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芜园已经许久了,先前贴出去的画并未为我带来好消息,数日的找寻也无什结果,香独秀甚至去请求了圣帝的帮助在全集境找寻与我相识的人,可至今毫无消息,我那因香独秀而雀跃的心就像墙上被撕扯的年历般随时光的流逝增添着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逐渐沉寂。
“长不过月余,短不过半月,逾期无解法,所幸施主未行大恶,未蒙大冤,若心中无执念,不至于沦为厉鬼。”
——初来时招提僧的话语犹在我耳边。
短不过半月么……
今日已是第十四日了。
“月姑娘,你的房间要多挂几个灯笼吗?”我的思绪虽被蝶儿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心却依旧沉寂。
“多谢,不过不用了。”我虽不解其意,但觉得没必要,便直接拒绝了。
“还有小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挂上红灯笼喜庆些。”花儿从蝶儿身后绕了出来,手上还抱了一大叠红绸。
“往年园内都只有我们和公子三个人,公子还不上心,等于只有我和蝶儿两个人在过年,今年多了你,想必公子总能上点心了。”
看着蝶儿花儿欢欣的笑容,我把那句“我可能待不到那个时候了”咽了回去。
还有……
“你们误会了,我……”蝶儿并没有给我机会将解释说完。
“公子为了快点帮姑娘找到家人,现在可是每日只花两刻钟沐浴了呢!”
“……委屈阿香了,待我寻到家人一定会好好地向他道谢。”我勉力地将嘴角向上扯了扯。
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哪会有那么重要。
他那样帮我,一方面是因为他真的极好,即便这份好的表现形式几乎没人能够接受,另一方面大概是怕我……心愿未了,化为厉鬼吧。
若我……若我是真的在他眼中该有多好。
我心下纷乱,匆匆地告别了蝶儿花儿,径直去寻香独秀。
他如往常一般站在庭院中央的花树下等我,长身玉立,眉目雅致。
风袭过,烟波微荡,绯雨纷纷,有几抹乱红和着天光吻过了他的眉睫。
“阿月。”他唤了我一声,直直地看入我的眼眸,映着天光云影,绯雨烟波,那汪琥珀清光中竟显出了几分旖旎。
我心头一动,急忙移开目光,慌乱间不知看向何处,最后竟是将目光牢牢地锁在了香独秀身后配着的不群之芳上。
“阿月为何盯着吾的剑看,虽然吾之配剑确实精巧,可也不会比吾好看吧?”他的言语虽是疑问,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分明是坚信剑不如他好看。
“听闻阿香剑法极佳,吾有些好奇,若有幸观之……”我心神未稳,听他如此,随口扯了个谎,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你想看吾舞剑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同吾吞吞吐吐着实无趣。”香独秀微微埋怨道,复了又言——
“你平日便很好。”
语罢,不待我反应过来,香独秀便反手抽剑,退开数步,持剑旋身而过,飒沓若流星,破开天光水色,蓝裳猎猎,似孔雀振翅,欲引项高飞。
绯雨愈发的纷乱,剑影中,我窥见一朵桃花将将落在了香独秀的剑尖上。
他反手挽了一个剑花,桃花被剑尖挑起,跃然入空,香独秀再次旋身,斩开绯雨,反手以剑锋破开复又落下的桃花。
他的剑风愈发的凄冷华美,举步凌风,翩影惊鸿,起承转合间是语不尽的雅韵风流。
香独秀收剑的刹那,寒光似雪射目,凛冽间映出他满目晨星。
凄绝,冷绝,美绝,香独秀不愧“剑葩”之名。
剑名不群之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卓然不与等闲同,孤芳不求他人赏。
剑低霄汉,气贯虹霓,俯首天地低昂。
此刻,在我眼中这熠熠天光,粼粼水色,灼灼桃华,都不过是他的陪衬。
我的眼中只有他破开桃花的剑锋与凛冽的眼眸。
剑赋风流,对影清绝,凡俗,何能及君也。
“瞳凝秋水剑流星,裁诗为骨玉为神。翩翩白衣云端客,生死为谁一掷轻。”突然,我想起了这首诗,甚至心神激荡下念了出来。
待我从痴望香独秀的状态中回神,我敢忙开口想要解释说自己不知怎么地就顺口念出了他人的诗,却是被香独秀先一步截了话语,令我心魂震荡。
他说——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珍而重之,不似平日浅淡。
真挚地几乎要令我误会了,误会他与我能够有一段风月。
但他也只是在以词和诗吧。
不要多想,我告诉自己。
香独秀并不知道我心中千回百转,他只是淡淡地指出了他所认为的“错误”,“是蓝衣不是白衣啦。”
“那样平仄就不对了。”我熄了解释诗非我作的心,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随口给了他一个理由。
“也是,那阿月你再等我一下。”语罢,他也不等我答话,自顾自地离开了。
那个方向好像是……他的房间。
他回房做什么,要沐浴也该是往浴池走呀。
“阿月。”是香独秀在唤我。
我有些疲惫地抬眼望去,发现香独秀竟是换了一袭白衣。
这……便是他回房的理由么……
“这下对了,走吧,祀嬛那里有新消息了。”
“好。”
我的眸中几乎要泛出泪光了,可我不过是一抹游魂罢了,魂魄哪会落泪呢?
“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莫忘了人生到处从容呀。”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太阴司了,在三位祀嬛轮流为我施术后,结果如初时一般,任何术法都无法作用在我身上。
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便是再看不懂他人表情的人也能看出我有多么的绝望。可现在在安慰我的人是谁?是香独秀。
我怎能辜负他这一番心意。
回到芜园后,香独秀便去沐浴了,我独自待在不远处的庭院里伤怀,突然,我听见了香独秀的惊呼。
“什么!雅谷幽兰明日绽放?看来天也要吾再等十年。”他听上去快要崩溃了。
后面,是蝶儿与花儿并不小声的私语。
“雅谷幽兰绽放的日子公子一向是记得最清楚的,上个月还在念叨兰花快来了,花开前日他竟忘了,甚至还决定不去看了……”
再后面,我已无心去听。
他不打算去看了么?是……因为我吗?
“阿香,你不去看兰花了么?我的事也没那么急,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待香独秀出浴,我问他。
“偶尔委屈下自己也没什么,下一个十年再去看便是。”他摇了摇头,看上去颇为遗憾,转瞬又欣喜地看着我说,“到时阿月你同吾一起去吧,吾的眼光非常的好,你定会喜欢那里的兰花。”
“何必等到下一个十年?方下听你提起,吾觉得很是熟悉,明日便去赏花吧,说不定看到熟悉的事物吾就能恢复记忆了呢。”
这是我十四日以来第一次明言对某物的熟悉,可香独秀却并未流露出惊喜的神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眸中清光依旧,却让我有些看不懂。
这一次我没有移开目光,像他凝望我那样凝望着他。
他叹了口气,顿了顿,道——
“好。”
闻言,我心头涩然,他看上去对外界不闻不问,实则比琉璃更通透,他分明已经看出了我是在说谎,却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并且,没有拆穿我。
十年之约,听上去浪漫极了,可我真的还会有下一个十年吗?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谎言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我与香独秀之间是不可能存在什么风月之情的,那便一同看尽人间花与雪吧。
这场十年一期的花信,我想同你一起看。
十五日,夜。
云疏天阔,晨星烨烨,蟾宫清辉盛,最宜把酒东篱后。
我跟着香独秀一同去了雅谷,去看一场花事,抑或是我的心事。
雅谷幽兰确实颜妙韵逸、可称天下独绝,无怪乎剧中的他见到兰花被毁会那么生气。
幽兰芬馥随清风,我沐浴在兰香中,欲回首夸赞香独秀的眼光,却是无意中以唇齿触及了一片温热——那是香独秀的唇。
这样的轻触,甚至不能称之为吻,但我的心依旧为之震荡,连自己作为魂魄怎么会被触碰到这件事都忽略了。
慌乱下,我口不择言,竟对香独秀问出“不会是初吻吧?”一话。
回应我的是一个浸着兰香的怀抱和一个真正的吻,稚嫩却绵长。
一吻罢,他抵着我的额头,眸光灼热,望进我眼底,道——
“这,才是初吻。”
原来,莹润的琥珀也可似烈炎焚身,灼人心扉。
八百年前的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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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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