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没有依依不舍，也没有真情流露，只是拿上马库斯的门禁卡，像要出门买菜一样很平淡地说了句:“我走了。”
费特拿面包的手一顿，抬头看姜潮，察觉到他普通话语里的不同寻常之处。他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问:“你会活着回来吗？”
姜潮也不知道。
美中不足的是，他不能与昆兰好好告别，因为昆兰受本能驱使，总是像守财奴看守财宝一样监视着姜潮，偶尔还露出垂涎的表情。
姜潮没办法，只能把银粉掺进镇定剂里。昆兰是毫不设防的，姜潮拿着针管在他手上来来回回扎了三四次，针头都没有扎破皮肤。
姜潮发了会呆，扔掉针头已经弯曲的注射器，拿起了麻醉枪。
昆兰看见黑乎乎的枪管，终于有些不安。他来来回回地注视麻醉枪，又注视姜潮，不太明白姜潮想做什么。
姜潮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软，唉声叹气，犹豫再三，把枪放在腿上。
“昆兰，你来。”他拉着昆兰的手，把人拽到近旁，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没有目光注视，姜潮果然好了很多，他举起麻醉枪对准昆兰的肩膀，扣动了扳机。
昆兰的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难以置信。镇定剂随着银粉在他身体里流转，会有烧灼的痛感，几乎瞬间让昆兰失去力气。
姜潮连忙抱住他，避免他滑到地上。
“没事的没事的！”姜潮胡乱安慰他，“你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站起身，已经软倒在沙发上的昆兰突然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衣服，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神流露出愤怒和不解。
姜潮狠狠心掰开他的手，心里很难受，因为他猜想昆兰一定恨死他了。
他开着马库斯的车出门，可是车技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刚刚出车库没多久就撞上旁边的树，最后尴尬地下车，挥手招来一辆出租。
罗切斯特地铁站1927年正式运营，成为经济萧条前的一段余晖，仅仅四年便被废弃。全长14公里，像掩埋在车水马龙下的长长的棺材。
因其幽静阴森又自带恐怖气氛，吸引了许多网红博主前来打卡探险。但是两个月前，一具尸体被吊在隧道顶上，**的上半身垂下，双手几乎与脚平齐。
政府惊觉罗切斯特地铁站已经成为了藏污纳垢和自杀胜地，于是对地铁站进行封闭改造。
当时这条新闻上了本地热搜，只不过姜潮没有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他猜测这大概都是始祖的手笔。
姜潮看着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颓败的围墙，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地铁入口不再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巴，相反用砖石砌了一道墙，只开了一个小门。姜潮用马库斯的门禁卡刷了刷，没反应，也不知道是马库斯给了假的卡还是始祖更新了门锁。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里，找了块石头，哐哐几下砸坏了门锁，顺利打开了大门，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随之涌入的阳光惊起了头顶的蝙蝠，它们惊慌失措地在半空盘旋，飞向更黑暗的深处。
隧道里没有电，白天也黑漆漆的，姜潮关上门，打开了手电筒，小心地四处打量。里面没有想象的那样逼仄狭窄，毕竟是公共交通，空间还是很大的，沿着长长的楼梯，一直下到底下巨大的空间，大概是候车厅。有许多柱子支撑，一直与防水的水泥板相连，墙壁上柱子上甚至地上都是涂鸦。
这样的环境，深居地下，不见天日，实在是血族绝佳的聚集地。
姜潮知道不可能整段隧道都是始祖的栖息地，只可能是在原有隧道基础上改建。于是掏出地图的结构图，仔细对比起来。
马库斯也不知道哪里是具体巢穴，实际上他根本不是始祖那派的核心人物，至多算一个小喽啰。但是马库斯很有上进心，也很有风险意识。凭借蛛丝马迹，猜到罗切斯特地铁站，还复制了门禁卡。
姜潮跳下月台，沿着废弃铁轨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空阔的地方回声特别大，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反复回荡，好像有人跟着他一样，听得姜潮鸡皮疙瘩直冒。
他心里有些慌，又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后，才壮起胆子继续走。
一滴水吧嗒落在他头顶，他条件反射摸了摸，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扑到旁边，同时举起手电筒朝头顶照去。
一个黑影正好擦着他扑在刚刚他站立的位置，一击不中，立刻飞快调整位置，又一次扑过来。
离得这么近，姜潮不可能打不着，银弹飞射，直接把这个血族打成灰烬。
血族临死的惨叫吸引来更多同伴，两面黑漆漆的隧道，似乎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姜潮边跑边射，将扑过来的血族一个个击毙，但是敌人太多，几乎是挤满一个隧道，看得姜潮头皮发麻。
等估摸聚集地差不多了，姜潮边跑边从背包里抓出好几枚紫外线手、雷，扯掉拉环朝身后扔去，迅速双手抱头。
震天巨响让他耳膜一阵嗡鸣，但是数枚手、雷齐齐炸开的威力几乎立刻烧掉了扑过来的大部分血族，少数幸运儿也被姜潮补刀。
比起血祖，始祖不喜欢发展太多后代，一般都是转化几个专门用来服侍他们的，不过姜潮没妄想刚刚就是始祖所有护卫队了。
果然接下来他时不时会遇到一两个，幸亏他武器够多够足，倒也有惊无险地过来了，一路朝着氨气味道重的地方走去。
打到后来，姜潮有种感觉:这些血族都是开胃小菜，故意来消耗他体力的。
果然，等他的武器弹药消耗得七七八八后，从角落窜出来一个矮小的血族。
起初姜潮没有在意，还是举枪就射，可惜子弹竟然全都擦着这个血族打在墙壁上。
姜潮吃了一惊，明白这大概是昆兰曾经训练过的黑衣人的一员。
隧道黑暗，仅仅依靠手电筒难以瞄准，姜潮不得不放弃远距离攻击，转而掏出一把匕首。
那个特殊的血族可以攀岩走壁，走位十分诡异，忽上忽下的。姜潮只能集中注意力，等他靠近，一刀刺去——可惜，手腕被死死抓住。
“始祖不欢迎没礼貌的客人。”这个黑衣人没有立刻杀死姜潮的打算，否则他可以划开手掌，让线虫顺势钻进姜潮手腕即可。
姜潮也不慌，右手一松，匕首下坠，左手飞快拿起，银制匕首像热刀切黄油一样，毫无阻碍地扎进血族的咽喉。
那个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姜潮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匕首一下子横过来，唰地削下黑衣人整个脑袋。
姜潮后退几步，免得踩到满地白血，没来得及喘息，身后又有破风声。
他在心里叫苦，依旧条件反射举起匕首一挡。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姜潮在巨大的惯性下后退了两步，匕首几乎要陷进自己的肩膀里，幸好他足够警觉，否则肯定会被砍下手臂。
看着这个拿着宽刃巨剑的血族，姜潮翻转手腕，匕首顺着对方的长刀横削向对方手指。
这个黑衣人没有刚刚那个轻盈迅捷，但是力气是真的大。因为他根本没有躲，长刀一压，刀刃就压向姜潮的肩膀。在他吃力的时候，黑衣人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抵在墙上。
姜潮动弹不得，然后就感觉到后脑剧痛，一阵眩晕。
在他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黑衣人直接一手抓起他的衣领，像拖动一袋垃圾一样把他拖走了。
在恍惚中，他看见黑衣人掀开了地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原来真正的巢穴不是在隧道里，只是借着隧道又挖了一个地宫。
姜潮感觉自己的头磕在台阶上，但是黑衣人完全不在意俘虏的死活。他们朝下走去，台阶深得像通往地狱，越朝下走，氨气的味道越浓，风中还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们最后到了一个巨大圆形空间，这里维持着始祖一贯的古朴，什么年代了，四面墙壁还点着蜡烛。地面是石刻的，雕琢着螺旋状花纹，一直延伸到房间正中央。而那里，沉睡着三个**的高大的怪物。
昆兰炸毁了他们上一具身体后，他们更换了新的身体。可是不管换多少具身体，他们总会变成苍白的、皱巴巴的、没有鼻子的怪物。
黑衣人将姜潮朝三始祖中间一扔，完成任务后就退出去了。
姜潮趴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近距离才发现地面的石刻上沁满发黑的血迹，也不知道曾经死过多少人。
“始祖欢迎你的到来。”一个沉闷古怪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从三始祖身后走出来，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时间，始祖一般只有进食的时候才会醒过来，其他时候都陷入沉睡。当然，沉睡并不代表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事实上，所有血族都是他们的眼睛和唇舌，帮他们监视外界，有时候始祖甚至可以将意识投射在某个血族身上。
这个男人就是三始祖当前的侍从，他皮肤苍白，鼻子已经脱落，但是五官轮廓分外熟悉，这个血族竟然是一个老熟人——屠宰场的亚瑟。
注意到姜潮的目光，“亚瑟”裂开嘴笑了笑，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裂开，嘴角一直裂开到了耳边:“好久不见，加西亚。见到我，你觉得开心吗？”
姜潮知道人一旦被转化，生前所有一切都要归零，变成无知无觉听从始祖指挥的傀儡，只有少部分高级血族才能保留一点记忆，但是也仅此而已。亚瑟虽然还站在这里和颜悦色地打招呼，其实他早就不是曾经的亚瑟了。
“你怎么会……”姜潮难以接受。
“昆兰炸掉了旧世界的巢穴，始祖就当着昆兰的面把我转化了。”亚瑟满不在乎地说，“当然，我也不无辜，因为我也是袭击者之一。”
他侧过头，露出脖子旁边的一道疤:“昆兰愤怒得像一只领地被侵犯的狮子想要砍下我的头，可惜，偏了一点点。”
偏了一点点，就没有阻止亚瑟的转化，他丧失理智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菲奥娜。
姜潮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忍再听下去。
可是亚瑟还在说，始祖想让他说下去，他就会说，而且事无巨细地说:“今天是你来了，所以才从三个侍从里挑选了我，这是光荣。”
他说得好像亚瑟是一件衣服，始祖根据天气心情星座……随意地穿脱。
姜潮已经很难像刚来这个世界那样，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痛苦流泪，现在的他只感觉到一阵痛意击中心脏，但是那感觉去得很快，不久只剩下怅然和麻木。
他费力地翻过来，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不肯在始祖面前露怯，大咧咧地说:“看来你们在昆兰那里吃了大亏，恼羞成怒了。可惜，你们运气好，没被炸死。”
旁边沉睡的三始祖的身体愤怒地抖动了一下，亚瑟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他的眼睛由蓝色变成了暗红，轻蔑地瞥了姜潮一眼:“你以为那一点炸药就可以杀死我们？你们还是太天真，连昆兰都显得幼稚。”
始祖耐不住了，附身到亚瑟身上了。始祖的语法和读音经常掺杂着古英语，说话也很正式，好像在进行一场联合国演讲。
姜潮发现这些始祖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能接受别人的忤逆和挑衅，说白了，唯我独尊惯了，一天到晚想做老大。
“别说大话了，当时昆兰就应该一脚把你们的血虫踩死。”姜潮低头检查了一下，一边肩膀应该是骨折了，一点力气使不上。
“你有质疑的权利，”“亚瑟”绕着姜潮踱步，姿态很优雅，同时也很高傲，“就让你以为自己是杀死血祖的大功臣沾沾自喜好了。”
姜潮愣了一下，逐渐有些听不懂:“不是我们杀的，难道是你们啊？”
“当然——”“亚瑟”突然顿了一下，十分恶趣味地说，“我们不会告诉你，让你带着疑惑死掉。”
姜潮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但是怎么也抓不住，这让他的脸色分外难看。
“亚瑟”被取悦了，哈哈大笑，由于血族没有舌头和声带，他的笑声十分古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半年前你第一次出现就挑破血虫的存在，真奇怪，我们绝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人类，那你是从何而知？”
他伸出手，捧起姜潮的脑袋，相当入神地观察:“我们知道，有一种人被称为先知。他们是神的使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是吗？”
他贴得近，姜潮有些紧张，尤其害怕他会哇得吐自己一脸线虫。
“我不是。”
“亚瑟”的眼神深邃得可以看进姜潮骨头里，但是任他再怎么聪明也绝对想不到姜潮是一个穿越者。不过不要紧，始祖自有妙计。
“亚瑟”笑了，松开姜潮的脑袋，意味深长:“你当然不是，你似乎知道很多，可惜一知半解。你可以保持缄默，把秘密带进坟墓，但是很快我们自己就能看见了。”
姜潮的头皮一紧，悄悄摸向自己的衣袖。
“亚瑟”眼尖发现，粗暴地抓住了他的手，扭断了他的手腕，在姜潮的惨叫声中，掀开衣袖，露出缝在上面的小玻璃瓶。
他俯视瘫倒在地的姜潮:“你准备靠这些东西杀死我们吗？”
就因为你们说“92章是这个月最后一章了吧”，我嗷嗷赶，天天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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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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