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找到他,就没有意义了。
混乱的,糟糕的思绪都被压碎抚平,取而代之的是格外坚定的情感,一切一切都支撑着身体不断往前。
西谷夕又一次无功而返,不知道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可他面上却是极平静的,就如同初春正酝酿着的暴风雨。
化学实验室,实验器材储藏室,一扇扇关闭的门扉被打开又合拢,直到他搜寻到走廊的尽头。代表着逃生楼梯的绿色标志牌静静地悬在门顶上,西谷夕瞧了一会,于是毫无预兆地拉开了门。
“吱————”
开门的动作带起了一大片飞扬的尘土,在由外而内倾斜的光辉里肆意舞动,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
实在是太久没人来过了,他拧着眉上下环视一圈,略过朴素的阶梯和尘封已久的扶手,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来只能去其他地方继续找了。
少年人的判断下得很快,没有多想,他放在门把上的手下意识一个用力,就要把铁门重新推回远处。由室外照进楼梯间的光线也随着他的动作越敛越小,直到缩小到窄窄的一条缝时……西谷夕的呼吸骤然停了一瞬。
地板上有,鞋底印下的痕迹。
心跳一下一下地叩响胸腔,喷张的血液,跃动的直觉。莫名地,他被一定会有所收获的预感击中,连脚步都急促起来。
就要合上的门缝被越拉越大,沿着浅薄的尘土上留下的印迹,西谷夕绕过台阶,一步一步地走近了。
逼仄的楼梯背,充斥满浓稠黑暗的角落,也被漫反射的朦胧光线所占领。宛如铺开的夜幕一般蔓延的深蓝色没入少年人的深色衣襟,就像静谧地消失在山谷里的夜的河……都是漂亮又沉默的东西。
比起出发前的斗志昂扬,西谷夕他现在反而出奇地平静。他就这么站在兎沼笠的跟前,蹲下身子,一言一行都盯着他无力耷拉着的发旋,就连语调也是平稳的:
“我们找了你很久。”
“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了。”
“……”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气馁。反而用掌根推了推后辈的肩膀,提醒他至少要听人说话。
“#@*……”
“什么?”
从布料之间的罅隙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西谷夕听不清,只能又往前凑了一点,耳朵认真等待着下一次的言语。
是对不起,还有,
“我不能走。”
世界寂静无声。
最开始是柴禾被火苗吞噬所发出的,纤维折断的声响。随着火焰越发长大,木头坠地发出的砰咚声,风助火势的咻咻声,和焰身拔高抽走氧气所引起的空洞声响糅在一起,吵闹得他都要发疯了。
怎么能,这么说。
在光线半掩的角落里,西谷夕死死抿紧了嘴唇,可难以抑制的火焰和热度灼得他面目全非,目眦欲裂。哪怕是鬼神都难以企及的恐怖神色,他却浑然不觉地,只顾着手上用力。
以一副极其强势的姿态将右手挤进了少年蜷缩起来所造的小空间里,他揪着笠胸口的布料狠狠一拉,毫不留情地把人拽了过来,一、字、一、顿。
“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找你不是为了这句道歉的。”
“因为在乎你,所以想要亲口听你说!!留下一封信就自顾自地逃走!你算什么男人!!”
即便是盛怒之下,西谷夕的咬字也相当清晰。将句子拆成字,他重重地把它们一股脑砸在了兎沼笠耳边,带着不得到回应不罢休的气势,凶狠得像要把人的心脏都扒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五官猝不及防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束缚后颈的布料越绷越紧,可兎沼笠却依旧死死咬着后槽牙,一声不响地忍耐着。
“在想什么,完全猜不到啊!害怕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吧,我们不是都在你身边吗!”
“都不去尝试就擅自放弃,太混蛋了……!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啊!!明明我是你的学长,前辈,为什么不能再信任我们一点呢,回答我啊!”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问个不停,太过分了……
兎沼笠难过地皱紧了眉,被撕扯地七零八碎的心脏也隐隐作痛起来,害得他几近要垂下泪水。
已经习惯了无数次把苦涩的情绪独自吞咽,流淌过喉咙口的滋味是多么熟悉啊。只是、只是……
什么都不了解的你,凭什么来质问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兎沼笠苦涩的十四岁,是掺了血液和破坏欲的肮脏泥水,被骗了啊,被骗了!!一直相信着他是个好孩子不行吗,偏偏要刨根问底,偏偏要知道……
亲手毁掉了主攻手生涯的是我,设计赶走了所有人的是我,都是我啊!!看明白了吧,我、根、本、就、是、一、个、坏、孩、子。
一把挥开西谷夕揪住领口的手,兎沼笠不退反进,在对方镜面般透亮的棕色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狰狞的,愤怒的,简直是不详的鬼怪,丑陋得让人作呕。
呵……
“现在满意了吗,全部都告诉你了。”
“我才不是你们幻想里的乖宝宝,所以别管我了!!”
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把敬语抛诸脑后,西谷夕怔愣着撞进他亮澄澄的金橙色虹膜里……因为愤怒而瞪大的双眼,蓄满一怀摇曳的潋滟水光。
……
从惊讶里缓过神来的运转的大脑出离敏锐,将后辈嘶哑着嗓子吐露的真相全部理顺以后,西谷夕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他在等着自己说什么啊,一副就要碎掉的脆弱模样,想气死谁!都说了可以依赖他们的,一点也不明白吗!!
早挣脱开胸前的束缚以后,兎沼笠就睁着眼睛往前逼近了一大段距离。
带着要把他压在墙壁上的狠劲,少年的手死死抓住了西谷夕的肩膀,好像连骨头都要被捏碎的力道可结结实实让他吃了一惊。
可他实在是压得太近了,西谷夕毫无被冒犯的思绪,抬眼将来者因为染上怒意而越发冷厉的神态收入眼底,自己反而笑了。
这不是正好吗,既然都送上门了,,就给我清醒一点啊!!!
“咚!!!”
巨大的一声闷响。
根本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袭击,被无比强劲的一记头槌正中脑门,难以忍受的钝痛瞬间传遍了全身。
兎沼笠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到他意识到身后就是楼梯背的狭窄坡顶时——已经来不及了。
出于本能而紧紧闭上了双眼,因为畏惧着疼痛,所以连五官都皱了起来。
可是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却没能抵达现实,在后脑勺即将和混凝土梯背接触的时候,有什么粗糙又有力的东西攀上了少年的后脖颈。压着脑后的后发,强硬地将他往前一拽!
就像玩具不倒翁一样被迫摇晃着脑袋,笠被拖得往前栽,到最后只能保持着被扶住的姿势,无力地低头凝视着地板。
火辣辣的灼烧感烫得他整个人都在发热,方才燃起的气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兎沼笠只觉得胸口发闷,似乎做什么都无所谓一样空茫茫的。
都已经告诉你了,还要撞过来,到底是要怎样……
在两人都没法看清周围的朦胧黑暗里,突然悄无声息地下起了雨。
它毫无征兆地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只有几滴温热的水珠沉默着坠地了。
可笠不知道,自己垂头丧气的模样落在西谷夕眼里,无疑是往燃得正旺的火上添柴。他气极,露出一口白牙就逼近了他的混蛋后辈,压得很低的嗓音里难掩怒气: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恶人,罪犯?谁说的,我去撕烂他的嘴。”
“听好了……只要是人都会犯错!你凭什么擅自就觉得自己是个坏小孩?我不觉得,大家都不觉得,只有你一个傻子还在自顾自地惩罚自己,现在也该给我醒醒了吧!!”
恨恨地碾了碾牙齿,西谷夕压在他脖子后的手掌往上挪了挪,死死扣住了他和耳朵连接的下颚。
察觉到他的意图,兎沼笠的手也不甘示弱地抬了起来,攥紧了西谷夕的手腕,使着劲不想让他得逞。
激烈到仿佛要迸溅出火花,这场力量对抗的两方旗鼓相当,一时居然僵持了下来,没能分出胜负。
不想被看见,这幅软弱的样子。
越是抵触,就越是用力,虽然看不见前辈的表情……想必也很头疼吧。所以别再过来了,不要再靠近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愿望,西谷夕扣住少年双颊的手心一松——很突然的举动,可兎沼笠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异常,正准备收回施加在对方手腕上的力道……
“——!”
毫无预兆地往后一拉!相接的手是最结实的绳索,哪怕兎沼的腕力不差,也没法承受住一整个人的体重。
既然不让我靠近,那就换一种方法!给我过来吧!!
反过来利用了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心,西谷夕使劲往后一仰!匆忙之间被拽倒的混蛋后辈这次也没有缓过神来,但还是下意识地双手撑地,从顶上露出了他惊慌失措的脸。
从后脑处传来的一声闷响着实吓人,西谷夕的面孔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毕竟还有话要说呢。
“我说你……”
一滴,
两滴。
近在矩尺的一张脸,分明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可真正掉起眼泪来还是第一次。
视野里的透明水珠越是往下掉,看起来就越是大颗,最后啪嗒一声砸在脸上,碎掉了。
西谷夕那双向来上扬着的眼睛茫然地睁大了一瞬,不止是因为落在脸上的泪水,毕竟他实在是……
太安静了。
他能看见少年被打湿的长长睫毛,是和发色一样的深蓝。不自觉蹙起的眉头皱作一团,无声垂泪的,宛如融化蜜糖般的瞳仁。
就像是被欺负以后委屈得不行的孩子,无处宣泄,无处倾诉,就连眼泪也裹满苦楚,笨拙又可怜。
……没来由地消气了,西谷夕不免会想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一点,明明他是前辈才对,却让后辈露出这种表情。
这样可一点都不帅气,太逊了。
他的两只手还好好地覆在后辈的脸侧,仗着距离近,西谷夕伸手往前够了一点,摸到了他软软的脑袋,动作生涩地揉了揉。
“抱歉,让你害怕了。”
没有回答,深蓝发色的少年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是极其认真的严肃神色。
半滴未成形的水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底端,发红的眼角,抿紧的唇线……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
宛若灼烧起来的热度一路蔓延,蹦蹦跳跳的心脏,这不对吧,好像太近了一点?等等等等、、也太漂亮了。。
“!”
嘭——的一声响。
他不知什么时候俯下了身子,西谷夕只觉得脖颈一热,轻飘飘的触感。
即便是依赖也相当克制,只象征性地把额头凑了过来,比一团小动物差不了多少的体积感,,完全不会感到冒犯的距离。
也就是说,答应了吧。
他于是愉快地笑起来,转而环过兎沼笠的肩脊,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一起回去吧!”
“哈?你跑什么,,给我站住啊!”
像炸毛兔子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西谷夕连忙跟上,顾不得身后灰尘扑扑的校服就要伸手抓人、、结果他只是蹲着去捞自己的斜挎包。
“喂!等等我啊!!混蛋兎沼!!”
这回是真跑了。
——
要成卡文仙人了(飞升……)小笠——吃软不吃硬的典型代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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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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