片里,倒进垃圾桶。
黛丽慢吞吞地回答:“一头犀牛爬进了碗里。”
“哦,真的吗?”费特饶有兴趣,“那我可得多吃一点,毕竟还从来没有吃过犀牛肉。”
玛丽安亲眼看见费特舀出加料的肉汤,毫不知情地品尝起来。
“玛丽安,麻烦给他们送一点。”他一边用汤勺喝汤一边对玛丽安说。
“好……好的!”玛丽安莫名心虚,一直僵硬地盯着费特看,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就像椅子上通电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分好饭菜,送上楼去。
托尼在边玩手机边和凯瑟琳说悄悄话,看见玛丽安进来,立刻闭上嘴。
玛丽安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打趣这对小情侣,开开天气的玩笑,或者其他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满脑子都是费特有没有吃加料的食物,胆战心惊地在楼上徘徊了一会儿。
等她下楼时,黑发独眼的男人歪倒在餐桌那张扶手椅上,头快垂在胸前了。黛丽太太坐在旁边,拿着把勺子,颤颤巍巍地舀汤。
玛丽安上前夺过黛丽太太的勺子,难掩雀跃,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费特,男人如沉重的石墙一样歪倒。玛丽安下意识地搀扶,用尽全力才让沉重的男人趴在餐桌上。
确定了费特昏睡过去,怎么也不会醒来。
玛丽安又上楼看了看,托尼、凯瑟琳、加西亚,甚至昆兰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安眠药的效力很猛,没有几个小时不会清醒。
就这样……她摆脱了这些人?
她脚步带风地冲下楼,脸上的雀跃根本掩藏不了。她跪坐在地板上,双手搭在奶奶的膝盖上:“安全了!我们安全了!”
黛丽太太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孙女,也跟着重复:“安全安全。”
黛丽坐在轮椅上,她老了,走不动了;比利也老了,和黛丽分享一张椅子。
玛丽安准备先找一间便宜旅店落脚,然后再报警。她推着黛丽太太,让轮椅尽量平稳地在花院的小道上滚动。
快了,快了,大门就在不远处……玛丽安难以想象这一切如此顺利:几个通缉犯统统不设防地被迷晕。
噗嗤一声,一只弩箭擦着她的脸过去了,同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丢在她脚下。
玛丽安茫然地摸了摸脸颊,上面一道崩开的大口子正呼啦涌血。
而在她脚下,玛丽安眯着眼睛看去——是一只猫咪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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