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波本的气息彻底消失，千烨界礼才允许自己靠下金属箱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湿。
【界礼！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小吊坠的声音充满了担忧，蓝光闪烁着，【他刚才的眼神……好可怕……】
“他只是在试探。”
千烨界礼在心中回应，声音有些虚弱，“他没有证据。”
但他知道，波本起疑了。
这个代号成员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缠。
【你又在忍了。】小吊坠心疼道：【从岸谷那老家伙那里开始，到刚才那个基安蒂，再到波本……你一直没有出来吧。】
千烨界礼没有否认。
他闭上眼，一点点的将呼吸放缓。
小吊坠心里明白——
这是界礼的生存策略。
面对这些压抑的事情时，界礼会将那些真实的情绪全部剥离，压缩到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里。
外在的“千烨界礼”，便成为了一个“空壳”。
又或者说，一个按照指令推进的“机器”。
这种状态能够让他面无表情的面对岸谷武志的骚扰，能够压制住对基安蒂和波本反击的杀意和戾气，能冷静的计算每一步。
这是他在组织底层存活至今，甚至一定程度上“透明化”的关键。
但小吊坠能够感受到，每一次抽离，都像是在灵魂上覆盖一层薄冰。
冰层之下上真实自我，在黑暗中无声的挣扎、嘶吼，承受着所有的痛苦。
小吊坠害怕这层冰越来越厚，终有一天会将那个真实的界礼彻底冰封，或者……在某次无法承受的冲击下，连同灵魂也一起粉碎。
【界礼，别这样……】小吊坠的声音带着哀求，【我知道很痛，你可以……稍微放松一点我在这里……】
千烨界礼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疲惫的空茫。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胸前的吊坠，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维稍微清晰了一点。
“我知道。”他在心里轻声说，“再坚持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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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码头，千烨界礼只想尽快回到那个简陋却唯一的容身之所。
他沿着僻静的街道快步走着。
刚拐过一个街角，刺耳的警笛声和闪烁的红蓝灯光就堵住了去路。
前方一栋高级公寓楼下拉起来警戒线，穿着制服的警察忙碌的穿梭，周围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居民。
一场凶杀案。
千烨界礼眉头紧蹙，下意识就想绕道。
他讨厌这种混乱的场合，更不想要和警察打交道。
但通往他住所的几条近路都被封锁了，千烨界礼只能被迫滞留在这令人不适的区域边缘，靠在阴影处的墙壁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待事情结束。
警戒线内，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够十岁，但眼神却格外锐利的小男孩正围着案发现场踱步，是不是蹲下身子查看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身边跟着一个扎着马尾辫，面容清秀可爱的小女孩，她脸上带着担忧，看向男孩的眼神中却充满了信任。
“新一，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小兰小声问道。
“当然！”
工藤新一自信的扬起下巴，脸上带着几分骄傲，“所有的线索都已经很清楚了！凶手就是——”
他开始条理清晰的叙述他的推理，逻辑严密，观察入微。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真相的执着，已经对破解迷题的兴奋光芒。
似乎自带一种感染人心的魅力。
千烨界礼原本漠不关心，但也渐渐被那个小小的身影吸引。
他见过太多黑暗与虚伪，这种纯粹追求正义呃姿态，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耀眼，甚至有些天真得不切实际，却又莫名无法让人移开目光。
他静静的听着，直到工藤新一准确的认出凶手，在众人惊叹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完成推理。
案件解决，警戒线开始撤除。
人群渐渐散去。
千烨界礼也准备离开。
“喂！小子！等等！”
一个洪亮而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千烨界礼身体一僵，缓缓回头，看到了穿着警服，身材高大的伊达航正笑着朝自己大步走来，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位同样穿着警服，面带笑容的警察同期。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刚结束执勤，正准备去聚餐。
伊达航不知道千烨界礼上次和松田萩原两人不欢而散的事情，他脸上带着热情和惊喜。
“真是你啊！刚才在那边看着就像！怎么在这儿？案子已经结束了，没有吓到你吧？”
他身边的几位警察也好奇的打量着千烨界礼。
千烨界礼嘴唇动了动，那句习惯性的“不关你事”在嘴边转了一圈，却没能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疲惫，又或许是因为触动。
他僵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界礼！是伊达警官！答应他答应他！去喝点热的东西吧！你看起来快要累垮了！】
小吊坠在千烨界礼脑海中疯狂咆哮。
它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终于有靠谱的，充满正能量的人来“拯救”一下它家快要碎掉的界礼吗？！
伊达航见少年没有立刻拒绝，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拍了拍千烨界礼的肩膀，“正好我们几个人交班，准备去前面那家店喝一杯，吃点东西。一起吧？就当陪我们几个大叔聊聊天？”
伊达航身边的几位警察也笑着附和，“是啊小朋友，一起吧，人多热闹。”
千烨界礼看着伊达航真诚的眼睛，又感受了一下小吊坠几乎要实体化出来的期盼，内心挣扎了片刻。
他确实很累，从身体到精神。
而且，要拒绝这样直白的好意，似乎比接受更需要力气。
最终，他只是很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
“……嗯。”
伊达航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拦着少年的肩膀就往前面走。
“这就对了嘛！走走走！”
一行人来到附近一家氛围轻松的家庭餐馆。
伊达航和同事们显然都是常客，熟稔的和老板打着招呼，找了个靠里的卡座坐下。
警察们都很健谈，聊着工作中的趣事，抱怨着难搞的上司，气氛轻松融洽。他们很自然的把千烨界礼当成了需要照顾的“弟弟”，给他推荐菜单，问他喜欢喝什么。
“我……随便。”
千烨界礼不自在的坐在角落，有些手足无措。
“那就来杯特色麦茶吧，解乏。”伊达航帮他点了，又给自己和同事点了酒。
当饮料送上来时，千烨界礼面前放的是一杯深琥珀色的，冒着黏腻泡沫的液体。
特色……麦茶？
特色麦茶是这样的吗？
小吊坠试图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搜找资料，但由于一人一吊坠平时几乎不接触外面，就算是存有资料，也得找个几十秒。
但就在这几十秒内，小吊坠却看见自家做什么都无比警惕的界礼，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这杯饮料端起来喝掉了。
【等一下界礼！这个是……】
扎啤!
是酒啊！
小吊坠没说完，千烨界礼已经喝了一口。
他对酒精几乎没什么概念。
在他有限的，可以说是与社会脱离的认知里，饮料就是饮料。
他只是觉得这“茶”的颜色有些深，闻起来有股奇怪的味道。
但出于礼貌和对伊达航几分微弱的信任，他没有多问。
他确实口渴，也疲惫，于是端起来，试探性的喝了一小口。
味道有点苦，还有点涩，但尚能接受。
在周围警察热闹的谈笑声中，他又喝了几口，试图用着略带刺激的液体压下喉间的干涩和内心的混乱。
然而，几口下肚没多久，一股陌生的热意就开始从胃里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本清晰的视线开始变得朦胧，耳边嘈杂的谈笑声仿佛隔了一层纱。
脑袋变得晕乎乎的。
伊达航正和同事说得起劲，一转头，发现旁边少年的情况不对。
千烨界礼安静的坐在那里，白皙的脸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那双总是带着冰冷戒备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雾气，眼神有些迷茫，微微睁大，看起来……莫名的乖巧无害。
他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周围的人正说什么，淡金色发丝垂落在脸颊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近乎纯稚的气息。
“喂，小子？你没事吧？”伊达航吓了一跳，凑近了些，“你脸怎么这么红？”
千烨界礼反应慢半拍的抬起头，看向伊达航，眼神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晕。”
他无意识的抿了抿唇。
伊达航这才注意到他杯子里所剩无几的“麦茶”，再一看颜和泡沫，猛的一拍脑门，“遭了！我忘了跟你说！这不是麦茶，是啤酒啊！”
其他同事也都为了过来，看到千烨界礼这副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呀！航哥你也太粗心了！”
“这孩子一看就不会喝酒啊！”
“啧啧，这酒量，一杯倒啊这是！”
千烨界礼似乎没太理解他们再笑什么，只是觉得周围的声音很吵，但又很神奇的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伊达航，认真又困惑的问道：“……啤酒，不可以喝吗？”
那副懵懂又认真的样子，让一群大老爷体会到了带孩子的快乐。
伊达航又是好笑又是愧疚，赶紧让人给他换了杯真正的热麦茶，又招呼服务员弄点解酒的蜂蜜水。
“可以喝，但不能像你这样猛灌啊傻小子！”伊达航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也太实在了。”
千烨界礼不吵不闹，只是安静的坐着，一双清透又带着些迷茫的眼眸大多时候是看着地面，偶尔疑惑的看向旁边，又或者乖乖的接过伊达航递过来的蜂蜜水。
【啊啊啊啊就是这样！界礼！多可爱！保持住！】小吊坠在他脑海里开心得快要打滚，【伊达警官是好人！这些警察都是好人！感受一下！这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的！】
千烨界礼虽然醉了，但潜意识里似乎听懂了小吊坠的话，但他没有回应。
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听着。
但伊达航说起一次追捕犯人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鼻青脸肿时，千烨界礼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不会痛吗？”
他问的是伊达航，但似乎又不仅仅是问这个。
伊达航微微一愣，但又朗声笑道：“痛啊！怎么不痛！但抓到犯人，保护了该保护的人，心里就痛快了！那点痛算什么！”
其他警察也各自说起一些事情。
千烨界礼安静的听着，那双蒙着水雾的琥珀色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融化着。
几杯蜂蜜水下肚，非但没有立刻解酒，反而让那种晕乎乎的感觉更厉害了些。
就在伊达航几人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他却忽然抬起头，视线慢吞吞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警察。
“你……”千烨界礼看向伊达航身后那位有点胖胖的，笑容和气的警官，“你的笑声，很好听，像……像烤红薯的时候，炉子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胖警官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大腿，“烤、烤红薯？哈哈哈！小子，你这夸人的方式够别致啊！”
千烨界礼没理会他的大笑，目光又移向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比较严肃的警官。
“你……刚才帮我扶杯子，手很稳。是……适合去当狙击手。”
眼睛警官推了推眼镜，嘴角忍不住上扬，轻咳一声，“咳，谢谢……不过我们是警察，不是狙击手。”
“哦。”千烨界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看向下一位，“你的眉毛……很精神。像……像动画片咯，那种很厉害的主角。”
“哈哈哈哈！”
这下整个卡座的人都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连旁边几桌客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警察们被这毫无章法，真诚却又透着诡异的“夸夸”逗得不行。
伊达航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揉着肚子，“喂喂，小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千烨界礼只是困惑的看着他们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最后看向伊达航。
“伊达警官……你，最高。像……像大树。下雨的时候，可以……躲雨。”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倦意。
【界、界礼？！】小吊坠已经死机了，【你、你喝醉了还会这样吗？！】
伊达航看着少年那副懵懂又认真的样子，心头软了下来，笑声也渐渐变成了温和的笑意。
他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好好好，我是大树，以后让你躲雨，行了吧？”
趴在伊达航温暖结实的背上，夜风一吹，千烨界礼的脑子更晕了。
他迷迷糊糊的把脸往伊达航脑袋上蹭，伊达航问他家地址，他也不说话。
伊达航以为他没听见，想再重复一遍时，却听见少年闷闷的声音传来。
“不去……”
“那里……好冷。像冰箱。”
伊达航脚步一顿，心里叹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背上少年轻得过分是体重和单薄的身板。
“那……先去我那儿凑合一晚？”伊达航试探着问。
千烨界礼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安安静静的看着月亮，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走了一段路，就在伊达航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候，背上的人忽然又含糊的开口了，声音很轻。
“伊达警官……松田……萩原……警官。”
“你们……不一样的……”
伊达航放慢了脚步，仔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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