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令先很生气，扬着惨白着脸，问公孙策：“公孙……咳咳，公孙先生，您确定？我和曹景休被刺杀，却留了一线生机，能你们来救。这完全在说明……咳咳……”
情绪激动着，潘令先定定的看着公孙策，“天地盟还是对庞昱的身世，对所谓的传说感兴趣！这……咳咳咳……”
公孙策看着浑身似乎都紧张的有些战栗的潘令先，忙不迭抬手亲自去搀扶，劝道：“您的话，您未尽的担忧，我们都知道。可问题的关键是咱们这位昱大人不按常理出牌。外加上几次与天地盟交手，完全也看得出来天地盟这赖皮蛇也不是个按着常理出牌的人。”
“别的人，野心勃勃，谋朝篡位，至少还懂拉帮结派，还知道拉拢军队，拉拢禁军。可天地盟就一群死士。说真话，哪怕死士以一敌百，能够刺杀。可面对成千上万的军队，这帮人也只有死亡的份！”
这话说的也合情合理。更别提赵祥率皇室宗亲伏缺上书所求废除刺青，直接把满朝武将，所有士兵的心都给拉拢住了。现如今谁要针对赵昱一行人，肯定是光杆司令一个。
而文臣，哪怕有再多的文臣附和又如何？
众所周知，文官造反三年不成。
潘令先瞧着公孙策边说还给他递茶，颔首感谢过后，面色依旧带着些忧虑，“公孙先生说的也对。但您先前不也说了担心民心？担心舆论？”
顿了顿，潘令先侧眸看向同样是病号的曹景休，眼里带着在场众人都看得懂的情谊，声音也跟着虚弱了些，甚至带着些颤音，压根没有一丝的高冷：“我……我们到底还是戴罪之身。昱大人给我们的任务我们还没有完成，最为要紧的是……若是……官家一怒，我们该怎么对他交代？”
话音落下，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些。
曹景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油锅里被煎熬过好几遍。的确现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他们曹家，几乎是舔着刀尖在过最后的日子。可偏偏哪怕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可对于天地盟，他堂堂一个男儿竟然束手无策，甚至还连累好友为他豁出去名声，为他担忧。
公孙策撞见曹景休身上的落寞，眼眸闪了闪。
本来这两位算“客人”的，但昱大人在任期间开会都习惯了全都叫上，贯彻若是一个不落下的原则。因此他暂管着开封府，自然也将两病号请了过来。可……可人……终究是身在其位谋其政。他担任的是太子少师，就得从昱大人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
当然安抚也是少不了。
“相关请昱大人回府的章程，宫里那边会研究好的。”公孙策低声诉说：“毕竟文武已经对峙起来，外加上狄青也解甲归田了。这般局面，昱大人也定然会回来，只是如何体面的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的问题。”
潘令先闻言，恨不得直接砸开公孙策酸秀才一般的脑子，“公孙先生，昱大人是对文官，是对大宋规矩不满，是吧？可这个制度改起来，会损害太多既得利益者。文官集团宁可死，也不会让皇帝改规矩的。”
“杀了这一批文官，可继任的文人也是享受着不杀士大夫的太、祖令成长的。”潘令先说这话的时候，言行间不经意间就带着执掌天地盟的傲然与霸气，有条不紊的分析：“官家要是个铁血帝王也就罢了，可他是仁宗。他容许自己背负骂名，改了一贯执政的手段。但是他的左膀右臂，一路辅佐的朝臣都不会同意的。所以最好的台阶——”
故意拉长了音调，潘令先再一次双眸蒙上担忧看向曹国舅。
公孙策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一股寒气，顺着潘令先张张合合的唇畔化作了铺天盖地的寒风，压在了他的心尖上。
展昭闻言只觉得自己脑仁突突疼得要命，没忍住直接开口问道：“什么台阶，能不能直说？哎哟，早知道我直接跟庞昱跑了得了。”
还是破案简单，不掺和要命的政治算计。
政治，确切说权势杀人，历来血腥。
“废后。”曹景休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愈发苍白，整个人毫无血色，张着泛着紫的唇畔，诉说道：“文官为了挽回颜面，为了平息这一场风波，必然要割舍所谓的利益，在他们眼里的利益。而我姐姐的皇后之位，其实是大臣，尤其文臣力保才得来的，甚至有人当众说过貌丑不至于惑君。”
冷不丁听到这形容，展昭错愕的看着曹景休的脸，英俊的脸，“我虽然只在宫宴上隔着老远见过曹皇后，但光看你这脸，就……就能大概得出个结论，不丑啊。”
“不及庞贵妃。”曹景休唇畔紧抿，一字一顿道：“更别提，现如今庞贵妃又怀有身孕。”
众人闻言一怔，静静的听曹景休诉说。
“安抚昱大人最好的办法，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安抚庞贵妃，安抚庞家的势力。只要给庞贵妃名正言顺的皇后位置，给庞家一个交代，让昱大人成为正儿八经的嫡出。这……这就是最完美的台阶。”
“可是庞贵牝鸡司晨！”展昭毫不犹豫道：“这……这话我都有所耳闻了！那些人不是防着庞家跟防贼一样，把庞贵妃当做吕后当做武则天了吗？朝臣怎么可能扭头就眼巴巴的上书啊，把曹皇后把你们曹家置于何地？”
脱口而出质问后，展昭迎着曹景休的苦笑，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对……对不起啊，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曹景休颓然的笑笑，“政斗便是如此。谁叫我曹家出了个败家子，谁叫我曹家现如今是阶下囚。某些人想要给我曹家扣罪名，也是理所当然的容易。”
虽然是笑着，但无声的哀泣却是因此弥漫开来。
公孙策瞧着曹景休眉眼间带着些清明，丝毫没有遭受不白之冤后的怨恨与阴霾，心理也化作长长一声叹息。曹家满门忠烈，这一回不知该怎么熬得过去。
潘令先见状，摩挲着茶盏，遮掩住嘴角露出的微笑。
就在一片静寂时，展昭思忖来回，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拉了拉公孙策的袖子，低声：“公孙大哥，赖皮蛇跟曹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按着天地盟的组成人员看，这恩恩怨怨不是跟庞家，柴家，老赵家有关系吗？”
“我就想不明白了，率先被搞出局当炮灰的怎么会是曹家？就因为曹皇后是皇后吗？废掉皇后，天地盟可以离间庞家和皇帝，还是让朝臣对此心生不满？”展昭觉得以自己朴素的思维，是真琢磨不透天地盟的目的，“天地盟东一棒头西一狼锤的。可若是咱昱大人是个理智稳重的人，那天地盟的谋划岂不是全都落空了？”
“更别提曹家也是军功起家的，跟庞太师貌似政见还大方向一致的。曹皇后不是跟庞贵妃关系还挺融洽的？所以这天地盟在搞事，也没用是不是？”
听到这话，潘令先不开心了，“后妃关系是融洽，但是曹皇后的养女高滔滔不是跟赵宗室是一对？若是没有昱大人，未来曹家或许还能继续辉煌呢。”
此话一出，屋内的氛围顷刻间陷入死寂。
公孙策闻言，眉头一挑，看着言语间难得带着犀利，甚至用词算得上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潘令先，眉头紧拧。
而还没等他细细观察潘令先，就见黯然的曹景休倏忽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放声哈哈哈大笑。这笑声伴随着咳嗽，撕心裂肺的，带着难以形容的凄凉，让人光听得便觉得哀怨叹息，不自禁感慨世事无常。
哀思被勾了起来，公孙策最终面无表情，搬出太子少师的身份，毫不客气道：“全都不要胡思乱想，胡乱猜测了。以事实为依据！别跟昱大人这毛头小子一样，把案情分析会变成了话本脑补大会！”
顿了顿，公孙策看着两个病号，面色一板：“尤其是你们，放宽心少忧虑。天塌下来还有昱大人顶着！”
潘令先闻言置之不理，只是眯着眼定定的看着忽然间大笑的曹景休。
曹景休迎着潘令先望过来担忧的眼神，似乎发自肺腑担忧的眼神，努力的想要挤出微笑，可是转眸间想到一声“未来曹家”，一声“深仇大恨”，就觉得自己脑海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撕扯他的理智，他的情感，他的一切一切，让他活生生的被撕扯成两半。
疼的，鲜血直流。
与此同时，宫内赵祯看着废后立后的奏折，眉眼间带着些锋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开口：“王丞相竟然也掺和了一把，竟然让朕重立贤后？一群人脑子呢？就琢磨着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婉莹哭天抢地，撺掇的吧。毕竟庞贵妃这些年也算为女户做出了不少贡献。”庞统理智客观的分析着，“不过这样一来，这赖皮蛇的身份就算自爆了？”
“朕尝试去理解赖皮蛇的逻辑，还是无法理解。他若是为中毒一事，心存怨恨，该恨八皇叔，该恨朕。若是因血脉之事，该恨朕。”赵祯揉揉额头：“若想要谋朝篡位，最简单的办法是利用曹景休，利用赵祥都成。怎么就铆足了劲，第一个要杀曹家满门呢？”
“病娇的脑子，谁知道？”庞统闻言抽过奏折，随意往半空中一扔，示意暗卫传给离家出走小分队，自己抬手去揉赵祯的额头，帮人按摩，道：“或许就是老天爷脑子找抽，安排给青梅竹马给曹国舅渡劫用的。”
“有儿子不用，你自己费尽心思想什么呢？”
赵祯一噎，斜睨着庞统，“你……”
“我吃醋！”庞统捏着赵祯的下巴，逼迫人与自己对视，“废后立后，都跟我无关！千百年后，旁人记得的会是曹皇后，是庞贵妃。”
闻言赵祯灵光一闪，总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下一秒迎着螃蟹爪子的来袭，思绪顷刻间又乱了，“你……你……你滚……要早朝……”
偷偷赶回来想偷个龙袍的狄青：“？？？”
秉承着非礼勿视原则，狄青敛声屏气偷偷溜回了秘密窝点，“官家今天可能无法准时上朝，所以这……这龙袍有点难度。”
“官家竟然不上朝，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柴靖宇愕然。
庞昱瞧着面色都有些羞涩的狄青，恍惚间想到自己偷偷瞄到的佛堂一幕，当即表示自己懂了。然后生气了，“他们两个倒是爽啊！”
闻言赵祥气得揉头，“你知道也别往外说行吗？那是皇帝，起码给我们一点幻想！我们哼哧哼哧，昼夜未眠，他们倒好花前月下团团圆圆。我……我当年要是这两的死忠，我也要叛变！”
“嘘嘘嘘。”柴靖宇闻言赶紧去捂住赵祥的嘴，扭头左右看了一圈，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咱们低调低调，大家都是要给皇陵加棺材板的人，不用五十步笑百步。”
“就是，我父皇不上朝正好，太、祖皇帝上朝！”庞昱翻看着开封府的会议纪要，视线定定的盯着展昭的疑问上，眼眸迸发着精芒，忙不迭手指飞快在资料库里查阅。
望着搜索出来【曹彬和潘美】的恩恩怨怨，望着传奇小说《杨家将》里反派潘仁美的介绍，庞昱倏忽间恨气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因为作为同样小说里的反派崽，他也惴惴不安过担心庞太师，担心他最最好的祖父下场，也怨恨过书生笔下无情，把他本该名垂史册的祖父写成了奸佞小人。
他也恨，也怨，也恨不得杀杀杀！
扪心而论，这一丝情绪一直都在。因此在面对被蛊惑的书生时候，他在医学院说的杀是真心的，他也真心不愿意跟书生为伍，不愿意听书生口中的大道理。
可……可庞昱不仅仅是庞昱，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大宋王朝，他是中州王，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帝王。
他得从大局出发！
喑哑着声，庞昱低声道：“我们去……去敲登闻鼓！”
“不是你又改变主意？”柴靖宇气爆了：“刚拟定好的主意，你又改变？真计划赶不上变化！”
“狄青，你穿老祖宗陈桥兵变的军服。军中的事情终究要用军法了断。”
庞昱缓缓放下自己的长命锁，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眼角带着些红肿：“还记得雍熙三年那一战吗？那一站，本来潘美率兵单独攻下燕云十六州的寰州、朔州、云州、应州。却逢曹彬的部队出师不利，下诏各路军马撤军，护送百姓离开。而此时朔州狼牙村，辽国萧太后领军队十多万人，再次攻陷了寰州。”
“战争局势发生了变化，后来杨业死了，所有人都怪潘美。”
“世人口诛笔伐，至今。”至后世，潘美，哦，潘仁美甚至还成了勾结辽人的叛国反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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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反派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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