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是新宿神乐坂。
黑尾铁朗顺着友人发来的链接打开电子地图,粗略记了一眼路线便急匆勿收起手机,呼着团团白雾缩着脖颈把两只手插回大衣口袋。
今年冬天不知为何格外寒冷。
黑尾一向只穿单裤,状态好时可以身着工作用的西装三件套直面室外的冷空气长达一小时之久。有的场合为了耍帅,甚至会毫不留情地舍弃围巾帽子和手套。——这些坏习惯终于在今年被狠狠制裁。
“怎么这么冷啊……” 他咕哝。
手脚都被冻得发疼,板鞋里的脚趾尖几乎己经失去知觉,钝痛像刀背镶嵌在指间,他想自己大概就是男版小美人鱼,每一个迈步都充斥着痛苦与不确定。围巾自然也是没有的,寒风嗖嗖地往裸\\露的颈间灌,黑尾越缩越紧,这次觉得像缩头乌龟。
“人鱼乌龟”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找到目的地,一条腿跨进建筑物的时候被迎面吹拂而来的暖风拯救。黑尾松下口气,终于舍得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狠狠搓了搓。
他独自乘坐电梯到三楼,门一开就闻到了柑橘味的空气香氛。他挺中意这个味道,不自觉地停在原地多嗅了两下,正巧一一或者说不巧,被出来上厕所的友人抓包。
“你是狗吗?”对方吐槽他,热络地过来揽住他肩膀,也不去洗手间了,径直把黑尾押送进了他们的包间。
推门进去,里面热闹非凡。
七八张银灰色的茶几L字型排开,深咖色的沙发几乎被坐满了。
一簇人头挨着头正玩着山手线游戏,他路过的时候恰好听到“上野”,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嘘声和络绎不绝的劝酒;另一簇似乎是在进行 “真心话”,黑尾不确定他们带不带“大冒险”,就看到众人视线焦点的女生通红着脸,脸红的程度完全可以用番茄类比,她支吾着迟迟没能作答,她身旁的男士于是绅士地起身,阻断了这尴尬又胶着的场面,仰头替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友人将黑尾带进包间后很快又离开继续刚才没能进行的厕所要事,黑尾的出现只引起了小部分关注,他朝那几道视线回以友善的微笑,暂时没有想加入其中一组的意思。
他在热火朝天的游戏区之外的空位坐下,旁边的人因为他的动作稍许改变了坐姿。黑尾抱歉地抬起手示意,那人没继续回应,他这才意识到她的手上拿着麦克风,原来现场持续着的BGM 是出于她之口。
他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件事,是因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响着的歌声似乎是他听不懂的某种语言。几秒间隔,下一首歌的前奏开启,歌曲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中央——
果然是看不懂的拉丁字母。
男人于是好奇起来,目光偏转到唱歌的女人身上。
在温暖的室内,她只穿了件薄薄的修身长款毛衣,铅灰色的,领子遮住了锁骨,但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细长白皙,被一串细密的珍珠圈住,显得别致秀气。
黑尾不敢盯得太过明显,就悄悄向后靠了一些,躲在对方视线盲区偷偷地瞄。
她的眼珠和头发都很黑,也都亮,化着很淡的妆,鼻尖有些翘。耳垂小巧圆润,让人挺想上手捏,看起来手感应该不错。上面挂着几何形状组成的耳环,会时而随着她的动静摇晃,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应该只有黑尾能听到。
她唱歌时候没什么表情,情绪似乎不会随着歌曲或歌词起伏。但偶尔遇上太高的音或是太快的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就会微微露出点窘迫,她会轻轻皱一下眉头,眉心间挤出一个不明显的褶皱,然后很快平复,仿佛并无异常的样子,但是下意识绕动起发尾的小动作还是明明白白地出卖了她的慌张。
她唱得不好不坏,作为一场喧闹派对的背景音来说刚好合适。一连又唱了两首,总算最后那首是黑尾几年前听过的英文歌。
然后,在厕所里迷失了半个世纪的友人破门而入,大声宣布自己准备为大家高歌一曲演歌,即刻得到了所有人的欢呼支持。
他看到女人呼出口气,大约是“终于结束了”的意思,她微笑着把麦克风交出去,猫着腰从黑尾腿前狭窄的空隙穿过去。
男人的目光跟着她也穿过去,女人挑了一张堆满零食和果盘的桌子落座,婉拒了递给她的啤酒,面前的爆米花无人问津,她就把纸桶拢近了些,一手撑着下巴,边听四不像的演歌表演边享用。
她吃东西的样子比唱歌有意思,速度不快,但脸颊会鼓起来,倒不至于像在颊囊藏粮食的仓鼠,但又好像比其他人吃得更仔细些,感觉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反正就是……
黑尾也起身,故作镇静地挨到女人旁边。
“嗯……我能吃一个吗?”他指指爆米花,女人还咀嚼着,茫然地朝他看过来,黑尾讨好似地笑笑。
女人点点头,大方地把纸桶往他那边推了推,几乎推到他面前,但她不再伸手过来。这让黑尾有点不好意思,他本来只是想和人搭话,这下怎么有了点夺食的味道。
他心情复杂,往嘴里塞了把爆米花,不那么酥脆,没有想象中好吃,男人归结为是对方的吃相迷惑了自己。
而女人送掉了爆米花就顺手叉起果盘里的蜜瓜,黑尾瞥了眼,也馋了。
这回没记得收敛视线,被女人撞了个正着。她愣了下,莫名朝男人颔了首,随后果盘也被慢慢推了过来,还体贴地把自己用过的果叉搁到外面。
“……”好像不太对。
黑尾谢过她,但总觉得不是滋味。
那边,演歌表演告一段落,节目切换到对歌手和搞笑艺人的模仿技。
女人看上去对此不怎么感冒,只看了没几轮就开始兴致缺缺。她突然转过头来看黑尾,毫不意外地和总在看着她的这人四目相接。
她犹豫了一下,不太像是喜欢主动和人开启对话的类型,但可能实在觉得没劲,她还是凑过脑袋来小声询问:“你是不是也被骗过来说吃饭但是结果发现没饭吃?”
黑尾一愣,心道他朋友本来就说的是来K歌联谊,他是下了班塞了个便利店饭团过来的,不知道对方如何。但还是顺势点了头,旋即收获了女人慷慨递过来一包接着一包的膨化食品。
女人其实已经表现得足够友善,照理应该进展顺利,少也该开启下一个话题,可不知怎地黑尾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什么好说,只傻愣愣地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一口一口,甚至忘记要问对方的姓名。
“话说,下一趴要不要去酒吧?附近有一家评分很高,乐队驻唱,这会儿正好是热闹的点。”
很快有附和:“哦哦是不是饭田桥那家?我想去很久了一直没机会,走吧!”
黑尾倒是去不去都无所谓,反正第二天是周末,多喝了也有足够的时间恢复。
他歪头去看女人,这人神色如常……还在与不二家的糖纸作斗争。
黑尾摊开手伸过去,扬了扬眉。对方顺从地把糖递给他,嘴角扯了下,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
又是个没见过的表情。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没了糖,女人得空,直起身子插话一句。
陆续跟了几个也不打算继续的声音,黑尾混入其中。
那颗牛奶糖格外百折不挠,男人也费了点力气。
终于撕开,“手。”
“谢谢你。”
酒吧趴的名单很快就被定下,兴致很高的几人趁着最后的时间又合唱了一首。黑尾被友人钳着脖颈,半推半就着也跟着一块儿摇摆,心里却有种又慌又喜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终于,唱完了歌到了告别的时间,一行人吵吵闹闹地挤进电梯,黑尾进去得晚,堪堪站下,鼻尖几乎贴在门缝上,肩膀被不同的人各拍了好几下,有人怪他怎么来得那么晚还不续摊,他面着壁抱歉,谁能想到礼拜五突然遇上了加班。
电梯门打开,黑尾一个箭步跨出去给大家让出位置,众人挥舞着手再一次道别,都有些多了,语无伦次地。
而她跟在人群的最末,摆摆手和在场相识的好友致意,黑色的长大衣搭在手臂上,上面还挂着链条包和围巾。
黑尾磨蹭着等到众人散去,他侯着女人把外套裹好,状若不经意地靠近她身边,“你坐电车吗?”问。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觉得对方一定看穿了他的把戏,并且八成会要拒绝。
女人却一边瞧着他一边背好包,点了头,说,“神乐坂站,一起?”
诶?
心脏通通两声,他伸出手——
“我叫黑尾,黑尾铁朗,初次见面,握个手吧?”
这话听起来跳脱,和刚才的话题毫不相干,可又仿佛存在某种逻辑上的合理。
女人愣愣地眨着眼,被他话里的直白吓了一跳,但竟有求必应:“我的名字是三桥亚沙,你好,初次见面。”
三桥下意识抬起的是左手,刚才在包间黑尾就猜想她的惯用手应该是左手,看来确实如此。
一个短暂的停顿,女人反应过来自己给错了手,轻轻“啊”了声正准备换,男人却抢先一步握住她,用他的右手。
“?”这是什么新奇的握手仪式?
三桥脸上满是迷茫,视线盯住对方。
“走吧。”男人咧着嘴来到她身侧。
手却没有松。
“??”初次见面打招呼的动作莫名被他变成了一个标准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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