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 8 意识断层
为什么要协同隐瞒?
这个问题,白马原本没有想给出答案。正如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K的存在,白马同样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协同隐瞒。不,“协同”需要有双方乃至三方以上的参与,且要在最终达成一致才行。他没有与K进行过任何事先商量,K更没有向谁提出过“请协助我”的请求。
“协同”并不成立。那么,为什么要隐瞒?
从平日里在学校的表现来看,黑羽与K理应有过交流与磨合。至少在表面上,黑羽快斗每天会乖乖地去到学校,不会有什么过于出格、引人注目的举动,只是在课上睡着的时候较过去略多了一点。
白马不太确定,共享了同一副身体的不同灵魂通常会怎样相处。样本数量毕竟很少,且时至今日人们还没法搞明白所谓双重人格的真实性。但是,从目前可观察到的情况看来,K并非是普遍意义上所认为的,具有攻击性的人格。
平心而论,在被要求扮演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个体,甚至还需要做到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近似时,拥有独立人格的正常人都会多少有些不痛快。不过,正如独立的数据不能代表主机“毕竟数据可以转移”,独立的人格也未必就是一个完整的人。K是一个完整的人格,这从与他的交谈中可以确认,但他似乎没有想过要耍些阴招使自己成为一个真实的人。
他不想使自己的存在影响到黑羽,或者说他不希望黑羽的生活因为他的存在而改变。这一点与白马自己倒是利益一致——
他们都希望现实“维持原样”。
当情况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任何预定中与预料之外的事件都是在推动事态向前发展,而谁也不知道它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更糟。因此这时,“什么都不会发生”反而是最好的展开——尽管这有些自欺欺人之嫌。
倘若身份已经暴露,知晓了秘密的人缄默不言,一切便不会更糟;倘若一个凭空诞生的人格想要在已经是一团糟的故事里占据一个位置,消减他的存在感,让还未准备好迎接转折的日常保持原有的模样就好。
然而,虽然K不愿意取代日常生活中的黑羽,他对代替对方成为怪盗似乎并无怨言,甚至敢于说出“我不介意有谁会将全部的罪名归结于我”“来证明我的有罪吧”这番傲慢至极的挑衅发言。
一个连成型的形体都没有的家伙,却想着要为另一个人担罪。无稽之谈,可笑至极,谈责论罪可是物质至上的。倘使此刻K利用不属于他自己的身体跑出去犯了案,最终能够追踪到的生物证据和影像资料只会与黑羽快斗直接相关——哪怕黑羽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尽管如此,K还是敢放出大话,仿佛他真的能够代替黑羽站上被告席。合理猜想,他或许知晓从黑羽的精神中脱离出去的方法。这听起来很荒谬,毕竟若要能站上被告席,那会需要一个空置的躯体作为容器。白马暂时不认为这是个在短期内能够实现的技术。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K无疑正在算计着什么。一个战术,一个计划,一个不应被广而告之的秘密行动。
他想要将“黑羽快斗”从“怪盗”这一身份中剥离出去。这显然是做不到的,因为过去已经发生,表面上地抹去它、否定它,没有任何实质意义。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加根源性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
动机。
K打算这么做的动机。假使他真的是一个“与黑羽快斗无关的独立个体”,出于什么理由,他会愿意为黑羽做到这一步?
事情开始有趣起来了。
当有惊喜礼物在被暗中准备的时候,提前说穿是低情商的表现。于是白马选择了缄口不言。
——正如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但是,倘使什么也不做,时间依然前进。
已经足够糟糕的事态,不会停止变得更糟。
黑羽快斗是在深水中醒来的。
身体的缓慢下沉不会带来失重感,水的重量挟裹了全身,令人厌恶的潮湿感也同样感受不到。合眼入睡之前,没有人会期待在醒来时发觉自己正在沉向水底,因此黑羽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来了。
尝试呼吸的瞬间,灌入肺部的冷水刺激着他不由得张开嘴去寻求氧气,随之引发的更加窒息的呛咳。
我醒着。
确实醒着。
无法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边际的深水与沉溺于影中蔓延开的绝望,便是此刻的真实。
不会有如此真实的梦。
再不做些什么的话......
有部分的肢体似是已经不属于自己。挣扎着上浮时,黑羽能感到撕裂感切实地分割着知觉。有暗影在水中飘散开去,不知道是不是血迹。
口腔里充溢着铁锈的味道。
仅存的理智疯狂地搜刮着记忆。黑羽依稀能够记得,不久之前他才和K商量过下一次的行动计划。
K那混蛋,明明已经保证过不会再犯那种愚蠢的错误,又给我掉到水里了吗......
别把麻烦事都留给小爷我一个人解决啊。
离水面已经相当近了,水光的网纹波动着笼盖了视野。黑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大口呼吸着去抢夺空气,只感到身体在被看不见的力量攥住了脚腕拖向更暗更深的地方。他听到喘息声,那应当属于他自己,压抑的,如同在溺水边缘挣扎的喘息。寒冷与疼痛侵袭着身体。看不到能够抵达的陆地,便连挣扎也显得麻烦。
疲倦感战胜了理智,他感到自己又开始想要睡了。
意识重又沉浮于黑暗之际,似乎能听到仪器运转的声音。
滴——,滴——。无机质的电子音标识着生命的存续。白亮的灯光充斥着视野,仿佛有人正在用强光照射瞳孔。
像梦一样。
再次醒来时,黑羽发觉自己正坐在教室里。午后的阳光明暖清晰地描画出一切的轮廓,校服的布料贴合在略微发烫的皮肤表面,清洁而干燥。
有种丧失了时间的恍如隔世感。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哪一部分才是梦,哪一部分又是真实。已经习惯了在课堂上一无所知地醒来,黑羽甩了甩头想要摆脱那让他近乎作呕的晕眩感,然后惯例性地想要去查看时间。
随后,迷惑不解地,他再次确认了在教室挂历上看到的数字。
再一遍。
又一遍。
那是个陌生的数字,标示着一个对于黑羽而言仍属于“未来”的日期。兴许只是有人恶作剧多撕了几页日历。黑羽这么想。因为,倘若那个日期是真实的,那么距离他上一次有明确的记忆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五天。
五天,120小时,7200分钟,432000秒。
我居然已经睡了这么久吗......?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安静重又被嘈杂取代。听觉里,喧嚣的人声隔得很远。不知所措地,黑羽点开了手机的备忘录。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一片空白,记录里反倒新增了四条更新。每一条更新都对应着一个不存在于黑羽记忆中的日期。
不包括尚未结束的今日,K将过去四天发生过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记录在了备忘录里。
其中包括了宝石的确认与归还情况,和青子一同去水族馆的约定,以及伤口处理的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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