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年不见冯太皇太后,曾经那般叱咤风云、屹立于后宫之巅的贵妇人,如今不过是虚弱躺在床上不得起身的老人,连吃饭喝水皆是要人服侍。
原来,再强势的上位者,也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无情挞伐。
冯太皇太后还认得我,她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着我说:“唐,唐映,令颜为了你,可是难得忤逆我。”
不管冯太皇太后现在如何想我,在我的记忆中,她总归对我有和颜悦色之时。
毕竟相识一场,我前来探望重病之中的太皇太后,也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之意。
我向太皇太后跪拜行礼后,便从正殿退了出去。
云含这几日住在太皇太后宫中,令颜吩咐宫人好吃好喝招待她。
我去看云含时,她的脸蛋竟比头几日还圆了一圈。
令颜亲自带我找到云含,她对我感慨道:“你的侍女皆是处变不惊之人。”
我得意地说:“我告诉过云含,做人也好过日子也罢,最重要的是从不亏待自己。”
依照宫规,我身为外命妇逗留后宫多日,日日与莲知呆在一处,这已是逾矩。
我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既然我见过莲知,得知晓她现下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于是,我打算前去拜谒皇后谢恩后便出宫。
我想感谢薛雯,是因她身为后宫之主,有她的准许首肯,我方能连日来停留宫中。
令颜说,她照顾她外祖母脱不开身,她心中担忧家中的一双儿女。
清咏不过偶感风寒,这些日子过去,他这病也该好了大半。
“但是清慕,”提及女儿,令颜顿了顿才说,“我考虑过了,要不这些日子先将她送到我娘那里。”
我点头应承令颜:“你放心,我出宫以后,会去你家探望清咏和清慕。至于清慕,我自会送她去宣城殿下府上。”
我笑着说:“我许久不曾见过宣城殿下,正好借着送清慕过去的机会,我想前去探望殿下。我回到京城这些日子,竟是忘记去宣城殿下府上问安。”
听我如此说来,令颜近来愁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我娘时常念叨着你,你若是去了,她定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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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达凤栖宫时,掌事嬷嬷说皇后娘娘正在礼佛,让我稍候片刻。
嬷嬷带我去往凤栖宫偏殿稍作休息,等待薛雯礼佛结束。
谁知我前脚刚迈进偏殿的大门,抬头却见到庆晖。
不等我下跪行礼,庆晖面对我丢下一句:“陪朕坐坐罢。”
我犹豫片刻,到底坐在庆晖下首。
庆晖正在闭目养神,何纶对我行了个礼,带领殿内侍奉的宫人们悄声退下。
殿内安静如许,一时听得见自鸣钟走动的微弱咔哒声响。
我甫要开口,庆晖老神在在道:“你若是为贤妃求情,那就不必说了。”
我又想起令颜的夫君冯雪溪还在御史台里关着:“陛下,那么……”
庆晖再次打断我:“昌裕郡主夫君之事,你也不必说了。”
我悻悻住口,这男人怎么总是猜出我想说什么,但偏偏不让我说出口?
至此,我彻底失去了与庆晖讲话的兴趣。
我左等右等,不见嬷嬷前来传我觐见薛雯,便决定起身去殿外看看。
庆晖轻笑一声:“呵,怎么,这就等不及想要离开此地了?”
见我没有吭声,庆晖自言自语道:“奇怪朕为何知道,你想为贤妃与冯雪溪求情?”
“答案很简单,这十几年来,你一直记挂着贤妃和朕那个郡主表妹。甚至连成阳和惠妃,你也会花些时间想起她们。更不用提宣城姑姑和太皇太后,这些过去待你和颜悦色之人。”
“哪怕太皇太后曾经将你驱离昌裕郡主身边,你亦会作为晚辈,前去拜见太皇太后问安。”
“但是只有朕,也唯独是朕,是被你彻彻底底从心中抹去之人。十几年来,你对朕不闻不问,仿佛你与朕不曾相识,我们也不曾是青梅竹马。”
庆晖叹息着说道。
听闻庆晖所言,本就忧心忡忡的我,一颗心忽然便提了起来。
我端着小心回答:“陛下是天子,是万民之主。妾身身为臣民,自是希望陛下龙体康健……”
说道这里,我觑了一眼庆晖的表情,他此刻似笑非笑,正以手撑颌、好整以待地欣赏着我此刻的小心翼翼。
庆晖循循善诱道:“宁宁,朕想听你说什么,你自是知道的。”
我干脆起身跪拜庆晖:“妾身愚钝,还请陛下责罚。”
庆晖当即被我气笑:“宁宁啊宁宁,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逼着朕闭口不提罢了。”
我跪拜在地,额头触碰着卷草纹样的地毯。
冷不防庆晖对我伸出手,他提着我的腋下,将我生生从地上抱起来,抱到他身侧坐好。
我吃惊地瞪大眸子,庆晖倒是笑容得意:“对你,朕从来是用最直接的法子才有效。”
午后阳光流水一般浸透过窗纸,流淌在我的脸上。
在这暖融融的冬日阳光里,庆晖开始细细打量我的容貌。
庆晖的眼神好似一只手,那目光暧昧而细致,一寸寸地描摹我的脸颊。尔后,他盯住我耳中的宝塔坠子,像是在出神。
末了,庆晖说:“宁宁,方才朕看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逃开呢?若你真心讨厌朕到骨子里,你合该逃得远远的,一辈子也不要回到京城。即便你要回京,见一见昔日旧人,你也不要入宫,让朕再次见到你。”
我低头不语,但庆晖敏锐地察觉到我欲言又止的情绪,就像我们年少时那样。
“但说无妨。”庆晖说。
我飞快抬眸,瞄了一眼庆晖的神色,见他脸上神色如常,这才开口道:“妾身若是说了,还请陛下不要生气。”
“朕不会生气。”庆晖很快应下。
我补充道:“请陛下答应妾身,您也不会为妾身所言,而迁怒到其他人。”
庆晖失笑:“你口中的‘其他人’,不就是贤妃和郡主表妹吗?也好,若是你心存疑虑,那朕在此保证,朕不会迁怒于她们。”
我深吸一口气:“妾身是怕自己做了什么,惹了您不高兴,连累到贤妃娘娘和郡主,因此妾身不敢轻举妄动。”
庆晖有片刻沉默:“也罢……”
接着,庆晖像对我失去兴趣似的,他起身走到偏殿外间,坐在偏殿内间的我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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