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御诸将夜荼交给卫庄与荆轲,二人离开。顾聂远观村庄动向。临近正午,丛林中突然涌出了强烈的杀气,范围不小,实力也不弱,正飞速往村庄赶来。但在没探清村庄内情前顾御诸不愿让他人插手。两人作了易容,把刺客处理了一部分,余下的刺客重伤逃走,顾御诸正要追击,却被盖聂拦了下来,原来是盖聂故意放走。
村民死了两个无足轻重,村长满脸堆笑地迎接在村口的二人,说尽了道谢的话,还执意要留两人留村一夜。正如顾御诸所愿,便假装踌躇地答应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孩童欢声笑语,村民热情招待,看起来像极了民风淳朴的普通村庄,但这才是最可疑的,只是举手救人,村中人却唯恐二人离开,想尽办法把两人留到第二天。要被害啊,顾御诸预料。
夜间,村长似乎希望两人分开住宿,被顾御诸直言拒绝。
“哎呀,女侠,这样可不显得老夫小气了?”村长看似焦急的样子。
“没事,不显得。我们总住一起,习惯了。”虽说是实话,可盖聂听起来怪怪的。
“这……”
“真没事。好了,各位也累了,都回去歇息吧。谢贵村款待。”说罢顾御诸不留情地直接关上门。
屋子不算大,灯火不安地晃动,忽明忽暗。黑云压在眼前,让人愈发郁闷。二人静默地共处一室,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而二人安静的原因则是门外的窃听者。顾御诸用起天籁传音:「我到外面打探。」
盖聂点头。
……
顾御诸隐匿起气息,到村正东村长的屋舍房檐上去,细细听着。
……“盯紧了吗?”
……“村长,没必要做这么绝吧……人家救了咱们啊。”
……“不行,你自己每天做的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万一被发现了,你全家都得完蛋!千刀万剐的!快去做!”
……“是,是……”
只是买卖孩童的话,不像是他们说得这么严重吧,顾御诸想。她希望再听下去的时候,盖聂的村舍周边泛起了火光,村民都闻信出门,向村舍的方向涌去。顾御诸即刻回程,却见屋舍已被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中央便是一脸淡然的盖聂,他手里钳着一个看似惊魂未定的村民。她跃到盖聂身边去。
“村长,就是他!!!——还有她!”村长不知何时来的。那村民挣脱盖聂扑到村长身边,大喊着:“我、我想进去送水,可他见了我就要用那把刀捅我!!”他又指着一旁插进墙中的长刀。很明显是贼喊捉贼的经典段落。
村民一众唏然。
浪费时间啊。顾御诸想。她和盖聂并肩,受着村民恶意的注视,火光将二人的脸照得橙红。玄是玄,白也是玄,解释是浪费时间。
“我好心款待你二人,没想到你们竟想屠戮我村民!!”村长怒喊“把他们抓起来——天亮就交给府兵!”
两人心有灵犀地没有反抗,任凭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两人被关在一所狭隘黑暗的茅草屋中,身下的茅草扎扎的,让顾御诸很不舒服。她觉得有点无聊,但外面还有人在窃听,于是说起俏皮话。
“小聂,你好像螃蟹。”她俯身说。两人离得很近,却没有触碰。
“那他们的绑法,会令螃蟹立刻逃走的。”盖聂说,没有语气。盖聂总认真配合自己的俏皮话,语气还一本正经呆呆的,让顾御诸觉得特别好玩。
她轻笑两声:“你真可爱。……唉,等天亮吧。我睡会儿。”她向后枕去,并没有要靠盖聂的意思。
一片黑暗之中总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睡着的时候,似乎能闻到勿忘草香。
……
大开的门将顾御诸晃了起来,她立刻从盖聂肩上起身,迷迷糊糊地被拽了出去,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后来她感到身下颠簸,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府兵的木牢里。
嗐。顾御诸懒得猜了,与盖聂对视一眼后用御物之术给两人松了绑,然后把几个官兵打晕。盖聂还怕他们被林子里的野兽吃了,想找个办法让他们安全些,顾御诸灵光一现,把官兵都放木牢里,在木牢旁边围了个火圈。顾御诸似乎特自豪自己想出来的办法,盖聂叹了口气,只好走了。两人卸下易容,恰遇想来营救自己的卫庄荆轲二人。
“查到了?”顾御诸问。
荆轲有些激动:“查到了。诶,不是,我们刚赶回来就看见前辈你和阿聂被五花大绑送上路,你们干什么了?”
她耸耸肩:“村里不知干什么勾当,怕我们外传想灭口。盖聂制住一个小喽喽,贼喊捉贼了一把,就这样了。”
“真坏啊这群人!”荆轲骂道。
“哼,你若是知道他们背地里做什么,恐怕就认为正常了。”卫庄冷笑说。
听卫庄说,这些村民基本都是罪人之后,本是杀头的罪名,但里面有出身巫师的,说他能让齐国风调雨顺,几个狗官就想试试,一年下来果真如此,所以就把他们聚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村镇。这风调雨顺的法子比阴阳咒术还邪门,巫师说齐国发旱灾的原因是火太盛,心属火,儿童气最盛,那么在每年四时的第一天收集六个孩子的心脏,把死掉的尸体在那天焚烧,把心脏沉到他们靠着那座山背面的江里,以此献祭山神。他们除了从外面拐买孩童,这些孩童被献祭前还要给他们当下人做奴隶,只要身体完整没有事不能做的。之前有官府里的人知道了这龌龊勾当,上报给了太守,没想到太守也为了连年丰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警告这里的村民:只要被发现全村一个不留。话虽如此,朝廷还是偏向这里的。上次的刺客似乎是受雇佣的,如此那村长才敏感起来吧。
“什么狗屁山神,这祭的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顾御诸表情阴暗,太阳穴出了一层薄汗。她想起了一些东西,和在客栈时想起的一样。这些记忆断断续续总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腥味、尖叫、细而长的针插进胳膊里。她只能从顾谖的记忆中看到昏暗的气氛和吐着白沫、痉挛抽搐的少男少女。
盖聂眉心紧蹙。
“风调雨顺可救齐国上下;虐杀孩童却惨无人道。师哥,你怎么看?”
顾御诸的脸色极难看,似乎听不见其余人的话。她突然提出要离队,然后擅自地走了。荆轲想叫,被突然出鞘的夜荼拦住。
顾御诸行走在丛林中,远处不时传出飞鸟的唳声,她听见犬吠,天色太昏,泥土中有动物尸体的味道,云压得更厉害,一滴雨落在她的鼻梁上。她想着那些孩子被拽住、被剖心、被晒死的情景,逐渐收不住了杀气。一棵树、一棵树、一棵树,每走过一棵树她的身体逐渐缩小,走到村口时,她已经变成了九岁的模样——她经受着同样虐待时的模样。衣服在路上脱落,虽然是毛毛雨,她的身体也被打得很湿了。白发垂落在面前,遮住了她金色的眼。她被发现了。男人叫喊着,半炷香后村长又出现在她眼前,让另一个男人给她扔了块破布遮羞,然后把她抱起来。她被粗鲁地提着腰,又被随意地扔在类似村中央的台子上。村民中的男女老少纷纷将顾御诸围住,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多岁有些肥胖的少年指着台上的顾御诸大喊:“爹,我要这个!我要这个小娘子!”
“儿啊你看她那头发——又是个病秧子!晦气!”
“那爹先玩儿了我再要!”
“嘿哟我的孝顺儿子诶——”
顾御诸的眼在白发后,静静地数着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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