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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恒星视差

月岛在警视厅疗养地附近的医院住了很久。雨季终于过去,长长的白日,太阳晒得被单发烫,偶尔有风在外面沙沙地吹。窗户明明关紧,夜里却无端飞来许多蚊蝇。他躺在床上,穷极无聊间,护士带来了点滴瓶、收音机,也带来了新的消息,说月岛警官真受欢迎,昏迷期间,曾有许多人来探望过。

他说,谢谢。却没有问,来的是谁。心里其实有数:三声叩门,是赤苇;急促脚步,是木兔;咋咋呼呼,是日向;闷声不响,是影山;特搜部到过一次,警视厅探病两回,组织犯罪对策课的慰问是通过电话带到的,信号太杂乱,月岛没有听清。

在激光手术后不久从事刑侦工作无疑是危险的,当然,这危险性主要源于刑侦工作本身。服用过量致幻剂导致血压升高,视网膜脱落,暂时性失明;熬过手术,又被调查组约谈,还要经历漫长的戒断反应。隔音室非常安静。月岛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记录在案。影影绰绰间,对面问,你和博世信良什么关系?消失的五天都做了什么?你的计划回看固然完美,可稍一失误,就成死局,如此行事,是否想过其中危险?

他老老实实作答。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应付检查的能力,早在无数文书工作中锤炼。慢条斯理的语气,光明磊落的神情,仿佛从来没有那样的瞬间,他握着枪,却对不准博世的脸。

明光从宫城赶来,做队长的日理万机,三年假期堆在一起,也只辟出半月空隙。月岛说有什么可来的,又说,以后若要结婚,还怎么请得出假?还说呢,明光道,同事刚介绍了一个,本打算周末找机会看看电影,结果接到东京电话,没办法,只好来陪弟弟。

你可是坏我好事啊。他拿小刀削苹果,片片切开,放到月岛掌心,亲兄弟明算账,要怎么赔?

月岛咬一口苹果:堂堂石卷分局刑侦队长,居然伪造交通事故骗取保险金。

明光乐了:什么意思?

你那相亲本来就成不了。他声音淡淡,搞刑侦的,三十五岁从一线退下来之前,没人敢要。

空落落的掌心沾着苹果汁,在冷风底下蒸发,凝为粘腻的一小块。明光好像没听见,拿了纸巾,细细地擦,擦干净了,慢悠悠地说:算你命大。

新换的纱布掩住了月岛慌乱的目光,眼珠在一片混沌中左冲右突,许久,定住。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和明光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聊天。这自然是少年时代幻想的时刻:终于可以凭才智解开一段谜题,终于不必让人为自己担心,甚至,终于在别扭、脾气与不高兴外,有了自己的秘密。兄长杏色刘海下讳莫如深的表情,曾让他生羡、生喜、生忧、生怒、生怨、生畏,然而当真领来秘密到手,在说不清、不可说、无话说之间,方才明白,那是怎样一份沉默。哥哥仍是哥哥,月岛翻了个身,将那若无其事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挡在身后,而他已不再是弟弟了。

翻来覆去问了几次,调查组的结论,是批评教育,重申纪律,要求出任务前请示上级,不得妄动。至于那些牵扯到陈年旧案、派系斗争的部分,月岛没有提,他们也没有问。尘埃落定后,组长打开鉴定书,说他有大功而无大过,经组织决议,同意升任新成立的四机搜组长。

他心想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稀里糊涂地,怎么就等来了升职。然而涨工资毕竟是好事,队伍草创,新人未至,不急上岗,还能好好养病。便点点头,与组长道了谢谢。

他那时刚摘眼前纱布,除了每日傍晚的低烧,和夜间偶尔的惊厥,外表已看不出异状。组长问起他的病情,提到一些因任务所迫而药物成瘾的战友,面带惋惜。只差一点,组长说,不容易啊。

只差一点,月岛点点头。学校地下的腥甜气息仍在鼻尖,萦绕不去,开口问博世讨要剂量时,他有多少沉醉,就有多少清醒。真是贪心。明知绝对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可又舍不得放下,只想这“行”里走到头,然后收场。许多事情,都是如此,到最后,辗转腾挪不得,只能纵身跃下。

赤苇开车来接他,办了手续,取了行李,要送他回家。时近仲秋,天黑得越来越早,才过五点半,月亮就上了树梢。车驶出高架口,过了熟悉的PARCO大楼,却并未往公寓楼,反而一转弯,向着新近搬迁的丰州海鲜市场去了。月岛在后排假寐,睡得昏昏沉沉,一睁眼,入目五色招牌,便问,前辈家里有客,要去买菜?

今天是爆炸案庆功宴,赤苇慢条斯理,走到后面给他开门,他们没告诉你吗?

他们当然没告诉他。月岛恨得牙痒,遭人绑架毕竟不算光鲜,策划爆炸则有立场风险,加之其中种种转折,想必已在茶水间口耳相传中,被加工成轶事数桩,这种庆功宴,他是不想办的,也不想来。然而赤苇的手牢牢扶着车门,是前辈的殷切照顾,也是不许逃跑的威胁。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下车,穿过闹哄哄的走廊,上到三楼包间。

里头早就喝上了。两箱啤酒,满桌烧酎,一群眼冒青光的刑侦,月岛进屋,自然又是喧腾。大地说主角迟到了不行啊,罚酒三杯!菅原说酒有的是,不着急,这样,月岛,你提个词吧!

“你可难为他了。”有人姗姗迟来,收住脚步,帮他撑了一下门,“我们这新人,是又不会喝酒,又不会讲话的。”

“黑尾你少说两句吧!”不知为何混迹其中的及川管理官朗声道,“一会儿你也要喝,跑不掉的!”

木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徒手拧开清酒瓶盖,兴冲冲等在旁边。赤苇早已出卖队友,抬手倒出一小盅,推到月岛面前。瓶身明晃晃印着25度,对于卡璐儿牛奶爱好者而言,到底有点超过了。怎么办,黑尾佯装忧愁,要我帮你喝吗?

月岛摇摇头,终于没有回避。下喉的清酒如热流般在周身游荡起来。这一杯,敬警视厅,入职一年半,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这一杯,敬机搜,之前的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多亏大家的指点。是场面话,也是真心。接连两杯饮尽,才觉出辣喉。最后,转身面对黑尾:“这一杯敬您,前辈,没有您的教导,不会有今天的我。”

全身血液都涌上头,两腮滚热,喉头好像让刀片猛割了一下,一阵阵地刺痛起来:“谢谢前辈。”

“哎呀,”黑尾轻叹,任他几乎有些狼狈地揩去嘴角的酒液,“客气。”

他们已久未碰面。前来探病的人很多,唯独没有黑尾,此事不须问,声音里辨得出。偶尔听明光说起警视厅新闻,才知道爆炸案后,黑尾便被搜查一课借调,前往墨田区缉拿博世余党,又沿手头线索,联合组织犯罪对策课,针对青少年药物贩卖行为,一网打尽。身在搜一,想必无人支使,手头那些报告文书,又要从头写起。更何况专案组有专案组的规矩,若无必要,本不该来见他这种隔离受审的嫌疑人员。

灯影摇晃着。月岛真是努力要把他看仔细,却又怎么也看不清。如同那些被戒断反应贯穿的日夜,他泡在一层层的汗里,好像最后所见的博世,泡在一层层的血里。在低烧中昏沉,又在惊厥中起身,仿佛婴儿于母腹翻滚,纱布遮住了视线,是脐带,一圈一圈,缠绕着双眼。在那漫长的妊娠中,许多记忆解体、复制、合并、增殖,他有时几乎疑心,自己是否真的认识黑尾这个人?抑或那位得到搜一青眼的幸运儿,与自己,从来都没有关系?

“恭喜前辈高升,”月岛说,“以后还请多在及川管理官面前为机搜美言几句。”

“自然,”黑尾道,“不过想到要在那家伙手底办事,就觉得非常之不爽。”

“不爽别来啊!”他未来的上司自有一双千里耳,“小飞雄想来,我还不想要呢!”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觥筹交错间,他们继续寒暄。月岛不在的日子里,三机搜战功赫赫,从电信诈骗到老年看护杀人案件,均由木兔破获。黑尾说可恶啊,感觉木兔是那种努力一下真的可以拯救世界的人。月岛说的确,反而您看起来肯定会参与企图征服世界的秘密组织。黑尾说,阿月是那种身处邪恶组织的优秀员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抱有疑问,在孰是孰非的挣扎中向正义的英雄伸出援手,结果还是命丧黄泉,最后带着欣慰的笑容离开人世……

他果然喝高了。喝高了就开始说胡话。和交警部门的哥们儿勾肩搭背,当着及川的面控诉搜一压榨下属,又抓着月岛的手传授管理经验,生死托孤,全不顾那些官样文章本就由他来写。散席后赤苇负责送他们回家,一辆车塞不下,只好把黑尾托给尚且能够自理的月岛。你酒量几时这么好了?赤苇挑眉。医院里练的,月岛拦下出租,烧起来成天拿酒精擦太阳穴,腌入味儿了。

两人的公寓不在相同方向,他不愿花冤枉钱绕路,又不好乱掏黑尾衣兜,干脆报了自己的住址。反正是睡沙发。然而此人偏不肯老实躺下,月岛挂好大衣,回头便见他拿过桌上台历,一页一页认真翻阅,问他,你做什么呢?又只是笑,不回答。

好奇低头,原来十月份的配图,正是东京地铁线路。几个站点被黑色签字笔圈起,依次是:涩谷、表参道、惠比寿、早稻田和地铁赤冢站。

“我爱你(あいしてる),”那双眼睛烧得像两团黑火,声音里的酒意都蒸发,一字一顿,一顿一字,“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吗?”

“这样肉麻的话,阿月是不会说的。但凡说了,一定有诈。我知道你那句是假话,那么你猜猜,我这句,是假话,还是真话?”

*

黑尾醒来时,晨光里的窗影,正慢慢从被角挪开,鸟叫声灿然一片。月岛不在屋里。他直起身,开发商统配的沙发柔软无筋,睡得腰背阵阵抗议。右臂支着,左手一通乱摸,果然从靠垫缝隙里拣出三粒猫粮。大约是上次寄养猫咪时的考古遗存。

就说哪里不对。他乐了,觉得自己颇有豌豆公主的潜质。黑尾啊黑尾,如此敏锐,到了搜一,必成大器。目光悠悠地转,掠过窗外的麻雀,掠过墙上的挂画,掠过电视机,停住。虽未发出声音,但是图像仍在跳动。可见主人从来没有为电费账单苦恼过。浪费可耻啊,他捞过遥控器,啪的一声,关了。

月岛推门回来,他已洗漱停当,端坐沙发。昨夜,正是在这个位置,他笑眯眯地问,你猜猜我这句,是假话,还是真话?见他不答,又道,你说你不相信直觉,只相信证据。可是两边眼睛所见有异,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东西也不同。真正的证据,只在你的心里。

一遍过,织田裕二在《跳跃大搜查线》中最经典的表演也未有如此流畅,警视厅最优秀的青年果然是他,不是那个成天炫耀自己有直升飞机可坐的及川。思绪沿着东京地铁线路跑出十里地,这边厢,月岛一怔,起身走了。

黑尾倒在沙发上。其实他没有全醉。啤酒红酒清酒轮着喝,四肢沉甸甸的,脑子却还清醒。然而人得有基本的敬业精神。既然已经开机,就要表演到底:不管后辈如何反应,今天,他是不走了。

装睡装了半小时,才听到月岛的脚步声,很轻很轻,试探着接近。也许是看不过去,给他搭了条薄被。半晌,终于叹口气,贴着他腿边留出的缝隙,慢慢坐下了。

这沙发实在是窄。挨着哪个角落坐,便从哪个角落往下滑,倘若稍作调整,便要碰到对方。黑尾见他实在辛苦,心中暗暗好笑,假装一无所知,在梦里往后靠了靠,侧过身。

月岛终于能喘气了。那是极轻极长的一口气,像薄被边角里抽出的棉絮,呵进仲秋的静夜,月亮一晒,便不见了。分明隔着眼皮,黑尾却知道他正注视着自己。良久,仿佛研究出结论,目光移走,扭头开了电视。正好奇美色当前,他打算看什么,却见他轻车熟路点进视频软件,调出BBC恐龙纪录片。

单集45分钟,一共5集。放完一部,还有一部。黑尾清醒多久,电视就放了多久。月岛的脸庞倒映着闪烁的光影,认真而专注,仿佛坐在春游大巴第一排奋笔疾书的学生,假用功,也不知看进去没有。

其实他的不经逗,黑尾早就领教过。月岛有许多脾气,其中之一,便是败兴。三十岁的人,早就不是愣头青,心里也清楚,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都不如正点下班来得可亲。然而月岛偏偏要戳破。机搜探员的腰,跟打印机墨盒一样是耗材,辛苦半天想要个好评,服务对象却只轻描淡写一句:很普通。问他:刚才爽的不是你?又有无穷道理:这是荷尔蒙,那是多巴胺,激素分泌,错觉而已……

真是优等生,黑尾气极反笑,这么懂生物,下回动手实践一下?

他言出必行,下回开场便轻车熟路直奔主题,抵着熟悉的地方缓缓推进,如此架势,提纲挈领,拿去参加警部考试,都要打一百分外加三颗星。月岛嘴上不提,表情却很沉醉,不料他行至半途,突然抛锚不动。可爱的后辈忍一时,终于按捺不住,睁开眼睛看着他,意思是:怎么回事?

黑尾忽然凑近,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太阳穴的脉搏砰砰,简直能听见心跳声,方才缓缓道:这是激素分泌引起的错觉。

后半段他说什么都不动了。逼得月岛反客为主,八小时工作之外,破天荒加班。翌日腰酸背痛去机搜点卯,见日向拿着一张合影过来,问如何判断哪位是嫌疑人之子。左边啊,他凑上前,母亲脱发儿子必然秃头,那个词怎么说的?伴X染色体显性遗传嘛。

别惊讶嘛。然后迎着月岛的目光耸耸肩,我高中生物可好了。

话虽如此,他却愈发不敢确定,同频跳动的脉搏,是否只是激素分泌引起的错觉。月岛归根结底是小孩。小孩有小孩的勇敢与狡黠:他的不响、示弱、退让,均是诱敌,待到得意忘形,猝然一击。路数熟悉,以至于黑尾在博世身上看见了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耷着左臂,佯装残废,到底着了他的道儿啊。

可惜这引诱太逼真,动人之余,自己也要入戏。昏暗的房间里,月岛目色如晦,打结动作利落而柔情,指尖有眷恋,也有杀意。黑尾懒得去猜自己的小搭档究竟有几分把握。在成与不成之间,本就没有回旋余地。迷宫千万分岔,道路却只一条:他要解开谜题、摆脱束缚、扣下扳机。

他就是这么面对调查组的,并无半点心虚。至于以身伺虎是否值当,只能去问月岛。然而他见不到月岛。□□尚需排查,他接好手臂就去维护秩序,只够远远听一耳救护车轰鸣。术后冲进病房,却被告知家属方能探望,护士拿着病历本,说你和患者什么关系?他说搭档啊,工作伙伴,亲如手足的!却被赤苇拍了拍后背,说你另外两位兄弟连轴转三天了,什么时候能吃饭?到后来,月岛转移至疗养地,接受内部调查,他配合提供信息,亦要遵守纪律,在结论出来之前,不得与之接触。

他虚长几岁,自然懂得张驰,机搜不允许办公室恋爱,上司也不该与下属纠缠不清。昔日在酒店未能脱身,让多田信胜君抓住了把柄,如今总能体面离席。然而在包间外重逢的时刻,心里却是真真开心。我们的新人不胜酒力,又不会讲话,三杯酒,我愿意代他喝啊,提半小时词也是可以的。怎料几月不见,他竟能端着杯子反身相敬。前辈,谢谢你。原来这张嘴也能说出如此乖巧的话。黑尾心想,我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拒绝,唯独一个理由,不能自欺:我舍不得。

月岛把早饭放在茶几上:四个包子,两个咸的,两个甜的;两杯拿铁,一杯原封不动,一杯开了盖,哗哗哗撒进三包糖。黑尾说,你这早饭风格,土洋结合啊。他不答,搬过小板凳,坐在对面,挑了甜口的那个,自顾自揭开外头的垫纸。

小心蛀牙,黑尾念念叨叨的,回头痛起来批不下假。哦,一晃神,才反应过来,阿月也要做领导了,以后是自己给自己准假。

好可惜,月岛作叹息状,反而是前辈,再不能趁上班时候开Uber了。

他咬下咸口的,觉得味道不对,遂把手伸向月岛的豆沙包。刚刚还说着小心蛀牙,现在也要来分一杯羹。月岛满脸警惕,囿于待客之道,终于退让妥协。黑尾美滋滋的,把豆沙包吃出了网络主播气势:警察不是理想职业,无赖才是。最理想的是,又做警察,又耍无赖。

月岛从睫毛缝隙里看他:“前辈昨晚没喝醉吧?”

便利店拿铁温度太高。一口烫了喉咙,呛得上气不接下气。黑尾扯了张纸巾,若无其事:“怎么猜到的?”

“我会观察。”那张脸没有表情,说出的话却有隐微笑意,如一包糖撒进拿铁,转瞬溶解,“那我就当前辈昨晚是认真的了。”

他说,那句我爱你,也不完全是骗人。他还说,前辈调走后,我们就不算上下级了,正当恋爱关系,没有违反纪律。漫长的恐龙观影果真是诱敌,黑尾捧着咖啡杯,几乎举旗投降:阿月,我真是败给你了。

“昨天前辈睡着之后,我还看了一部纪录片。由于恒星太过遥远,像是背景,观察者无法通过欧式几何测出它们和地球之间的距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成为反驳日心说的主要证据。天文学家最终采取的办法,是相隔半年对同一目标进行观测,结合地球公转轨道的椭圆半径,测量恒星的两次偏角,测定距离。这种相对位置的变化导致观测对象的位置差异,被称为视差。也就是前辈所说的,不同的眼睛,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人,将看到不同的证据。”

“证据不仅在我的心里,也在您的心里。有些东西参照才能互见,也许两个人看到的,会比一个人更全。怎么样,”浅金色的诱哄,也如望远镜里的恒星,以其仿佛不存的距离,戏弄着观测者的视域,“前辈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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