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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实一剑刺穿周宇翔的心口时,自己也是一副未曾料想的震惊模样。欢喜的成分少的可怜,好像刺死的不是自己纠缠打斗了一辈子的宿敌,而是自己的妻子,或是什么挚爱的人,更多的是震惊与悲怆。
他自然不知道,周宇翔此番会败给他,是因为半小时前才在路上被一波歹人偷袭了一番。受伤后仍应战,倒不是周宇翔妄自托大,只是张秋实也算他的宿敌,两人见面后向来只有刀光剑影闪过,此番他若好端端嚷嚷:“我刚刚受了伤了,不打了不打了。”是个正常的宿敌都只会乘胜追击越发穷追猛打。要他周宇翔服软,这辈子目前还没几个,当然,那种为了哄小姑娘开心的伏低做小不算。
周围很安静,月夜,竹林,淡风,疏云,好一派意境幽然。周宇翔心里暗沉一口气,想着最后死在这里和这个人手上,勉强倒也不算辱没了他的一世英名。他意识已经开始支离破碎,却本能地忆起一些生前挂念,于是他挤出浑身最后的一点儿力气,虚弱地呼唤对手的名字。
“茄茄……”
他不知道宿敌的真名,对方对他亦是如此,只是江湖上流传的名字是老番茄。他此时想委托对方为自己带些遗言,求人办事,他总归是好言好语的,自然语气也软和些,有点像撒娇,但此时他虚弱至极,话也说不完整,撒娇的功力就要大打折扣,他只希望对方还能听进去些。
张秋实丢盔弃甲,连剑鞘也被满地杂草盖住,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发什么楞。听到周宇翔叫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狼狈地就扑了过去。周宇翔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了。但他听觉尚存,听到了对方蹲在了他的身边,他略感欣慰。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对方放声大笑,像是惊喜地不敢置信地反复询问:“Lex?你死了?你死了?哈哈哈哈哈……”
他看不见了,自然不知道此时发疯般颠笑着的张秋实的模样有多可怕,早已全然不是那位打斗时仍保持着整洁仪态的,气质都干干净净的小公子。他跪倒在周宇翔身边,仰着头,眼泪从眼角汩汩地流,他笑着,声音越笑越哑,笑到最后已然如被撕扯的老树皮,叫人听了都要觉得是在闹鬼的程度。
周宇翔连听力也不是很清晰了,只听到张秋实在笑,对方越笑一声,他心里就愤怒一层。这人怎么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他死到临头仍在心里痛骂,不像他,好歹他还知道对方有强迫症和精神洁癖,在和对方打斗时,还会分出一丝心神来考虑招式的武学美感。妈的,他死了,武林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再有一个和他一样好的人,他在心里惋惜。
大概是将死之人这个身份给他的底气,周宇翔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愤怒给予他力量,他沉声呼唤:“老番茄。”
他感受到老番茄俯身靠近了他,对方灼热的呼吸他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他寻思看来宿敌杀他也花了不少心力,竟然连调整气息这种事情都已经做不利索了吗?
他于是抱着恶作剧的想法,用这真正的最后一点力量,揪住对方的衣领,一把将张秋实的脑袋拉下来。两人唇舌相贴,想着要让自己死的够值,抱着捞油水的心态,他甚至还把舌头也伸了进去。做到此等地步已是他的极限,至于舌头伸进去后还要做什么,他不甚懂。
真可惜,他以后也没机会懂了,但终究恶心了这个在自己临死前还在嘲笑自己的令人讨厌的家伙。周宇翔安心的死去了,至于死去前脸上碰到的湿润的液体,他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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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实在周宇翔的尸体旁守了很久。
周宇翔彻底成为一具尸体,是从他把舌头缩了回去开始的。张秋实记得很清楚。事实上这一晚上过的都如梦似幻,荒唐至极,对他而言无疑于飞天遁地,又把他在大海里涮了一遍然后捞出。
简而言之,他杀了他倾慕已久的前辈,前辈临死前还亲了他。
这是一个意义不明的吻,却足以抹杀张秋实的所有理智,因为是来自喜欢的人,更是因为来自喜欢的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Lex在江湖上留下许多传说,张秋实一辈子都好像在追寻他的足迹。听闻前辈武痴,他方才决定以武会友,但好像因缘际会,又不知道是哪方势力从中作梗,明明一开始只是几次友好的交流,不知怎得就传出去他们是天生的宿敌,搞得前辈见了他不是拔剑,就是开溜。
他郁闷至极。前辈拔剑,他从前自是舍不得回招。只是竟被前辈误会成不懂礼数,搞得他束手束脚真不知如何是好,是以每次回招都是小心万分,既要攻击,又要放水,还要放水放的不被同样也是数一数二的前辈察觉。他好几次恨不得直接拿麻袋套前辈回家走人,最后都因前辈溜的太快而以失败告终。
最后这一场属实是他没有料到的,那是极平常的一剑,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能够刺中Lex。坐在那里在悲伤中沉浸了很久,他意识到Lex见到他之前大概是受了伤。
他甚至不太敢回忆那一个吻的具体细节,比如他脸上的泪有没有沾到Lex的脸上。应该是沾到了吧?Lex,你在想什么?张秋实又想起了周宇翔最后那双眼睛,红眸陷入黑暗,一点儿光亮也没有,然而贴上他嘴唇的力道又是那么坚定,坚定地叫他心颤。
Lex,你也是……喜欢我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未免太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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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活不了死人。”被绑架了的神医瞥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剑的寒光,无奈道。
“我不需要你救死人。”张秋实微笑,看起来就像位京城里出来游玩的小公子一样,眼里闪着近乎天真的光,“他死后他的尸身我一直以我们家的灵珠护着,情况很特殊。”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看向沉睡中的Lex的眼神却越来越温柔。“你把我剩余的寿命,分一半给他,他自然会醒过来。”
“是我杀了他。”张秋实闭眼,声音有点哽咽,很委屈。“这是我做过的最大的错事,我不会再允许自己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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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翔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更没想到醒来时,张秋实就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一只手。
他抬手,对方看向他,有一只和他相似的红眸望着他,只是里面水漾漾的,不像杀意,倒像是以前他见过的小姑娘的眼睛——这当然不是说张秋实像小姑娘的意思,毕竟,也没有哪个小姑娘能如此神通广大地将自己救活,又如此态度强硬手段也强硬地将自己囚禁。
囚禁的日子倒也没什么不好,唯一的麻烦是张秋实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如此温柔却凝重地望着他,似乎在申求一个解释。
一个,对那临终前的最后一吻的解释。
然而这麻烦到底也是他自己惹来的。对这个解释,他实在头疼不已。妈的,周宇翔,你说说你最后嘴欠什么,非要去搞这么一出。在他们静默地对坐的漫长时光里,他已经在心里不知道这样骂了自己多少回了。他简直不敢看张秋实,然而对方甚至还能浅笑吟吟地坐在他的对面,然后悠哉游哉地抿一口茶。
可恶,他也想这样悠哉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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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感觉对于那个解释,你也很难启齿啊?”
周宇翔的脸可疑的红了一瞬,张秋实看在眼里,心情也随之轻扬。他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上,伸手将对方正在用力折叠着被子边缘的一只手握了过来,另一只手则合在了这只手上方,徐徐反复摩挲。周宇翔仍由他抓去,表情似乎僵了一僵,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心虚地游离开,转向另一侧。他心道,啊对啊对啊,你知道了?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你还问我?
但现在欠着一条人命,他自然什么话也不敢说。
于是只能眼睁睁这样看着张秋实禁锢着他的一只手,就这样贴近过来。少年人眉眼干干净净,简直叫你不敢相信他有什么坏心思。他终于被迫看着对方的眼睛,还是一派和气,甚至有些惹人心怜,却没由来的叫他心悸。
“茄……”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僵局,只是这一次,终于轮到他被猝不及防地攫取住了唇舌。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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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知道了张秋实对他的心意后,周宇翔第一时间想到的——
可恶啊,所以为什么这件事情对方也能比他技高一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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