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特浑身僵硬地把一小盆鲜血推到房门口,然后面朝房门后退着离开。
“他会出来吗?”费特忧虑。
亚伯拉罕在给麻醉枪装弹,可是因为手颤抖地厉害,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没有着急,放下子弹,缓了一会儿,重新装填:“如果上帝保佑,他会。”
费特能感觉到他的衰老,死亡和腐朽的气息从他发白的头皮、脸上的皱纹和胳膊上的老年斑上流露出来,这让费特心里隐约有些悲哀。
为了缓解这种压抑心情,也为了给教授保留一点尊严,他借口去看看昆兰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费特在楼梯拐角蹲守半天,房间里一点动静没有。
费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心凯瑟琳和托尼,他们被匆匆送上走私船,不知道有没有平安到达巴西;一会儿想起玛丽安,她正和黛丽太太一起住在附近的旅店。想得最多的,还是那天看见的场景,加西亚的脖子垂下去,好像死了一样,而昆兰埋首在他的颈侧,凶狠地吮吸……
又生病又失血,怎么会还活着?费特回想起那天摸到的加西亚的胳膊,是热的,可是他突然有些不确定,那到底是热还是滚烫?
他出神地思索,突然瞥见不远处人影晃动,难道是昆兰出来了?
他连忙坐直身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叫他意想不到的人——是加西亚,他穿着件黑色的丝绸睡袍,露出胸膛苍白的皮肤。
他的脸比胸口还要苍白,简直一丝一毫血色也没有,湖绿色的眼珠在这种极致的苍白中显得特别深幽,呈现出浑浊的暗绿色。
“加西亚!”费特高兴地招呼,随后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走廊尽头的加西亚僵硬地歪了歪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费特,然后在费特恐惧的目光中,他的嘴缓缓张开一条缝,两根螫针像两条蜈蚣,狰狞地在口中舞动。
费特没有一刻如此时一样,心脏疯狂跳动,耳膜鼓噪——加西亚,他变成了返魂尸?
加西亚歪着脖子,以一个扭曲古怪的姿势猛地朝费特冲过来!
费特大惊,一下子站起来,忽然头晕目眩,险些摔倒,还是扶了一把墙壁才站稳。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门前一盆鲜血表面已经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膜状。
刚刚原来是梦啊。
费特感慨,同时也发现了自己潜意识里不为人知的恐惧——加西亚会不会已经变成了返魂尸,因此摸上去才是热的?
他忧心忡忡,直到深夜昆兰依旧没有出现,于是收拾东西休息。
就这样一连两天天,昆兰都没有现身。费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饿死了。
亚伯拉罕摇了摇头,用银手杖煞有介事地敲了敲房间的门。
费特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忍不住想开口。但是亚伯拉罕及时制止了他。
他一脸严肃地东敲敲西敲敲,费特看着看着逐渐发现了一些区别。
“他在门后听着呢。”亚伯拉罕收回拐杖,低声说。
费特因为这句话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寒意,再看房门,似乎真的能看见昆兰隔着门板,对他们虎视眈眈。
他跟着亚伯拉罕下楼,犹豫许久才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我怀疑昆兰,把加西亚变成了返魂尸。”
亚伯拉罕又露出疲倦的表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费特忍不住说:“如果加西亚真的变成返魂尸,我们……”
他卡了一下,发现似乎只有一条路,于是闭上了嘴。
“嗯,”亚伯拉罕答应着,“先把房门打开,把加西亚弄出来。”
“对了,”他提醒,“别在太近的地方放镇定剂,他能听见。”
费特一愣:“隔着一道门?”
亚伯拉罕耐心解释:“对昆兰来说,可能就是一张纸。”
他们商量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费特再次将血液收拾好。天气炎热,血浆不能久放,他手里的存量已经不多了。
费特忧心忡忡将已经变质的血浆倒进下水道,冰箱里只剩最后一瓶,这时他突然有强烈的被窥视感,后颈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总是在自己松懈的时候突然出现!费特在心里默默叫苦。他的一只胳膊刚刚才拆石膏,还不能自如活动,于是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血瓶朝后一抛,头也不回地朝旁边扑去。
身后劲风袭来,昆兰在墙上借力跃起,稳稳接住血瓶。
他的手轻轻一捏,玻璃瓶的盖子就变形脱落,口器直接扎进去,很快瓶子里的血液就见了底。
他显然没有过瘾,转头看向费特。
几天不见,他的皮肤似乎变得更加苍白,金色的瞳孔像蛇一样竖成一条线。
费特骂了一句脏话,完好的左手试图从口袋里掏出匕首。
昆兰朝费特走来,脚步无声无息。突然猛得一侧身,噗嗤一声,一枚麻醉子弹险险擦着他的胳膊插进了柜子里。
亚伯拉罕架着麻醉枪,对着昆兰又射出一枪。在这种窄小环境里人是极难躲避的,但是昆兰却像身后长着眼睛,每次都是微微侧身就避开麻醉枪,不多不少刚刚好擦身而过。
如果他的目标不是自己,费特真的会被他敏捷的姿态喝彩。
费特不住后退,亚伯拉罕却制止了他。
“不要动!”
费特愣了一下。
“让他吸你的血!”
费特看了看昆兰又看了看满脸冷酷的亚伯拉罕,咬牙用匕首割开自己的上臂,让血滴在地上。
昆兰瞬间抓住了他的胳膊,而亚伯拉罕也朝这个方向射出一枚麻醉针,这次中了。
这种可以放倒大象的药量果然强悍,昆兰晃了晃,甩开费特,朝着二楼走了几步,突然歪倒在地上。
昆兰的身体微微抽搐,双手撑在地上好几次想爬起来都未果,最后还是抵不过本能,倒在地板上无助地喘气。
费特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这麻醉针挺好用的。”
亚伯拉罕收起枪,表情沉稳:“因为我在里面掺了银粉。”
“什么?”
亚伯拉罕重复:“普通针剂没有这么管用,是我在里面掺了银粉。 ”
“你……”费特颤抖地指着亚伯拉罕,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贴切的词,最后狠狠一挥手,“算了。”
他蹲下,翻过昆兰沉重的身体,昆兰全身僵硬,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金色的眼睛默默盯着费特。在他脖子上扎着麻醉针的地方,四周呈现火烧火燎的焦黑状态,轻轻一碰表皮就脱落了,露出白色的黏糊糊的血肉,并且这种焦黑沿着血管朝四周缓慢蔓延。
“别拔。”亚伯拉罕镇定地制止,“你一拔,他就会复苏过来。”
费特愤愤地收回手:“你应该和我商量。”
亚伯拉罕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下次一定。”
两人踏着嘎吱嘎吱响的地板,上了二楼。亚伯拉罕用手杖一推——
门没开。
“用东西挡住了。”他推测,“还挺细心。”
费特只好从屋顶翻下去,撞破窗户进去,第一下竟然还没撞开,窗户也用东西封住了,不得不说,遵循动物本能行事的昆兰也十分不好对付。
费特抓着绳子荡了荡,借着惯性冲上去,终于伴随着玻璃碎裂声,一头扎进了柔软的窗帘里,裹着窗帘在地板上翻腾。
好不容易挣脱窗帘,费特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受伤的手。经过一番折腾,又一次错位。
费特暗骂一声,自己狠狠心将胳膊正了正,其余只能以后再说了。
这时候才有精力打量四周,封闭了整整五天的房间,竟然不是想象中的脏乱,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清新的草药味,地板上有薄薄的灰尘,所有家具都被推到了房间一角,空旷又简约,只留下一张床,毫无疑问,那就是加西亚的所在了。
费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加西亚仿佛睡着了一样,褐色的头发打着卷落在雪白的床单上,眉宇间没有疾病的痛楚,安详宁静。他依旧没穿衣服,只盖了张床单,露在外面的皮肤写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费特忍不住动手摸了摸他的脖子,不仅仅温热柔软,而且还有脉搏跳动。
他没死,活得好好的。
费特忍不住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兄弟啊兄弟,为了你这个睡美人,我们吃了多大的苦头。”
他伸手摇了摇加西亚,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费特的脸色变了。
亚伯拉罕又陷入了梦境般的沉思,自从血祖死后,他不再使用那种药后,就时常如此。
这一次,他看见的是自己三十岁时,那时候他已经离开集中营很久,和玛丽亚经营着自己的小家。
稳定优越的职业,美丽温柔的妻子,一栋有壁炉和红色屋顶的房子……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他都有了,只缺少几个牙牙学语的可爱孩子。
孩子,对了,孩子……想到这里,眼前的场景又变了,亚伯拉罕看见身怀六甲的玛利亚,她穿着件碎花宽松孕妇裙,背对着亚伯拉罕不声不响地站在黑漆漆的角落,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
亚伯拉罕诧异地呼喊她:“玛利亚?”
听见响动的妻子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慢慢地转过来,她的脖子上是大片骇人的血迹,比血肉模糊的脖子更可怕的是她的肚子,那里破了一个可怕的大洞,边缘翻卷着碎肉,不成型的血肉和肠子一起滚落出来。
自从昆兰后,血祖就变得十分谨慎,吸孕妇血的时候会先用手把胎儿掏出来弄死。
玛利亚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剖出来,那时候她是什么感觉?亚伯拉罕颤抖得像寒风中的小兽。
他眼睁睁看着已经不成人样的妻子,看着她往日温柔如水的眼睛变成浑浊的污水。她歪着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好像打量着一个陌生人,张开的嘴中还没有生长出口器,但是里面也没有舌头,只是黑洞洞的……
“教授?教授!”
费特的声音打断了亚伯拉罕的沉思,亚伯拉罕一愣,从回忆中抽身。
“你快过来看看加西亚!”费特打开门,急急忙忙地说。
生命体征稳定正常,无明显外伤,指甲虹膜都恢复正常。这么看来,毫无疑问,他已经痊愈。但是他又没有完全痊愈。因为他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这种状态有点像,”费特皱着眉头,“植物人?”
亚伯拉罕神情沉重,注意力都放在那些符文上。他推了推眼镜,凑上去仔细观察。
在他俯身的瞬间,突然嗅到一股带着腥味的风,然后就被费特扑倒。
眼镜跌落在一旁,亚伯拉罕眯着眼睛,看见苍白的野兽像被侵犯了领地一样,愤怒地朝他嘶吼。
没人知道他是怎样摆脱那只混着银粉的镇定剂,昆兰抱起加西亚,一阵风一样从破碎的窗户席卷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第 7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