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伊理的这个电话足足打了四十分钟。
临挂断时,主任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今晚十二点前给我一个框架没问题吧?”
柏伊理内心涌出强烈的烦躁感和无力感,积攒的怒气和压力指数级上升。
每次都是这样。
——你这个混蛋12点会看吗?!
这句话在柏伊理嘴边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了回去。
还有三周。
还有三周就转正述职了。
柏伊理最终回答,“好的。”
挂了电话柏伊理将手机重重砸在桌面,然后冷着脸却十分熟练地开始准备材料。
“不吃饭吗?”
宫治躺在身后的床上,忽然开口道。
柏伊理怔住,猛地意识到现在是周五晚上,她是在她和宫治的小屋里,而不是她宿舍。
“已经快十点了,你还没吃晚饭,你平常也是这样吗?”
宫治的声音仍然没太大起伏。但柏伊理感受出,宫治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阿治,”柏伊理道歉,她再次揉了揉太阳穴,“但这个材料真的很急,我需要在今晚十二点前给出。”
“所以呢,你要一边工作,一边吃个饭团对付?在family night?”
每个周五晚上是她和宫治的family night,他们曾约定,不管多忙,每周都要保证这个晚上,是属于彼此的。
“我做的食物,和便利店里买的速食,现在也是一样的待遇了?”
柏伊理沉默着,答不上来。
宫治不再开口,长腿一翻起了床,再次系上围裙去了厨房。他看了眼已经冷掉的饭团,默默放进了蓝底盘子。又净了手,重新铺上海苔。
过了会儿,柏伊理看着宫治冷着脸端出来两个热腾腾的饭团,和一碗排骨汤。
他站在桌前,冷着脸,“如果你非要一边工作一边吃饭,也请把我的食谱和账簿从你的电脑下面先抽出来好吗?”
柏伊理懵着,立刻慌乱地将他的本子和笔拿出来放在一旁。
可是那本子角已经翻起卷,中间的折痕斜斜地爬了一页。
宫治看着柏伊理手足无措地想要去压平那折痕,“别管了,先吃饭。”
柏伊理坐在书桌前一边喝着香气扑鼻,肉炖的软烂正好的排骨汤,一边偷眼去看宫治。
男人坐在客厅的饭桌前,一个人低垂着眉眼沉默吃着面前蓝底盘子里盛着的饭团。
柏伊理觉得有些愧疚,可是她扭头看了眼屏幕,电脑的右下角显示十点零五分。
她只剩下一小时五十五分钟了。
她小声道,“对不起,阿治。”
然后咬咬牙,转过头去。
宫治来收碗筷时,发现柏伊理的饭团只吃了一个,排骨汤也剩了一些。
他盛的原本是柏伊理正常的饭量。但她近日里饮食不规律,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胃口越来越差,有时便利店买来的速食泡面,她只吃上三分之一就觉得撑了。
宫治皱起眉头想要开口。
可是女孩专注地笼在电脑屏幕的荧光下,眉头无意识蹙起,照出眼下一片青黑。
宫治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站在洗池台前,将她剩下的冰凉的饭团咽了下去,然后打开水阀开始洗碗。
柏伊理踩在十一点五十五分,将材料发给了主任,然后果然如预期一般再也没有了后续。
她疲惫地扭了扭脖子,只觉原本睡了一觉好了一些的头痛又开始了。
柏伊理轻手轻脚地合上电脑,想要去洗漱,身后的床上传来声音。
“我没睡。”
宫治从床上坐起,挪了挪位置半倚在床头,老旧的床发出吱呀声,像是在佐证他的话。
“阿治,”柏伊理束手站在那,她累的其实连说话都觉得费力,但还是弯了嘴角带起一个笑容,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理解,”宫治微仰着头看她,“真的有必要这样吗?阿理。”
柏伊理的笑僵住。
宫治看着柏伊理,她瘦了很多,下巴尖的不像话,他抱她回家的时候两手一掂,估摸至少瘦了十斤。
眼底的青黑也不知是熬了多久的夜。
饭量也只剩了之前的一半。
他的手机里还有搜索的关于这个公司的信息,在网上几乎骂声一片。想也想得到,实习生都敢这样压榨的公司,名声又能好到哪去?
“这个实习,这个公司,真的值得吗?”
他摆出一副大可不必如此的模样,像是在本就煤气泄露的密封房间里‘嚓——’一声蹦出一个火花,然后爆炸的火焰一瞬间吞没了这个房子。
柏伊理忽然觉得委屈至极。
这段时间来积攒的疲惫、委屈、焦虑都在一瞬间炸开,她红了眼圈看着眼前的男人。
宫治察觉到她的情绪,皱了皱眉头,立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不是吗?”
“我还有哪条路呢?”柏伊理声音都在发抖,“去东京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无所谓的样子?
好像异地也无所谓,好像没有未来也无所谓,甚至,好像身边有没有人,是不是她,也无所谓。
“我为什么这么拼命,你不知道吗?”
“阿治,所有人都可以问这句话,”她哽咽着,“所有人都可以问我值得吗,有必要吗,只有你——”
她失望地看向他,“只有你,必须理解我。”
“这不是理不理解的问题。” 宫治皱起眉头,是十分疲惫的样子。
他甚至并不觉得达畹应该成为她的选择。
他还记得她为AEON的招聘做足功课,她跟他讲AEON的那些被作为他们课堂经典案例的市场营销方案,还有她收到AEON录用邮件时高兴得扑进他怀里一个劲蹦跶的样子。
她明明很喜欢AEON,很向往AEON。
柏伊理听明白了。
她的脑袋比之前更疼了,像是有人用钢珠在不停打她的太阳穴。这种疼痛让她想要落泪。
她很久才重新开口,“就算没有达畹的offer,我也不会去东京的。”
“不要闹脾气,阿理,”宫治揉了揉眉心,“这不是一个选择周末去哪旅游的决定。”
“除非分手。”
她看向黑发灰眸,抿着唇看向她的年轻男人。
“如果到那一天,你要跟我再一次分手吗?阿治。”
这一天晚上,柏伊理第一次背对着宫治。
黑发的男人嘴角抿的很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试图去拥抱她,她不反抗,却也不肯回头。
宫治在黑夜里盯着女孩的长发,久久没有入睡。
实在睡不着,他轻手轻脚地翻身起了床,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看那密密麻麻只有开支没有进账的流水。
饭团宫开业在即,为了筹备这家店,他这几年学徒、兼职攒的积蓄已经分文不剩了,他还借了很多外债。
阿侑给过他一张银行卡,里面是这家伙这几年打比赛的所有钱。可他不敢用,职业运动员的职业生涯短暂,这些钱是阿侑的退路。
他其实知道阿理为什么这么想留在达畹,除了不想异地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达畹的工资足够高,这大概也是它敢这样肆无忌惮压榨员工,却仍有人前仆后继地想要进去的原因。
没人知道饭团宫的发展。阿理也想替他分担压力。
所以当阿理用那样失望的眼神看向他时,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不能将阿理的梦想,垫做饭团宫的基石。饭团宫承不起,他也承不起。
他要托起阿理,让她永远明媚。
而不是跌入这凛冽的现实里,被冬风吹得刺骨寒冷。
宫治翻了一页,看那被算了无数次的盈利测算,如果饭团宫开业顺利,如果这三个月的营收能够如预期一般,不,只要能够实现预期的百分之八十就好了。
他就能跟阿理说,“阿理,选你喜欢的去做,我会成为你的退路。”
还有一周,还有一周饭团宫就开业了。
柏伊理第二天睁眼醒来时,宫治已经走了。
饭团宫开业在即,店里的各种事情堆得像山一样高。食材的供应、新店的营销方案、人员的招聘,太多太多沉沉压在才从店内装修里缓过一口气的宫治的肩上。
这两日周末,他还要和新招聘的店员一起去街头发宣传单。
柏伊理随意套了件睡袍,站在窗旁看室外温差在窗户上蒙起的一层水雾。
桌上摆着宫治留的纸条,上面嘱咐她醒来后要记得吃早饭,厨房里温着她最喜欢的明太子饭团,还配了她最爱的味增汤。
还有一个煎成了爱心模样的煎鸡蛋。
柏伊理心软了下来。
她在书桌前心烦意乱地加了会儿班,只觉方案里的每行里都藏着宫治两个字。
柏伊理叹了口气,决定不再为难自己。
她合上电脑,换了厚实的羽绒服,一边换鞋一边嘀嘀咕咕,“臭阿治,坏阿治,胆小鬼阿治,这次先不和你计较,放假回家就去和宫奶奶告你的状,又欺负我。”
她将脑袋缩进厚实围巾里,头一埋开门走进寒冷冬日里。
感谢她和宫治还有个情侣定位小程序。她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热闹的商场外,带着印有饭团宫logo鸭舌帽的年轻男人。
柏伊理毫不意外地看着高大的黑发男人身旁围了一群女孩子。
宫治很受欢迎,这点柏伊理早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就做好觉悟了。
她一步步走近,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的笑意。
凛冽的冬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她听见宫治的声音,是很难得的温柔,“……新店开张,充值5000円可以获得6000円,还会赠送一个随机口味的饭团……”
柏伊理停住脚步。她看向宫治。
年轻的男人,黑发藏进棒球帽下,总是耷拉着的眉眼竟然是舒展着的,他的嘴角还带着笑容,是十足温和好脾气的样子。
这样的宫治,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女孩们还在七嘴八舌,“好呀好呀,老板,那我们可以加你的line充值吗?”
这样显而易见的套路。
柏伊理看见原本遇到这些总是面无表情说自己没有手机没有line的男人,似乎一丝停顿犹豫都没有,立刻掏出了手机。
“当然可以,请扫这里。”
柏伊理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神户市中心商圈的街头,打了个寒颤。
宫治: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的伴侣在工作时格外迷人?
他家阿理都快被欺负的让他想杀人了。
PS:工作真的摧毁人啊(我深有感触!!!)
PPS:宫治就是嘴长了但不会好好说话,虽然心是好的……
PPPS: 这篇文仍然是个甜文Try,我会尽量努力争取写的轻松一点(努力归努力,但我写甜文的水平实在尴尬又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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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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