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空气中的雾气尚未散尽，山径间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哪吒肩上背着登山包，包里装着简单的物资与水，手上还提着阿嵬的破旧布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口抱怨：“说好的南山灵气充沛呢？怎么走个路都跟登天一样。”
敖丙走在队伍的最后，不紧不慢，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况，并稳稳地护着前方两人，间或低头确认阿嵬的状态。
“慢点走，这边路滑。”
前方哪吒探路，遇到不好走的路段就会回头提醒。
阿嵬小心翼翼地踩在石阶上，每个步子都使了些力气，脸上却是压不住的兴奋：“我记得前面就是了！再往上走一点，就有我们喝水的泉眼！”
哪吒闻言，挑了挑眉，加快步伐往前走：“行吧，小祖宗，今天就信你一回。”
好在阿嵬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在绕过前方的几处小弯路，他们遇到几个采药的老人，询问了方向，直到日头偏西，他们在一片幽深的山林尽头，看见了那座隐匿的村落。
屋舍错落有致，皆以石木为基，藤蔓沿着屋檐蜿蜒缠绕。村口处一汪碧绿的灵泉静静卧在那里，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柔柔灵光。
不远处，一群长相稚嫩的小孩正围坐在一块晒得发热的青石板上打纸牌，其中一个小姑娘头、注意到来人，抬头看到阿嵬，惊喜地叫出声：“阿嵬哥哥！”
“你终于回来了！”孩子们停下手中的活动，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将阿嵬团团围住，眼里藏不住惊喜。
阿嵬有些手足无措地捏着衣角，小脑袋用力地点头：“嗯，我回来了。”
村里其他几个孩子听到村口的喧闹声，也纷纷跑了过来，一边问他去哪儿了，一边咯咯笑着拍他的后背，不难看出这个村子的氛围之和睦。
不远处一座石屋的门忽地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快步迎了出来。
女人脚步很快地冲到阿嵬身边，先是一把将他抱住，然后才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你跑哪去了啊！娘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昨天还说你要是再不回来，爹就要下山找你去了。”
男人跟了上来，声音虽沉但话语间还是松了一口气，“别乱跑，这种话我们说多少遍了？”
阿嵬低下头小声应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人回来了就好。”女人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哪吒与敖丙，连忙把眼神收了回来，“这两位是？”
“是在人间救了我的哥哥！”阿嵬赶紧介绍，“他们对我很好，还带我回来。”
那女人眼里立刻从警惕打量转为感激，冲哪吒和敖丙连连点头：“真是谢谢你们，快进屋先歇着吧。”
哪吒被这阵仗弄得有些别扭，摆了摆手：“就顺路送回来而已，别搞得跟救命似的。”
阿嵬的母亲热情地拉着他们：“这几天刚好赶上我们夔纹族的节庆，热闹得很，干脆留下来住几日吧！”
哪吒挑眉：“节庆？”
“是我们族一年一度的月祭，”阿嵬的父亲在旁边解释，语气中多了几分朴实的自豪，“三天时间，从今天开始。月满那日最热闹，到时候全村都会出来祈灵、跳仪舞，晚上还有灯会、篝火宴。”
哪吒原本没太放在心上，但敖丙却蹙起了眉。
他悄声对哪吒道：“这三天的灵气会是波动最强的时候，今晚就开始。你能压得住吗？”
哪吒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点笑意：“试试不就知道了。”
“哪吒。”
“放心吧，真的不行，你不也在这儿呢。”
哪吒勾了勾嘴角，提高了点音量，“我看阿嵬也不舍得我们走。”
阿嵬闻言，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眼亮晶晶的，透着满满的期待和欢喜。
敖丙微微一笑：“也好。”
“那就麻烦您了。”他朝阿嵬的父母微微颔首。
于是，两人也随阿嵬的养父母进了屋。
村屋的构造十分简朴，石墙木梁，地上铺着编织的藤垫。室内却打理得极为整洁，墙角还放着一大篓晒干的药材和几只灵植缠绕的竹笼，一看便知这一家虽是妖族，却不过是寻常人家，并无修为上的高位或特殊势力。
“晚上就在这住下吧。”话语间俩人已经了解到阿嵬是这家妖族捡来的孩子，但却还是被这个家庭的大家宠爱着。
女人的眼角不时瞟向阿嵬，仍带几分放心不下，“这几日村里事多，等你们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好好说说你出去这段时间的事。”
阿嵬在母亲面前可谓是嘴甜又乖的离谱：“好的娘～。”
夜幕降临得很快。
南山的月，似乎比外界更加明亮。银白的圆月高悬在夜空，淡淡的辉光洒满整座村落，映得连灵泉的水面都泛起层层银光。
阿嵬兴奋地拉着哪吒和敖丙，穿过连绵的石桥和挂着彩灯的小巷，走向村落中央，带着他们参观村落，准备迎接今晚一年一度的团圆祭。
族民们穿上节庆时的轻裳，兽纹显现，头顶也隐隐露出本体特征。灵泉水被舀入玉瓮，洒向地面的阵纹，祭司吟诵着古老的词句，族中的孩童围着篝火打着拍子，火光与月辉交错闪烁，让人们不自觉地被这一场古旧神圣的仪式所震撼。
老少村民聚在一起载歌载舞，鼓声阵阵，歌声悠扬，这片从未被尘世打扰的桃源正享受独属于自己的欢乐。
哪吒坐在一旁石阶上，看着这些异族却亲切的村人，不由得大吸一口气。
“要不是你带我来，我打死都想不到会有这种地方。”哪吒朝身边的敖丙低声道。
敖丙靠着他点了点头，眉头却微微皱起：“......灵气不太对。”
哪吒闻言微愣，片刻后他也察觉到了——这山间本就灵气丰沛，但此刻，空气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层层漾开，那若隐若现的灵气穿过整片土地，让人觉着似浸在海底。尤其是当他抬起头，看到那轮挂在夜空中的圆月时，胸口处有些憋闷。
那月亮比他记忆中任何一晚都更明亮、更圆润。月辉之下，一切看似正常，实则柔和得像一场梦寐。
“你看那泉。”敖丙忽然低声道。
哪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泉水中央，泛起轻微的漩涡。一刹那，他似乎看见泉水中映出了一轮血色的月亮，其下隐约有巨兽游动，眼瞳金红，獠牙森然。
心头骤然一紧，他猛地直起身，定睛再看，那画面已然消失，只剩泉水一如既往的清澈流转。
“怎么了？”敖丙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安。
哪吒没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低声道：“没事......可能是我眼花。”
“你不是会眼花的人。”正逢特殊时期，魔丸的魔气，南山的灵气，哪吒的幻觉，一切的一切，显然没法当作一句简单搪塞的话，敖丙无法轻易放下心来。
“我也觉得我不是，”哪吒重新坐了回去，盯着火堆半晌，往敖丙身边又坐近了些，喉底传出低沉的笑声，“看来马上就要看到结局了。”
庆典还在继续，村人并未察觉两人心思各异。直到深夜，第一夜的热闹才缓缓散去，村民们三三两两散回各自的住处，火堆熄灭，只留下点点火星。
阿嵬一家招呼着哪吒一起回到屋内，点起了为数不多的壁灯，几人围坐在木几前，喝着热茶，吃着干果，分享着跨越种族的友谊。
窗外的山风轻轻掠过竹叶，带着让人沉溺的沙沙声，给屋里增添几分温馨静谧的氛围。
“阿嵬这次出去真是吓我们一跳，”阿嵬的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抚着阿嵬的头发，语气柔和中藏着担忧，“尤其是他之前就......不太安稳。”
“之前？”哪吒刚咽下一口饼，含糊不清地开口。
养父在一旁点头，“他小时候是被族中一户长老救下的，据说是遗孤。我们两口子那时没孩子，就领养了他。”
“本来以为能平安长大，可他七八岁那年，有一次忽然失踪了三天三夜。整座南山都找遍了，最后是灵泉边的守石老人在灵林那头找到了他。“
“他那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养母接着话，还不忘给阿嵬续了点水，怕噎着他，“说是梦游，那几天正巧南山的灵气也出了些问题。”
本来以为是村子的结界出事，还特地找了山外的大妖查看。阿嵬的养父母还去找了好几天，可结界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结果过了段时间他一声不响地回来了，询问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这次他又偷偷跑出去......”敖丙了然地附和，“你们是怕有危险。”
“是啊。”养父轻轻摇头，看着坐在一旁眼神心虚地乱瞟的阿嵬，不轻不重地给他的脑袋一记拳头，“说不气是假话，可他能平安回来，我们就知足了。”
哪吒没说话，目光落在阿嵬身上。
小孩正襟危坐，享受着母亲做的野果粥，嘴角还沾着一点蜜糖。
阿嵬眨眨眼，轻声说：“这一次我是去采花......”
他说得慢，并在努力回想，“然后醒来，就已经在人世间了。”
哪吒与敖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就当作小孩有些调皮幽默的下山历险记。
他们便在阿嵬的家度过了节庆的第一日，美好得让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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