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段时间高速运转，思维神经都开始莽撞起来，本以为前往黑街，全凭一口莽气。结果还没去就被同行的贵族小姐们的无知吓到了，除了帕特里夏这种混迹过黑街的劣孩子，克里斯蒂娜这种对新事物好奇的老派贵族，克雷尔这种从有所目睹但敬而远之的观望派，其他人不是把黑街看成某些流窜的老点，就是视之为鬼堡和传说故事，不过其中有真有假就是了。
“黑街晚上有鬼魂聚会吗？”
“……啊，我没在晚上待过。”帕蒂
“黑街收白骨派，专门把敌人小拇指去掉呢？”
“前半句假的，但传说这种材料可以延年益寿，你信吗？”帕蒂
“那那个抓小孩吃的传言呢？”
“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帕蒂烦了，“有许多小孩消失在黑街，这是真的。还有那些法兰见不到的勾当，都有的。”
“那他们去了哪里，我们不会也……好可怕。”一群人絮絮叨叨着自我恐吓着。
没见过猪跑的家养兔，现在带她们去远离窝边的河岸吃草。帕特里夏有些担心，排练可没有骑士团跟随呢。
黑街星罗区的广场架着露天的舞台和巨大的宣传板。许多摆放在街道中央巨型艺术展品封在集装箱内，由锁链焊在地面上，女孩子们之前的叽叽喳喳和大呼小叫都没了。
很烦，但是没让人烦到哪儿去。
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旗杆，乐队高低错落的乐器，沿街的桌椅，晒褪色的帆布伞。那些有引喻的事物和传闻，怎么说呢，让人觉得不舒服。帕特里夏这样想着。
她们熟悉了舞台的布局，明确了后台和进场位置，舞台距地面的高度，那些装饰品布置的多少，是否会阻碍跳跃等等。
不时有些别的乐队的成员经过，矫音的杂声，街巷里游荡闲人好奇的目光，搬运箱划过地面留下的痕迹，街边楼上排气扇上彩色的珠帘。
就这样下午过去，醒悟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阴森，飘着小雨。女孩子们各自完成自己的那部分舞步，就相互商量，有躲雨的，有三三两两准备离开的。帕特里夏找了个旁边乐队的座椅坐下，才发觉腿像灌了铅一样重，一时半会儿不想起来，尽管肚子咕咕叫，但闭上眼就可以睡去。
“我们得在天黑前回家。”
“喔~”帕特里夏已经累得不想多说。
她侧靠着椅子的靠背，头倚着椅背上蜷缩的小臂。街道上有些撑伞的行人，还有些从店铺里走出来却满不在乎。看着他们从远处走来，头脑很清醒得叫嚣着不能睡，身躯十分困倦。
……
很嘈杂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下来，却分辨不出。
“醒一醒。”有人摇晃着她的手臂。帕特里夏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群扛椅子在肩上的混混，其中一个用不耐烦的表情晃着她的手臂，旁边还有两三个一脸惊恐又胆怯的舞蹈室的少女。
她抬起脸的时候，对方表情明显看楞了一下，然后迅速变了脸色。
帕特里夏迷迷糊糊的，头快要炸了。
“喂，”他一把抓住帕特里夏的胳膊，把她提起来。“快滚啊，别耽误老子收工。”然后猛地把她推到一边。
那帮人哐叽哐叽把椅子收走了。帕特里夏才完全清醒过来，那两三个舞蹈室的大气都不敢出，偷偷向瞄向她，眼神中有几分意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哇。”帕特里夏心想，一个舞蹈室的，连帮忙看下都不帮，躲得远远的。
几个支支吾吾说不出几句有意义的话。
好吧，眼看着天色阴沉的可以，海斯那张阴森的脸突然冒出来，“天黑前必须回来。”
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准备带她们离开。
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呦~这不是帕特里夏吗？”巴洛亚从右后方出现，还有几个小弟跟着他，他看了看那两个快哭出来的，“带朋友来吗？”语气明显放缓了不少。
大哥给我面子，帕特里夏缓了口气，想着，我可不是拉皮条的。
“嗯哼，她们该回去了。”帕特里夏点点头。
“没吃饭吧，”巴洛亚说道，“黑街的小吃有尝过吗？”
帕特里夏想着，这哥怎么突然走起了长辈风。那两个人机械性的摇摇头。
最后巴洛亚请她们吃了黑街的烤串，走走停停，虽然其中有些不和谐音符，总算是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几个女孩子在广场分别，分别前，首先去喷泉边捞了一把水，抹干净嘴边沾的佐料，她们向帕特里夏道谢。
唉，一天天过的鸡飞狗跳的。
这样连着几次去黑街排练，一些游手好闲的小弟从远处观望她们，有时巴洛亚也加入他们，眯起眼看，他们像是地平线界的飞鸟，仅剩下几点深色，有时也上下翻飞。有一些法兰的女孩子把她奉为黑街的女魔头，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有一些则暗地里流传什么，这些流言的都会以冷嘲热讽结尾，她们的共同点大概是表面上安享帕特里夏的帮助。
观赏者与被观赏者，并没有明确的界限。
有些时候街巷处会传来吵架般的声响，在黑街蜿蜒的建筑排布下，回声重叠而模糊，也或许那里住着异邦人，她只能遥远地听到那声音的平仄，带有节奏和语言意味，因为她不懂也听不清。什么“泥萌海咕敖连思”“博谷寂布罗驲额”，它们听起来像是歌曲，帕蒂只能凭借节奏欢快还是阴怨来猜测说话人的情绪。
这和舞蹈是一样的，人们通过舞者表演的动作来感受欢快或悲呦。而舞者通过台下观者的反馈来判断其艺术功力和感染力。
声音与形像，在表达上，具有共通的能力。正像是心灵沟通媒介的相似性，在于其本质心灵在沟通时的相似性。
这一切都建立在她巴洛亚关系越发好的基础上，他会给帕蒂带魔法实验缺少的材料，指导她的魔法施展，好几次她在排练后坐在椅子上睡着，都是巴洛亚把她晃起来。
有天下午排练结束得格外早，巴洛亚邀请帕蒂去他住的地方，打的是指导魔法施展的旗号。
“你想多了，我对乳臭未干的小孩不感兴趣，况且……”
帕特里夏打断了他的话，用平平常常的语气，“年纪大一点的一般是萝莉控嘛。”
“诶~我可没这么老，而且…你这可是刻板印象。”
“可你头发都白了喂。”
“我只是刚刚成年而已，你满意了吧。”
“哼，大叔。”
“你再乱说下次我把你丢到……”
那是黑街西峡区的某间歪着的小房子，那栋小屋外墙是石头搭建的，貌似漏水，一进来地上就摆着许多接水的水桶，帕特里夏总觉得地下室有通往地窖的门，大一点的卧室住的是房东太太博今，她是人类，打量她的时候眼光里闪着什么，帕蒂总觉得房东太太把巴洛亚看作自己的儿子，可惜帕蒂对于家庭制观念很反感。于是没有深究什么，就匆匆去了巴洛亚的卧室，这间卧室比帕蒂的房间还要小很多，很干净，空气中有魔法清洁过的味道，一书橱一桌一椅一床，可以感受到魔法罩加在书架上，除了桌前有张凳子外没有多余可以坐的位置。十分简陋，但整整齐齐的放置，使得房间空间大了一点。
书架上有许多书，像什么《罗姆尼注散立集》《公选》《联合作战的空菌力量》《威慑力与合作》《论十大民种》《高级冶金学》《科特选集》《五十区地形图》《分队管理学》《十六带史》《契约，家庭与婚姻制起源》《考布列区》《凝聚的黑暗》《分轨与合筹》《迁延集校注》，书桌上摊着许多雪片般的纸张。
“我感觉你并非致力于成为满腹经纶的学者，而是把自身塑造成一股强大力量。”她这样对巴洛亚说。
他抿了抿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眼睛看起来比往常多红了几分。
“现在真安静的。”帕特里夏有点疲倦了，“我好困，眯一会儿。”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床上躺一下，我还有材料需要写。”
“务必天黑前叫我，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带女孩回来吧”
“不，你是唯一一个。”
“？那真是……我的荣幸”帕特里夏感觉有点惊讶。
“不，你能来是我的荣幸。”他拉开椅子，开始在雪片纸上写些什么。
许久以后，巴洛亚回顾这段历史，其实细想来，帕特里夏那么早就开始异样了，她说话时时不着调，忽而过重，忽而过轻，有时像是故意惹人发火般幼稚十足，有时轻轻就放出重于九鼎的话，她不像是开玩笑，也从不说谎，她是全心全意为求似而寻觅。
从头至尾，他们都处于走一步看一步的状态，爱情对于他们精神健康，过于奢侈。
她提早醒了过来，巴洛亚听到她的动静，一边刷刷写着一边开口说道“两半小时后日落，可以再睡会儿。”
“我醒了。”帕特里夏坐在床边，看着这陌生的屋子，看着巴洛亚背对着她刷刷得写字。
屋子里很静，窄小的窗台十分干净，倒映出天空，那是一片云朵游弋的海域，深蓝而无垠，那些抱怀日光的部分，在强烈的能量下发出炽白的光，蒸汽，就那样烟消云散。“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帕特里夏说着。
她的手上自然的出现了一个同样的魔法光束，就像是小型太阳，散发出刺目的光。
巴洛亚惊讶地注意到执笔的手投在纸面的阴影开始快速旋移，很快阴影投到了而身前，并伴随着斯斯地声响，他迅速跳起来，转过身看到帕特里夏手里正在成型的光球。
一个黑烟般的球状闪电不知从何处飘过来，仿佛空气是一种弥散开的河流，随之漂流，碰撞，果冻般颤动，很快，一阵空气压缩窸窣声音传来，紧迫感也随之从心底跳跃而出，逐渐扩大。正负电子湮灭般，两者消散在空中，轰隆隆的响声慢慢扩散开来，除了书架，所有的家具随着这响声摇晃。
“呼——”他们长呼出一口气。
“这个球状闪电在我的脑子里呆了好久，一直想出来透透气。”帕特里夏带着玩笑语气说着。
“……没事就好。”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却没有说出。
“有些时候，我怀疑……”帕特里夏说着，突然被打断。
外面传来一群人喧嚣的声音，像是林子里惊起的群鸟，也像是潮水忽然涌现。带着些鲜活的东西，一阵一阵涌来，然后沿这街道滚走了。
“这是？”帕特里夏下意识皱了眉，想往窗口看。当她跳下床的时候，才发现巴洛亚就堵在窗口和床之间。
“喂，你好歹有一点自觉吧。”巴洛亚说着，抓起她的手。
他比帕特里夏高且强壮，富有魔法知识和力量，这种差异造成了当前的困境。帕特里夏不想解决，只想虚与委蛇。她突然意识到，抱有这种敷衍的想法已经很久，背后的问题已经积攒很久。她乱七八糟的想着。
巴洛亚抓起她的手，她才看到，手上甩出了什么，她以为是戴的指环，仔细看，是血，冻结呈赤冰，
“……”帕特里夏。
由于刚刚施放的攻击魔法被反噬，力量反向攻击自身，就像闪电在空中爬行，一步步剧烈，手指尖开始滴血，继而不断有血涌出来，血液流动的部分像是火焰烧灼，凝固的部分却冰柱般寒冷。钝感不断加强，手掌上越来越多的细小血管破裂，血流出来，疼痛确是迟到的信使，拖着沉重的脚步勉强追赶鲜红的珠宝商。
“没事的。”帕特里夏挣脱着，随意甩了两下。
“！”巴洛亚施放了一个小型终止循环魔法，“(艹皿艹 )我不长于治疗术。”
他迅速找了一些物理止血的细胶带，还从抽底取出了止血草。
“还以为你不住在这儿呢。”帕特里夏说道。
“我是魔族，帕特里夏。”巴洛亚检查着包扎效果。“我不会像人类一样欺骗。”
“嗯……这里过于干净，而且，我……”帕特里夏。
“当然，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巴洛亚。“现在的你并不是你自己，真正的自身隐藏在混乱之下，远远高于你所认为的内在。”
“！真是奇怪。”帕特里夏脸上表情变化着，震惊忧伤喜悦，最终被轻轻吐出的话语替代，“说得对。”
如果有一天，我得知永远无法找回自己，你还能保持这份私心？？
她微笑着，问道，“魔族以怎样的态度来审视自身？又是怎样立身的？”
“评价自身很难。”巴洛亚说着，“如果可以，我希望去更远的地方流浪。和人类相比，我们更加直接却也孤僻。”
“我明白了。”你是因为私心所以不能如愿流浪，而黑街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帕特里夏想着。
“魔法反噬不是小事。神经反射通路出现交叉重叠，是你的施放理论存在问题，我不知道……”他沉思了一会儿，“关键程序出现错次，要么你记错了，要么被教授的知识是错的。”
她的魔法中级课已经结束，开始自学魔法高级课。所学内容也从单纯的程式魔法升级为元（元素）魔法，速度更快威力更强，施放强调追本溯源。
“程式魔法是人类借助咒语的中介作用，发明的媒介形魔法。一来媒介限制了元魔法的力量，二来咒语中加有保护语和防抄错的程式，减慢了传导速度。这就是人类不能掌握高深魔法的缺陷。对于魔族来说，魔法释放靠的是魔界元素之源，直接与元素共鸣，所谓咏唱和无需咏唱的区别，只有共鸣幅度。”巴洛亚
“这样就很清楚。”帕特里夏，“魔界元素之源又是什么？”
“这……大概需要你自己去魔界感受了。”巴洛亚，“这里空气中的魔法力量比之稀薄，魔法记载也不透彻，到此水平实属不易。你现在已经是法兰宫廷中级魔法师，穷其一生所能及的魔法水平了。”
“这倒也是。”帕特里夏。“但是我只觉初入其门，尚不能饱腹。”
“哼哼~”巴洛亚双手抱臂，“在黑街入口附近罗米的草药店。”
“倒是去过。”帕特里夏。
“草药店后面有间闲置的晾干房，有一面是玻璃。你的话……触摸玻璃，应该能感受到。”
“？”帕特里夏。
“…………”巴洛亚带着笑意，“不过，只是你。”
帕特里夏看着他如那些法兰的少年，有些吞吞吐吐，有些害羞。
“总有人觉得现在的决定过于草率，并将过错归咎于年龄”帕特里夏仰起头，盯着他的脸，“我只想否认这种观点，将人与人的区别混淆为广义的无行为能力。果真如此，也是我咎由自取。”
“好吧”巴洛亚笑着，“看出来你休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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