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罗拉离开六号楼,前往油画课教室。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细密而执着,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走廊里挤满了匆匆赶往下一堂课的学生,喧闹的说笑声、 储物柜门开关的哐当声、湿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吱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嘈杂的背景音。这反而让芙罗拉稍微松了口气——人多眼杂,至少那个行为诡异的爱德华·卡伦应该不会再像在诗歌鉴赏课上那样,贸然对她进行那种令人不安的精神试探。
她低着头,尽量缩着肩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人群中快速穿行。然而,她那头火焰般的红色长辫子和过于出众的容貌和身材,就像暗夜中的灯塔,根本无法忽视。男生们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以及那种属于青春期男孩的、混合着品评和悸动的热切。同时,几个女生压低的议论声也断断续续地飘进她异常敏锐的耳朵里。
“……你看到爱德华刚才的样子了吗?从诗歌鉴赏课出来的时候,好像很不对劲……” 是个细尖的声音,带着点好奇。
“是啊是啊,他从诗歌鉴赏课出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下楼梯的时候还差点撞到杰森……” 另一个声音接话,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八卦。
“难道是生病了?可是看起来又不像啊……他平时不是那样子的。”
“嘘——小声点!说不定是跟那个新来的红发女生有关?她就坐在爱德华旁边呢……好像叫芙罗拉什么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芙罗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碧绿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凝重,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无波,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看来,爱德华·卡伦在诗歌鉴赏课上的异常反应,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的反应越大,就越说明她这个“异常”对他造成的冲击和困惑有多强烈,而这份强烈的冲击,很可能很快就会转化为更直接、更深入的探究,甚至……敌意。她必须更加小心。
她加快脚步,终于找到了位于五号楼三层的油画课教室。推开门,一股浓烈而独特的味道扑面而来——松节油刺鼻的气息混合着各种油画颜料的特殊气味。教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盏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几个分散摆放的画架。墙上挂满了学生们的习作,大多是福克斯常见的风景——被雨水浸透的深绿色森林、雾气朦胧的山峦、灰暗的海岸线,色调普遍偏冷,透着一种压抑的美感。
教室里学生不多,显得有些空旷。芙罗拉走进去的瞬间,里面零星的几个学生目光立刻在她和教室另一个角落之间来回打转,带着一种看好戏似的好奇。芙罗拉顺着那些目光望去,心里猛地一沉——爱德华·卡伦居然也在!他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画架前,侧对着门口,苍白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芙罗拉也没想到会这样。油画课本就不是热门选修课,她选这门课,不过是因为查理说“总得找点事做,别总闷在家里”,而她想着“人少的课安全”——结果偏偏和爱德华撞了。这冤家路窄的“缘分”她可真是一点都不想要,尤其是面对这个可能已经察觉到她异常、并且本身也极度危险的男孩。
显然,爱德华也没料到芙罗拉会出现在油画课上。当他听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地转头瞥了一眼,看到是她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和更深沉的疑虑。他选这节课,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现在肯静下心来画油画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教室通常很空旷安静。他本来甚至考虑过请病假避开学校,但爱丽丝劝阻了他,建议他按兵不动,再多观察一下。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红发女孩,竟然也选了这门冷僻的课!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这个女孩是故意的?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接近?这个念头让爱德华对芙罗拉的怀疑和警惕瞬间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芙罗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远远地、极其冷淡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尽了最基本的礼节,然后立刻无视了所有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讲台,礼貌地对站在那里的老师说道:“您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芙罗拉·弗利。这是需要您签名的纸条。”
油画课老师是一位留着黑色长发、有着浅棕色眼睛、身材修长匀称的年轻女性,名叫苏珊女士。她看到芙罗拉时,眼中同样掠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被一种更为明显的同情和怜悯所取代。芙罗拉将需要签名的纸片递过去,同时极其轻微地调动了一丝感知力——果然,从苏珊女士的意识表层,她“看”到了原因:苏珊女士的丈夫就是那天在医院给她做笔录的菲利普警官。虽然菲利普警官出于职业操守没有对外透露细节,但显然,关于警察局长查理·斯旺家那位“父母双亡、遭遇抢劫、孤苦无依前来投奔的可怜远房外甥女”的故事,已经在他们夫妻间流传开了。
苏珊女士接过纸条,利落地签上名字,语气格外温柔,仿佛怕惊扰到她:“芙罗拉·弗利,对吗?欢迎。随便找个空画架吧,今天先随便画点什么,熟悉一下颜料和画布就好。”她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远离爱德华的空位。
“谢谢您,苏珊女士。”芙罗拉低声道谢,心里庆幸至少位置离那个危险的家伙足够远。她无视了那道如芒在背的、来自角落的冰冷目光,走向那个空画架,将书包放在脚边。
而讲台上的爱德华,则趁着苏珊女士对芙罗拉流露同情的那一刻,迅速集中精神,试图读取苏珊女士关于芙罗拉的记忆碎片。他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信息:来自佛罗里达州一个叫拉克罗斯镇的、阳光充沛却偏僻的小镇……父母不幸遭遇车祸双双殒命……孤身一人投奔唯一的亲戚查理·斯旺……途中遭遇抢劫,身无分文,证件全部丢失……昏倒在森林路边被巡逻警察发现……爱德华快速回想了一下时间点,那时候卡莱尔正好轮休,他们全家都去了阿拉斯加度过漫长的阴雨天,所以完全错过了镇上这件事。
信息听起来合情合理,有警察的见证,有查理的确认。但爱德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萦绕不去。如果一切属实,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怎么可能拥有阻挡他读心术的强大力量?甚至让他的意识在触碰的瞬间感到了刺痛?这根本无法解释!难道……她篡改了查理·斯旺和那些警察的记忆?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可她身上分明没有一丝一毫吸血鬼的气息,血液的味道也确凿无疑属于人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重重疑虑让爱德华对芙罗拉的身份愈发好奇,同时也更加警惕。
芙罗拉拿起一支画笔,笔杆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她以前从未接触过绘画——在武器X组织,从她有记忆起直到十岁逃脱,她的人生只有无止境的战斗训练、能力测试、绝对服从和忍受实验,艺术和情感表达是绝对不被允许存在的奢侈品;后来与埃里克、简在一起的那七年幸福时光,每天放学后不是帮着埃里克爸爸照料牲畜、清理牧场、修理栅栏,就是和简妈妈一起在厨房忙碌,做果酱、烤馅饼、采收蔬菜;闲暇时间也多是和好友玛丽一起骑车、在镇上闲逛,根本没有闲情逸致,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触碰这些代表美好与艺术的东西。
然而,当她蘸取了一点钴蓝色颜料,尝试着在画布上勾勒窗外那灰蒙蒙的雨雾轮廓时,她的手指却展现出一种惊人的、本能的精准与控制力。笔尖落下的线条意外地流畅而稳定。她画得很专注,试图将所有的警惕、不安以及对陌生环境的疏离感都倾注到画笔之下,仿佛眼前这方小小的画布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可以暂时隔绝外界的纷扰。蓝色、灰色、白色……各种冷色调被她层层叠加,渐渐在画布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压抑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雨景。
可是,画着画着,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那片朦胧的雨雾深处,竟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一双眼睛的轮廓——那双深邃如同黑曜石、锐利而冰冷的眼睛,正穿透画布,死死地、带着探究和震惊地盯着她!
芙罗拉猛地回过神,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中画出了爱德华·卡伦的那双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该死!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画出了他!她的情绪果然还是被他严重影响了!
一阵恐慌和恼怒涌上心头,她几乎是粗暴地抓起一大管钛白颜料,挤出一大坨,毫不吝惜地用力涂抹在那双眼睛上,试图将它们彻底覆盖掉。白色的颜料厚重地堆积在画布上,破坏了原本的画面,形成一块突兀而丑陋的疤痕,破坏了整幅画面的协调。
恰好这时,苏珊女士巡视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情绪很强烈啊,弗利小姐。”她看着那块被粗暴覆盖的区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了然地拍了拍芙罗拉紧绷的肩膀,“画画有时候就是这样,需要释放情绪。没关系,跟着感觉走就好。”苏珊女士能感觉到这幅画里弥漫出的浓重悲伤和压抑,自然而然地将其归因于芙罗拉痛失双亲的创伤,语气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芙罗拉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最终却失败了。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脖子上的那枚心形项链,冰凉的银质吊坠贴着她温热的皮肤,仿佛能从里面埃里克和简的照片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力量和勇气。释放情绪?她不敢。她害怕一旦真正释放,那些被她用尽全部意志力死死锁在意识深处的、毁灭性的力量就会彻底冲破牢笼。到那时候,别说隐藏身份,能不能在这个小镇安然活下去都是问题,甚至极有可能连累收留她的、善良无辜的查理和刚刚对她敞开一点心扉的贝拉。这个代价,她承受不起。
另一边的爱德华,虽然看似在专注自己的画作,但他超乎常人的感官始终留意着芙罗拉那边的动静。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孩画得好好的,突然周身散发出如此浓厚而剧烈的悲伤与压抑情绪,几乎要实质化般弥漫开来。尤其是她死死攥着那条项链的样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条项链……对她来说似乎非常重要?是逝去的父母留下的纪念品吗?
爱德华本能地再次尝试动用读心术,想要窥探她此刻的想法,但结果和之前一样——他的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被毫不留情地弹了回来,甚至带来一丝细微的反噬刺痛感。这让他感到无比懊恼和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被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孩影响了情绪,这对一个活了近百年的吸血鬼来说,是极其罕见且危险的信号。
他猛地转过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画布上,却愕然发现,自己笔下不知何时,竟然勾勒出了芙罗拉扎着红色长辫的背影——那背影纤细而优美,穿着鹅黄色长袖T恤和水洗牛仔裤,画笔细腻地描绘出她圆润的肩线、纤细的腰肢和柔和的身体曲线。他甚至能回忆起她穿着那件印着咧嘴笑向日葵的鹅黄色T恤,对他露出那种礼貌又疏离的、仿佛面具般的温柔笑容……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抓起手边的朱红色颜料,近乎粗暴地将其大面积地涂抹覆盖在整个画面上,仿佛想要掩盖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鲜红的颜料如同血海般淹没了那个背影,也彻底破坏了他的画作。他再也没有心情继续下去,只能逼着自己死死忍住,不再看向那个能轻易扰乱他心神的源头。
接下来的油画课时间,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状态下过去了,没有再出现其他意外。下课铃刚一响起,芙罗拉几乎是立刻开始收拾东西,速度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灾难现场。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爱德华一眼,抱起书本就快步离开了五号楼,朝着下一节课的教室——六号楼赶去。她迫切地想要赶到西班牙语课教室,想要见到贝拉,想要从她那份虽然笨拙却真实无比的“正常”和温暖中,汲取一点力量,来驱散爱德华·卡伦带来的那种冰冷的、非人的不安感。
通往六号楼西班牙语教室的路上,她刻意绕了远路,避开了所有可能再次偶遇爱德华·卡伦的区域。快到教室时,远远就看到贝拉独自站在走廊尽头,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西班牙语课本,正有些无措地四处张望,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当看到芙罗拉的身影出现时,贝拉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快步迎了上来。
“你终于来了!”贝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放松,“我刚才还在想,你会不会迷路了……”毕竟这是开学第一天,芙罗拉和她一样对福克斯高中完全不熟悉。
“怎么会,我可是把校园地图都刻在脑子里了。”芙罗拉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仿佛刚才油画课上的暗流涌动从未发生,“政府课怎么样?老师有趣吗?”
“嗯……还行吧。”贝拉的表情有些复杂,撇了撇嘴,“老师是个说话慢吞吞的老太太,不过至少比接下来要上的三角函数课老师瓦纳先生好多了。那个瓦纳先生……他简直是故意的!”她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他是唯一一个非要我站到全班面前作自我介绍的老师,搞得我结结巴巴,说完回到座位上时还差点被自己的靴子绊倒,差点当场摔跤!尴尬死了……”她难得地跟芙罗拉诉苦,语气里带着委屈,想起那个尴尬的场景,她的脸颊又有点发烫。
芙罗拉忍着笑,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没事的,贝拉,大家刚转学都这样,难免会紧张。”她能感觉到贝拉的沮丧是真实的。
贝拉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困扰说:“不过……政府课上有个男生,叫……泰勒·克劳利的,总是一直盯着我看。他……他好像还想约我周末去参加什么海滩派对。”
芙罗拉挑眉,故意逗她:“哦?听起来挺受欢迎的嘛。那你答应他了?”
“当然没有!”贝拉立刻摇头,脸上露出明确无误的抗拒神色,“我最讨厌那种吵吵闹闹的派对了。而且……他看我的眼神,总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芙罗拉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依旧冰凉,显然刚才的遭遇让她很不舒服。她轻轻握了握贝拉的手,语气坚定地说:“不想去就不去,不用勉强自己迎合任何人。”她顿了顿,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护犊般的微光,补充道,“如果他再敢来烦你,告诉我。”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贝拉愣了一下,看着芙罗拉眼中那份认真的关切,心里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暖暖的,很踏实。以前在凤凰城,她总是一个人,现在有芙罗拉在,好像什么麻烦都能扛过去。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轻声说:“嗯。”
两人一起走进西班牙语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芙罗拉快速而谨慎地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爱德华·卡伦的身影,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西班牙语老师是一位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中年女人,名叫加西亚女士,穿着件花衬衫,领口沾着点咖啡渍。她似乎对新来的学生没什么特别兴趣,也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让她们做自我介绍,只是接过她们递来的签名纸片,爽快地签了名,然后就挥手示意她们自己找空位坐下。
两人目光在教室里搜寻,发现靠后的区域还有两个空位,但旁边都坐了人。最后面的空位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她个头很高挑,目测比贝拉的五英尺四英寸要高上好几英寸,几乎和芙罗拉的五英尺七英寸差不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着泛着蜂蜜色泽的浅棕色长头发和一双同色系的、显得十分乖巧文静的眼睛。她看到芙罗拉和贝拉寻找座位,非常友善地朝她们笑了笑。
贝拉认出这个女孩正是三角函数课上坐在她旁边的安吉拉·韦伯,没想到西班牙语课又遇到了,心里觉得有点巧。她小声地打了声招呼:“你好。”但一时忘了对方的名字,有些尴尬。
安吉拉倒是很开朗,笑着回应:“嗨,贝拉!真巧又同班了!”然后她目光转向芙罗拉,友善地问道,“这位是……?”
贝拉看了一眼芙罗拉,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小声介绍道:“她是芙罗拉·弗利,是我的……表妹,现在暂时住在我家。”她刻意省略了芙罗拉父母双亡的细节,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同情或追问,更不愿再次触动芙罗拉的伤心事。
安吉拉听到芙罗拉的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她也从学校的八卦流言中听说过这位新来的、身世可怜的红发女孩,眼中立刻泛起了真诚的同情。但她很善良,没有多问,只是害羞地看向同样高挑的芙罗拉,伸出手,友好地说:“你好,芙罗拉,我叫安吉拉·韦伯。坐在我前面的这位叫史蒂夫·海姆斯。很高兴认识你们。”
坐在安吉拉前面那个位置的男孩,听到自己被点名介绍,顿时慌张地回过头,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说:“安、安吉拉!你干什么突然介绍我!我、我可不想成为男生公敌……”说完就飞快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课本里,再也不敢抬起来看芙罗拉和贝拉。
芙罗拉打量着这个叫史蒂夫的男孩。他非常瘦削,有一头像被狂风肆虐过的深棕色短发,比爱德华那头不羁的红褐色头发还要凌乱几分。个子和她差不多高,浅棕色的眼睛刚才惊慌一瞥中透着极大的羞涩和不安。她能感觉到这是个极其内向甚至有些社交恐惧的男孩。
芙罗拉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善良又有些害羞的女孩安吉拉,以及前面那个反应过度的男孩史蒂夫,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握住安吉拉的手,微笑着说:“你好,安吉拉,我是芙罗拉,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然后她又看向前面那个只露出一个乱糟糟深棕色后脑勺的男孩,声音温和地说,“还有你,史蒂夫,很高兴认识你。”
史蒂夫听到芙罗拉对他说话,脸变得更红了,像熟透的番茄,他几乎是把头埋在了桌子上,极其轻微地点了点,算是打招呼,然后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浑身散发着“我不想引起任何注意”的强烈抗拒气息。
贝拉看着这两个空位,又看了看芙罗拉,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惋惜——显然是因为不能和芙罗拉坐同桌而感到遗憾,而且她也不是很愿意和那个看起来极度紧张、浑身不自在的男孩史蒂夫坐在一起。
芙罗拉看出了贝拉的纠结,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温柔笑容。她想,安吉拉在三角函数课上和贝拉是同桌,也算是熟人了,有她在旁边,贝拉应该不会那么尴尬。于是,她主动对贝拉说:“快坐下来吧,马上就要上课了。”然后自己则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那个名叫史蒂夫·海姆斯的、极度紧张的男孩旁边的空位上。
贝拉看到芙罗拉主动解决了这个难题,心里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赶紧在安吉拉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她刚坐稳,上课铃声就响了。
旁边的史蒂夫·海姆斯看到芙罗拉竟然真的坐在了自己旁边,整张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的眼睛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经意间扫过芙罗拉发育良好的胸脯线条,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消失。他不是有意的,但巨大的紧张和羞窘让他手足无措。尤其是他能感觉到前排几个一直偷偷关注芙罗拉的男生,此刻正用嫉妒和不爽的目光盯着他,更让他如坐针毡。可是现在上课铃已经响了,根本没机会换座位,他只能手忙脚乱地拿起最大的西班牙语课本,死死挡住自己的脸,心里疯狂默念:“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透明的!我是透明的!”
加西亚女士讲课带着浓重的西班牙口音,语速快得像火力全开的机关枪:“今天我们学‘询问来源’……”上课内容是关于基础语法和词汇,对芙罗拉来说依旧简单得像一加一等于二。但她这次没有像在英文课上那样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记笔记。她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不受控制地围绕着那个叫爱德华·卡伦的男孩打转。
他会不会也选了西班牙语课?只是迟到了还没到?或者,他根本没有选这门课,所以她幸运地躲过一劫了?还是说……他因为在油画课上的再次“偶遇”,而在刻意避开她?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如果他是在避开,那是因为对她产生了恐惧,还是在暗中策划着什么,准备更谨慎地对付她?无数个问题像一团混乱的毛线,缠绕在她的脑海里,找不到线头。
贝拉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悄悄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娟秀的字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芙罗拉猛地回过神,对上贝拉担忧的目光,心里一暖,随即摇了摇头,在纸条背面快速回复:“没事,只是在想点事情,走神了。”然后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塞进了口袋。她绝不能把贝拉牵扯进这些危险而复杂的事情里。贝拉自己已经够不安、够难以适应新环境了,她不能再给她增添额外的负担和恐惧。
加西亚女士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偶尔会随机抽查学生回答问题。有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芙罗拉身上,用西班牙语快速问道:“?De dónde eres?”(你来自哪里?)
芙罗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发音标准得像本地人,连卷舌的弧度都恰到好处:“Soy de La Crosse, Florida.”(我来自佛罗里达州的拉克罗斯。)
这标准的发音和迅速的反应让语速飞快的加西亚女士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Muy bien!(非常好!)”
坐在后座的安吉拉和贝拉都惊讶地看着她。安吉拉压低声音好奇地问:“芙罗拉,你原来会西班牙语?”
连旁边一直用课本挡着脸的史蒂夫,也忍不住从书页边缘偷偷抬起眼睛,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他刚才还在为“?Cómo estás?”的发音发愁呢。
芙罗拉小声解释:“我好朋友玛丽的妈妈是西班牙巴塞罗那人,我的西班牙语是小时候跟玛丽一起玩的时候,跟她妈妈学的。”提到玛丽,她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但很快掩饰过去,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而且我埃里克爸爸总说,多学一门语言总是好的,所以我不只会一点西班牙语,还会一点基础的法语。”这倒是实话,埃里克爸爸虽然是个农场主,却很有远见,总觉得她应该掌握更多技能,语言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只是没想到,曾经为了满足父亲期望和与好友玩耍而学的语言,居然会在这个2005年的福克斯高中派上用场。
一节课很快就在加西亚女士的“语言炮弹”中结束了。下课的铃声响起时,坐在芙罗拉旁边的史蒂夫·海姆斯像是听到了特赦令,几乎是弹跳起来,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蚋地对芙罗拉说:“那个……能、能不能让一下?谢谢……”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芙罗拉看出这个男孩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善解人意地立刻起身让出空间,甚至还用西班牙语温和地说了一句:“Por favor.(请。)”
史蒂夫听到她居然还用西班牙语跟自己说话,脸更红了,看也不敢看她,低着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匆匆跑出了教室,中途还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模样狼狈又滑稽。
贝拉看着史蒂夫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明显松了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无比的任务,小声嘟囔道:“终于结束了……现在可以去好好吃一顿午餐了。”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期待,看来是真的饿了。
旁边的安吉拉听到后,立刻热情地接话:“那太好了!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自助餐厅吃午餐!”她指的是她自己、贝拉和芙罗拉。
贝拉心里其实更想和芙罗拉单独待着,但安吉拉在三角函数课和西班牙语课两节课都和她同桌,表现得一直很友善,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小声应道:“嗯……那太好了。”
芙罗拉也露出高兴的样子,对安吉拉笑着说:“能和安吉拉一起吃饭,我也很开心。”她需要更多融入这里,收集信息,安吉拉看起来是个善良且消息灵通的女孩,正是了解学校情况的好渠道。
去餐厅的路上,安吉拉唧唧喳喳地谈论着各个老师和同学的特点和趣事:“加西亚女士的咖啡渍总沾在衬衫上,你们注意到了吗?”“史蒂夫人特别老实,就是太害羞了”“你知道吗?上一节生物课上有人把青蛙标本弄掉了,吓得女生尖叫了十分钟”。贝拉大多时候只是微笑着点头,偶尔附和一声,但芙罗拉能感觉到,贝拉心里其实并不太想听这些八卦,只是出于礼貌在应付。
而芙罗拉则看似随意,实则认真地把安吉拉提到的每一个名字和特征都默默记在心里——或许,找个时间,她真的需要去问问那位“万事通”埃里克·约克,关于爱德华·卡伦以及他那一家子的具体消息了。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
她们来到嘈杂的自助餐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气味。安吉拉只拿了一小份可怜的生菜沙拉和一瓶矿泉水,用叉子无聊地戳着叶子,叹了口气:“我在减肥呢,夏天穿裙子不好看。”
贝拉则拿了一个看起来料很足、芝士融化的牛肉汉堡和一罐冰镇苏打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比她在凤凰城家里常吃的那些速冻汉堡好吃多了。
芙罗拉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胸口因为上午的遭遇和对未来的担忧而有些发堵。但为了合群,不显得太特殊,她也随便拿了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和一瓶橙汁。
安吉拉着芙罗拉和贝拉,想把她们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没想到刚走到一个长桌旁,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第一节英文课那个热情过头的亚裔男孩埃里克·约克,朝她们友好挥手的金发蓝眼、笑容阳光的迈克·牛顿,还有留着金色长发、碧色眼睛、看起来颇为时髦漂亮的杰西卡·斯坦利都坐在这里。原来他们都是安吉拉的朋友圈。
埃里克一看到她们,立刻高兴地站起来挥手,声音洪亮:“嘿!小芙罗拉!小贝拉!我漂亮的女孩们!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午餐都能凑到一起!”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
迈克·牛顿也没想到芙罗拉和贝拉会出现,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立刻抢着说:“她们才不是你的女孩,约克!”他推开埃里克,自己凑上前,露出帅气的笑容,热情地说:“嗨!又见面了!别听埃里克瞎说。我是迈克·牛顿,如果你们在学校需要任何帮助,比如认路啊、借笔记啊,随时都可以找我!”他试图展现自己的可靠和友好。
贝拉被这过于热情的阵仗搞得特别尴尬,尤其是迈克过于热情的态度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芙罗拉则维持着温和的礼貌,滴水不漏地回应道:“谢谢你,迈克。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肯定会向你请教的。”巧妙地用了“请教”一词,保持了距离。
旁边的杰西卡·斯坦利似乎对迈克格外关注,见状带着点酸意对迈克说:“得了吧迈克,你已经不是高一的毛头小子了,能不能别总是用这种老掉牙的招数和漂亮新同学打招呼?”芙罗拉不动声色地动用了一丝心灵感应,瞬间读取到杰西卡浅层的意识——这个女孩显然对迈克有好感,正在吃醋。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健壮、一看就是运动员体型的黑人男孩走了过来。他有一头黑发,棕色眼睛,是那种在高中里很受欢迎的运动型男生。他正是贝拉提到的那个政治课上的泰勒·克劳利。他突然毫无预兆地俯身,飞快地在贝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用一种自以为很帅气的语气大声说:“嘿,我的女孩!”然后得意地对着迈克扬了扬下巴,“对不起啦兄弟,破坏你的好事!”说完,还恶作剧般地突然抽走了迈克正要坐下的椅子!
迈克毫无防备,一屁股坐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和大骂:“泰勒!你这混蛋!别跑!”
餐厅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和起哄声。泰勒大笑着想跑开。
芙罗拉看着这闹剧,眉头微蹙。她不喜欢泰勒这种轻浮且不顾他人感受的举动,尤其是贝拉瞬间变得煞白、无措又尴尬的脸庞,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她迅速扫视一圈,确认爱德华·卡伦不在附近后,集中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精神力,心灵遥感的能力瞬间发动!
不远处,一个装着半桶脏水的清洁水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倒!里面的污水“哗啦”一声倾泻而出,正好流淌在泰勒逃跑的路径上!
“哎哟!噗通——!”正得意跑开的泰勒·克劳利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脚踩在湿滑的水渍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叫着向后猛地滑倒!后脑勺“咚”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地板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这突发状况让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声!
“哇哦!” “泰勒!” “他怎么了?”
埃里克·约克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挤到前面看好戏,嘴里还嚷嚷着:“哇哦!泰勒,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吧?玩脱了吧?”
摔得屁股生疼的迈克也顾不得自己了,看到泰勒晕倒在地,也吓了一跳,连忙大喊:“快!送医务室!”他和几个男生费力地架着泰勒壮硕的身子往外走,匆匆往医务室跑去,泰勒的脑袋歪着,还在昏迷。
杰西卡·斯坦利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叹着捂住嘴:“我的天哪!今天是怎么了?早上先是有一个男生莫名其妙被储物柜门砸晕,现在泰勒又自己滑倒撞晕了?他们今天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芙罗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顺着杰西卡的话说:“我看到那边的水桶不知道怎么就翻了,水流了一地。可能是因为这样他才滑倒的吧?希望上帝保佑他没事。”语气真诚得毫无破绽,完美地将意外归结于巧合。
贝拉听到杰西卡的话,只是拘谨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但看到泰勒倒霉的样子,尤其是他刚才让自己那么难堪,心里还是隐隐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这时,杰西卡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芙罗拉身上,她被芙罗拉的惊人美貌吸引,突然眼睛一亮,好奇地问:“对了,芙罗拉,你是不是今天早上第二节诗歌鉴赏课,把爱德华·卡伦给吓跑的那个女孩?”
芙罗拉拿着三明治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她面上却露出更加疑惑和无辜的表情,反问道:“吓跑?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杰西卡立刻来了兴致,压低声音,八卦地说:“好多人都看到了!爱德华·卡伦从诗歌鉴赏课教室出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脸色特别难看,差点撞到人!有人说他就是和你坐在一起之后才变成那样的!你现在可出名了!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安吉拉和贝拉都一脸懵地看向芙罗拉,她们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事。安吉拉小声问:“芙罗拉,你认识爱德华·卡伦?”
芙罗拉心里暗叫不好,谣言传得比她想象的还快还离谱。她立刻脸上立刻浮现出羞涩和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刚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啊?你说那个红褐色头发的同学吗?原来他叫爱德华·卡伦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是正好坐在他旁边而已。”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辜又困惑,“我们几乎没说话,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说我头发上沾了一点枯树叶碎片,帮我拿掉了而已……后面就再没有交流了。怎么会传出这种谣言?”她巧妙地将爱德华当时那个蹩脚的借口拿来用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全被动、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形象。并顺势想从杰西卡这里套取关于爱德华的信息,“你说的爱德华·卡伦,他很特别吗?”
就在这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四个人走了进来。
他们的出现,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两个男孩看起来比爱德华年纪稍大一点。一个个头更高些,也更瘦削一些,但依然能看出衣料下蕴含着力量。他有着一头蜂蜜色的金发,长及衣领,但芙罗拉敏锐的目光立刻注意到,这个男孩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似乎有许多淡化的、纵横交错的陈旧伤痕,这在他那近乎完美的苍白皮肤上显得极不寻常(贾斯帕·黑尔)。他手臂上挽着一个女孩,那女孩是个矮个子,却美得像个精心雕琢的精灵,奇瘦无比,五官小巧玲珑到极致,留着一头参差不齐的深黑色短发(爱丽丝·卡伦)。他们走过去时,那个短发精灵般的女孩似乎无意间朝芙罗拉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短暂、带着点神秘和俏皮的笑意,然后便挽着男孩的手臂走向餐厅的角落位置。
另一个男孩身材魁梧,肌肉极为发达,仪表堂堂,人高马大,一头几近黑色的鬈发,笑时脸上会露出孩子气的酒窝,流露出一种与他体型反差巨大的天真神情(埃美特·卡伦)。而他身边的女孩则美艳绝伦,身材窈窕高挑,气质端庄中带着冷傲,一头金色的长鬈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在昏暗的餐厅里仿佛自带光芒(罗莎莉·黑尔)。
他们四个,加上芙罗拉已知的爱德华,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和爱德华一样,拥有着黑曜石般深邃剔透的眼眸、一种极不健康的病态苍白皮肤、挺直得近乎完美的尖鼻子,以及眼睛下方那圈深暗的、如同长期失眠造成的黑眼圈。
他们如此与众不同,却又如此相似,每个人都美得惊心动魄,难以分出高下。如果按照芙罗拉的审美,她可能会更欣赏那个子最高、金发及腰的女孩(罗莎莉),她身上有一种冷艳而强大的气场,目测身高至少有五英尺九英寸,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但对方身上那种冰冷高傲、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又让她望而却步。很明显,他们和爱德华是一伙的。
贝拉也被这四个人惊人的容貌所震撼,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芙罗拉,觉得芙罗拉的美貌足以和他们任何人匹敌,但芙罗拉的美更富有生机和“人”的气息,不像他们那样……仿佛精致易碎的琉璃制品。她小声问安吉拉和杰西卡:“他们是谁?”
安吉拉小声回答:“他们是卡伦一家。”
杰西卡立刻接过话头,如数家珍般介绍道:“走在前面的那个大块头是埃美特·卡伦,旁边那个金发美女是罗莎莉·黑尔。另一对,金长头发那个是贾斯帕·黑尔,黑短发那个是爱丽丝·卡伦。他们都是爱德华的兄弟姐妹。他们是两年前从阿拉斯加某个地方搬过来的。”
贝拉听到他们是两年前才搬来福克斯,并非本地居民,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慰藉和同病相怜的感觉——同情因为他们和自己与芙罗拉一样,不属于福克斯的“原住民”,似乎也未被完全接纳;慰藉则是因为自己不是这里唯一新来的“外来者”。而且,无论按什么标准,有卡伦一家如此耀眼且怪异的存在,她无疑也不是最令人关注的对象了——好吧,除了芙罗拉,她也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不过芙罗拉不一样,她是自己的表妹,是“自己人”。
芙罗拉听到他们是两年前才来到福克斯,心里的警报再次拉响。这家人绝对有问题!她为了套取更多信息,故意露出好奇的表情说:“可他们看起来……长得并不像一家人啊?”
杰西卡立刻兴致勃勃地解释:“卡伦大夫其实很年轻,才二十几岁或者三十出头。他们全部都是被收养的。姓黑尔的两个是姐弟俩——就是金发的那两个——他们是领养的孩子。”
贝拉听了,故作轻描淡写地评论道:“作为领养的孩子,他们的年龄看起来偏大了一点吧?”她努力掩饰着心中的惊叹。
杰西卡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大秘密:“贾斯帕和罗莎莉现在都是十八岁,可他俩据说八岁就跟卡伦太太在一起了。卡伦太太是他俩的姑姑或者什么的。爱德华十七岁,和我们同龄。不过,大家都猜测是因为卡伦太太生不了孩子,才收养了这么多。”
贝拉用平淡的语气掩饰着震惊:“但他们长得都很好看呢。”
“对!他们是很好看,就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杰西卡咯咯地笑起来,语气复杂。既有羡慕也有点排外。
安吉拉比较客观地补充道:“卡伦夫妇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卡伦医生医术很高明。只是他们一家子都不太跟人来往,比较……独来独往。”
杰西卡带着点酸溜溜的口气又说:“而且,他们全都内部消化了——我是指,埃美特和罗莎莉是一对,贾斯帕和爱丽丝也是一对。他们还都住在一起。啧啧,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合法……”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窥探欲。
安吉拉似乎觉得杰西卡说得有些过分,替卡伦家说话:“哎呀,杰西卡,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没什么吧。”
杰西卡哼了一声,依旧带着点阴阳怪气:“是,是没有血缘关系,但一家人这样……总觉得有点奇怪。卡伦医生好像身兼养父和媒人双重角色呢。”
安吉拉被她逗笑了,开玩笑道:“说不准哪天卡伦医生心情好,会把我也收养了呢?”
芙罗拉为了融入气氛,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顺势开玩笑附和:“如果我是卡伦医生,我也会收养你这么可爱乖巧的女儿。”
这话让安吉拉听了非常受用,开心地笑起来。连杰西卡也没忍住笑了,她看了一眼芙罗拉,语气变得真诚了些:“虽然他们都长得很美,不过芙罗拉,你和他们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呢!尤其是你,可以和罗莎莉比一比了,你们都是那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不过你比她看起来脾气好多了,她每次看人都有些趾高气昂、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你就很好相处,很温柔。”
芙罗拉一边微笑着应付,一边极其谨慎地、再次调动起一丝心灵感应能力,试图扩大范围,感知那四个卡伦家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四个人(甚至包括角落里的爱丽丝)的听力似乎异常敏锐,肯定听到了她们这边的谈话。他们绝对不是普通人!虽然他们散发出的气息与她认知中的变种人不同,但绝对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可能会严重威胁到她小心翼翼维持的生活,甚至牵连查理和贝拉!
就在她试图更深入感知的瞬间,爱德华·卡伦的身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他显然一眼就看到了她,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
芙罗拉心中警铃大作!她不确定爱德华是否拥有感知他人使用能力的敏锐度,为了以防万一,她立刻以惊人的控制力瞬间收回了所有外放的精神力,内心高度警惕起来,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她甚至还能维持着平静,朝爱德华的方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打招呼,随即立刻移开目光,仿佛他只是个普通的、不太熟悉的同学。
而贝拉,显然也被爱德华的出现所惊艳。她看着爱德华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小声问杰西卡:“那个刚进来的、红褐色头发的男孩子……就是爱德华·卡伦??”
杰西卡用一种见怪不怪又带着点酸葡萄心理的语气说:“对啊,那就是爱德华·卡伦本人。当然啦,他绝对英俊潇洒,堪称完美。不过你可别浪费自己的时间在他身上,他从不跟任何人约会。显然,这学校里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漂亮得能入他的眼。”她轻蔑地说道,试图掩饰自己语气里的那点酸意和不甘心。然后她话锋一转,看向芙罗拉,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不过嘛……要是芙罗拉你的话,也许还有那么点希望?毕竟你可是唯一一个让他慌张失措、甚至逃出教室的人呢!快老实交代,你和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跟我们说说嘛!”
芙罗拉能清晰地感觉到,爱德华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们这一桌,尤其是在杰西卡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很明显,他超乎常人的听力捕捉到了她们的对话!而且,他又在使用读心术了!对象虽然主要不是她(因为她屏蔽了),但肯定是杰西卡、安吉拉或者贝拉!这让她心中的危机感瞬间飙升!他不仅对自己是个威胁,对贝拉和这一桌毫不知情的女孩们同样是个巨大的隐患!
不能再让他窥探下去!芙罗拉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决定。她不动声色地、极其隐晦地调动起心灵力量,不再是细微的探查,而是构建了一层无形的、坚固的“力量结界”,像一个透明的能量罩,悄然将她们这一桌笼罩其中。这结界不仅能抵挡物理攻击,更能有效地屏蔽内部的精神波动和信息泄露,防止被窥探。当然,普通人类如杰西卡、安吉拉和贝拉,是根本感觉不到这层结界存在的,只会觉得一瞬间似乎特别安心平静。
然后,芙罗拉才转向杰西卡,脸上露出最无辜、最无奈的表情,语气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杰西卡,我真的和爱德华同学一点都不熟,今天才第一次说上话,就是关于那片该死的树叶!所以我也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啊?难道……”她甚至还故意抬起手臂,凑近杰西卡,让她闻,“是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杰西卡,你要不要闻闻看?或者安吉拉、贝拉,你们帮我闻闻?是不是我今天用的沐浴露或者洗发水味道太奇怪了,熏到他了?”她用这种半真半假、略带撒娇和夸张的方式,成功地把杰西卡和安吉拉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安吉拉还真配合地凑近芙罗拉闻了闻,然后嬉笑道:“哪有!你身上香香的,很好闻啊!是花香和……嗯……阳光的味道!”
杰西卡也笑着推了安吉拉一把,笑得前仰后合:“好啦好啦,信你就是了!可能爱德华今天就是心情不好吧!”
贝拉也被芙罗拉这突如其来的、可爱又搞怪的举动逗得露出了更加明显的笑容,暂时忘记了刚才关于爱德华的话题。
芙罗拉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再次转移话题:“对了,等会儿下午的体育课,是不是我们大家一起上?”
提到体育课,杰西卡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开心地说:“对啊!我们一起上体育课,好像是打排球!我们可以一组!”
芙罗拉立刻露出期待的表情:“那太好了,我很期待。”心里却想着,人多混乱的体育课,或许更容易观察和躲避。
贝拉一听到要上体育课,整个人立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变得无精打采,小声哀叹:“哦不……我最讨厌体育课了。这是我的噩梦……”这是她最讨厌、最害怕的课程,因为她糟糕的运动神经。然后,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芙罗拉,又偷偷瞥了一眼那边的爱德华,她敏锐地感觉到爱德华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她们这一桌,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混合着震惊和深深的困惑。
结界之外的爱德华,此刻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想听听那几个女孩在议论他什么,尤其是那个红发女孩芙罗拉会如何回应。可当他再次试图读取时,却惊骇地发现——他不仅仅依旧无法听到芙罗拉·弗利的心声,现在,连她身边那个新来的、叫伊莎贝拉·斯旺的女孩的心声,他也听不到了!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她们两人的思维彻底隔绝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一对表姐妹,竟然都能抵御他的读心术?!这绝对不正常!
他正想集中精神,再仔细尝试突破,却骇然发现,不止是芙罗拉和贝拉,刚才还能清晰听到的杰西卡·斯坦利和安吉拉·韦伯的心声,此刻也像是被突然掐断了信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有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比坚韧的墙,将那四个女孩完全笼罩了起来,隔绝了一切精神层面的窥探!
这绝对是芙罗拉·弗利干的!爱德华几乎可以肯定!她不仅自己能屏蔽读心术,竟然还能将这种屏蔽能力扩展到保护他人!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怪物?!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沉,又升起一股更强烈的探究欲。
爱丽丝敏锐地感觉到爱德华心神极度不宁,低声问他:“爱德华,你怎么了?”连一直不怎么关心外事的罗莎莉和大大咧咧的埃美特也注意到了爱德华的异常。
沉默寡言的贾斯帕一直微微蹙着眉,感受着空气中异常的情绪波动,突然开口:“你一直在看那个扎着长辫子的红头发女孩……是她有什么问题吗?”他的能力让他对情绪格外敏感,他能感觉到爱德华那边传来的强烈波动。
埃美特闻言,立刻挤眉弄眼地开玩笑:“哇哦!我们的小爱德华终于开窍了?看上那个红发小美人了?不过说真的,那女孩确实长得非常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人类女孩之一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罗莎莉毫不客气地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肋下!罗莎莉算是控制着力道,否则以吸血鬼的力量,足以把埃美特这个大块头直接击飞出去。
埃美特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地抱怨:“嗷!罗莎莉,轻点!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
罗莎莉懒得理他耍宝,黑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爱德华,语气冷冽:“爱德华,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女孩有什么不对劲?威胁到我们了?”她首先考虑的是家族的安全。
爱德华太了解罗莎莉的脾气和对于“威胁”的敏感程度了。他不想在此刻引起更大的关注和冲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是看着爱丽丝,沉声道:“回去。回去以后我会详细跟你们说这件事,这里不方便。”他需要和家人们一起分析这个巨大的变数。
爱丽丝感觉到事态严重,看了一眼芙罗拉的方向,那个女孩虽然散发着人类的气息,但她的味道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蕴藏着强大能量的厚重感,非常淡,却真实存在。而且,她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神秘感和……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隔阂感。她没有告诉其他人,在和芙罗拉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她试图“看”向这个女孩的未来,却只看到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混沌,以及雾中一闪而过的、灼热得仿佛能焚烧一切的金红色火焰,随即影像就消失了。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她看了一眼爱德华紧绷的侧脸,明白事情不简单,便顺着爱德华的话,用轻松的语气对其他人说:“好啦,等回去以后让爱德华详细告诉我们。也许……他就是对那个女孩心动了呢?”她试图用玩笑缓和紧张气氛。
爱德华立刻下意识地快速反驳:“我没有!”但他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芙罗拉和贝拉那一桌,恰好对上贝拉偷偷望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相撞,爱德华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而僵硬地转开了头。
贝拉看到爱德华迅速移开目光,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也讪讪地转回头,继续听芙罗拉她们说话。
而芙罗拉,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卡伦一家一眼,全程像个最普通的青春期女孩一样,和杰西卡、安吉拉说说笑笑,甚至还细心地提醒贝拉:“贝拉,你脸上沾了一点番茄酱。”然后自然地拿出纸巾帮她擦掉,动作温柔,笑得既温柔又带着点娇俏,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就像她T恤上那朵永远朝着太阳的向日葵。
这自然而亲昵的一幕,落在莫名关注着她的爱德华眼里,却让他心里涌起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其陌生的烦躁和不舒服感——一种被彻底忽视、甚至不如她身边那个普通女孩重要的感觉。他阴沉着脸,不再看向那边,跟着兄弟姐妹们一起站起身,离开了餐桌。
他们五人起身离开时,个个都是那样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吸引着全场的目光。就连块头最大、肌肉最发达的埃美特,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心神不宁。爱德华走在最后,离开前,他的目光再次复杂地看了一眼芙罗拉的方向。
芙罗拉早已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他离开前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探究、困惑、警惕,以及一种她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难明的情绪。但她强迫自己无视了,依旧专心地和杰西卡、安吉拉和贝拉说笑,甚至还因为杰西卡说的一个笑话而笑得弯起了腰。
直到卡伦一家彻底消失在餐厅门口,芙罗拉脸上灿烂的笑容才几不可察地收敛了一点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她一点也不想和爱德华·卡伦,以及他那明显同样不简单的家人们产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警惕,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任何关于她变种人身份的蛛丝马迹。这是她活下去的底线,为了自己,也为了保护收留她的查理和开始接纳她的贝拉。这个决心,在她心中变得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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