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二月,中学二年级—
天气阴沉沉的感觉实在是不招人喜欢,还有这凛冽的风,真有点小刀子迎面割人脸的意思。照朝缩着脖子仰头看了眼天色,锁好房门又用手试了试,装好钥匙推上拉杆箱刚想跟上外婆,一回身却跟人走了个对脸。
“忘了,”外婆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脚步没停地越过了她,声音很低语速也很快,“我去拿下打火机。”
外婆的大衣是黑色的,披散在肩上的花白长发就更显得对比鲜明,被风吹动的时候后半句也像是要一同消失在风里。照朝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重揪了一下,心思一转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打火机都出来了,还连个理由都不找就这么直白地说了,是不是也太明目张胆了点,把医生的嘱咐当耳旁风吗?前几天刚出院的人还要想着这种事情!还有,她不是已经把外婆偷着买的烟都没收了吗?什么时候又……
幸亏她及时醒悟没被蒙蔽,照朝眉毛一立就想张嘴说教。搞得这么含含糊糊语焉不详的,差点就被混过去了——
“去拿一下而已,又不是要抽。”谁料外婆比她嘴巴还快,跟照朝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又飞快放开,似乎是示意照朝往身后看。
刚才心里装着事还没注意,照朝这么一抬头才发现,站在路边的,那可不就是影山嘛。
天冷,她的青梅竹马在冬装的校服外面也加了件羽绒外套,连帽的一圈有着轻飘飘的毛绒,帽子倒是没戴像是怕阻挡视线似的,正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一句话都不用说,连个招呼都不用打。男孩就只是双手插着兜、高高的个子往那一站,就像给照朝的心插上了小鸟翅膀,一瞬间就飞到了他的身边;但脚底下还是牢牢扎着根似的不动地方,伸手拦了外婆一下,“保证不抽?”
“不抽不抽。”外婆这回拍了拍她的头,微微翘起嘴角,“箱子放那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就算影山在等她,但要做的事也是不会放松的好吧!外婆的表情和语气不算多么意味深长,但照朝就是感觉耳朵有点发热;她收回手,赌气似的拉上箱子快跑了两步,在响成一片的拉杆箱万向轮和自己靴跟的踩地声里,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了男孩的方向。
“我还以为小飞已经去学校了呢?”
影山半埋在围巾里的脸有点红,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照朝把箱子放在脚边,伸手用掌心去贴青梅竹马的面颊,“等很久了吧?”
“还没有。”一句话把她的两个问题都回答了,男孩轻轻摇了摇头,浓密的睫毛飞快地垂下去又抬起来。他由着照朝在脸上摸了摸,才握住了她的手,“手套呢?”
“……”照朝顿了半秒没做声,仔细打量了一下影山的表情,才眨了一下眼睛,“呃,忘记了。”
因为今天要出远门,照朝身上的大衣也是平时不太穿的,不用摸口袋就知道自己没带。说教者人恒说教之,她做了个深呼吸呼出一口氤氲的白气,在影山眉毛微动的瞬间抢先开口,“但、但是——”
“等下就上车了,”理由可谓是张口就来,照朝一边抢占先机,手掌一边往青梅竹马的手套里拱来拱去地钻,“还好的。”
有着熟悉触感的掌心贴上去是温热的,指尖也没有很凉。照朝悬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往影山那边轻轻地靠了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要放着小飞一个人啦。”
今天是出勤日,但照朝却并没有做去上学的准备,因为外婆要带她去东京,已经帮她在学校请了假,等下叫的出租车到了就出发去车站。
这个决定还挺突然的,外婆告诉她的时候也并不像是平时的有商有量,而更接近一种“通知”。自从影山家的葬礼结束、自己又进了趟医院之后,外婆就像是被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似的,认认真真地跟她谈了一次。
外婆向来都不把照朝当小孩子,但这次谈话的严肃程度却前所未有,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可同日而语,多少有点安排身后事的意味了。
至于原因……照朝倒也能理解一些。岁月的脚步是不会对任何人有所优待的,她的外婆再怎么不显年纪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跟影山家的一与爷爷差不多大,不光是邻居、据说还是同学,一与爷爷的去世对外婆来说,应该也是非常沉重的打击吧。
一直有吐槽说“日本除了东京就是农村”,在她出生之前外婆也是常住东京的,关系网络人际交往都是在那边。搬回宫城之后虽然是封笔不再创作了,却也不会和之前的一切一刀两断,这次带着她过去是要做些什么,照朝心里也有数。
她的外婆是很新潮、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非常强的类型,就算不再写书也仍然有不少版权项目在运作,这些事情外婆一直都不会避着她,以前家里来人谈这些的时候也会带着她一起听。
这一点上照朝大概也继承了外婆,不管学什么都很快,这些事情消化下来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只是原来她一直觉得这是外婆的事,并不会往这些东西上倾注太多的精力。
“具体怎么运作怎么安排可以交给经纪人,但自己也得知道是怎么回事才行,”两个人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坐在书房自己位置上的外婆是这么说的,“我不可能一直天荒地老的,你也总会有一个人的时候。”
“等我没了之后,”就算是谈到自己的身后事,外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并不沉重,脸上还挂着笑意,轻快中带着隐隐约约的骄傲,“这些就都要交到照朝的手上了。”
轻松归轻松,外婆却也没像平常一样喊她“小鸟儿”,而是少见地称呼了照朝的名字,意味着不管气氛如何,这都是一次足够严肃的谈话。照朝点点头郑重地应了,只是在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咬着被角,无声地掉了好半天的眼泪。
提起“一个人”的时候不免会想到这些,但外婆说的一个人和她说的,当然也不是同样的意思——相贴的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熨得照朝从心底泛起丝丝暖意。
她总是要回来、回到影山身边的。所以这次去东京应该也不会待得太久吧,照朝盘算着,在心里默默数着日期。
估计也就是这第三学期剩下的这段时间,最多再加上个春假?说起来三月末的话,应该还能去看春高的现场呢,也不知道到时候影山能不能跟她一起……
这样也可以一起回来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正好赶上三年级开学。倒也不错,每年的开学典礼结束之后,她跟影山可都是要在校门口拍合影的,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这样了——
肩膀突然被环了一下,是一直在照朝心头打转的青梅竹马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影山带着她向侧面迈了半步、也换了个方向,自己站在照朝的上风位置为她挡着风,片刻之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个家伙的情绪果然有点问题——从刚才两个人打上照面、讲第一句话开始,照朝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下只不过是更加印证了而已。她把最近身边的事情在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迟疑了半秒还是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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