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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是谁绿了我?是我自己?!(恋爱两周年贺文)

*食用指南:以口述衔接正文的方式展开,除特定场景外皆以“他”的视角进行。

睡不着,我突发奇想脑补了点缺德东西。关于我家平行世界的伪寡妇带娃文学。

最开始的时候我在平行世界与不动城时期的老公相遇,从朋友做起后日久生情结为夫妻。奈何小两口还没甜蜜多久,突来灾祸让他急匆匆地丢下一句,苦境有难,他不能袖手旁观坐看百姓受苦。此地安全让我好生躲藏,待灾祸结束再回来寻我,并承诺势必在一年内回归。

我寻思着也成,不过一年之期。总不能拦着他行侠仗义吧?若他食言了,我亦不再等候罢。不过他一直因为身份之故遮掩面目,至今都没能一观,属实遗憾。可他那完美身材弥补了这一憾事。

结果不到半个月,我在睡梦中稀里糊涂地穿到了本源世界。屋子还是那个屋子,里头的摆设更是分毫不差。但他人吧,早与我相隔两地见不得。我也不知情,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又过半月,我惊觉自己有了身孕,只好咬紧牙关开始孤苦伶仃地打拼。

好在苦日子没过多久,苦境特产的天降灾祸让恰巧以原本身份行走江湖的他英雄救美了。同时也身受重伤被我带回家养了一阵子的伤。

我俩的关系也在这时熟络起来,那艰难的苦处也被他逐渐得知,他面上不显,但内心却不由得生了几分在意。他想,我既手无寸铁又怀胎在身,独自承受世事的消磨使人感慨万分,又因这段时日的相处相识成友,遂背地里照顾些许。

日子一久,知己的情谊令他忍不住探问房屋外头的无名墓碑是谁———他一直以为是我的亲朋好友,因此为我沉闷不已,心头上不自知地飘了一层薄薄乌云。

不曾想我语出惊人,震得他脸色迷惑,久久不能回神。

我道,啊,这个啊。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来着,我男人丢下我逞英雄去了嘛……我就想着,离他承诺的一年之约还有两三个月,我都等他等了这么久,还不如去夫留子省得我烦心。倘若他能及时赶来,那就当是让我泄气用的,砸了就是。

倦收天版:……原来如此。

原无乡版:……呃,哈哈,知行竟是如此的心胸开阔,苦中作乐之态使我敬佩。想来我无需担忧你心郁成结了。

——————

这美妙的误会在哭笑不得中解了惑,在他心间的那朵乌云悄无声息地散去。

虽我嘴上说得豁达不在意,可当初短短相处的时日,情投意合的相爱不免触景生情。原是小聚的品酒赏月,那朦胧的醉意忽使思念泛滥成河。冷风拂过,是他为我挡去寒意;雀儿声响,是他与我携手同游。我看花是他,看月是他,无处不在的身影占据了我的视线。

泪水纷涌而出模糊了眼前景色,在酩酊大醉中一声遥远的急切呼唤将我拉回,再定神扭头,是身旁之人眉眼焦灼。

不知为何,那蹙起的眉头与满目疼惜竟如此眼熟,仿佛是那时的他对我无可奈何的宠溺。酒精的后劲促使我在恍惚间将两张面容重合,近乎声声带泣,我泪眼朦胧地质问道:“你若对我有情,为何弃我不顾?我对你一片真心,到头来不得半分安定。”

他酒量尚佳,自然把我的烂醉如泥看得透彻,这般的剖心言语惊得他默声不语。

他不敢答,也不能答。

僵持片刻,我等不到回复,不禁啜泣一声用力地扑向他搂住了腰身,而后在力竭中沉沉睡去。

如此亲近的接触当下骇得他笔直而坐,不敢随意动弹。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好友醉态显然才会做出过界举动。但他意识清醒,不由得自己糊涂犯事坏了人家名声。他抬手想要将人扶正,落寞的低喃打住了他的动作,手立时在后腰处虚扶。

他忍不住细细听来,她道:“你回来好不好?不要丢下我。”紧接着,一阵无助地颤抖通过拥抱触动了他的心弦,丝丝痛意在五脏六腑中扩散着。或是不想让她悲伤,鬼使神差的,他竟低声回道:“好,我不会再抛下你。”

好似听到了想要的回复,她称心如意地安稳好眠。人在怀里静静地窝着,夜间的凉风扰了好梦,她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原要扶人起来的手遵循本意地想把人搂紧,而在搭到柳腰的最后一刻,他如梦方醒地撤开了手,满头大汗地将人抱起送回房间歇息,旋即狼狈地匆匆离场。

纷乱的心思他不敢剖明,想让种子深埋心间一直到老。

他怎想去抱?怎能去相拥?!

又一日,昨晚的糊涂事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想着他为何不来?想着想着又记起他的大忙人身份,随后撇开心思专心地操劳生活琐事。

到底是孤身一人,加上日渐圆润的肚皮我难免力不从心,略微不注意,厨房里滚沸的汤水快要溢了出来,我唯恐出事,隔热的毛巾都没用上便赤手去摸。当下一碰,灼热的瞬间手腕亦被紧紧抓牢远离砂锅。

我惊讶回头,他眉眼愠怒地抿紧唇瓣,一声不响挥手替我熄了火,然后立即替我止伤。痛意迅速褪去,我瞧着这神奇的效果感叹不停。

他好不容易收拾心情再来,却见我险些受伤不说,还轻飘飘地不以为然,手上伤痕更是肉眼可见地增多。心中难言的后怕与恼意更甚,他忽觉,若自己不在,她又有谁来照看?

可这些话总不好说的,他只闷声道:“你该多注意些,莫再让自己受伤了。”

有人关心在乎我是难得的好事,我笑着开解他说:“你在生哪门子的气啊?以前的日子里我还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受点伤多正常。可不像鼎鼎大名的你哦,满身重伤还要硬撑着说没事。”

他哑然,想说这并不能混为一谈,但仍是开不了口。只好默默收下我明着调侃实则关心的话语,转而开启新话题说道,有他在到底是方便许多,重活他来代劳即可,好让我安心养胎。

我不知他心里所想,眉开眼笑地与他说起近日趣事。他不觉间嘴角微扬,侧耳倾听还一心二用地替我忙活着周边琐事。没多会儿,我累得自觉到旁边躺椅躺下悠闲地摇着,嘴上尚在不停说话。

托他多次念叨所赐,我白得便宜管家替我置办东西,无需逞强扛下所有。如此一想,我不由得心烦苦恼,调侃他道:“唉,你帮我这么多忙,我连工资都出不起———没了你我可怎么办?这么好的劳动力我上哪儿找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前些日子才平复的心海彻底掀起了狂澜。他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只余下震耳欲聋的“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回荡在心间。他思绪零乱不知要如何应答,心犹乱,动作是以百般出错。

着实是不忍直视,我只好提醒他手里可怜的玉米棒子全被捏得粉碎,我当场倒贴银两进去,悔得心疼的同时懊恼自己不该逗他。

我打圆场道:“好啦好啦,逗你玩呢!我哪舍得让大忙人一直替我做这些家务事啊。不过你刚刚说得对,家里有人在还是比较方便的。”

他心中一跳,赧意还未从脸上消去,只能低着头缓了呼吸想要听得仔细。他不知自己在迟疑惶恐着什么,只待话语一锤定音给他个痛快。

那慢悠悠的后话飘入耳中,她说:“你说我要不要找个第二春呀?最好像你一样热心能干的。家里有人照顾我多好……哎,其实找个……”

她仍在兴奋地絮絮叨叨,而他却听不下去了,自第一句起他如遭重创般乱了呼吸,愈激愈烈的怒气直线上升,不断浮现的情绪塞满了胸膛,胀得心脏疼痛难忍。

他满怀不甘心又不可置信,为何相伴许久,她率先想到的人竟不是他!为何像他一般,而非是他本身!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说法,于是强忍着内心的不痛快,倏地抬眼直盯着眼前人。

她正笑容灿烂地勾勒未来的美好生活,明亮的眼眸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在她的碎碎念里,在她的憧憬里没有他的存在。

酸涩替代了懑气填满胸腔,心思复杂之余他又自嘲竟是如此轻易地被左右心绪,实在有愧。但那股不明不白的劲儿不允许自己沉默,他起身后大步迈向前,站在躺椅半米远停下。他低下头凝视着满脸疑惑的人,几欲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搞糊涂了,不明所以地往后缩了缩,哪知躺椅又晃悠着向前倾,把我送到他的眼皮底下。我后知后觉地尬笑着,颇为小心地抬眼瞧他。没办法,他快高我一尺,又加上体型的差距,我要是站他身旁,那简直是小鸟依人了。

更何况他脸色似乎不太好,沉着脸的模样如同山雨欲来般令人不安。在这时,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我在懵懂中抓住了它,试图为了挽救而小声解释道:“不过我现在还蛮穷的,请不起奶娘,还是得多麻烦你啦……你该不会拒绝吧?”

他垂眸不语,依旧在打量着抱膝的人儿,这把躺椅由他亲手打造,她窝在里头愈发娇小。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仰望着,那圆亮的杏眸灵动非常,瞳孔里微弱的惧意惹人怜惜。

意识到是自己过于反常了,他便以平常语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自然不会。这方面你交给我,改日我会找人替你打点好。你只需安心养胎,不可多虑多恼。”

他顿了下,克制不住地继续道:“知行,你可否再等等,再等久一点。交给我———交给时间去证明一切……”

说到最后,他不自觉地放轻语气。在方才他是想要倾心而谈,不愿见到她与旁人相守的结局。但他不敢,他们的约定还有一个月,如若此时开口扰乱她的心湖,一来忧其思;二来坏其名;而第三点也是他最不愿见到也不得不承认的担忧,她的结发之夫回来了呢?

他的剖心之言只会害她心中留刺,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尚且他端的是光明磊落之作风,不屑于插足的小人行径。他愿等,待此约过后,待一年半载她若无中意之人,他问心无愧去追求。

我听得出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也明悟了所含深意,心脏按耐不住地砰砰猛跳,我不敢深思只好匆忙应声道:“我刚刚只是在说笑,你别放在心上。还有,谢谢你。”

日子在斗转星移中过得飞快。

在约定的最后一天里夕阳逐渐隐没,而人始终未归。我的心情异常平静,兴许早在几个月前我就认清事实,此刻更像是沉重的包袱卸下了。我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入厨房备餐。

令人讶异的是他也来了,或许并非我的错觉,他表面上情绪如常,我却能感知到他不经意间散发的喜悦之情?我不知他的高兴从何而来,亦不妨碍心情随之好转,面带笑容地招呼他,“你今天来得巧,我难得做了些好菜。你若是没用晚膳,可以跟我一起进餐吧。”

他脸上笑意更甚,悠然道:“确实凑巧,想必是缘分让我今日前来享口福———那我先去收拾桌面了。”

其实修道之人早已辟谷,无需以进食果腹,这般甘愿不过是他真心享受与她静静相聚的时光。说是安静也未必,他虽食不语,但她的话篓子倒个不停。那兴致冲冲的语带笑意,那喜溢眉梢的雀跃神采使生活添了几分趣味。他认真地听着,也偶尔会附和几声,引得她心满意足地眼笑眉舒,两人用起餐来更为愉快。

这几日对他而言颇为难熬,那颗心可谓紧绷不放,在预想中的今日如往常般过着,心下松气的同时不免有些自愧,亦有着继续这般即可的念头,望时移世改之刻他能堂堂正正地向她吐露心声。

心无旁骛的独处时光在某日有了波澜,或许是孟春将临,温柔的风拂过粼粼的河流、拂过初露的嫩芽,最后拂在他的脸庞带来一抹笑容。又或许是她前夫来历不凡,到如今她已怀胎一年有余,几日前请过大夫把脉说是临产期将近。

他有喜有忧,幸是她终于不用受苦了,这几个月总是食欲不振、反酸不止,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忧则为母亲者生子不易,怜她每日吃苦受累,为此他特地寻大夫开些安胎补身的药方,饮食上亦多有苦恼。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这两日显然好些,消瘦的脸颊添了肉感。

今日正是带了些补品过去,还有她爱吃的酸果子。他边走边想着,快行至屋前,那熟悉得如标志性的无名墓碑消失了!

登时,他瞬间联想到某种可能,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好似一下子被夺走了任何侥幸心理,无由来的慌乱在心头蔓延开来。他立住了脚步,喉咙不禁发涩苦闷,而脚下如生根般怎也迈不出去。

眼见为实……眼见为实!他还未踏进去看过,怎就断下妄言呢?他稳住呼吸闭起了眼,再睁开,双眸满是坚决与义无反顾。他总要自己确认过才肯死心,不论他们的一年之约已过,就这段日子的相处而谈,更是如鱼得水般自在,况且……她亦非对自己无情,那含羞带怯的娇嗔模样至今牢牢刻入他的心间不时回想。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他走入房屋巡视一遍,并无陌生人影,就剩她的闺房了……他犹豫片刻,抬手敲了敲房门,再沉声道:“知行,是我。”

一声请进,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幸好没有!旋即,他如释重负地启齿道:“怎把那块墓碑拆了?可是有客来访?”

先是正入主题,再是巧妙地将前夫二字替代成客,好让我不再沉浸过去,以平和之心对待。这一手心机地询问未免好笑得可爱,可惜当时的我悟不透,还是日后才品了出来。

见他完全没有给我准备的时间就突兀进来了,我的心立时咯噔一跳,急忙地把手中之物塞进枕下,再胡乱擦拭布满脸颊的泪水,随后站起来转身面对他。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想被他瞧见通红的眼眶,恰巧错过他那黯然**的神色。我吸了吸鼻子,干笑着解答道:“没什么,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再留着也没必要,干脆拆了不碍眼。也没人来我这儿做客。”

他沉默一瞬,又试探性地问:“那又为何而哭?倘若有我能为之处尽管开口———是……他寄来的信件吗?”

他的眼神好似落在我方才藏东西的枕下。我回想起来不由得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搪塞道:“哎呀,完全不是一回事。和他根本没有关系!你不要问那么多啦!”愈说我愈是恼怒成羞,心想着他今日怎么回事啊,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还让不让我有点小心思了。

许是关心则乱,许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并未听出其中的娇嗔之意,只以为她触景生情了,不耐烦地让他走。遂他艰难地开了口,声音落寞而沙哑道:“原来如此……那我,以后不再打扰罢。”

说罢,他不敢停留,转身想要离开此地。

我傻了眼,手足无措地看他抬腿便走又慢下步伐,大脑宕机不知如何应答。

他苦笑,竟是不曾挽留吗?他们就要如此结束吗?又或者,从前一切是他会错了意吗?

眼看他快要踏出房门,我不明所以的危机感终于上线。恼他自说自话,怨他莫名低落害我跟着慌张,我抛开脸面,闭上眼自暴自弃地吼道:“喂!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的,怎么比我这个孕妇还要喜怒无常啊?!我不就看个话本看哭了,你至于乱脑补一通吗?!”

他的动作顿住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了。

我俩面面相觑着,随着时间的拉长气氛忽然有些尴尬,他复杂的情绪通过眼神流露被我瞧得清清楚楚,后知后觉的窘意、欣喜若狂的迟疑,最后是下定决心的果断。

他莫名快步走到我面前,嘴巴张张合合的,像是在组织语言。他却心知哪怕是误会一场,亦不想在往后徒生变故,不如趁此良机先发制人地以表情意罢。大概整理完说辞后,他谨慎地开了口。

【倦收天版】

“方才之事,我为此感到抱歉。但有些话我想总要对你提起的。知行,恕倦某此刻唐突……我,一直心悦于你,这并非是我一时之念。”他不等人反应,又郑重道:“起初承蒙你照顾,倦收天感激在心。而相识许久又见你孤苦一人,我心有所感想要还你这份恩情。再后来,你我更是一拍即合,不免让我感叹万分,真是时也,命也,缘也。”

“若问几时动情,我不知从何说起,只知月夕那天你那番醉话令我心起波澜———莫要责怪自己,是倦收天不该,心有龌蹉起妄想,于情于理我不应有非分之念。那日过后,我便清修数日以此静心。而再次见面,我仍是被轻易地拨动心弦。”倦收天顿了顿,似想起我那时的玩笑之语,他轻叹一声续道:“当时的焦心急切我依旧不愿回忆———你可知我是如何去想?”

我沉默不语,心知是他无需回复的自述。

果不其然,倦收天又继续说下去,“为何不能是我?为何还要与旁人相守?此念一出,倦收天恍然自心早就沦陷。先时不愿想、不敢想的念头有了答案———原来我早已踏上了千不该万不该的歧途。醒悟既迟,我又怎能坏你名声?与其同我沉沦,倒不如让我默默守护在身后,让你永怀赤子之心,在纷乱尘世中逍遥自在。”

这般赤忱言语震得我思绪万千,他向来寡言,此番表露许是我们相识以来最多的一次。心思犹乱我不知如何回应,又逢他缄口不语,忧其还有未尽之言,我继而静默不敢肆意打断。

他再启齿,语速显而易见地缓了,慢得好似字字斟酌,生怕词不达意令我误解,“行之惟艰,倦收天羞愧于自己的举止违背其心本意。记起你曾说过我行事果断令你安心不少,可笑我在这段时日里时常犹豫,是以友人本分伴你一生?又或是以道侣之名呵护珍惜你?”

“情难止,念难断。我最终选择了放纵本心,任由自己坠入无边情网。仲冬雪落,在素白霜降中你含笑望向我……那时,我是想与你相拥的。”言毕,倦收天定定地看着我,眉目满是诚挚情愫。

他又挥了挥手,常藏于背后剑袋中的名剑铿然飞出,“铮”一声便立在地面熠熠生辉。他掷地有声地肃道:“此剑名为天鞘晨曦。它与我相伴许久,不仅是证心之剑,更是我之友人,时刻提醒我要不骄不躁、守正不阿。今日由它见证,倦收天愿在此立誓,往后发生何事我绝不弃你,非是责任所需,是我心有情不忍你忧愁孤寂。而你腹中之子无论男女我皆视为己出,未来你我更是只有此子。”

“知行,你可愿托付于我?”倦收天庄重地与我对视,眼中还有些紧张之意,他缓缓地吐露最后一句。那颗真诚无比的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交由我来决定。

【原无乡版】

“抱歉,是我太过心急让好友看了场笑话。唉,知行能否宽宏大量忘记这件事?倘使能留点面子给我,原无乡铭感五内。”他率先出了声,面色微红地以玩笑话化解窘境。

我自然是顺着台阶下,接话道:“这嘛,得看我的心情咯,你现在算是有把柄在我手上———”我拖长尾音,转而不怀好意地调侃他,“瞧把你紧张的,我还以为屋里的第二春被你发现了。”

原无乡神色自若,淡然中透露着一丝笑意,他冷不防道:“我不就站在这里了吗?”

此话宛如惊雷般炸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晕得我身躯发麻地动弹不能。

“我,你……不是,这种话不像是你能说出口的玩笑?!”我终于反应过来,半是试探半是打趣地说:“怎么回事啊原无乡,可别告诉我你的第二人格出现跟我开玩笑。”

“倘若我是认真的呢?”原无乡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收敛了笑容,眉目也跟着透露出紧张意味,他神情认真地凝视眼前之人,低声道:“若说我对你有情,知行会接受吗?”

我怔怔地注视着他,这几个月里我们在相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亲昵让人不得不多想,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对我的不同之处,又怕是自己多心勉强压下猜测,如今疑惑得到了证实,似感尘埃落定又还是震惊不已。我情不自禁地呢喃问道:“我,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以惶恐不安,是以心乱如麻。怕开口已迟,原无乡不想错过你,知行可否予我一次诉衷情的机会?”他的湛蓝眼眸好似一片辽阔海洋,在波澜起伏间将我卷入情深的漩涡里。而我亦不由自主地应了他。

眼见她松口同意,原无乡心知成功了一半,喜意顿时染上眉梢。可人仍是一副雍容闲雅的松柏之姿稳立着,他不急不躁地娓娓道来,尽数展现儒雅风貌。

“原无乡知晓自己的作为有辱斯文,自觉愧对这份澄澈之交,遂日夜忧愁故而辗转反侧。我也曾想过的,若你洞悉我的下作念头,难得知己是否形同陌路,往后就此分道扬镳?重重顾虑,抑得我苦涩难当,不敢再妄想余生。可我挥不去、忘不掉你所受过的难,还有如今的困境。”

“我清楚你坚韧的品性,亦不妨碍我对你的心疼。毕竟还有许多事是身为好友名分的我鞭长莫及———或许你早已忘记,但我仍挂在心头不时回想着,那时的你因他事忙碌而险些被沸滚的汤水烫了手。”原无乡看着我不解的眼神苦笑了一声,肯定道:“正是这件小事让我在朦胧中生情。我信你在以往习惯了这般繁忙,但你本不用承受这份苦楚的。倘若有我在……倘若有我在,我自然是不舍得你劳累。”

原无乡满目情意地直视我,那流淌的情丝不似烈火般将我燃烬,反如一汪温润湖泊慢慢地裹住了我,泅游在贴切柔情里。

“于是我蒙骗良心,自欺欺人地怀着‘一年之期过后的半载,我对你表白可算名正言顺’的意图直到方才的误解。我当即忧心如惔,竟心生‘我若早些开口,便不会错过你’的卑污念头。”他停顿了下,语带酸涩地落寞低头,哑声道:“原无乡注定是做不成圣人,虽羞愧于如此骇人的想法,但亦是我无法免俗之处。我原本无心争强好胜,只望在偌大武林寻一处隐世之乡。如今已有近在眼前的避风港,知行可愿让我停留?”

“假若你无意,还请当作是原无乡胡言。我只望以好友身份再帮你一二。”他又补充了一句,脸色隐隐有些紧张地等我出声。

——————

听完他的一番剖心言语,说不感动是假的,从相识到如今都是他在旁照顾我。我不想辜负他,故而回想过去日子,我,对他有情吗?

回忆翻涌间先占据心神的是弃我而去的那人,他与我结为夫妻不过三月,便毫不犹豫地弃我到至今。在分离的日子里我不时回想,那人真心爱我,怎会连信物都没留给我?到现在我也只知其名,而真假不得其解。我向来爱恨分明,假设那人一直未归,我又何苦为他犯傻落得孤苦下场。

再回想便是面前之人与我相处的场景,一幕幕的画面好似在眼前重演,我惊觉与他在一起的时光竟是如此欢欣。曾经扎在心底的脸孔已然模糊,在空白中又化作眼前俊容提醒着我他的存在。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答应了,但你也别太高兴。这只是我的初考验,以后的日子里可不能掉以轻心被我刷掉哦!”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怔住,随即激动得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他瞧着我完全不敢眨眼,生怕只是幻听。我被他的喜悦带动,笑得柳眉弯弯再重申一遍道:“你没听错,我也是认真的。我喜欢你。”

这回他听得够清楚,顿时原地踱步以此缓解内心的欣喜若狂。他走了几圈后突然停下,对着我试探问道:“那,我可以抱你吗?”闻言,我笑容灿烂地伸出双臂,大方回答道:“想抱多久都可以哦!”

他知道我的性格主动有话就说,但这份浓烈的直白真切砸到自己身上时,还是不忍砰砰直跳的心脏。他大脑放空宛如沉醉在蜜浆里,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甜意。可动作没有止步,他珍重地把人拥进怀中感受同样错序的心跳声。

此事过后我的生活像是开启了新篇章,更为美满幸福。诸多琐事都有他来操劳,我每日只需挽着他的手臂散散步,确保运动适量即可。如此逍遥时光我乐得清闲,连脸上又圆润几分。走起路来颇为呆头呆脑的,被他打趣我如今模样是否贴切我当时向他提起过的,生于极寒之处的企鹅。

虽然我心里也觉得像,但还是气得伸手拧他的腰肉,哪知他经常锻炼导致全身毫无赘肉可言,当下令我火上浇油连着几天下厨做些易胖佳肴。他不知我内心的小算盘,相当给面子地一扫而空。

他看起来很感动,我也很感动,希望以后他惹我生气了,被我掐腰间赘肉时脸色不变是最好。

许是乐以忘忧,不知哪天我的腹部忽地疼了起来,身下不停地溢出血水。我早有明悟所以面色平静咽下最后一勺粥水,开口让他去找接产的大夫。反倒是向来稳重处事的他,蓦地面色着急半点时间也不敢耽误,立时化光去寻人,不到半刻便拽着大夫从天而降。

那可怜的大夫正头眩眼花地打着哆嗦,又见他眉头深皱地连连催促,更是吓到慌张得踉跄几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声好气地替他道歉,让他闭嘴消声。

大夫先时一直负责着我的身体状况,缓过神后开始有条有理地安排各种事宜,我临入产房时沉默许久的他忽然说要跟着进来陪我。旁人还未出声,他目光忧切地匆匆道:“我绝不能让她独自承受。若有我在旁守护,多少也减些痛楚。我心意已决,请莫要再有无谓的劝解。”

我知他对迷信之论不放在心上,也希望他能在旁安慰,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留在身侧陪产。期间他一直握着我的手腕不断输气,我虽是面色苍白,但经过先前锻炼与此刻源源不断的力量,还是勉强熬过。

所幸万事有惊无险,孩子顺顺利利地生下了。

周围忙碌的人逐渐散去,唯有我俩留在房内。一声隐忍的哽咽传入耳中,我强撑着困倦诧异望去。他红了眼眶怔怔地瞧着我不敢移开,眉目满是疼惜。凝视许久,他启齿便是从进产房后的第一句话,喃喃道:“知行,你受苦了。往后日子我必不会让你再受如此疼痛。我心不忍……我心不忍。”

这时的我还不知是他惊人无比的承诺,只淡笑着安慰他道:“我们现在不是平安无事了吗?你不要想太多啦。我想睡觉了,你也去歇会儿吧。”

听言,他猛然恍悟让我快些闭眼休息,自己退出去掩上了房门。

多亏他不停歇地为我运功调理身子,不过休养几日,我的身体已在他细心照料下逐渐好转,脸色也没那么苍白。而孩子方面也有奶娘在照顾———当时我睡醒后他便抱着婴儿过来让我瞧上一眼,我才得知是个男孩子。想来又感动又好笑,他抱娃的姿势相当僵硬,是怕伤到稚儿才煞费苦心吧。

幼子仍在襁褓中酣睡,面色红润、肌肤白皙细嫩。体重上也满打满算有七斤重,属于正常范围。我想了想,宝宝在肚子里享受繁多补品,白白胖胖的好歹不会让我担心。

我仰起脑袋看,他皱起的眉头自我诞下孩子后未曾平缓过,一直尽心尽力地处理杂事,如今状态堪忧的人反而是他,疲倦之意显而易见。

他正握着我的手腕把脉,片刻过后剑眉稍平,他松了口气道:“脉象平和,只需加以调息。”说罢,又想着转身继续忙碌。

我登时满怀疼惜,急切地拉住了他,迎着困惑眼神我伸手抚平他的眉头,柔声道:“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有些事情你根本无需亲力亲为,多少想一下自己。你也舍得我为你揪心难安呀?”

他愣神,随即饱含歉意道:“让你担忧了。”心知他是把话听了进去,我往床里侧挪出一个位置,轻拍软榻笑着暗示他。他瞬时红了俊脸,不自在地紧绷身体,经过我再三催促才脱去外衣上床歇息。

许是费力劳神之事太多,他很快地沉睡过去。我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叹气,心疼得一遍又一遍地轻抚他的面容,最后凑过去在唇角落下一吻。

调理身体过后,我终于能下床分心去照顾孩子了。稚子也争气,平日里安安静静地睡着,饿了渴了的时候才象征性地哭上几声。但我们都是初次为人父母,明白是一回事,上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譬如为婴儿换尿布,俩人简直是手忙脚乱了半天才大功告成,我呼了口气,转头却见他满额大汗地摊着双手,一脸仓皇失措的模样。我随他的眼神观去,原来是他的衣服上被童子尿滋了一滩深痕。

我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他无奈道:“我从不知照顾婴孩竟比苦修数载还要艰辛,现在算是有所感悟了。”

如此说来的确苦了他,我偷笑着垫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调戏道:“这个亲亲算是你的辛苦费怎么样?”他错愕一瞬,不动声色地含糊应声,背地里悄悄地红了耳垂。

不得不说他真是君子之风,两人的亲近举动都是由我来挑起。我这般想道,笑容更为灿烂。

眼见幼儿睡去,我示意他抱回隔壁房间,我俩好空出时间去歇息。他依言照办,抱娃的熟练与初时的僵硬可谓是天差地别。鼎鼎大名的苦境先天替我持家当奶爹,还怪让人大跌眼镜的。

事宜安排妥当,我坐在床上才缓了一口气,忽地瞥见他面色迟疑,似乎有事想要告知我。我当即心里有数,想必是极其重要之事,否则他也不会犹豫许久。做好了心里建设后,他不出意料地开口说话,可内容竟让我久久不能回神。

“知行,我向你提起过,也曾在前些日子里深思熟虑许久,我终究是无法释怀当时情景。一来我不舍你受苦;二来君子之诺胜千金。故而我已寻大夫开了避子药服用,从此以后,他便是你我的唯一亲子。”他的瞳孔里满是澄明真意,拳拳之心不禁使我动容万分。

心思顿时五味杂陈,我在感动的同时又架不住说道:“你又何苦如此?假如……”话音未落,他皱起眉打断了我的未尽之言。

【倦收天版】

他的面色冷峻非常,忍着苦意闷声道:“假若什么?假若我与你走不到最后吗?我知是先前之事令你杯弓蛇影了,但我不会怪你,只望再给我多一些信心。倦收天绝不负你,更不悔今日之举。”

【原无乡版】

他苦笑了一声,满眼难过刺得人心头发颤,我哑了声没敢说下去。原无乡启齿道:“知行,这不是我想要听到的。我一直明白的,你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可你能否答应我,往后的日子里莫要停留过去,你向前看,未来之路必有原无乡同行。”

——————

语毕,他反身进行深呼吸,企图平复被气得起伏不定的胸口。

不仅被猜中了心中所想,还获得满心真切的承诺,我的内心不免生出内疚之意。他说得对,我如此想法对他太过不公平了。

于是我站起来上前一步从后面拥住他,他不说话,我更加用力地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可怜巴巴地撒娇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想了———我想亲亲你,你转过来好不好嘛?人家又够不着你。”

原本在胸膛里翻涌的恼意旋即消得七七八八,她的求饶过于犯规了,害他完全绷不住冷脸。遂他身随心动地转过去,略微低头恰好是她垫脚就能亲到的高度。

连番动作下来他仍是一言不发,实在是闷骚得很。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这算是他给我台阶下,继而我高兴地拽着他的衣领,吧唧一声亲在他的嘴唇。

这可比以往的吻脸颊还要更进一步的亲密。他的懑气立刻全数散去,反客为主地把人抱入怀中,低声道:“如若是我先遇见你,也不会有如此憾事发生。”我但笑不语,只紧紧地倚靠在怀抱里享受他难得的主动。

日子步入正轨,我俩面对孩子时也开始得心应手起来。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稚子的样貌终于长开了些,我细看了下竟与他有几分相似。我以为是他与孩子呆久了,可能在潜移默化中随了他,故而没有放在心上。

殊不知时间愈久孩子就愈像他,何止是我俩一头雾水地紧盯着幼子不放,就连奶妈亦是赞不绝口地说,孩子浑然随了爹的长相,往后又是一棵玉树临风的好苗苗。

这下子我好像明白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等到奶妈喂好稚儿离开住所后,我与他大眼瞪小眼地无言对视了半天。我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睡得酣然的宝宝,慢慢道:“我说,你以前该不会是失忆过吧?”

他毫不犹豫地否定了,立即道:“绝无可能,我印象中并无此事发生。”语尽,他陷入了深思,非常迷惑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我想,那也是,就他这个日夜窝在家的死宅,指望他能出门趴趴走,还不如指望我从天而降……

不对!

第六感莫名闪现使我的心脏猛跳,接着另一个疑点在顷刻间跳入脑内———村里的某条大路与记忆中南辕北辙。当时的我还以为有人修过。

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抱着这个念头我告知于他,他立即面色凝重应了声,答应去调查以解目前困惑。

几日过后,通过他所述我才得知世上竟有如此造化弄人之事。我原来居所属实非目前之地,而是来自平行世界重合的位置。那个世界的阵法异动导致了我在茫然不知的情况下被传送至此。

也就是说那个人并非我所想的那般无情,或许是寻不得、找不到我。

我没注意他停了声,只沉浸在目前思绪中内心百般复杂,果真是世事无常啊,缘分来得莫名,也去得无影。若说心情如何,我也没有那么难过,唯有零碎的惋惜罢了。

收回纷杂的念头,我下意识地望向他,不由得愣住了。他的神情隐隐中有些不安,好似在等我的判决落下。心头一软,我轻声哄道:“先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让我信你吗?怎么一转眼自信全没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早就不在意他了。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呀。”

这番话如同一颗定心丸将心脏安抚妥当,他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叹道:“刻意为之与阴差阳错总归是两回事,我确实是在意不已。”所幸她对自己有情,坦诚的情愫总让人宽心。

我含笑着地凑过去挽住他的臂弯,心里不禁百感交集,他现在如此直率比起初含蓄得把所思所想埋藏在心间的样子好多了。虽是这般联想,但我嘴上只娇嗔道:“瞧把你委屈的,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

他的面色恢复平静,嘴角扬起笑意也跟着打诨几句,我俩就当是打情骂俏地翻篇了。

又是天朗气清的一日,我在院里晾晒着谷物,以免堆积太久发霉了。忽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声入耳,宛若隔了遥遥银河再会面,充斥着满满惊异与踌躇。那饱含的欢喜让我的心为之一颤。紧接着,一双大手从后方环住了我的腰身,牢牢地将我囚入怀抱里,扑面而来的热切情意。

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发抖着,可双手始终抱得严紧,生怕拥抱的力度小了,怀里的人便毫不犹豫地消失在眼前。缓过神后他开了口,声音轻颤着如同呢喃细语,仿佛过大的音量就会打碎镜花水月般的梦中情景,“知行……是你吗?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此话一出,像是证实了心中所想让我喉头发涩不已。苦意在唇齿间蔓延而开,他满声的迷惘与惶遽、满身的风尘与疲惫直直地传递心间,迫使我逃避不能。可总要了结的,我闭了闭眼把恻隐之情压下去,再睁眼,果断地从他的拥抱中挣脱而出。

我转身与他面对面沉默着,他的眼里透露不明所以的愕然,而眼神下意识地打量四周,瞥见左前方的晾衣杆后他如遭重击般猛地后退几步。不敢深思,他仍是抱着渺茫希望把目光投向眼前人,等着我来挽救他的猜疑。

他向来聪慧,不过一眼便知分别许久,早已多了不在意料中的变数。我不忍直视他的心碎与恳切目光,硬起心肠移开了眼神,淡淡道:“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当即,汹涌的哀愁从他的双眸中流露,我一时恍惚踏入,仿若身临其境的同伤。

“对不起,我们的缘分已尽,你还是离开吧。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没忍住,轻声地劝慰起他。哪知他忽然激动不止,大步地走了过来。

【倦收天版】

不甘与怒火交织着,促使燎宇凤抑不住满心的哀戚,他近乎是锋芒毕露地抓住面前人的皓腕,字字铿锵地说道:“是天意作怪,害得有情人离心。我绝不接受也不允许我们的结局如此轻率。如今,我拾起失落的线头顺着它找到了你,分明是缘分未尽让你我再会。你怎可轻易抹灭未了之情?”

他说话时的语气是那么凌厉、那么强硬,可我只听到了他痛彻心扉的凄恻,胸腔也随之破开一个口子,冷冽的风呼呼刮过,堵得我茫然若失。

我闭口不言,而燎宇凤又有了动作,他举手摘下遮挡容貌的面具———那确实是与倦收天如出一辙般神采英拔的俊美容颜。

他又继续道:“当初四海靖平后我就决意退隐,匆匆赶回却见满地荒草,唯恐你出事遂四处找寻。不料我们之间相隔是如此遥远。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究是找到了你。知行,那时没来得及的交心,你……还愿接过这根线吗?”说罢,他把五指舒展,面具便摊在掌心朝我递来。

若我接过,是否代表着我要重拾这段遗落的缘分?

我直勾勾地瞧着那张面具,心思是百般凌乱,又想起他俩的复杂身份,我只好以原来代号称呼他避免了混淆,“燎宇凤,我不能这么做。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你往前走,不要再留恋了。”

“是不能,还是你不想?”燎宇凤没有接受这个回复,反而一针见血地指出话语中的破绽,他哑声道:“你对我再无半点情意可言?”

痛感从腕上传来,若不是他控制不住力气紧握着,我还未想起要把手抽出。于是我低下头边掰开他的手指,边冷声道:“是,是我不想。我对你的情散了,就在约定期限之后!你大可当我无情无义,而我现在过得很好,只求你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燎宇凤闻言大恸不已,只觉在战场上受到的重创都不及这番话戳心。他摇了摇头,辩驳道:“非你之过错。是我不懂珍惜,是我来迟了……”他目光黯淡地垂首,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更是让人不忍。

我自觉他不该是这副模样,在朦胧中忆起秉节持重的他是多么侠义,与面前为情所困之人重合不能。我禁不住苦口婆心地敦劝他道:“你又何必?我们成亲不过三月,就算有情也早在漫长时光中消磨殆尽。或许你是一时想不开,假如时间……”

寥寥几语将他推入更深的苦涩沼地,燎宇凤几乎是失态地强行打断了她的话语,悲愤道:“知行,你不可如此定义我。修道偌久我不离初心,自始至终以凡人自居,既是人便无法规避凡思俗念。我看不透,也不想释怀。你要我放弃,我如何舍得?”

随着最后一句落下,燎宇凤不顾礼数拽着人拉入怀里拥紧,铁了心无视她的抗拒推搡,自顾自地说:“非是不甘心作祟,而是我放不下对你的情,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埋在他的怀抱里挣扎无果,正想斥责他这种无赖行为,蓦然,一道饱含气恼的怒喝声从门口传来。

“松开你的脏手!无耻败类胆敢轻薄吾之道侣,是该伏诛谢罪!”金色道影如风迅来,转眼间近在咫尺地逼退了抱着我的人。

而燎宇凤亦了无惧色地冷笑不语,闪身躲避后接掌以对。当下,四周轰然一爆,震得尘土纷扬飞散,在黄沙迷蒙中两道人影激战不停,端的是不死不休的凶狠。

不过愣神片刻,周遭物体因他俩的争斗而满目疮痍,顿时吓得我尖叫出声,连声喊道:“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我的家都快没了,两个败家子!”

话音刚落,他俩同步停手并各据一方,互相对视后又齐声冷哼。两张相似的面孔、两个秉性如一的人做出毫厘不差的行为时,竟有些怪诞的好笑。

内心的各种负面情绪随之消散几分,又思及他俩的气性刚烈,我只觉深深的疲累感充满身躯,而后涌上大脑胀得我生疼。不出所料,被禁武的两人开启了新一轮的唇枪舌剑。

左方的燎宇凤辩口利辞,凛声讽道:“夺人所爱非君子作为,你蓄谋已久哄骗吾妻,心机之沉重令人发指。我实在不愿将你我共论一人。你若是知廉耻,那就早日退出,从此我既往不咎!”

右方的倦收天愤然作色,冷语刺道:“哼,好一个既往不咎!你无视妻子的安危,徒留她一人惊慌失措地日复一日被生活所迫,所谓的情意渺小地让人鄙夷。她为你心碎不止,如今是你回来便能一笔勾销的吗?再者,我与她心心相印,现今生活和美无比。反倒是你忽扰宁静,其心可诛也!”

“知行若有何不满,我甘愿受之,但无需你来指责。说得再多你不过是抱赃叫屈之人罢了!莫要忘记知行是我明媒正娶的过门夫人。而你,毫无身份可言。”燎宇凤耳闻锥心言论,虽是为我之苦处痛入骨髓,可嘴上依旧不饶人地抗辩道:“她既是吾妻,只要我们一日未和离,那你一日便是窃人所爱的卑劣者。”

攻心之语点出倦收天的目前顾虑,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回击道:“可惜知行对你无意,这般耽延行径只会显得你寡廉鲜耻,未免好笑过头了!”

我简直是听得头晕目眩,从来不知少言寡语的他成双倍凑在一起后会产生如此化学反应。一人一段话炸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而且他俩都是专挑戳心窝的话来说,其口若悬河之能令我敬佩不已。

局势即将陷入白热化,嘹亮的婴啼声突兀地打断了二人的对峙,我忙不迭地撇下一句“再吵你俩都给我出去!”而后快步走入房间安抚幼子。

再次哄睡后我抱着宝宝走出门外,我原是想即使我与燎宇凤再无可能性,但孩儿好歹是无辜的,至少让他瞧一眼罢。谁知,这两人并非是消停后缄口不语,而是碍于我的怒言,遂默契地眼神交锋着———一个蔑视以对,另一个不甘示弱地剜回来。

……

心好累啊,怎么不干脆来个手语结印互骂。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战况胶着的二人,他俩甚至专注到没发现我已经站在面前。我忍无可忍,硬邦邦地吼道:“燎宇凤,你还要不要看你的孩子了!不想看你就走人!”

霎时,燎宇凤乍然扭头看向我,满眼皆是不可置信与懊悔。他踉跄着缓步走来,大掌抬起好似想要触碰什么,又如触电般猛地收回。不敢相信眼前一幕有多么地令人心痛交加,他面色灰败地来回说着同一句话,“你受苦了……你受苦了,是我对不住你。”

见他如此神情,我为之动容而心软一瞬,正想开口恰逢倦收天不冷不淡道:“不劳你牵挂。知行之子我既视为己出,倦收天自是尽心竭力地照顾。”

此等火上浇油的话语一出,燎宇凤应时火冒三丈地喝道:“我与孩子的血缘关系非是你之妄语可一笔抹杀!如此出言不逊实乃天理难容!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横刀夺爱、罪不可逭的小人,该诛之!”

“哼!指鹿为马的说辞不能掩盖你的无能怒意。错过即过错,我陪她渡过最艰苦的时刻,而挽不回过去的你又有何资格来指责我?”倦收天毫不示弱地进一步挑衅道:“生恩怎比养育情,我为孩儿父亲是通情达理之事。”

剑拔弩张之际,声泪俱下的低语飘入了二者耳中,心湖顿起一片涟漪。

“之前大言不惭地说要对我好,不会再让我难过了。现在呢?你俩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我本想假哭一场先哄人停歇,愈说却是愈来气,哽咽着继续说下去,“满意了吗?!都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

先前气势汹汹的两人愕住了,齐齐愣怔宛如宕机般傻站着。

倦收天最先反应过来,说话笨拙得跟方才伶牙俐齿的人截然不同,“知行,你……你别哭了。是我的过错,我答应你不会再针对他。你先冷静,我现在就出去。”

“他说得不错,身体为重,知行。”燎宇凤也跟着劝道:“刚才就当是我一时气话,往后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嘴上说着违心之语,可他此刻只想妻子安神。

貌合神离的两人此时竟是异口同声,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着眼前泪如雨下的道侣。

我仍是气不过,抱着孩子怒气冲冲地朝他俩走去。在燎宇凤喜出望外的目光下,我一脚踩在他淡金色的鞋面,漆黑的印迹登时惹人注目。

燎宇凤的眼神随之黝黯无光,嘲笑着自己的痴心妄想,能再次见到她已是梦寐以求,竟还想贪心渴求她能不计前嫌地亲近。

而右侧的倦收天心知不合时宜,却止不住唇角上扬分毫。可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走到自己面前,故技重施地踩了一脚。他的嘴角抿平了。

接连的举动均被燎宇凤所目睹,起初他难堪于被妻子的排斥尽数落在情敌眼里,殊不知我是一视同仁的舍得。燎宇凤当即好起来了,他的嘴角缓缓上扬。

冷静过后,他知晓现今不是交谈的好时机,于是知趣地说道:“知行,来日我再行拜会,你要保重身体。”语尽,燎宇凤作揖暂别,随即飘然离去。

倦收天险些想要开口刺他厚颜无耻,又忆起方才所应承诺,只好强行忍下不满,盘算着以后拦住他不让入门。

眼见闹剧散场,我没好气地说:“还有你,傻站着干什么?不想进来就算了。”语毕,我转身走入房间。而倦收天不免欣幸地跟在身后,他本以为自己真要被赶出去,想不到我还是向着他。

他的暗喜我看得清楚,禁不住数落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你也别太过火了。”

倦收天自知理亏,他顺应地点了头,寻思着下回收敛点,至少不要被我看到又因此伤心。

自此过后,说着再拜访的燎宇凤却不见踪影,而我也只在闲暇时间才偶尔想起,随即又毫不挂念地淡忘。

直到某天晚上我忽然被热醒了,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后突然觉得不对劲,倦收天这几日因武林之事而奔波,那此刻抱着我的人究竟是谁?!

突发变故立时吓得我浑身不寒而栗,尖叫才刚冒出来,一只宽厚炽热的大掌捂住嘴巴使我呼救不能。紧接着,带着安抚意味的沙哑嗓音凑到我的耳边,他低哄道:“别怕,是我。”此话一出,我就知道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是谁了。

我心里是又惧又怒,惊魂未定地挣脱出燎宇凤的怀抱,随即恼火地转身推搡起眼前的硬实胸膛,到最后我仍嫌不解气,连着几下拍打着他的肩膀,气鼓鼓地骂道:“燎宇凤你发什么疯?!跑我床上来,你的礼数全丢了吗?!”

燎宇凤原本愧疚自己的失仪让我惊恐难定,故而一直默不作声地任由泄愤。闻言,他颇为委屈地告状道:“抱歉,是我的错。可他先时一直拦着我,唯有此举,我方有机会见你。”

这个“他”是谁,结果不言而喻。我噎住,就知道倦收天不会放弃针对他……不过我没想到的是……

“那你也不能半夜闯进来耍流氓啊!”我咬牙切齿地就事论事,内心却头疼于许久未见,他的变化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好,以后不会再有此事发生。知行,我们难得相见,谈谈可好?”他态度诚恳地认了错,接着挑起新的话题。

我抿了抿唇角,转过身淡淡道:“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也没什么想说的。而夜闯闺房更不像是身为君子的你该有的作为。你还是早点离开,我会当成无事发生过。”

自找到她后就被屡次推开,燎宇凤满心苦涩堆积着达到了极点,又化作迫切感催促着他,再不付出行动只怕覆水难收了。

故此,燎宇凤难得强硬地装起糊涂,大手一揽把人拉入怀里,沉声道:“可我有,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你说。你不愿谈亦无妨,那就静静地听。”话是如此,他却默声地等待时机———等人力竭不再挣扎,等人有心思去听。

悄寂的抗衡过后,我如燎宇凤所愿败下阵来。我到底是不如他那样能沉得住气,只好在心里祈祷着他能早点说完早点离开。

许是静默时已组织好措辞,燎宇凤见状娓娓而谈道:“这段时日里我从他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我很高兴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昔时的我一直如此笃信着你的坚韧,故而铸下大错。他说得对,是我有恃无恐才将你丢下,假设我能安排好去处,你也不会流落至此茕茕孑立。”

“遂我的悔恨心焦是应受之罪,再如何痛都不及苦守约定的你。你要往前走合情合理,是我姗姗来迟赶不上你的步伐。我仅恳请一个弥补机会,以燎宇凤的身份留在你之左右。最起码,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他难以抽身时我还能护着你。”燎宇凤对我长久的沉默毫不介意,依旧是自顾自地吐露心声。

我愈听愈是心思纷繁,他不紧不慢的态度更像是无需我付出回应,只单纯地倾诉所思所想,惟此而已。

听言,我按耐不住满心激荡,颤声驳道:“我不需要!你若回去便是独一无二的你,何苦在我这里落得只有代号的下场。值得吗?!”

燎宇凤颇为意外她会在此时出声,但亦是好事无疑。假如她全程默默无言才叫人心慌。只要还能搭上话,那就有得救。

而他也听出话语间暗藏的鸣不平之意,高兴于她的心软,遂燎宇凤轻笑了下,平静道:“知行,我回不去了。来此之前我已慎重考虑过,诸事安定后我更是决心寻你。再者,我没有你想象中的悲惨。倦收天是我,燎宇凤亦是我,无论哪个名字都不阻我立道之心。何况你可私下唤我本名。”

“至于值得吗?对倦收天而言,这并不能与价值相提并论。屈指可数的共处时光里,我初次情愫的诞生与对新奇事物的体验都因你而起,在情意的堆砌下才造就如今的我。相信他亦会如此决定。”

燎宇凤顿了顿,低缓地长叹一口气,又声调平稳地继续道:“而你带走了一部分的我,我要如何再拼成完整的自己?”

这般情深表白使我难掩迷茫思绪,我与他皆无过错,怨苍天不仁让有情人误会横生吗?又是多此一举的行为。我早已移情别恋,说怨不怨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可整颗心莫名空荡荡的,眼泪也随之流个不停。我没有回话,难受地蜷缩起来不断呜咽。他亦默候着,直到我缓过气后才有所举动。

耳闻啜泣声渐弱,燎宇凤轻柔地扶着肩膀把人掰过来面向自己。他一手捧起我的脸颊,一手用指腹替我拭去眼角泪水,低语道:“别哭,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知行,我还有一事未曾致歉———你沉睡的时候,我亲了你。”话音甫落,温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那是毫无邪念的唇瓣相贴,宛若是燎宇凤借此触碰感受着我,失而复得的瑰宝该慎重对待。哪怕他仅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我依旧情难自禁地闭上眼,好似默认了他的亲近。

时间在安谧氛围中变得格外漫长,内心动荡之际他终于抽离而去,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发虚不敢直视眼前人,于是侧过头小声道:“我困了,你回去吧。”

说话没有以往的强硬了。眼见努力有了回报,燎宇凤不自觉地嘴角带笑,而他心知更是急不得,遂见好就收地颔首道:“那你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旋即,他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裳。

我纠结于自己的过分心软,闻言默默地转身装睡,不想予他回复。

态度也没有明确拒绝。他眼里的笑意加深,心情甚好地踏出了房门。

经此过后,燎宇凤从几天一访到日日出现在我的面前刷存在感,美名其曰尽为父之责。而我看也未必,他虽有关注幼子的情况,可更多时候目光分明是落在我的身上,那专注眼神生怕旁人不知他昭然若揭之心。

更让我奇怪的是倦收天态度的转化———最初是拦不住的怒容满面,如今却是一副委曲求全的不爽忍耐。我寻思着,他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吞声忍气的,难不成有什么把柄在燎宇凤手上?

实在是心痒,某天我趁着倦收天不在家,光明正大地凑过去戳了戳燎宇凤的腰间,干脆利落地问他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谁也不承认欣赏镜面里的自己而已。我是如此,他亦如此。除去你都不肯退让外,在行事作风上我与他别无二致。”

“为何让我见你?他能做到的,我亦能。远赴沙场的战机被我抢先,遂再过几日就该离开,而他会留下来陪你。”燎宇凤见我面带虑色,胸有成竹地安慰道:“我之能为你无需担忧。况且有你与稚子在,我自然会谨慎对待。”

我知他的侠义在心,也只能满怀忧切地絮叨着让他多加注意。燎宇凤静静地侧头倾听,内心深处流淌着真切柔情,他突兀叹道:“知行,这便是我的私心所在。为仁为义,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为你,我还想要你再多挂念我些。”

“他已决心与你退隐,我再无机会与你相见,就当是我任性一回罢。江湖浪涛涌不尽,情或仇都该远去。往后你能无恙地优游岁月,我替你欣喜。”燎宇凤明眸炯然地直视我,朗声道:“你曾说过我只是不甘心,可我一如既往地对你情难舍。知行,我还在努力跟上你,你可愿转身予我一次机会?”

适逢其时的,我忆起昨晚临睡前倦收天满脸不豫之色地忽然对我说,假若燎宇凤未来几日开口对我说了什么话,即便是我答应了也不可让他如此快的好过。

此刻的我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该说不说他俩不愧是同一人,小心思全然无处隐藏。

答应的话我亦说过两次,再来可谓是熟能生巧了。不过嘛,我当然不能让倦收天受委屈,故而顺着他的意思狡黠一笑,慢悠悠地道:“那就看你的表现咯!追妻之路漫长啊,北大芳秀———”

【原无乡版】

他再一次拥我入怀,在我的耳畔悲切道:“可我放不下你!来时的路上我曾想过你会怨我、骂我又或者打我一顿,原无乡皆甘愿受之。但我不愿,不愿你我形同陌路。你要我如何渡过没有你的孤苦余生?!”

“知行,你恨我吧,万不能漠视以对。你可知刚才的冷漠神情刺得我心头发颤。我怕,怕抓不住靠岸的缆绳,又要随着尘世浪潮浮沉在迷惘之中。”银豹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掌下起伏不定的心跳声告知我他此刻的惶然。

他又续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寻回遗落许久的避风港,知行让我再停泊一回,可好?”

“一点都不好……我既选择斩断这份情,自然不能因为你的迟来而辜负另一个人。若我接受你,那些荒废的苦等岁月岂不成笑话?”我摇了摇头,冷静地推开他后补充道:“而我也不会恨你,阴差阳错的结局是上苍作怪,非你之过所致,我又何必去怨?”

“……抱歉,是我过于激动令你不适了。不过原无乡心意已决,这回我要一改以往作风,我不仅要争,哪怕是你赶我走,我亦不肯舍情。”他对我的抗拒举动沉默一瞬,从而坚定立场道:“以后相见的日子还长,今天就到此为止。我改日再来找你。”

我眉头一皱,不知要如何去开口断了银豹的妄想,可他已转身离去。不料他初行几步,远方一道相似的人影映入眼帘。我顿时缓了口气,幸好有他在,想必事情好办多了,不用我绞尽脑汁地苦思。

两个都是聪明人,这么一照面就知道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更是感情路上的阻碍者。虽各自心有不满,但表面功夫做得好,谁也没失态地变了脸色,反倒有种气定神闲的悠然氛围。

他俩面对面地僵持了片刻,原无乡率先打破僵局,他笑道:“来者是客,可惜天色已晚不宜留客,还请贵客来日再拜访。今日家妻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望海涵。”

这番话倒是一鸣惊人,原无乡先是强调自己的男主人身份,再来就直接赶人离开。偏偏他说得客气又有礼,让人毫无反驳之地。

可惜知他者莫过于自己,银豹面色自若地轻笑一声,附和道:“不错,今日是我唐突了。说起来我该感谢兄台照拂吾之妻儿的大仁大德,我改天拜会时必奉上厚礼,也望知行莫嫌我满身风尘。”

同样温和的模样下是相似的杀人诛心言论,一来强调先来后到的重要性,二来透露自己在陌生尘世中并未落足之地,只能悲惨地风餐露宿。

果不其然,刚才对他冷脸相对的人面色犹豫,像是在替他担忧往后的衣食住行。

此番卖惨话语一出,原无乡不由得冷笑,怎么也不信银豹舍得满身狼狈,乱糟糟地出现在爱人的面前。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想要抓住颜控妻子的心,风度翩翩的形象必不可少,他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

一不做二不休,原无乡索性摊手朝他示意,暗藏玄机道:“莫让知行生出无谓的忧愁,有些事我们私下谈谈吧。”

话里话外的挑衅银豹全数接收,亦不愿被他看低,于是干脆地应声道:“请。”语毕,两个人同时起步走出了门口。

眼见情况不对头,我急得喊道:“干什么呢?!你俩有话好好说行不行!”闻言,原无乡回头对我安抚一笑,轻松道:“别担心,我们只是出去一谈,你还不信我的性格吗?”

这么说也有理,反正他的性格向来稳重不爱生事,他俩应该不至于打起来。我放下心了,然后转身走入厨房以备晚餐。

忙得我昏头昏脑不知何年何月之时,从远到近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心知是谈论有了结果,我连忙走出去看。出门一照眼,我当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情景。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瘸一瘸地走过来的是银豹,捂着下巴面色隐忍的是原无乡。见我沉默不言语,两人更是齐声说道:“知行,这是个意外!”

“我们没有打,纯属是和平切磋。”

“对,你别担心。只是小伤而已,会好的。”

口供跟提前商量好似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补充着,生怕我气闷不理人。

我忍不住闭眼深呼吸,在内心劝自己说,这人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自己选的!

平定郁闷过后,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俩,质问道:“解释吧,说不出来你俩就一块儿养好伤再来找我吧。”

又像是异口同声的,两个人前因后果跟我掰个明白了———无非是怕对方没有保护我与孩子的能力,没事找事地切磋一下。

话是这么说,可内心所想就不一定了。银豹想的是自己来不了,那就让他脸上受点伤,别总在妻子面前晃悠。而原无乡想的是,他还敢不死心想要找妻子,那就让他腿脚不利索。

两人私下的勾心斗角我不想理清,故而这场闹剧以银豹识相离开,我黑着脸给原无乡敷药结束。

没过几日,银豹应约前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我蹙着眉还未开口,他就抢先道:“我两手空空地来实为失礼,再者这并非是什么贵重礼物。知行,你就收下吧。”

听言,我只好让他把东西暂搁桌上,隐约中我也瞧见是婴幼用品之物居多,点心、水果什么的也有,不禁心道,他还是这么的体贴入微,的确非是贵重物,但是我此刻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东西。

这时,银豹直说来意了,他道:“知行,我想看看孩儿,可以吗?”话语间有着莫名踌躇,让我怪不爽的,说得我跟坏女人一样,连孩子都不给他看?

我没好气地说:“那你就想吧,站这儿慢慢想个够。”说着,我转身走进了婴儿房。

银豹抬手摸了摸鼻梁,轻笑一声跟着走进去,嘴上讨饶道:“是我失言,知行宽宏大量怎会舍得我难过?”内心却想着,这番话不过是她的口是心非,分明是答应了还要拐弯抹角地呛声,就像是从前的日子里他们打情骂俏的斗嘴。久远得令他怀念,更加不舍地见缝插针去探问。

我对银豹的试探只当充耳不闻,弯腰搂起幼子示意他抱着。他顿时愣住,难得满脸不知所措地接过孩子后,他僵着身体迟疑道:“这,这样好吗?我怕伤到他……”

他言下之意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止不住不该有的心疼,下意识地软声道:“瞧你说的,好歹是你的种。而且幼儿还没脆弱到这种程度。”他放下心来,俊容温柔地打量着怀里幼子,顺从道:“孩子像我也好。至少不会让你操心,否则又苦了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又想开口呛他,奈何我们的关系不宜再变,怕他顺着秆子往上爬哄我糊里糊涂地跟他说话。我只好咽下满腹吐槽,心想着以往的日子里我为他操劳担忧哪儿少了,天天逗我玩不够,现在隔了这么久还能让我生气。

得不到我的回复他也不心急,专心看着睡得香甜的幼子时不时咂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感叹道:“眉眼很像你,长大了必定讨人喜爱。”

我不禁有点纳闷儿了,原无乡也是说孩子像我的眉眼。可我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宝宝才多大啊,明明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

……嗯?!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当场打了个激灵,连忙瞅了他一眼。哪知银豹正好低头看着我,满眼柔情的视线在我和孩子中徘徊不断。刹那间,我的心脏像是被强行塞了一块海绵,潮涌般的苦楚将其浸透彻底,涨得我发痛。

即使被我抓包偷看,他亦是坦荡地收回眼神,理不直气很壮地反问道:“怎么了?”

此刻,我的心乱得很,想都不想地驳道:“你别看我!”话语刚落,我就后悔了。这句话听起来简直是满满的任性撒娇,又给他搭话的机会了。

不出所料,银豹忍着笑应声道:“好好好,是我的错。那我不看了,都听你的。”

他那暗藏的宠溺实在让人堵得慌,我们方才的互动完全不像是撇清的关系,更如藕断丝连般的**。我正生着闷气,听他如此火上浇油的话语,立刻重重地哼了一声。

银豹见好就收,挑起另一个话题道:“说起来孩子取名了吗?”我被他淡定自若的态度绕了进去,思路也下意识地跟着走,理所当然地说:“宝宝当然是跟我姓啊,他叫大宝。”

他立时噎住,而后装作满脸云淡风轻的,颔首赞叹道:“嗯,很好的寓意。识乾坤之大,仍怀仁善之心。但再如何也是我们的珍宝。”

面对他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吹捧,我很不给面子地嘴角抽搐,无语地刺他一句,“想什么呢你?这只是小名!我对宝宝哪有这么随意!”

“……哈,抱歉抱歉。是我说冷笑话的功夫修炼不到家,没能博得美人笑颜。”银豹摸了摸鼻梁,爽朗一笑便轻描淡写地揭过了乌龙事。

提到名字这回事儿,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们二人,顿时头疼不已。以后孩子长大了,要怎么喊他俩才对?难不成我要站在懵懂的幼子旁边,手一指———

左侧的原无乡,你爹一号?

右侧的银豹,你爹二号?

只是略微联想,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赶紧清掉脑袋里奇怪的画面。算了,日子还长着,称呼什么的还是让他俩头疼吧。反正孩子只有一个娘。

就这样有的没的聊了大半天,我抬头一瞧才发现天色已晚,不免在内心懊悔自己的迟钝。我停了声,银豹恰逢其时地识趣道:“天色不早了,是我叨扰甚久劳你费神。知行,来日再会。”

他总是把客套话说得贴心,而我亦不能多说什么。只因情断是一回事,若日常交际里我还要冷脸伤人,着实是无理取闹。只待他有心表露时,我再行拒绝就是。

然而除去重逢时他坚定立场的誓言,平日相处中他谨守好友本份,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误,我有心挑刺也无法发作。同时我纳闷不已,原无乡他的心真大啊,银豹屡次上门拜访,他怎么半点介怀都没有?

哪知我是误会他了。

原无乡不仅介意,更是愁得咬牙切齿又无力改变。他与银豹如同一棵树上的双生果,自重逢时的会谈他便得知银豹的心意决然无比。同样似水和善的性格下,一旦认定某些事那颗心就坚不可摧。

再加上两人与她相处偌久,吃定了她不会在非必要时刻冷语相对的脸皮薄。倘若做得过火了,只要他略微示弱,满目哀戚地对视片刻,她就不忍心地败下阵来。

故而银豹将分寸把握得谨慎又稳当,待到时日一久,不怕有情人不成;故而原无乡不敢向他发难,若银豹顺势向妻子示弱自然落了下风,倒不如按兵不动再作打算。

于是乎,诡异又和谐的相处时光僵持到秋分。家里那几亩农田是丰收在望,我忙前忙后险些水都顾不上喝,刚缓上一口气又得走入厨房以免汤火过旺。眼见火候适宜,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下意识猛地起身后当即头晕目眩,耳鸣不止。

宛如踩在棉花上我一时找不到重心,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我心中咯噔一跳,暗道,糟了!

所幸一只大手及时出现,快得不及眨眼间就抓住我的手腕往前拉去,我立时顺着力道摔进了厚实有力的怀抱里。内心仍是惊魂未定,我紧拽着眼前衣领惶恐地喘着气。

那只手温柔地轻拍着我的背部,随后揽腰促使我与他贴得很近。我抬起头,竟是意外人影。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你松手吧。”虽是有些翻脸不认人,但我依旧谨记着友人关系,所以不自在地撇开脸,平静道:“银豹,别让我说重话。”

他自方才起便是满目忧切的模样,闻言,深邃的湛蓝眼眸里闪过一抹痛意。银豹启声道:“知行,是我关心则乱……”

“你离开吧,别再来了。”我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可心里想起刚刚不该有的动摇念头———他搂住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是幸好有他在。正是此念一出,我方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然掉入了他编织好的温柔陷阱。

千不该万不该,我又习惯了有他在身侧照顾。这要我如何对得起原无乡?满心的愧疚与慌乱不允许我再心软,故而我重申道:“多谢你这段时日对我们母子俩的照料,可惜我无意,莫要做出无谓的行为。”

银豹的心猛然狂跳,他几欲开口挽留,却见人已转身走远,只淡淡地留下一句,“别逼我说一些你不想听的话,我们就当好聚好散吧。”

她知道如何说话伤他的心有多容易,可她没有去做,而这份留情恰好是她最后的温柔,坚定且永远地拒绝了他。

银豹没有追上去,他仅仅是沉默许久,随即苦笑一声后魂不附体地离开。

无限接近的两人又慢慢地变成了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路上渐行渐远。

时过境迁,那段心思复杂的往事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再次碰见银豹,简直是半分迟疑半分惊异。他变了不少,我在原无乡的口述中得知过他的近况,可我一直无心去想,而此刻我才发现眼前的他让人觉得陌生到百感交集。

他那张温润的脸消瘦不少,如今更是面色憔悴而苍白地倚在树下微阖眼眸,血迹斑斑的破旧衣裳令他失去往日那般岳峙渊渟的风采。浓重的血味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散,我不禁有些忐忑,试探性地踏出几步,哪知一向警惕的他半分反应都没有,仍是静坐在原地。

他伤得很重。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由得心乱如麻,刻意加重步伐行去。银豹如愿地骤然睁眼,锐利冷冽的眼神扫了过来,发现是我后,他满目的惊喜与错愕,又在其后化作无尽的慌乱不敢与之直视。

银豹近乎是手忙脚乱地撑起树干站直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笑容,他状似镇定道:“知行,好久不见。”我抿了抿唇,干脆直入主题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他隐晦地捂了捂腰间的伤口,泰然自若地瞒下重伤,笑着说:“小伤罢了。这些血并非是我的,你无需担心。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见他神情自若的,我误以为他只是疲劳过度,略微放心后蹙着眉回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现在就离开。你要是有伤在身就早些寻大夫吧。”

银豹点头应下,眉眼温柔地瞧着人愈行愈远,把背影牢牢地刻入心田。还能再见她一面,再听到别扭的关心,已是上苍待他不薄。

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银豹强撑的身体立刻紧靠着树干,手下一松,伤口更是汩汩流血。方才说要送她回家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只希望她能早日离开,既非同路人,又何苦让她再为自己忧心呢?

天知道他在见到人前早已精神涣散,险些晕了过去。而见到人后又是一阵慌神,难堪于自己的狼狈模样在心上人面前暴露,数种情绪堆积使他提着一口气硬是缓了过来。喘了几口气后,他努力支起身体想要离开此处。

自告别后我便走了百里远,愈远离愈是内心不安,脑海里各种思绪纷飞,扰得我不得安宁。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骗我?”

“倘若他真的受了重伤,又遇上仇家怎么办?”

“可我已与他背道而驰,何必再为他费神?”

“抛开过去不谈,我怎可坐视昔日友人,或是为民着想的苦境先天受伤,冷血以对呢?”

思至此,我原本渐慢的脚步立停。像是给自己找到绝佳理由后,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折回,整颗心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走到最后我跑了起来,眼眶在不自觉间泛红不止。

他果然伤得很重。

我呆立在原地缓着气,怔怔地看向惊诧抬头与我对视的银豹,紧绷的情绪一松,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地哽咽道:“原无乡,你个骗子!”

他尚未反应过来,直到我走到身侧试图将他扶起,银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安慰我,“别……别哭。我真的没事。”

闻言,我气愤骂道:“你再瞎扯试试,孩子都不让你认了!”

银豹嘶了一声,好声好气地赔笑道:“痛,伤口很痛。可有知行在我的身边,痛楚不及喜悦的万分之一。”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瞧见微渺的希望,又想去争取一把。

我不予理睬,生着闷气把他带回家后一声不响地替人敷了药,随后当作无事发生过,任由银豹养好伤后在家里晃悠。

他被我勒令不能帮忙做重活,遂闲下心来弯腰逗弄起幼子,我躺在贵妃椅上看着眼前一幕,冷不丁地开口道:“为什么不去退隐?”

许是这几日见我恼火无比不敢随意开口触人霉头,银豹一直安分守己未曾主动与我搭话,见我难得发话,他毫不犹豫地解疑道:“寻不得归途的扁舟在尘浪里泅渡着,无望中只好去营救落水的人。如今,我的彼岸近在眼前,自然会歇下漂泊的心再系缆桩。”

他的双眼里满是诚挚情意,毫不躲闪地与我对视着。如此热切烫得我撇过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完全不回复他的有心言论。

他不在意我的冷漠作态,反而大手一挥,半米长的精致木盒稳稳地摊在掌上。他笑意盈盈道:“知行,你可知里面是何物?”

我心神微动,而在下一秒银豹便验证了我的疑惑,“正是你所想的那般,当年你藏起来的每一个玩偶,我全数找齐并安置于此。”

随着滑盖开启,盒子里的数百个小木雕映入我的眼中,每一个约为两寸大小,活灵活现且精致可爱。是我在那时心血来潮特意去定制的小玩意儿。我面色复杂地注视着这些玩偶,沉寂的记忆缓缓浮现,朦胧间我想起当年的甜蜜时光。

“你看这些木雕,很可爱吧?!我专门去定制的!”

“嗯,确实可爱,是送给我的吗?”

“才不是啦,我只是想跟你玩个小游戏!我把这些玩偶藏在家里,等你找齐后给我,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哈,好主意。能被知行准备的小惊喜包围,想想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我更期待到时候该履行诺言的你。”

“喂,怎么还没开始你就吹牛啊?我先说好,你可不能作弊哦!”

……

可笑诺言现今是付诸一炬,再无那时的恩爱。

此刻,银豹又有了新动作,他伸手指了指盒子里排序最左的木雕,他不疾不徐地说起当时是如何找到的,“自从你消失后,我近乎是度日如年的颓丧失魂。可每逢我心情沮丧时,总会有一个玩偶跳入眼里,于是在萎靡中我尝试把注意力转移到此,正是这些玩偶让原无乡有了微弱的盼望。”

“枯燥的日子似乎没有那么的难熬,它抚了我的心,也更让我挂念你。而这一个,是我在我们共同埋下的果树苗旁找到的。我讶异于你的舍得,亦感慨你的细心,着实是我高兴过早,单是这个我就找了数天。”那是一个睡态憨萌团成球状的狐狸木雕,银豹低头凝视着,嘴角情不自禁地挂起一抹笑意,好似沉浸在寻找时的快乐。

他字字不提相思,却句句不离眷恋。

我亦在他的逐个描述中入了迷,脑海里久违地弹出那年我是以什么心情藏下的回忆。时不时的,我也按捺不住地插上一句,心思繁杂地附和着他的话语。

直到最后一个玩偶,银豹莫名紧张地止了声,我疑惑抬头望去,他如同破釜沉舟般再次启齿,“这个木雕是最后一个,也是我焦愁惶惧许久,久久无法释怀的一个。我寻遍各处都找不得,生怕缘分断在此处。直到某日,我在迷蒙睡梦中一时恍惚将手往里侧搂去,指尖竟是触及硬物发出了声响。哈,知行的用心令我悲喜交加。”

“我找到了,我终究是找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银豹定定地直视着我,“知行,那时的许诺还作数吗?”

“我要的不多……”见我一声不吭,他几乎是央求地复述道:“我只想要一个拥抱,可否?”

我看不得他这般示弱,心脏隐隐作痛地给了他台阶下,“随便你。”

银豹顿时满目惊喜,将木盒搁置桌上后快步行至我的眼前。于是温热的怀抱迎面而来,但依旧是举止有礼的绅士,不会过于紧密使人不适。

他默不作声地闭了眼,贪婪地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理智一直催促着他是时候收手了,可他舍不下、放不开,遂无法自拔地继续抱着。

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简直是忍无可忍了,戳了戳他的胸膛,没好气地说:“原无乡!”

“……嗯,我在。”

“我是要你放手。”我被他破罐破摔的无耻行为气得翻了个白眼,点明道:“你别给我装傻。”

“再抱一会儿吧,我舍不得你。”银豹目光游移着,可动作更是得寸进尺地搂紧,已是过了好友界限的亲密。

“以后多得是机会!没听到孩子饿哭了吗?当的什么爹啊你!”

“……嗯?!真的吗?!”

“假的!”

“我错了!知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犯错要打要骂都随你,但你不能反悔啊!”银豹急匆匆地追上远离的身影,可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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