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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香港岛·下

来到香港岛西边,在山下远远看,花红柳绿浓荫蔽日,山坡上的宅院轮廓若隐若现,好似个琵琶别抱的绝世美人。

光是满山万红千翠的派头,便知那门庭是能呼风唤雨,引仙人乘鹤来居的,相比之下,81号立即落了下乘,显得俗气寒酸。

前前后后听人说,卓太太家在马来亚和菲律宾都拥有数不清的果园、茶园和橡胶园,进出口生意真正做到遍布南洋。

在马来当地,若你报家门时称一声“HUI”,那边的人全视你作财神老爷供着,便是洋督在场也得高看这个黄皮肤一眼。

祖辈父辈下南洋打出的基业,在卓太太精明能干的兄弟手里继续壮大。原本航在麻六甲海峡的片帆孤影,经三代人,壮阔成了三宝公公下西洋的船队,从桅杆到龙骨无不金碧斑斓,成群时恨不得停满一城码头,声势遮天蔽日的威人。

与妻子富比陶朱的娘家相较,卓先生和他的生意不过是借了佛面三分金光的跳梁小丑罢了。

慎予想不通,卓太太即这样瞧不起她先生,何必委屈下嫁?

爬在半山的路上,这个疑问又一次跃出脑海。可毕竟是别人家事,外人无可置喙。

正午刚过,缕缕金光乍破于乌云缝隙中,半山的风光生动起来。慎予穿过一条紫藤花拱廊,来到公馆门前。

门前摆着两尊小巧玲珑的墨黑石狮,质地是经风雨的圆滑,右狮踩绣球,左狮踏幼崽,一公一母均是张牙舞爪的有生气。

这时辰还算是用饭的点,不宜匆忙会见生客。慎予想让卓太太吃顿安生饭,也许心情一好,就把眉儿的下落告诉自己了。转念又想,若是卓太太有午睡习惯,他这一等岂不又白白耽搁好几个小时。

他看着左手边那头母狮子琢磨了一会,毅然地踏上门阶,叩响了许公馆的大门。

一会儿才个来应门的女佣,和81号的女佣差不多岁数,皮肤稍黑,大眼塌鼻厚嘴唇,像是南亚人。她不会讲中文,慎予又讲不来广东话,好在英文可以沟通。

女佣听是来寻女主人,问他的来头。慎予哪里有什么来头,这会子可不是在卓氏木材行,还能靠着诈一诈达到目的,他便照实报上自己的名字,从上海过来,想问太太打听一些事。

谁想出乎意料的顺利,女佣前脚进去,后脚一位中年妇人出来迎他。妇人也作仆佣打扮,看上去却很有些气派的,举止不紧不慢,从容有度。

她以长辈的目光描摹了一遍慎予面孔,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对他说:“谢先生,随我来吧。”

慎予跟她后头走了进去,听着公馆里其他佣人喊她廖嬷嬷。

尽管公馆佣人比81号多上几番,家里却没有什么生气,所有人都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连廖嬷嬷也不同慎予多嘴,领着他穿过前厅,再穿过会客厅、餐厅、舞厅外的幽静走廊,终于在一扇玻璃门外停下。

慎予透过洁净明亮的玻璃望去,那是一处崖边的露天庭园,红花绿树五色缤然。庭园最外缘的篱笆之外,是满山遍野碧绿苍青的木叶,打着滚延展到地面,扑进那片无尽蔚蓝的海,海面与阴晴不定的天空一时蓝、一时灰相偕着,万里无极地远去,不见尽头。

绿草如茵的院中,伫着妇人瘦削的背影,她慵懒地坐在一把藤木圈椅里,面朝大海。

廖嬷嬷请慎予驻足静候,推门出去与卓太交谈。卓太太侧颈听廖嬷嬷讲话,说完了,又转回脸去。

廖嬷嬷直起身子,对慎予点了一点头。慎予得了允许,跨入庭园草坪的那一刻,恰好山顶云阵飘走,浩浩的阳光将周遭一切照得簇新闪亮。

慎予来到卓太太身边。卓太身形丝毫未动,只脖颈扭过来,与他淡淡打了照面。慎予竟从那双锐利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温柔。

两人隔着一方小圆桌,桌上摆了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着色是近海清浅明媚的蓝。

卓太太引臂轻点,“请。”她国语发音竟格外清晰,甚至夹杂着令他亲切的吴音腔调。这一下慎予不由联想到81号的姨娘,还有眉儿……甚至有一面之缘的丽娜,似乎她们讲话都是这般,唇齿间流转着些许蹩脚可爱的江南风情。

啊……原来她们竟都是像了眼前这位卓太太。慎予如是想着,看向一袭缃色短袖旗袍的卓太。

卓太太发现了他异常的沉默,问:“先生在想什么?不妨讲给我听听?”

“太太讲话的口音腔调,有几分我家乡味道,好怀念。”

卓太太这才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她嘴角抿着一抹淡笑,若有所忆,“早年间教人带跑了,再改不回。”慎予刚听出她话里隐隐一丝女儿娇嗔,她又端起了冷冰冰的架子,问他:“谢先生哪里人氏?”

“认真论起来,祖籍是无锡。”

卓太太将托在掌心里的浅蓝底白花骨瓷茶杯放到两人之间的桌面上,眉压得低沉沉,不看慎予,道:“也是好地方。我还以为先生上海人。”

慎予说:“解释起来恐有些麻烦。”

“我倒不嫌麻烦,先生说说。”

“本家在江苏无锡那边,但和我们这支老早没有什么关系。我家几代都是杭州、上海来回搬,说不上来到底算是杭州人,还是上海人了。”

她又端起茶杯,饶有兴趣地追问,“来香港为求学?”

慎予摇头,“我确实还在读书,学校搬去了昆明。”

“国门以外有的是好学校,何必辛苦行那么多路呢?不如留在香港。”

“香港难道不远吗?太太不知,我有个哥哥,当年离家来香港念书,家里都觉得他远得跟出了国没两样。”提起兄长,不由伤悲,却不曾知晓,他身边的人几乎要坠下泪来。

“先生学什么?”

“学医。”

“医生好,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的。你兄长是不是也学医?”

“是,他曾在西医书院就读。太太,你已问了我好些事,怎就不关心我这个生人造访的缘故呢?”

卓太太自嘲,“我年纪大了,难免顾头不顾尾的失了周全,谢先生莫怪。那么,先生是为何而来呢?”

她说自己年纪大,慎予瞧着却像三十如许的成□□人,高眉深目,颇有一番男儿的自在豪气,虽看著有些不好相与,可待他应算是很客气了,甚至有着一股天然的热切,这当然是他自己觉得。

他鼓足勇气,道出此行目的,“太太认识一个叫吕素荣的女孩么?她眼下在哪里?我在找她。”

卓太太听了他的问题,面露嫌恶,不是对眉儿,而是对她名义上的丈夫。这姓卓的哪像个精明市侩的商人,他该是慈善家,生平最喜人道援助无依无靠的失足女子。眉儿是舞厅里认识的,那个姨娘,一个渡海而来的戏子,唱越剧,眼里片片清波,又柔弱又残破,我见犹怜。

而慎予体察到的姨娘、眉儿和丽娜之间共同的特征,她全然不知,或说懒得关心。她倒更希望慎予不要也染上“救风尘”的毛病。

“你同她……”这是卓太太今天第一次没有用“先生”来称呼慎予,她如骨瓷茶具一般精致的表面,出现了一道裂隙。

慎予说:“是我朋友。此番路过香港,得知她在此地,想着见一面,权作久别之叙。不瞒太太,我清早已拜访过嘉多利道,那边说素荣病了,叫太太您送出去养着。我便又来叨扰您,只想求得她的下落。”

“她病得不轻,”卓太太直视慎予,“你见了人,然后呢?抛下她离开?还是带她一道走?”

慎予望向山之外无极无尽的海面,一片帆船从碧蓝画布上轻盈地滑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洁白浪花。万事万物都是有来处,有去处的,慎予毫不犹豫告诉卓太太:“我愿意带她走,只要她想。”

卓太太拿他没办法,唤来廖嬷嬷抄了地址给慎予。

慎予捏着眉儿地址的纸片,正欢喜,卓太太提醒他,“你这般做,将置你妻子,或是未来的妻子于何地?”

原来她介意这一点。慎予收好纸片,礼貌解释,“我妻早逝,只留下一女,现教爷娘抚育。亡妻在我心中永为挚爱,此生无复。”

辞过卓太太,刚走没几步,他又调头回去。卓太太愣愣地望着远处的海,他呼唤了两遍,她才如梦初醒,问:“还有事?”

“有个老家南京的小姑娘,在81号做工。”卓太太似乎不大记得这么一号人物,慎予又补充,“名字或许叫方西。”

“喔,”卓太太想起来了,“她叫凤仙,原来是南京人么。你倒比我清楚。”

“是她指点我来此寻太太。在81号门前,她问起我南京的事。太太您多少知晓……”

“人间炼狱,积尸成山,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月。”卓太太摇了摇头,两侧玳瑁耳坠在颈间打起清浅的旋,“你与她说了实情?”

“没有,”慎予叹了口气,“她满怀希望的样子,教我怎说。如果可以,望太太稍加庇护这姑娘吧。”

卓太太也随他叹了口气,目光幽幽转来,“我信你人品贵重,对谁都一样慈悲。可是,孩子……”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赤|裸的脆弱感来,像一触即破的肥皂泡,“她迟早要面对,没有人能帮她。这种无法与人分担绝望,我想你也经历过吧。”

慎予缄默,卓太太却开了话匣,“你关心人,再好不过的品质。可是莫要长久停留在他人的苦楚里了,那都是各人的因果缘法。从中走了出来的人,便叫‘识得愁滋味’。走不出来,则醒时终日挣扎,醉里沉沦过去,等到哪日挨不住了,旁人拦也是无用,再多活一弹指对她都是种折磨。”

说到最后,慎予惊觉,卓太太看似说凤仙,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呢?

—·—

卓太太安置眉儿的地方,是北角春秧街上一家五金行。老板是福建移民,老板娘是从前英人医院里离休的护士。慎予到来时,老板外出进货,老板娘同他们的儿子看顾店里。

慎予瞧柜台后安坐的老板娘有些眼熟,一问之下,才晓得她是廖嬷嬷的姐妹。

老板娘唤来儿子,让他领慎予去找那个“痨病鬼”。

慎予随他穿过五金店的货架,从店铺角落的小门进去,便是一栋幽暗唐楼内部。

慎予问:“她不是病了吗?去看医生了吗?”

“有啊,楼里就有大夫的啦。她没几天活头了。”他的语气轻松得像谈论一段天气。

等攀爬到最后一段楼梯,五金行的儿子对慎予指了指尽头的阁楼,“你自己去吧。”随后转身离去。

痨病鬼、唐楼里的大夫、阁楼……一路走来,慎予无法想象眉儿遭了多大的罪。

他毫不犹豫地推门,却发现以阁楼狭小的三角形构造,自己不弯腰根本无法进入。

弯着腰时,慎予目光与天窗下钉着的一尊受难耶稣十字架平视。奄奄一息的耶稣垂目望着同样奄奄一息的眉儿。

眉儿背朝慎予,躺在一片木板床上,身下铺着没有一丝弹性的薄垫子,洇着几团深浅新旧不一的褐色污渍,像药渍,又似血渍。

她的背影活像千刀万剐后剔除了脂肪与肌肉的一副骨架,嶙峋陡峭。浑身血管由于失去养分,已经塌陷不可见。那个曾经摇曳起舞的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慎予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空气中弥漫药味、霉味、漆味大口大口涌入鼻腔,他依旧坚定地走到那张小床前,缓缓蹲下,将手掌覆盖在一只细骨伶仃的手上,手背肌肤温度灼人,慎予即时意识到异常——她在发烧。

这时,眉儿艰难地翻过身来。在瞧清床头的人之后,她干涸混浊的眼底才流露出一丝旧日的光彩来。

她以为自己烧糊涂了,才看见这么个故人。当慎予一遍遍唤她,声音越来越真切时,她猛然清醒,意识到他真的来了!

她用尽力气推开他,身子向身后的墙上贴去。既为自己眼下的模样惭愧,又害怕病气传染给他,眉儿故作无情道:“你走吧。”

慎予横眉倒竖,脸刷的升起愤怒的红晕,“说什么胡话。这哪是养病的地方,咱们赶紧去医院。”

“不。”眉儿拿被子捂住了大半张脸,“先生,你能来见见我,就已经很好了。”

她还未烧糊涂,稍微细想,便知今日这一见全仰赖慎予有心。她二人非亲非故,旧日即使说过几句话,但就这点交情,随着这些年各自的北上南下,早已是明日黄花,不值当拿出来一说的东西了。

若非存心相见,不经一番刻意打听,怎么能找到这儿来?想到世间尚有一人为她奔走过,眉儿想:我也不算孤零零来这世间一遭了。

慎予非要劝她去医院,见直说无用,便充可怜,“你有所不知,我此番与妇孺同行,今天既与你有接触,为安全计,便不好贸然回去。那现在,你是希望我一直留在这里,还是带你去医院?”

眉儿拿他没办法,只好由他安排去了医院。经过医生诊断,她被确诊染有肺结核,好好救护,不至于速死。

如此看来,香港太不适宜她养病,没有根基,没有依靠。卓老板对她并无深情厚谊,像待花,美丽之时愿意施以娇宠,败落以后也不见他多惋惜;至于卓太太和姨娘,一个不屑一顾,一个巴不得她早日病死,还自己一片清静。

慎予没有分毫犹豫,他决心带眉儿离开香港,一道去往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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