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边的动静,真绪从睡梦中醒转。
冬季的天亮得晚,空气潮湿冰冷,模糊的视线中牛岛开了夜灯,正背对着她站在床边穿外套。缓慢地眨两下眼睛,因为睡意而喑哑的声音唤他:“若。”
牛岛闻声转过头来,她在被子里扭动两下,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吐出一句话:
“今天就要走了,走了以后有可能一年都见不到了,不做点什么吗?”
没得到什么回应,她闭眼等了一会儿,几乎要再次睡过去时,熟悉的气味靠近,一只手按在她颊侧摩挲,把她的头发向后推到鬓边。
对方的气息扑在皮肤上带着暖意,她掀开眼帘,被光线刺激眯了眯,看清他背光的表情,是近期一贯的隐忍和冷淡。
牛岛低头在她脸上靠近耳根的地方轻触一下,让她觉得这大概是相识以来两人间最浅的亲吻。
躺在床上听着浴室洗漱声响的同时逐渐清醒,她揉揉眼睛,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五点二十三分,比以往还要早。
直到牛岛洗漱好后出来收拾运动背包,她终于坐起来,嘶嘶吸着气,发着抖把被子往上拖,包住肩膀。
牛岛抬眸看她两眼,把换洗运动服和水壶一一放进背包:“起来干什么,还早。”
她用手包住双颊,出神地盯着他的动作:“告别。”
男人停顿一秒,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接着就听床上的人问:
“告别吻有了,告别的话呢?”长发有点凌乱地披在身周,被她用双手拢到背后。
沉默地把手机和充电器放进背包后,牛岛把拉链拉好,走到床边坐下:“想让我说什么?”
自从在冲绳坦诚了留学的事情后,两人没有再续订酒店,各自随团体回学校,24日开始的寒假,牛岛回到仙台后还是来了她的租屋住。
——上周我已经重新递了申请,再过几天所有手续办妥就可以出国了。
她这样说到。同时把圣诞礼物拿出来,是一只深紫色的泥彩小狮子,躺在她手掌上,大而圆的眼球点了一点黑眼珠,严肃的表情,深色鬃毛蜷曲,冲绳的特品。
“那家店里的全是笑呵呵的小狮子,当时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只这么严肃的。”
背景音乐是一贯的圣诞歌曲,坐在充满红白圣诞氛围餐厅里,牛岛盯着小狮子出神了几秒,才抬手接过来:“谢谢。”
“说什么呢……说到了德国要好好努力,早点回日本,说你会给我写邮件,会在日本等我回来……之类的。”
“没必要这样,你是去学习,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必优先考虑。”
“今早就要走了,不送行吗?”
“早上白鸟泽有比赛,我必须去。”
“假期去指导后辈可以理解,都毕业快一年了,还能有什么比赛?”
“监督要求的指导练习赛。”
“那好吧。”她说完,倒回床上,把被子重新盖好,“再见。”
见女友像生气了,牛岛抿紧唇线,思索出她想听的话:“我会等你。所以,不要再被这些困扰。”牛岛说完站起身,看那个鼓包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关掉夜灯,提起背包开门出去。
钥匙插入后轻微的落锁声响起,鼓包动了动,把被子掀开,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几秒,再迅速爬起来。因为只穿着薄睡衣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一边被冻得嘶声一边从挂衣架上拿下风衣外套胡乱穿好,放轻脚步踩过地毯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人宽的缝隙。
天由黑沉沉的暗渐露几分蓝,从蒙了水汽的玻璃窗透进,她呼出一口白气,四指接触冰冷的玻璃面,抹去雾气,凉意刺骨,被聚齐的水珠从腕间滴落在地板上。她透过变得清晰的地方往下看,隐约能分辨出物体的轮廓,道路很空,一个人也没有。路灯也已经被关停,乌黑细瘦的灯柱孤零零立在低矮的围墙边。
光裸的脚面接触地板,被冻得几乎僵硬,视线中出现了牛岛的身影,出了大楼后径直拐向右边朝往日跑步的路线走去。凑近一些,鼻尖触到湿冷的玻璃面,激得她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玻璃特殊的气味,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
走路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停下脚步后转身望上来,真绪慌忙蹲下,脚面踩到几滴刚刚落的水,差点滑倒。
心脏还在突突直跳,她稳定自己凌乱的呼吸,爬到床头柜边抽两张纸巾慢慢擦干净自己的脚底和地板,把废纸团成一团丢进纸篓。再扒着窗户偷偷去看时,人早就不见了。
洗过手后慢吞吞挪回床上,脱了外套随手丢在床尾。刚刚还很暖和的被窝早已不剩多少余热,她把被子裹得更紧,冷得缩成一团,回想起这几日来牛岛的态度,翻来覆去又睡不着,好像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好多。
牛岛在的时候,她喜欢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因为他身上很暖和,睡觉又很乖,不会乱动,而且睡眠很好,几乎是沾枕头就能睡着,哪怕身边人乱动也不会被吵醒。夏天时有空调,不会觉得热,让她迷恋皮肤相贴的感觉;到了冬天,两人都不喜欢空调暖气的闷暖,就会关掉挤着睡觉。
她把蒙在脑袋上的被子扯下去,用双手盖住脸长长叹了口气:
“真的……做错了。”
早上九点半,牛岛回拨她的电话。
“我到机场了,正在等飞。”她躲开嘈杂的人流,站在大厅的角落同他说。
“嗯。”
“等下飞机会再打给你。”
“好。”
“那就这样。”
说完,她抓着手机,等着他挂电话。
却迟迟没有听到忙音。
室内场社员们的讨论和走动间鞋底擦地的刺响通过信号失真地传到听筒这端,抓紧手机听着那段背景音,眼前不锈钢柱反射出身后形色来往的人群,长久的沉默让胸腔里那股怪异的,酸涩又柔软的情绪鼓动变形,拉扯得呼吸都变得失序。
这样,就够了。
这已经是他所能表达的极限了。
“对不起……”她突然道歉,“很快就会好了。”
“……什么?”
女声的嗓音有点滞涩:“再见。”
对面回答:“再见。”随即挂断。
人潮纷踏,伴随着耳边断线的嘟嘟声,她阖上手机,冰冷的手揣进衣兜,已经开始想念爱人掌心的温暖。
“仙台的温度怎么样,是不是冻得不行?东京都已经这么冷了。”夜里十点多,仁乃把热咖啡端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手捧着自己的那杯可可,在她身边坐下。
“确实,东京比起来暖和多了。”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玩笑道,“我现在不爱喝加糖的了,要意式咖啡。”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喝加糖的嘛,现在装什么成熟啊?”短发女孩嘲笑她,把草莓蛋糕切开递了一小盘过去,“草莓蛋糕也不喜欢了?”
“不,草莓蛋糕还是喜欢的。”她牵起笑容,把奶油上新鲜的草莓片送进口中。
“怎么感觉理子心情不太好。”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邻居加高中同窗三年的好友,仁乃一听语气便有所察觉,吐槽道,“刚刚还能平静地骗牛岛君说自己已经到德国了。”
“我后悔了。”被揭穿心事,她哀嚎,把自己摔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不应该这样做的。过去三天后悔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在落定之前坦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理子觉得这样做不对吗,即使他说你愚蠢?”仁乃舔干净唇边的蛋糕,喋喋不休道,“不过牛岛君确实好冷淡啊,真的喜欢你么,讲了还没一分钟就挂电话了吧,女朋友出国留学了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开玩笑的吗。”
听着着友人絮叨的吐槽,她转动眼睛望着窗外的夜空。
“高中时期班上就只有我知道你和牛岛君交往的对吧,但当时最让我惊讶的不是年龄差,而是性格啊性格,幸德好多次提起牛岛君都表示他强大得可怕,听说还被叫做王者什么的。
“那么正经严肃的人,竟然会来追你,你这么怕麻烦的性格,竟然能答应和他交往。”
把视线移到友人豪宅内那满满存在感的西式壁炉上,她开始怔怔地盯着里面燃动的火焰。
“本以为牛岛君恋爱后的表现会和平时不同,现在看也不是。真是不懂。”仁乃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停了话头,凑近关切道,“没事吧,理子。别伤心了,情侣之间闹脾气其实挺正常的,男朋友不是也骂你是蠢货吗。”
“他没有说我是蠢货。”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她撑着身子坐正,“我没事,只是这两天要在仁乃家打扰了……”
“说这个做什么,”友人摆摆手,一脸云淡风轻,“反正这里也就我一个人住,你来了也好陪陪我,再过段时间就要搬去和幸德同居了,如果你想,这里还可以空出来给你住。”
真绪连忙婉拒,提起另一个话题问:“和宫内君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对方果然被转开注意力,兴致勃勃地开始聊期待中的婚礼,脸上焕发出幸福的光彩。
但聊到一半,仁乃又突然停下话头,盯着真绪盘子里的蛋糕看了一会儿:“这几年遇到什么事了吗,改了这么多习惯?”
不懂对方这句话所指的意思,她慢慢停下用纸巾擦嘴的动作,问:“什么……?”
“蛋糕,你把不喜欢吃的蛋糕芯剩下了。”短发女孩用手指指那盘被剩下的蛋糕芯,“以前哪怕是在我面前也会把不喜欢的地方吃完的。”
心虚地垂下脑袋,她用叉子戳戳柔软的蛋糕芯:“因为……他会替我吃完……”
“以前绝不会这样乱戳食物的。还有,手帕,虽然理子小时候也不记得带,但从小学开始就改回来了不是吗?刚刚洗完手,我看你翻了好久的包。”
“因为……牛岛会把他的给我用……”被指出不当之处,她下意识收拢坐姿,双手规矩地盖在腿上。
仁乃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了她一会儿,看得真绪不自在地扭动手指,才笑出声道:“真绪家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全被牛岛君给毁了。”
话里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她一向看不惯真绪家因为女儿幼时本性散漫而变本加厉的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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