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猛虎的状态有些奇怪。不是那种很明显的奇怪,比如说他突然放松了练习,或者遮遮掩掩地藏起什么东西,又或者跟人主动说起什么的那种奇怪。他仍然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今天的室内训练,只是,举起杠铃的时候,嘴角那抹若隐若现的微笑,让研磨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那个每天都叫嚣着“斗志”的热血莫西干少年,今天怎么看起来有些恍惚啊,是什么挑动了他那紧绷的神经?
“公交站台上的玛格丽特。”福永眨了眨眼,解答了研磨没有问出口的问题。这位和他们一样刚进社团的同学对冷笑话和别人搞不懂的梗有着格外的偏好,即便是想帮忙解释清楚,也说得语焉不详。
“哪个玛格丽特?”
“唔……”福永作沉思状,“很多玛格丽特。”
“砰”的一声,山本放下了胸前的杠铃,他刚好做完最后一组加练,早就想跟研磨分享自己今天的“奇遇”,只是碍于加练负担太重,实在没力气说话。他一边喘气,一边难掩得意的心情,略带炫耀地说:“今天……我也被黑长直发的美少女搭讪了哦……”
“还说关西话呢。”福永补充道。
完全就是山本喜欢的那种类型。研磨的嘴角撇了撇,没有把内心的想法如实说出,但表达的方式也不怎么委婉:“是帮助了迷路的少女吧。”
“而且,她似乎是转校生,好像明天就来报道上课了。好想和她分到同班啊,然后,我就努力把她请来,做排球社的经理!”
山本握拳高举,眼神坚定,周身上下燃烧着“斗志”的火焰。看到他的状态,研磨就忍不住想挪开步子,躲到福永的冷笑话背后稍微降降温。
“福永也看见了吗?”
“嗯嗯。”福永点头,表情里也夹带了一丝丝喜悦,“漂亮得能杀人。”
“这个笑话过于冷了,麻烦你靠近山本一点,把它烤烤再说出来吧。”
福永得意地笑了笑,和山本并排站在一起。山本则一脸怀念的样子,脑海里不断温习当时相遇的画面:“那时候车站的人超级多的,结果,我只是抬头瞥了那个方向一眼,就和她对视上了,然后,她就冲着我微微一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感觉那时候的反应好没礼貌啊,我就想要不要向她道个歉,结果,她就朝我这边走来了!然后她就用很轻柔的声音问我去音驹高校是不是坐那一班,然后!我们就一起来学校了哦!”
“哦!”福永跟着握拳。
“路上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自己之前也是打排球的,不过感觉她那么瘦,应该能从女排那边挖过来。我相信,看了我们的表现,她一定会愿意当我们的经理的!喂,福永,特别是你,孤爪,多拿出点干劲,我们一起打动她吧!”
打动?这话听起来可真不怎么样。研磨微微低下头,以免和山本对上视线,又惹得他大吵大嚷:“这不是决定性因素吧。”
“但是,像你现在这种散漫的状态,对队伍和比赛也没什么好处吧!”
“该收拾东西了。”研磨回避了山本的责备,指了指窗外的景色,“不然就太晚了。”
“真是的,到底什么才能激起你的干劲呢?”山本一边抱怨,一边把负重片归位。福永拖地,研磨擦球,很快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锁好了体育馆的门。山本依然春风得意地回味着和转校生女子的接触,研磨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会是个只会沉迷于美好回忆的家伙吧。”
“你什么意思!”山本跳了起来,“我可是准备好接下来的挑战了!”
“那,她叫什么名字?”
山本瞬间僵住。“……可恶!明天我就能知道了!”
对方究竟叫什么,研磨并不感兴趣。闪烁的路灯,远处的建筑,让他想到一些都市电影的镜头。在很多游戏里,夜晚代表着危险,它们通常是恐怖游戏的背景,所以,他控制着自己的想象力,假装面前的小巷会跳出宝可梦。走过去,他就可以回家,去玩真正的宝可梦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悄悄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没有T病毒,没有怪物,没有鬼,很快就能安全到家了……”
研磨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迈开脚步,继续走了下去。突然,头顶的路灯闪了闪,把他吓了一跳。他回过头,一个瘦长的身影,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你觉得……我漂亮吗?”
“……大阪也有裂口女吗?”
对方一开口,研磨就忍不住要笑出来了。明明氛围都很到位,可那口音立刻把恐怖片变成了整蛊综艺。“裂口女”踏着轻快的步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研磨看到了熟悉的五官,但是更加舒展,脸型也变瘦了,显得那双狗狗眼大得可怜。消失了很久的藤真亚树伸出右手,比了个“V”。
“我又来啦!”
“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吧。”研磨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这么拙劣的吓人手段,却把他搞得有点发抖了。
“别这么急着赶我走好不好!我请你吃夜宵嘛。黑尾呢,能把他叫出来吗?”
“黑尾有补习,高一的训练时间会更晚一点。”
“那,明天中午再请你们?”
“就现在吧。”研磨打断了亚树的提议,虽然其实无所谓,但走夜路有个人搭伴也挺好的,又能吃免费的夜宵。亚树那双不断在衣襟上搅动的双手终于自然地垂了下来,轻轻拽了拽研磨的背包带,向附近的便利店走去。她打包了剩下的所有关东煮,一脸殷勤地递给研磨,让他随便挑。研磨随便拿了几根,坐到店内的小凳子上,两人相对无言,只是沉默地进食。过了一会儿,亚树开口说道:“好讨厌吃萝卜。”
“为什么?”
“吃完了就不舒服。”
研磨用剩下的签子插起萝卜,拨到了自己面前。亚树一脸厌倦地嚼着魔芋丝,看起来,她不光是讨厌吃关东煮里的白萝卜。
“油豆腐,要吃吗?”研磨把自己手里的几串递了过去。
“啊,不了谢谢,不是很想吃。”亚树摆了摆手,“真奇怪,明明还挺馋的,就是咽不下去,感觉尝到味道之后就饱了。难道说,最适合我的工作是在古罗马当皇帝?”
“替你记下来了,等将来上月曜的时候可以说。”研磨又挑了几根丸子放到亚树那边,“我不喜欢吃鱿鱼卷和竹轮卷。”
“不是吧?研磨你竟然这么挑食了,难怪个子比不过黑尾。”亚树一边埋怨,一边认真地拿起丸子,放进了嘴里。她咀嚼的时间很长,但最后都一一吃掉了。研磨觉得,自己有必要辩论几句。
“遗传因素才占大头吧?”
“你爸爸也不矮啊。”
“是你太高了。”
亚树小时候就不矮,现在的身高更是直逼一米七。看着关东煮包装盒下面的剩汤,亚树离奇出走的食欲又回来了,捧着盒子眼巴巴地看着研磨。每次被她这么一盯,研磨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似乎自己辜负了她似的:“我不喝汤。”
“谢谢!”亚树轻轻欢呼一声,把关东煮的剩汤底喝掉了。研磨一时间来不及说些什么,太咸了,嘌呤含量超标,少喝点比较好……但看到亚树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他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那个,不会太咸了吗?”
“稍微有点……”亚树点了点头,“要喝番茄汁吗?”
“不要。”
亚树拿了一瓶番茄汁,一瓶苹果汁,结账后把苹果汁递给了研磨。走出便利店,混杂着海腥气的潮湿夜风扑在研磨的脸上,他转过头,重新打量起亚树。她比以前瘦了很多,露出的手腕能看出骨骼的形状。这不像是长期打排球的人会养成的身材。
“你不打排球了吗?”
“啊……”亚树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嗯……有一段时间了,四五个月不打了。”
“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亚树回避着研磨的注视,“……就是没兴趣了。而且我打的也不是很好,就,也没什么坚持下来的理由。”
这样啊。研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目光转到了远处的灯光上。“你在说谎”这样直接的话,不适合现在的自己对现在的亚树说。可是,他也没有身份对她说:“没关系的,我猜背后还有更复杂的问题。”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三年的沉默中,被催化的很怪异。
“那,我送你回去吧?”半晌,研磨主动提起这件事。
“好啊!”亚树阴郁的表情一扫而空,蹦蹦跳跳地向研磨凑近了半步。研磨也向她靠近了两三厘米,比起正常的社交范围,稍微又近了一点微不可查的距离。
“爸爸帮我租了个公寓,离研磨家还蛮近的哦。步行差不多六七分钟的距离。”
“哦……”研磨的内心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出来住?”
“我想磨炼我的意志!”亚树举起手臂,看起来想努力展示自己的力量,“再说了……啊,是研磨的话,应该没关系,我说点家庭问题可以吧,不会觉得很奇怪吧?”
研磨眨了眨眼,只是静静地听。亚树把双手抱在后脑,大步走向前方,凹出了一个很潇洒的造型。
“我爸妈成功离婚了,虽然初中这两年一直在打官司。现在,我不姓藤真了,住在爸爸家里就不太好。再说了,爸爸也有新的女朋友,一个门牌上有三个姓氏,区役所会很为难的啦。”
“哪有那种时候。”研磨追上去,轻轻敲了一下亚树的头。
“总之就是这样啦,我就自己一个人住了。”亚树转过头来,用力合掌,黑夜中响起击掌声,像是她在和一个研磨看不见的朋友击掌发誓,“我一定会认真地生活,努力过好每一天的。”
“有时间记得找黑尾多说说话,他经常提起你呢。”研磨把她送到家门前,不忘提醒她一句,“你是要转学到音驹来,对吧?我和小黑都在。”
“我就是知道你们都在才要去音驹的。”亚树点点头,“明天学校见!”
“社团,要来吗?”
“还在考虑中。”亚树已经要进门了,听了这话,又把头顺着门缝探出门外,“给我一个非来不可的理由吧。”
那你把放弃的理由说给我听吧。
“我们会赢哦。”
“唔……不够。”亚树做了个鬼脸,缩进了房间。很快,窗口亮起了灯光,亚树站在窗台前,对他挥了挥手。她每次告别的时候,都会把双手高举过头。
研磨不喜欢这样。看着她如此用力地挥手,就觉得他们会离得远远的。
他瞥了眼门牌,上面的姓氏写着“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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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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