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梦到什么了？”
真宵在电话那头想了想，说：“唉？这怎么记得起来呀。梦之所以叫梦，不就是一睁眼就全忘光光的吗？”
成步堂一时间无语。筷子上残存的几根面条悲哀地滑落，啪的一下跌进碗底，溅起味噌拉面汤，全泼到成步堂那件起球毛衣上。
啊啊——！可恶！
回去又要洗！
真宵又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语气慢了下来，成步堂简直能想到她在电话那头，捏着耳朵苦苦思索的样子：
“嗯……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啦。感觉，就是一种感觉。”
“总觉得梦里应该有成步堂哥在。但成步堂哥好像又不在，所以我就想——啊，如果你这时候和我们坐在一起吃蛋糕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让你端茶倒水了嘛！嘿嘿~”
“喂喂，我可不是你的佣人啊。”
“成步堂哥可是我的骑士欸，骑士就该负责给守护的公主或者圣女什么的端茶倒水，不然干什么呢？”
圣女？骑士？
“梦里，我和小春美在一起，在一个超漂亮的花园里开茶会。哎呀，我跟你说，那个梦里的花园真的特别特别美！就是那种只有贵族才会出现的场景！”
然后，真宵忽然大叫：“啊啊！我想到了！成步堂哥——这是个预知梦！”
“哈？”
她语气无比坚定：“这说明你该带我和小春美去迪士尼乐园玩！”
成步堂当场冷汗直流。
“你来，我请你吃味噌拉面。”
就是如此冷酷无情地说了。
“哎——？不是吧！”
真宵的声音依旧那么有活力，显得早上那点突如其来的焦虑像是笑话。就是嘛，为了心头的一点不安就莫名其妙打一通电话，这算什么，这可不是一个已经开始养女儿的成熟男士该有的作为……
真宵还在电话那头碎碎念，说着什么：“迪士尼的甜品、玩偶、童话城堡……”“是那一家吧？医院旁边那一家拉面摊。我说成步堂哥啊，你不要因为近就总是吃那家……”“那家老头老板……总是笑得有点色眯眯的，真是让人没法安心吃面啊。”之类的话。
真宵果然活力满满，一个人说话也能说这么多。
可惜成步堂急着把最后那点面条也吃完，一时腾不出嘴来和她斗嘴，做到句句有回应。
嘛……斗嘴这种事，也很青春呢。本来也就不再适合养着女儿，四处做点零工维持生计的中年大叔了吧。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也传来。
“哦哦，是成步堂哥哥的电话吗？”
“是的哟，小春美。”是真宵的声音，“小春美！快和成步堂君说——我们要去迪士尼乐园玩！”
啊啊——！不要说，不要带坏小孩子啊，真宵！
春美在离电话稍远的地方“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不好的预感。
“嘻嘻，成步堂哥哥和真宵姐姐。”春美此时一定在扑闪着大眼睛，她磕到了什么成步堂想都不敢想。
“是约会吧，是约会！一定是约会！成步堂哥哥和真宵姐姐要去约会，嘻嘻嘻——”
住，住脑啊！
现在的学校都在教小学女生一些什么啊，真是的！
“成步堂哥哥，”春美的声音忽然严肃下来，“我已经上初中了。”
啊？啊……是，是吗？
抱歉，我这个人啊，在生活里其实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太爱动脑子。
“成步堂哥哥只是大智若愚吧。”
小春美真会说话，但下次不要再说了。
真宵和春美自顾自地在电话那边叽叽喳喳，像是麻雀在说话。成步堂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打这个电话了。
春美忽然问：“美贯妹妹呢？她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美贯啊，”成步堂条件反射地回答，“美贯去参加马戏团巡演了，最近都不在逆转县。但你们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她，我就在新闻里看到她的采访了。”
“好厉害哦。”春美说，“明明美贯比我还小一岁的……她还是小学生，就那么厉害！”
美贯确实很厉害。作为她的父亲，我也与有荣焉。
毕竟，我是靠吃女儿表演费的软饭而生活的中年颓废失业大叔嘛。
春美说话的时候，一定又在咬指甲。她从小就是这样，熟悉得我一听她的语气，就能想象出她的动作。
成步堂的心不由软了一下。
然后他就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半月的决定：
——“过来玩吧。”成步堂一手递给面摊老板零钱，另一只手拿出纸巾擦嘴，将手机夹在肩窝里侧着头说，“虽然逆转县这里没有什么迪士尼……啊那种时髦东西只有东京都才有的啦！你们这些毫无常识的家伙！但最近确实有新开一个游乐场，我们在游乐场门口碰面。”
挂点电话后他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好，接下来这大半个月就靠吃泡面维生吧。
唉，钱，去哪里搞些钱来才好呢？不过，穷是常态，即使之前声名卓越的时候他也颇为惫懒，接案子有一搭没一搭，堪堪支付事务所房租外加自己的生活费后，就躺平不干。往往只接自己喜欢的案子，进项不稳定，但是穷得很稳定。
两个小时后，春美果然和真宵一起来到了成步堂艺能事务所楼下。
“你不是说你最近都要闭关修炼吗？这样能静心？”成步堂看着兴高采烈显然没定性的二人组，一脸怀疑。
“哎呀，闭关也要有弹性嘛。”真宵理直气壮地说，“今天可是有预知梦安排好的命运行程哦！”
于是，在命运与两个少女的联合压力下，成步堂认命地把她们带去了新近开业的游乐场。
游乐场人不少，设施也很花哨。他们玩了旋转木马、看了花车游行，射了箭靶，还不小心被拉去围观了一场“异世界舞台剧”。
那是一场主题相当夸张的演出：豪华布景加灯光投影，讲的是某个幻想王国里，一位年轻律师在魔王城中为“圣女小姐”进行辩护的故事。
演员全情投入，台词高亢激昂。
“为了正义！为了圣女小姐！！”扮演辩护士的那位演员站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整个人几乎燃烧起来。
然后，就在他用力拍胸大喊的时候——
“啪嗒。”
他胸口那枚硕大的“律师徽章”不知道是因为太用力，还是衣服缝制质量堪忧，居然被震飞了出去！
徽章划过空中，抛出一道不可思议的高高抛物线。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观众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枚徽章吸引，仿佛在看什么命运之物。
它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像是被剧场的灯光聚焦一般，在空中旋转、翻腾、坠落——
然后。
“啪。”
它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成步堂伸出的手心。
“哇——！”观众席爆发出掌声与惊呼。
真宵捂着嘴大笑：“欸欸欸！？这不会也是预知梦的一部分吧？成步堂哥果然就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刻伸手接住命运的人欸！”
成步堂看着手中的徽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只是低头，看着它在掌心里泛着金属的温热。
一模一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重量。
……不，等等，这是错觉吧！
他眨了眨眼，捏了捏——质地轻飘飘的，边缘还毛糙得很，有点刮手。
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那是一块纸板。
这果然就是错觉啊！
哪有什么金属沉甸甸的分量，手里的分明就是一块纸板。粗糙的剪裁痕迹，颜色是用马克笔涂的，“郁金香”图案完全是手工折出来的，中间的天平图案——也完全是画上去的！
可恶啊，但别说，这纸板徽章歪歪扭扭，甚至歪得有点可爱。
“……原来是道具啊！”成步堂忍不住扶额，感觉自己的情绪被耍了一把。
可恶，这种仿得像又不像的纸质徽章，怎么看怎么眼熟，甚至还让人想起了一些……不太想回忆起来的往事。
但就在这时，台上的演员完全没有为这场“徽章事故”感到一丝尴尬，反而情绪更加高涨，仿佛刚刚那一摔，是演出计划的一部分。
他仰头高喊：“即使是拼上我辩护士的生命！即使我从此再也无法站上审判席——”
“我也要证明圣女小姐的清白！”
那句台词掷地有声，全场一震。
观众席顿时爆发出掌声与喝彩，连刚才那段徽章飞行事故都被大家抛在了脑后，沉浸在舞台剧构筑的幻想之中。
成步堂坐在观众席角落，沉默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纸板徽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事情已经过去两三年了，成步堂也开始慢慢接受那段过去。现在就算看到律师徽章，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强烈地回避了。更何况，这枚纸板做的徽章，虽然简陋得可笑，却让他莫名觉得重要。哪怕只是个道具，他也有种预感——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正是从这里重新开始补上的。
毕竟，没有这个东西，就不可能成为辩护律师啊！
哪怕是假的，也得先握在手里才行。
*成步堂不爱动脑子这句自我吐槽出自雷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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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现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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