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小镇里,天色未明,晨雾已起,山青木翠。
一双手撑开了福源客栈二楼的一扇窗户,玉肤凝脂,皓腕在雪白的衣袖下更显细腻纤纤,那是个容色极美的少女,青裙长发,双目盈盈,秀雅天成,有若晓露水仙。
孟瑶回来时,习惯性的抬头看那一处,正好瞧见少女垂下眼眸,眉眼弯弯,无声间心底温软一片。
“今日就要上山了,我不是叫你好好睡着?何苦非等我不可?”
孟瑶回房,果然看见少女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从食盒里摆出几碟小菜,用一只小炉温着什么,香气四溢。
少女道,“烟罗若不等着,兄长怕是要忙上一整晚了”
孟瑶仔细去了寒气坐下来,接过少女递来的玄参百合粥,不由浅浅一笑,一双星眸温柔似水的盯着她。
“若只是护送聂二公子便罢了,可烟儿你也要去蓝氏进学,我怎么敢少了布置?”
烟罗低头。
“大哥他……让你同去听学也是好的,你天资甚高,蓝老先生又德高望重,桃李天下,总是有所裨益……到底是大姑娘了,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不见外人”
“兄长,又在说谎”烟罗伸出一只手指按住他的下唇,“兄长明明不愿烟罗离开,烟罗也不想离开兄长”
“……对啊”
孟瑶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上,卸去伪装,“你我结拜整整五年,从来都是相依为命,我怎舍得!可是,可是……”
孟瑶搂她入怀,却不再说下去了。
烟罗回抱他,道。
“可是烟罗长大啦,是不是?烟罗长大了就不能这样常常抱兄长了,就要学会帮兄长分担了”
可孟瑶摸着她的长发道,“我倒愿意你能就这样乖乖待在我身边,我宁愿护你这一辈子,烟儿,你明白吗?”
“烟罗明白。烟罗也最喜欢兄长了”
孟瑶闭眼,叹气。
街上
戴着斗笠的姑娘,不知道被什么花草的汁液染得嫣红的手指尖,没什么力气似的,轻轻松松的握着鸟形鎏金乌木簪子,正因为指甲和指尖染成了袅袅娜娜的红色,更显得柔夷纤纤,洁白如玉。
美人身子前倾了些,露出斗笠下那一把乌黑艳丽的秀发,衬着衣裙的青白干净,清爽,更显的指尖红的妩媚。
“公子?”
温温软软的女声唤醒了失神的江澄,少年急急忙忙的放开抓着簪子的手,红了一张脸皮,连声失礼失礼,眼睛却是似看非看的躲着那个面纱之下隐隐约约的面孔。
“君、君子不夺人所好,是在下冲撞了姑娘,这簪子该是姑娘的”
这少女正是闻烟罗,她婷婷的还了江澄的一礼,也是把那乌木簪子放了回去。
“公子言重了,我也不过是想看看这簪子,望未叨扰”
“不叨扰不叨扰,是我、为阿姐、太过心急”
江澄头一次急得口不择言,只觉得脸上发烧,恨不能转身就走但又舍不下,说完以后自己已经对自己的窘迫恼火起来,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怒气。
“原来公子是为了自家长姐挑选饰物,真是有心,失礼了”
烟罗语气软了几分,想起自家兄长,已然带了几分笑意。
“啊……嗯”
嗯个鬼啊江晚吟!
江澄快要被自己蠢死了,就差拔了三毒狠狠地插自己几刀了。
“公子请便”
“啊,请等等”眼见少女就要转身离去,江澄反射性跳起,面对她的疑惑又混乱起来,突然自家发小的身影一闪而过,顿时清明,“我、在下想为阿姐买几件小物件,但是,我不太懂这些,姑娘可以帮帮忙吗……”
江小少爷第一次觉得魏无羡的滑头有点作用。
之后两人交换了姓名。
“在下云梦江氏,江澄,字晚吟……年方十五,父母双全,上有一姐……”
闻烟罗小小的怀疑了一下少年报家谱似的自我介绍,觉得这和兄长教的不太一样,但想到可能是地方风俗习惯不同,坦然接受了。
烟罗犹豫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要礼貌点,便掀开一半斗笠面纱,露出真容,一双水剪墨瞳,肌肤白嫩,唇色娇艳,抬眼看去。
如此便可惊艳凡人半生。
“散修闻烟罗,无字”
小姑娘咬了咬红艳艳的下唇,贝齿留下一个小小的印子,却惹得少年心底一紧,六神震荡。
“……嗯,年方十四”
街道上的人虽说不是接踵碰肩,但比起前几天的平淡,明显多了不少人。
长剑挂腰,法衣飘飘,这些来客大都自有一幅昊然欲仙之姿,面皮或是细腻或是俊朗,行为举止间是凡子学不来的风流优雅,修士身份不言而喻。
江澄结丹甚早,也颇有天资,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细眉杏目,深目高鼻,相貌是一种初露锐利的俊美,目光沉炽,不经意间便隐隐带一股攻击之意,箭袖轻袍,一身紫衣,很是衬他。
可此时这少年却紧绷着身子,一脸不大高兴似的跟在烟罗的身后,只一双星眸紧紧看着她偶尔挑出的饰物,敷衍了事的点头。
“江公子,这些……真的都要要吗?”
烟罗为难,看着他怀里的一堆东西,这些几乎都是她刚刚碰过的,有些好像也并不适合他描述的长姐的喜好。
“太多了些吧”
“啊,这,没关系的”
江公子避开她的目光,轻咳一声。
“很好看,我……阿姐肯定很喜欢”
末了闷闷一句。
“你……眼光也很好……”
他硬生生将最后那几个字咽下去,将包好的簪饰小心放进胸前衣领。见她衣着不俗,气质非凡又年纪轻轻,听了江家名号也没有什么动容之色,不像普通散修,不由问道。
“闻姑娘难道也是上云深不知处求学的?”
却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谁不知姑苏蓝氏乃是仙门世家之一,云深不知处更是闻名天下,除了蓝家子弟,能上上面求学的非大家贵族优秀血亲不可,她既说是散修,怎可能有法子上去,大概是随家人有事路过此地罢,可那样的话,此一面别过便……
“是啊,江公子也是?”
烟罗一笑,看他呆呆点头,笑意更甚,“我与公子好有缘”
“的确,很有缘”
江澄粲然一笑,两眼光彩闪闪,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说来惭愧,家兄是聂家门客,烟罗呈聂家主抬爱同来求学……”
两人闲谈几句,兴趣相投之下也算得上相谈甚欢,可信步行到街道上时却被一手捏纸扇的人打断了。
来人一副可任意揉捏的无辜眉目,一身行头品味颇佳,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就拿那柄纸扇来说,扇骨木料用的是上乘的玉山黄花梨,扇面更是顶好的白绢,上书“与世殊伦”,下坠一只白玉穗,可明明是风流倜傥之物,在他身上却显得懒懒散散,不成气候。
“小烟罗可让我好找啊,既然出来为何不叫我……啊呀,这不是江兄吗,幸会幸会”
来人正是聂家二少爷,聂家主胞弟聂怀桑。
和江澄打完招呼,他垂下长长的眉毛,更显乖顺,朝着烟罗一副撒娇语气。
“小烟罗不是答应我今天去给青鸢配药?怎么我才和它玩了一会,你就自己溜出来啦”
烟罗这才想起这事来,小声啊了一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聂怀桑用幽怨眼神看着她。
烟罗吐舌,只好向江澄抱歉辞别去陪聂怀桑给他的宝贝画眉抓药。江澄虽面露不舍但放心不下自家姐姐一人在客栈,魏婴那小子也总是不见人影,只好作罢,三人相约在云深不知处再见后分开了。
“小烟罗的烂桃花真是不少,看到没,刚刚江兄恨不得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聂怀桑不胜唏嘘,想起最后那个危险的眼神,一脸狹促。
“看江兄那迷样~恐怕一点都没想到你是谁——尤其是你的那些传闻”
“我和江公子只是巧遇,你莫要胡说”
烟罗听到这话皱了皱眉,语气不快。只因她生的俏丽,连生起气来也比旁人好看许多。
聂怀桑晃了晃纸扇,无奈。
“那温晃上聂家寻你不到,又闹了一番,最后还是我兄长出面才赶走了,怕只怕他又寻到蓝家来,欸欸,你也注意一下,别总是沾花熱草的,虽不是你的错,但终归是因你而起”
“你又不是不知道温晁那狗脾气,下次不知道就断的谁的手脚了”
烟罗停下来,撇过头去。“那你还不离我远一点,差点被打断腿的聂二少爷?”
聂怀桑笑嘻嘻的凑上去,“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嘛,再说有我兄长在,我怕什么,上次那个是意外~意外”
“……是我连累你了,抱歉”
“嗯~与其说是连累不如说是因祸得福,要不是他,你恐怕现在还对我一副冷冷情情的样子呢,或者客客气气的,就像你对江兄那样”
聂怀桑摆摆手,用扇子点了点烟罗的头。
“我刚才开玩笑的,我聂家还不至于连一个弱女子都护不了,别皱眉头了好不好,让美人蹙眉可是大罪过”
“让你这样的美人皱眉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啦”
烟罗鼓了鼓腮帮子。
“登徒子,油嘴滑舌”
“欸欸,我这也是为你好,省的你被哪里来的野男人甜言蜜语的就给骗走了是不是”
“闭嘴”
“好吧我不说了……欸,小烟罗,我腿疼,回去给我做那个玄参百合粥呗,今早我可是被馋醒的”
“……好”
“真乖”
“……聂怀桑!”
“要叫怀桑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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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入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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