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练？”顾御诸懒散地靠坐在梁柱旁，缓缓抬手，看着微凉的雨在掌中绽开。风铃被微风吹得叮咚悦耳，这是顾御诸觉得云梦山太安静，于是从山下带回来的。
鬼谷子捋了捋胡须，也向屋外的蒙蒙细雨望去，说道：“快了。”
顾御诸起身，拾起一旁的伞准备出去。按理说快到饭点了，她这时绝不应该行动，顾御诸觉得好像得解释一下，说：“今早捕回来的大黄鳝。我去趟庖屋换个水。”其实鬼谷子知道，但这是她的习惯。
刚迈出一步，就折回来又拿了一把伞。
雨不大，到庖屋的路程只五六十步，直接走过去未免太没意思，她想着是不是帮小聂汲点水回来，就改了下方向，往水井的方向去了，水井在菜田附近，没准还能再添个凉菜呢？她这么想着，就已经离菜田不远。隔着竹叶看去，恍惚间有个人影在井旁攒动。
这人已经湿透了。顾御诸走到他身旁，把腰间的伞抽出打开来，为他撑着。看着他发梢不断滴落着水珠还转着轮轴的样子让御诸有些想笑，倒不是揶揄，可能是怜爱？御诸边引出他身上的水汽边问：“不先回去把身子弄干么？”
“今天时间有些晚，在下不能饿着姑娘和师父。…多谢顾姑娘。”他想打完水，整理好食材再回去晾身子，毕竟有顾姑娘，把身体弄干是件容易事。
“我还寻思你回来前把水打了呢，你却抢先了。”话语之间，盖聂已汲上两罐水，见他事毕，顾御诸想起身后的菜地，问：“拌个小菜怎么样？”
“小菜……？”盖聂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原来这东西说法也不一样啊。“嗯……就是用来下口的拌菜。”
“姑娘若喜欢，在下可以学着做做。”自从顾御诸来了云梦山知道了盖聂厨艺不错后就开始推荐一些稀奇古怪的食谱，据说她和伊尹交情不错，所以对食物的眼界比常人宽得多，上次做的那什么冰糖湘莲，幸好盖聂厨艺精湛，不然还真不知道每次是什么奇怪的菜。这次还是心血来潮，三更出去夜钓，清早回来把那大鱼往水桶里一放，和盖聂说今天午饭吃鱼就补觉去了。盖聂见作物成色极好，在雨中更显碧翠，便问顾御诸“小菜”所需的食材。
“我来吧，不然一会儿还得清理你身上的泥。”只见已经有几株芥菜连根出土，“你吃芽菜吗？”
盖聂虽然早就习惯，但还是会觉得神奇。“啊……好。”
蔬菜伞柄一起占了一个手掌，顾御诸觉得万事大吉，回头看了看盖聂，发现盖聂的眼里有些窘迫。顾御诸疑惑地眨了眨眼，才发现盖聂的双手已经被占满，拿不了伞了，而顾御诸这边虽然可以勉强拿两把伞，但要是两人撑确实不易。
还是带多了。顾御诸却不想再用御物让那把伞在盖聂头上飘着，只好把给盖聂带的那把收起，插进腰带，一手拿着蔬菜一手执伞为两人挡雨。好在这伞面很大，不至于让年轻人尴尬。
盖聂身上总有种皂角以外的香，平常不浓不淡，愈到雨天顾御诸闻得愈真切，盖聂声称未曾熏香，她也不再追问，但今天离得这么近，肯定要探究一番。顾御诸假装看路，向盖聂那边调头，脖子还向前伸了伸，她本无意掩饰，但光明正大闻实在是……
“……皂角…和……勿忘草…？哪来的这味啊……”
其实也相当于光明正大闻了。
“…顾姑娘，在下身上有什么？”盖聂面无表情，但语气里好像还有点无奈的笑。
“诶在！诶不是——呃————”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能让她正当地凑人家身边闻来闻去。算了。
“我觉得小聂很香。但是我好像还…没闻出来是什么香，所以就……哈哈…嗯。”
盖聂张了张嘴唇，正要说什么，御诸好像能感受到盖聂的体温比刚刚稍微高了一点，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但已经到庖屋门口了，也只能就此打住。盖聂放下水罐，刚揭开储存黄鳝的水桶，那大尾巴就拍起了水花。
“哇……还这么生龙活虎的。尝起来肯定肉嫩味鲜！小聂，我们分两半，今天把它烧了，明天把它炖了！怎么样？”
“是个好方法。”盖聂迅速盖上桶盖，但语气不紧不慢。不知怎么，顾御诸还不想就这么回去等饭，虽然在路上已经把小菜的做法说与盖聂，但是还是有种执念让顾御诸呆在这里。不会做饭可以打下手嘛，而且肯定不会帮倒忙就是了。
“小聂，我能不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啊……？在下倒是不介意，但顾姑娘你…”
“我想观摩一下你的手艺呀。”
“岂敢……。”盖聂已经围上围腰，好像是默许了顾御诸待在这里。
对擅长高精度切割工作的顾御诸来说其实夜荼和菜刀比起来是差不多顺手的。她利索地把胡萝卜和葱削成均匀的细丝，偏过头看了看盖聂那边。盖聂直接把黄鳝拍晕，顺滑地用刀割开鱼肚，鲜红的内脏从肚中吐出，他熟练地拣出不能吃的部分，御诸见状在他身旁放了个扔废物的桶，继续观摩。
……真是擅长啊。
“顾姑娘，能帮在下在酒中加一捏盐吗。再把香菇、笋片切丁。”
顾御诸立刻回神，照盖聂说的做。余光中盖聂利落地把鱼的鳞片刮下来……
…………
待黄鳝入锅，顾御诸便出了庖屋。雨停了。她将开始给盖聂带的伞留下，回到主屋。她又想起那股香味，鬼谷身上会不会有？她径直走向鬼谷子身边，坐下问：“我能不能闻闻你？”
鬼谷子似乎没料到，问：“你意欲何为？”
“……闻闻你们纵横家的是不是都一个味。”
顾御诸倾身闻了闻鬼谷子，发现皂角的味道确实差不多，但盖聂身上的勿忘草味从鬼谷子身上并不能找到。
“得出结论了吗？”鬼谷子稍不耐烦地问。
“嗯，不是一个味。“顾御诸坐起来说“你还真是只有皂角味啊，王先生。”
鬼谷子冷笑一声，这时盖聂走了进来，带着饭香味。每次盖聂做出合顾御诸心意的菜时顾御诸就会一脸幸福地细细地把菜品鉴一遍，什么肉嫩味美，食而不腻，少许的调味品点缀了整道菜……然后边吃边甜甜地傻笑。盖聂和鬼谷子则在一旁静静吃饭。这种时候并不多，但盖聂很喜欢这种感觉。
后来顾御诸发现盖聂身上的香味微弱到他人其实并不能闻到，但确实存在。在盖聂常练剑的地方生长了一片面积并不小的勿忘草，大约就是那香味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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