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濑灰二的话还是给秋山留下了一些影响，或者说，是冲击。
紊乱的思绪像扯不开理不清的线团，她没敢问清濑对于他的身体和梦想之间的冲突他会怎么选择，或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也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职业病，在看到一个年轻人朝着医生最不愿见到的方向走去时的叹息和无奈。
即使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医生，几年的职业生涯还是会给人留下深刻的习惯，就像她在捏饭团做饭时的洁癖。
老板爷爷说当初他愿意招什么都不会的她做员工，就是看在她做饭的时候十分爱干净的份上。
——虽然她平常不算什么整洁的人。
一份已经是过去式的职业也给她带来了成长。
现在的这份工作也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可秋山忍不住想，目前的人生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不知道。
老板爷爷说近些天腰痛越发严重，过了今年他就打算闭店，或许她还有一些时间去想她的“前途”。
清濑却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即使以后不能行走，我也想去看看顶点的景色。”
这完全颠覆了她以往被塑造的思维和世界观。
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她该是怎样活着。一个好学历，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一个好丈夫，一份和睦的婚姻关系……虽然她好像不怎么听话，就像接受兰哥的“随心”的恋爱思维，但她还是会觉得那样的生活是正确而坚定的，就像她会喜欢赤苇那样的人，就像如果有机会她也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她有点不懂，即使没有未来也愿意一条路走到黑的清濑到底在想什么。
真是令人不安，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很重要。
她把清濑的话记在心里，希望未来的某一天的自己能明白。
或许人就是在体验一项项不同的事情、接触不同的人的过程中丰满自己的精神和思想。秋山想。
……
从医院回来后不久，很快就到了她跟赤苇约好了见面的日子。
在见面的前一天，秋山翻出了她唯一的一条裙子，特意找居酒屋的老板娘帮她熨平。
当时的老板娘捧着裙子，笑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活动，重视到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秋山汗颜。
这条裙子确实是她现在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了。还是上次去参加日向的婚礼时三谷给做的。
她原以为它没怎么有机会重见天日了，结果马上就用上了。还得怪她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也没添置点衣服。
不过她平常上班穿工作服，下班穿T恤短裤，也不怎么出门，没买衣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没衣服出去约会也不能怪她，对吧？
老板娘烫衣服的时候还夸赞三谷做的小裙子，说：“这裙子做的真好，款式简约大方日常又能穿出门，如果小秋你勤快点愿意好好捯饬一下自己，都能穿着它参加联谊舞会。”
联谊舞会什么的，是没有的。估计今天之后这条裙子又得变成压箱底的梅干菜了。
老板娘对她的丧气话表示不理解：“欸？小秋你不打算跟这次的约会对象发展吗？”
“那倒不是，”秋山应老板娘要求，穿上了那条裙子，她原地转了圈圈，轻轻扬起像花一样绽放的淡黄色的裙摆，“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会再去买一条裙子的。”
秋山微笑道。
·
“啊，还是她啊。”妈妈仔细地看着那张雀田前辈为秋山拍的照片，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又忍不住笑。
“什么？”赤苇有些疑惑地问
妈妈只是摇摇头微笑不语。
赤苇有些奇怪，觉得母亲好像故意隐瞒了什么事情。
直到他看到了那封信，想起了秋山那年送他的礼物。
一根猫头鹰的羽毛。
赤苇电光火石间忽然联想起来一件事。
赤苇下楼问：“妈妈，你是不是见过秋山？”
“谁？”
赤苇思考问题一下，形容道：“我在枭谷时的一位同学，带着一只猫头鹰的女孩子。”
“欸？”妈妈原本还在整理地上的旧书，闻言道，“是有天晚上骑摩托车、带着猫头鹰把你送回来的那个女孩子？”
赤苇惊讶了，“妈妈你真的认识她。”
“哎呀，说漏嘴了。”妈妈也状似惊讶了一下，笑起来，“那时我还跟你爸爸说，那说不定是你偷偷交的女朋友，你爸爸说肯定不是，还让我不要去问你。”
妈妈好像陷入了回忆，想起了儿子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被带回家的那天晚上。
——虽然她跟丈夫都不喜欢那些冲动又爱惹是生非给社会添麻烦的不稳定因素，但出于对儿子的尊重和信任，她不会对儿子的朋友有什么偏见。
刚去枭谷上学后不久，大概一个多月。在一天晚上她的儿子被一辆摩托车送了回来，送他的是一个女孩。
摩托车停得不算近，可从卧室的窗户能看到巷子的路口的两个孩子，她一眼就认出了里面有一个是她的儿子。虽然除了猫头鹰的叫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能确定那天的京治很开心，回家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笑。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露出这样的笑容，应该是发生了让他很高兴的事。
这让她的心也悄悄安定了一点——即使那个送京治回家的孩子是个不良，她大概也不是个坏孩子吧。
这个判断完全是基于对京治的信任，京治已经是大孩子了，但她还是免不了担心。
“怪不得，我记得那天不久之后您旁敲侧击过我好多次，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赤苇想起了明明开学一个多月还在问自己有没有认识“奇怪的新朋友”的妈妈。
虽然他的日记本上还留存着当年对秋山的评价——“看上去很酷很成熟的小朋友。”，但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给予她跟他一样的评价。
父母，老师，社会为个人画下了一个名叫“规则”的怪圈，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则，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违背了圈子里的规则就是异类，类似于“道德的天然正确性”。
世界上所有的父母不是都像他的父母那样开明，给孩子划定的“圈子”也不一定自由又广阔。
秋山绫说，他和秋山的父母是那种严肃又十分刻板的人，偏偏生出了他们两个“不合规矩”的孩子。
“自从我离开家之后，家里的人就很少管我了，他们都不喜欢我在外面抛头露面。做明星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事……从小偶像做起啦，但要有知名度才有活动，没有活动又没有知名度，专门的官推很少有人关注，在街上推销很久也很难卖出票……那时我自顾不暇，完全没有精力了解京治在学校怎么样……”
“京治生病之后我才回了一趟家，收拾东西结果找到了票根，我没出道前所有的演出的票根。怪不得我以前演出的时候总能看到几个像京治那家伙的人，她几乎每一场都去了。”
“总以为京治不会来看我的演出，她说我跳舞像猴子……那时她资金状况那么紧张，还来支持我。”
他给秋山绫打电话了解秋山的情况时，秋山绫告诉他的。虽然电话里秋山绫的声音很平静，可他总觉得他好像在哭。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可能是当时的他心里有些对秋山身边的人的怨怼，就好像在路边看到猫咪，心疼它为什么会被人遗弃。
这怨怼也来得莫名其妙，没有理由，他跟秋山完全没有关系，自己也没有给予过她帮助，为什么要对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抱有这种想法？
他并没有见过小时候的秋山，或许那时的秋山过得并不快乐。
……
整理东西那天后不久，很快就到了他跟秋山约好了见面的日子。
在前一天晚上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木兔前辈十分焦虑不安，特意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紧张，并在宫侑选手宿舍愁得团团转，惹得宫侑选手大喊大叫。
赤苇：“……”
虽然木兔前辈在排球场上已经成长为了靠谱且不会随便低落的选手，可在某些方面还是保留着神奇的脑回路。
就比如现在。
“其实紧张的是你吧，木兔前辈。”赤苇忍不住吐槽，“明天有约会的是我吧，为什么木兔前辈你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啊啊啊啊！赤苇！这是你第一次约会啊！不行！想到这个我就好紧张！而且我怎么有种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的儿子马上就要叫我爸爸的感觉！啊啊啊好紧张！”
赤苇：“……为什么我儿子要叫你爸爸？”
宫侑在电话另一头笑跌：“啊哈哈哈哈！！光太郎真有你的！”
上一刻还紧张得乱窜的木兔，没有理会在床上笑得快背过气去的宫侑，下一刻就严肃起来，叮嘱电话那头的赤苇：“赤苇！明天约会的时候一定记得要直接！大胆！磨磨唧唧优柔寡断的男人最逊了！没有女孩子会放心地把自己的手交给这样的男人的！”
完全没有想到木兔前辈会对交女朋友这件事理解这么深刻，而且这么……这么有道理。赤苇惊讶到一时失语。木兔前辈甚至没有谈过恋爱呢！
不过仔细想想木兔前辈在这方面好像一直分外哲理。
“……赤苇？赤苇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木兔前辈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好，木兔前辈，我明白了。”赤苇严肃地答应下来。
“嘿嘿嘿！没错！就是这样！”正经不过三秒的元气木兔又开始低落，“不过赤苇我还是好紧张哦！以后你的儿子一定要喊我爸爸才可以啊！”
“木兔前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赤苇扶额。
……大概就是这样。
原本他对于明天的约会他还有些紧张的，跟木兔前辈打完电话后，这点紧张完全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甚至还有点心累。
赤苇叹气。
也算一件好事吧，就是苦了宫侑选手。
把自己烫好的衣服整齐地挂到衣柜里，再次检查了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和工作计划，在确定没有遗漏后，赤苇整齐地把自己平躺在了床上，轻轻地阖上眼睛。
明天下班后才是约会，在那之前他还要工作，不知道会不会突发情况需要外勤，希望没有……
……
约定的这一天并不是个好天气。
大雨啪嗒啪嗒从天而降，在街道上汇成拥挤的河流，灰蒙蒙的天空和乌云遮蔽了这座城市。
路过下雨早早亮起的霓虹灯牌和下班的人群，秋山撑着伞从电车站一路走到办公大楼下的时候鞋子已经完全湿了，好在她脚上的是一双拖鞋式凉鞋，也不在乎是不是湿哒哒的——就是有点脏。
此刻她无比庆幸没有听夏美的，穿那双她借给她的高跟鞋，否则她绝对会在路上摔成一兰拉面——浑身汤汤水水，头发还是一缕一缕的那种。
透明的伞布遮蔽了头顶阴沉的天空，秋山向前走溅起的雨水淋到了她的小腿上，身边的雨水落到水坑里溅起水花。
忽然在雨声中，秋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她回头，熟悉的巴布cb250t摩托上坐着一个熟人。
摩托车在她旁边停下了。
“咦？小秋？”佐野万次郎掀开自己头盔的前风镜，露出漆黑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还……”万次郎上下打量她一眼，忍不住眼睛弯起来揶揄道，“这不是上次参加武小道婚礼你穿的衣服嘛！这是又有谁结婚了？”
秋山：“……”
秋山觉得自己要有点恼羞成怒了。
“没有，完全是因为我没有正经衣服。”
“啊啦，那今天是有正事咯？”万次郎促狭地笑起来，“我要跟小秋一起去！”
万次郎小时候比别的小朋友成熟，在某些方面又格外孩子气，当时的她觉得万次郎真的很帅，超级靠谱。结果现在大家都长大变得成熟了，连她都慢慢有了长进，万次郎还是那个样子。
“不要！”秋山十动然拒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骑车原本要去哪？”
“原本要去大哥那里给我的巴布做保养，已经迟到啦，”万次郎重新拉下了自己前风镜，弯弯眼睛，转动把手摩托重新打火，“如果这次小秋你约会成功一定要告诉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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