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的点,她去换衣服,还面具。
摘面具的时候被提示按照已勾选的条款,将会保持一条的记忆连接。从后门离开酒吧的时候,她站在原地回忆了今晚的事情。发现那个人在酒吧的形象果然没有被抹去。
她绕到前门,那里并没有期待的人影在等她。
爽约先走了吗?
街对面却有人朝她招手。
她猛然意识到站在“棱镜”门口等人其实是一件很打眼的事情。毕竟每一个路过这间门面的人都会对这扇幽黑却绚丽的大门投以好奇的目光。
单调的深夜,路边坐着或站着的醉鬼,有人在唱歌,有人靠坐在路灯下哭泣。也有人相互搀扶着从一家酒吧里走出来,又大笑着钻进另一家。这就是凌晨两点的酒吧街。
他问她要不要进到这边地清吧坐着说话。
“不用了,我赶着回去。走到巴士站,边走边说吧。”
“你是伯尔根大学的学生?”
他这么好看,什么问题她都会回答,本来是这样。
但她现在有些困了,疲倦对于美丽具有免疫作用。于是战区生活铸造出来的谨慎与冷硬开始自动发挥作用,她微笑道:
“你呢?”
“……也是和大学有关的工作。”
研究员?老师?行政?
“那天你喝醉了,被一个当地人纠缠着要带去楼上,我查看了店铺后台的沟通协议,没有发现你们的交互记录。于是就阻止了他。”
“甚至打了他?”
“就是挡了一下,他自己没站稳。被围观的人说成了我把他给揍了。”她的手臂青了一块,到现在还没消。
“但你醉得太厉害了,我就把你送到了楼上,开房间要支付房款,我就垫付了。这就是所有的事情。”
“你把钱还我就行,我没有别的要求。”
男人没有说话,步履慢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思考。林甦只得配合他。
最终他停在了原地:“你没有进房间吗?”
“当然进了,不然谁把你挪进去的?”林甦也停住了脚步,和他一起站在了路灯下。
“然后呢?”
“然后?”林甦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的眉眼和唇瓣均是细长而流畅的,白净的面色微微发红,不知是微醺还是……
“你不会怀疑我……”她一时失语,不知道用哪个词适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再说,我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吧?”
“为什么?”
男人一副受到了冒犯的样子。
“你问为、为什么……”这下轮到林甦发窘,“我想做什么我也没有工具啊……”
男人冷哼了一声,面露怀疑。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看起来不像有作案工具的吧!”
“你是Gay吧,”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没有礼貌,继续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是个女人……”
“性向有很多种,”对方冷冷道,又开始往前走,这次步伐比之前快得多,林甦几乎是小跑地在追赶他,“你能通过‘棱镜’的测试,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知道,”林甦跟在他后面,快步行走带起的冷风让她清醒了一些,“但是我什么都没做,那天离开房间我也是再三确认关好门的,从外头进不去。”
“没有人会进去里面,你可能就是喝多了而已。”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调取监控,酒吧主机的数据已经恢复了。”
“并没有完全恢复,从你送我到房间到之后的三个小时的时间,对应的数据仍然处于缺失状态。”
林甦一愣,继而心一凉。她突然意识道,如果没有监控,对方又一口咬定她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是难民,本来身份就很敏感。工作场合以及事件本身的性质叠加在一起,就成为了带有颜色的社会新闻的绝佳素材。最坏的情况如果发生,她可能会失去留在这个国家的资格。悲观的想法在一瞬间被推演至最糟。但她立刻叫停了这种灾难性的推演,而是冷静推理道:
“数据仍然缺失,那也只能说明,我们都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说法或者猜测。”
“我想你应该也认同这一点,否则早就送我进警局了不是吗?至少我不会有再回到棱镜工作的机会。”
“你来找我谈话就是为了寻找可验证的线索,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即使你不满意也没有办法。”
“但是,我垫付了房费是事实,你得还我钱。”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一直反复在一个梦一样的大美人面前反复提她的七百EO。但那可能是她的学分、晚餐和夜班巴士车票。它非常重要。
“你说得对,我们都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说法,所以也无法证明你是垫付。”
“不过,我可以给你,无论是不是。”
男人稍放慢脚步,他领口处的黑色领扣闪动着蓝光,平板大小蓝色的全息屏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三十公分处,并且会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向前移动。只是上面的内容只有他自己看得到。
这是最新款的全息通讯器,直接通过连接网络主机计算,通过全息投影输出结果。这使得原本智能手机的功用都被收纳在一枚纽扣大小的终端内。这是时下最热门的通讯设备。
而林甦仍然使用的是老式智能手机,她打开自己的电子账户,立刻收到了712EO。
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修额外的学分了。但角膜和胸口都有刺痛感。明明本来就是她的钱,为啥拿得这么憋屈?
他们依然走到路口,不远处,开往大学的夜班巴士进站了。
但漫长的夜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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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故事仍在继续。
林甦坐在车厢的后半段,靠着窗户打盹,从城里回大学城大约有四十分钟的车程。终点站就在宿舍区的不远处,她不用担心自己睡过头。
半睡半醒间,她居然在遗憾,最终还是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明明刚才收到他还的钱的时候,还觉得十分的屈辱。如果对方坚决认为那天晚上他们就是发生了什么,那给这钱的心态大概和付嫖资差不多,毕竟春风一度后被捡便宜的炮友追着要房费这件事确实也挺窝火的。
他们都挺窝火的。
她更窝火一些,明明是见义勇为,却要卷入不堪的推测里。他甚至都没有对她说一句谢谢。
不过,冷静下来的她忽然想道,他错乱的记忆,以及失效的认知干扰,会不会和那天酒吧的主机故障有关。也许装置真的出问题了。刚才气氛太过剑拔弩张,她忘记引导他往这个方向思考。
或许她可以发邮件告诉他?
车辆在此时靠站,她没多注意。
而是翻开收款记录,想要在收款提示的对话窗里输入信息,却被提示“汇款人选择了不显示完整的账号,因此无法发送信息,请先申请添加联系人。”
倒真是严防死守。看得出来这个人很注重自己的**,今天来酒吧找她估计也是思虑再三后的行动。
林甦不由得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包里。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影。
“你怎么……?”
想要攀谈的对象就坐在身侧,她却因为讶异而说不出话。林甦发现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是急急忙忙才赶上了这趟车。
“我被跟踪了。”
男人主动说明了他的处境。
“什么时候?”
“从你上车之后,我让车自动驾驶到酒吧街的站台,一辆车一直尾随在我后面,绕了了大半个街区还是甩不掉。”
这辆车上除了他们俩还有七八个乘客,都是回学校的学生。公交车的安保系统基本都直连警局,足以应对可能的意外情况。并且他如果是教工的话,在被人跟踪的情况下,回教工宿舍也比开夜车回家更安全。
“……就是那辆车!”
他压低声音迅速朝窗外看了一眼,又马上回过脸来坐正,紧绷的肢体与僵硬的神色都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林甦听言好奇又担忧地往外看了一眼,果见窗外一辆黑色的MPV紧挨着公交车行驶,两车的相对速度接近0,很显然对方是有意为之。车牌折射了路灯的反光,又是侧面的角度,看不清号码。
但林甦看清了司机的脸。对方也抬头与她打了个照面。那是一张过分普通的东方裔面孔,普通到像是人口学建模标准参数的集合体。
“那是……那不是那天在酒吧纠缠你的那个人吗?”
“你是说……不对,你为什么会记得?”
是啊。她在那天的酒吧里同时见到了他和这个跟踪者。明明认知干扰在林甦对于他的形象记忆上是有效的。为什么她反倒记住了一个长相毫无特点的路人呢。
她狐疑地再次朝窗外望去,那辆车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夜色里,只有路灯下发白的公路在滑动。以及黑黢黢的灌木正沿路起伏。
她思索了片刻,发现了事态的另一个悖异点:
“你为什么不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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