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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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军的爷爷十几年前死于肺癌,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林望春就不来参加家庭聚会了,她一个人待在那座已经荒无人烟的小镇,孤零零的等待着。
林军突然明白了林望春死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唏嘘的问她妈,“我爷后悔过吗?”
林妈问他,“你还记得你上小学的时候,跟同学显摆家里的茅台,结果不小心整打了(东北话,把酒打碎了),你爷打了你一顿的事儿不?”
林军记得很清楚,那个年代茅台是一个家庭财富的象征,很多人见都没见过,他家玻璃柜里那一瓶,听说是别人送给他爷的。
“你爷就你一个孙子,在世的时候对你那真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打过你这么一次。”林妈叹了口气,“那瓶茅台是田稻善送的。”
林军瞪大了眼睛,这事他第一次知道。
“当年田稻善有个在南方的远房亲戚,回北方来寻亲,结果亲戚只剩下田稻善一个人了,那人有点门路,就想帮帮外甥。那个年代咱们这儿买肉买鱼还得凭票,但是南方已经改革开放了,那个亲戚就整了不少生姜啊冻鲅鱼啊什么的来咱这边卖,生意很好,一天就能赚个几十块,一个月赶得上普通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了,田稻善就买了瓶茅台来咱家。”
“你爷以为田稻善是来提亲的。你爷那辈人,生在动乱年代,就想求个稳定,但架不住小春她自己愿意啊,其实那时候你爷都准备答应了。结果田稻善是拎着茅台来显摆的,他说他要出去赚大钱去了,以后肯定能风风光光的来娶小春,绝对不会让你爷看不起。你爷也是个暴脾气,觉得田稻善没个真心,要是真心想娶小春,就应该留下来踏踏实实过日子。等田稻善走了,他转头就给小春介绍了其他对象。”
“这些年你爷跟你姑吵归吵,他总跟你姑说那小子肯定不会回来了,但这瓶茅台他一直没舍得碰一下,有次我听他在那里念叨,说这酒是要在小春结婚的时候喝的。可是田稻善没回来,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有,你姑也是傻,要是他真心想回来,还能被绊住咋地?就这么等了一辈子。”
林妈看着乔楚生,嘱咐道,“你们要是逮到他,就问问他,他当年为啥不回来,就算不回来也给小春捎个信啊,哪怕让她死心别等了。”
从林家出来,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的午后,此时天色却暗的像是已经黄昏,远处的黑云滚滚的压过来,吹过去的风都带着些湿气,看样子正在酝酿一场大雨。
乔楚生从随身的背包里摸出个罗盘来,那只罗盘非常小巧,只有成年男性手掌大,是黄铜所制,盘面上分了好多层,密密麻麻的刻着字,乔楚生看路垚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玩意,笑道,“别看了,现代工艺,小乔做的,这上面的东西没什么大用,纯粹为了好看。”说罢,像打粉饼盒一样打开了罗盘底座,把准备好的追踪符塞了进去,罗盘上的指针一跳,直直的指向了一个方向。
路垚有些失望的摸了摸鼻子,刚才他的确在算这玩意要是个古董该值多少钱来着。
“这边,”乔楚生招呼赵海和林军,知道了田稻善的执念,现在,只需要带他去见林望春就行了。
赵海开车,乔楚生拿着罗盘坐在他身边,车一直开过了会让,又开过了一片苞米地,开到了一条小河沟旁。
小河沟两岸各有一片不大的平地,上面种满了白杨,赵海说,以前这片是个坟场,他有个小姨死了之后就埋在这里。
指针指向这片小树林,乔楚生带着路垚下了车,把赵海和林军留在了车上。
白杨是很多年前种的,现在已经长到了垃圾桶粗细,叶子郁郁葱葱的挡住了阳光,乔楚生想起什么,侧过身对路垚道,“你以前白天的时候,都在哪里啊?”
虽然路垚不怎么怕阳光,但毕竟鬼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面,路垚一只鬼在外面游荡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
“四处游荡,最好就是深山破庙这种地方,遇到这种地方,白天就能好好睡一觉,但是我要找东西,所以会往人多的地方走,白天太阳最大的时候就尽量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晚上再出来赶路。”路垚评价,“这些年人越来越多,白天路上没什么没人的地方了,反倒可能有些人家里白天一个人都没有,就是不能久待,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回来。”
乔楚生忽然想起路垚刚到他家总是睡不醒的样子,他之前怕是没怎么好好睡过觉吧?他看着路垚小鹿一般的眼睛,突然很想揉一揉他的头发。
伸出的手在快要碰到路垚的时候被他躲了过去,路垚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怎么了?”
“有只虫子。”乔楚生指给路垚看,是杨树上经常会有的那种叫做“吊死鬼”的虫子,拉着一根极细的丝,被风吹的飘来晃去。
路垚有些狐疑的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乔楚生看着那只虫子,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这只虫子似的,一荡一荡的。
田稻善捡了个别人不要的矿泉水瓶子,里面装满了水,还有几只蝌蚪。
他蹲在一棵白杨树下面,拿着瓶子念念有词。
乔楚生喊他,“田稻善。”
田稻善转过头来,看到乔楚生和路垚,又想跑,路垚抢在他跑之前开口,“田稻善,我们是来带你去见林望春的。”
田稻善转过了头,喜形于色,“真的?你们真的要带我去见小春?”
“真的,”乔楚生点头。
回去的路上是林军开的车,他虽然看不到田稻善,但心里有气,车开的十分生猛,硬是赶在雨落下来前把车开到了公墓。
他带着人穿过一排排的墓碑,指着一个道,“到了。”
田稻善从下了车就开始迷糊,嘴里念叨着,“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干嘛?”
这年头墓地越来越贵,林望春的墓在墓园里只占了很小的一个位置,墓碑也不大,上面刻着,林望春之墓,上面还有一张小小的林望春的照片,乔楚生指给田稻善看。
田稻善看了看墓碑,又看了看乔楚生,又看了看照片,扭过头咧开嘴对乔楚生笑道,“你带我来这儿干啥?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小春吗?”
乔楚生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林望春。”
“这不是小春。”田稻善很严肃的道,“小春她才二十出头,头发很长,梳着两个麻花辫,这上面这是谁啊?我不认识。”墓碑照片上的林望春,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为了图省事,剪了短发,照照片的时候她已经被确诊了,瘦的颧骨十分突出,因为忍着疼,虽然已经极力的舒展表情,但依然微微皱着眉。
路垚在他身边轻声道,“这就是林望春。”他看向田稻善,“你不记得了吗?你已经走了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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