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咸阳，
得知郑瀛活着回来的昌平君十分遗憾，从农家处得知捣乱的是荀蓁后他十分不满。
但桑海在秦国千里之外，儒家势力庞大，他实在是鞭长莫及，再加上事情失败后郑瀛和秦王的动作，他只能暂时忍耐。
好在很快，昌平君就等到了一个机会。
章台宫君臣议事的间隙，魏僚提及道家天人两宗的妙台论剑，然后魏僚就开始提他曾经见过的论剑场面。
他年轻力壮时代表天宗初战的还是北冥子呢。
北冥子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收过弟子了。
吕不韦虽然位高权重年纪大，可他年轻时真不如魏僚见识的多，所以吕丞相也端着茶乐呵呵地听着。
魏僚见到有人捧场，吹得更起劲了，甚至还说到当年稷下学宫他和人唇枪舌剑，扬名齐国的事。
有人开心，就有人痛苦。
那么，谁最痛苦呢？
当然是荀茂啦！
不知道为什么，秦王一直让他在治粟内史手下干活，众所周知，治粟内史其实是管钱粮的。
而钱粮，免不得要和数字打交道，再加上还有秦王这么一个吹毛求疵的甲方爸爸，荀茂的生活可想而知。
本来熬夜加班干活的荀茂还想趁中场休息迷瞪一会，结果碰到了国尉大人回忆往昔。
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荀茂选择爆发。
荀茂表示，道家有天人论剑，稷下学宫也曾有百家争鸣，不如我们兰池学宫也办一场论道之会？
正好我们这里有国尉，还有鬼谷派的盖聂先生，师从儒家荀卿的廷尉(李斯:？？？)阴阳家的东皇太一。
正好明年天人两宗要来太乙山论剑，我们可以问北冥子赤松子要不要过来。
荀卿也曾在稷下学宫三为祭酒，听说他最近也没教弟子，不如请他过来？正好也让荀卿看一看秦国这些年的变化。
正好国尉也能见一见故人。
魏僚：……
魏僚顿时不嘻嘻了。
众所周知，论道等于交流等于吵架。
魏僚已经很久没和人正式吵过架了，更别提还是荀卿这种顶级嘴炮强者。
荀茂看到魏僚不嘻嘻更来劲了，开始说办这场论道咱们大秦能有什么好处。
不光是借机招揽人才，还能输出我们的理念文化，顺便为大秦背书。
我大秦，是正义滴！
荀茂的提议很不错，得到了众臣子的一致同意。
章邯想到之前见过的前鬼谷先生，觉得把鬼谷派的前掌门请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书房里，议论声不断。
魏僚听着他们的讨论声，觉得自己到时候肯定要当扛把子。
别问为什么那么自信。
问就是他就是这么自信。
北冥子来不来不知道，荀况那家伙来了怎么办？
魏僚：痛心疾首jpg
魏僚决定下班后就给他师兄写信。
师兄，师弟有难，速来咸阳相助啊！
师兄，救我狗命！！！
魏僚心急火燎，而提出建议的荀茂呢？
考虑到他爹是荀卿，秦王把邀请荀卿来秦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荀茂：不是，王上您忘了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我那个便宜爹不熟呀！
或者是我爹对我不熟。
荀茂：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还在为秦王工作。
但嬴政才不会在乎他什么想得呢，他挥挥衣袖离开，不带走一丝云彩。
荀茂：所以这封信怎么写呢？
总不能写魏僚和东皇太一预订了天下第一第二的位置，老头你服不服？不服来战呀！
……
……
齐国，桑海，
荀蓁这次回来没有再遮遮掩掩，于是整个小圣贤庄都知道荀师叔/荀师叔祖的女儿回来了。
原因？
荀夫子最近走路都带笑呢。
(儒家部分弟子：其实看到师叔带着笑，我们都觉得有些惊悚。)
荀蓁在小圣贤庄住着，也不急着回去，虽然答应了北冥子前辈要去太乙山观妙台，可那是在明年春天了。
现下还早，她也不急。
父亲也没有要她嫁人的意思。
荀蓁更觉得毫无压力，每天规律生活，练完剑就去藏书楼看书。
偶尔碰到伏念还能交流几句。
但也就那么几句，荀蓁清楚地知道她和伏念政见不大一样，说得多了怕要是吵起来。
这一日，
藏书楼，
荀蓁伏念颜路都在。
有弟子进来，对伏念颜路道，掌门与师叔请二位师兄过去。
伏念颜路离开。
荀子将咸阳送来的请柬与信递给伏念和颜路看。
二人陷入了沉思。
荀子说，我决定去赴会，你二人可有意同我共赴咸阳？
伏念颜路都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表示都愿意前去。
王渝当然也收到了来自秦国的请柬。
他徒弟盖聂亲自写的。
当然。还有一封来自魏僚的私人信件。
荀蓁去找老师，正好遇到他开信，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开头的那句话。
荀蓁想，魏师叔还是如此风趣幽默。
“这是你的。”
王老师把其中一封请柬给荀蓁。
荀蓁奇怪，她也有？
王渝点头，说如果她想去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有荀卿和他，不用担心东皇太一不按常理出牌。
而秦王嬴政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弄死他们。
荀蓁思考了会，权衡利弊后觉得可以去。
机会难得不是么？
如果她手无缚鸡之力，剑法水平低下她肯定不会去咸阳找麻烦，但她不是呀。
只要郑瀛不作妖，就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咸阳确实也有她的亲人。
38
一行人一起到了咸阳。
得知荀卿到了咸阳，秦王派吕不韦前去迎接。
秦政正在队伍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荀蓁，绿衣素裳，腰间裙摆用银色丝线绣了栀子花，想来应该是齐鲁之地的织女所做。
荀卿对女儿一向不错。
荀蓁在吕不韦的身后见到了一众熟人。
荀蓁没有出头，只是静静当着陪衬。
熊启知道武功高手五感敏锐，没有去特意看荀蓁，让被她发现端倪。
但荀茂却不在此列。
他看着那个衣着打扮很像自己妹妹的女子，有些疑惑，虽然说女大十八变，但变得这么多吗？
都不像我记忆里的小姑娘了。
他那个便宜老父亲真得没有弄错吗？
荀蓁察觉到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望过去，被抓住的荀茂有些尴尬，只能以微笑回应。
好在对方没有抓住不放。
这应该是那个小姑娘吧？
但无论荀茂内心有再多疑惑，他此刻都要为秦王的表演让路。
嬴政接见了荀子，譬如当年他的曾祖父，事后，
嬴政对荀子说，夫子远游至秦，虽然说是故地重游，但到底是异国他乡，寡人为夫子与诸位学子备好了宅邸，还望夫子不要嫌弃。
李斯也上前劝说。
荀子接受了秦王的好意。
嬴政接下来以荀子久行疲惫，寡人还有事为由离开，不过却是点明盖聂李斯秦政荀茂留了下来。
让他们陪一陪荀夫子。
并对荀子说，待夫子休息好，寡人会在兰池学宫为夫子接风洗尘，夫子可一定要来呀！
荀子知道秦王有政治作秀的意图，但他也想知道兰池学宫到底办得怎么样，于是欣然同意。
秦王带着一行人离开后。
荀蓁和盖聂单独出去说话。
荀茂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他想说，妹妹，我也想和你叙旧呀！
我不想被荀老师考校。
然而荀老师是不可能把他放出去的。
荀蓁忽略掉来自身后的视线对盖聂说，师父也来了。
盖聂问在哪里。
荀蓁说，应该是去见魏师叔了。
荀蓁把那封求救信说了出来。
盖聂笑了，把那天的事说给师妹听。
荀蓁恍然，说难怪魏师叔会写信。
秦政注意到鬼谷师兄妹相谈甚欢。
但他很快就来不及思考这些了，因为荀老师开始提问了。
虽然他不怕荀子，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他，就算那是荀子也不行！
而李斯就比较苦逼了，现在他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李斯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这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又来了。
荀茂：同！
可恶呀！
让韩非逃过一劫。
韩非：嘻嘻！
被关起来的韩非今天和紫女喝酒，顺便远程调侃了李斯和郑瀛两个昔日同门。
老师可不好糊弄呢！
紫女对他苦中作乐的精神表示佩服。
……
……
荀茂被考校后有种重回少年被原老师反复鞭策的时候，虽然他很想抽身离开，但想到和记忆里很不像的妹妹，他还是磨磨蹭蹭留到了最后。
李斯没多想，只以为荀茂是确实没怎么见过亲生母亲，有些想念。
荀子送走两个冤家弟子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小儿子。
“都走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夫，父亲，”荀茂脱口而出的夫子被他临时改成父亲，荀子察觉到了，但没说什么。
荀茂也当没被发现继续道，“蓁儿您确定没认错？她和小时候不大一样呀！”
荀子惊讶地看向荀茂，“你恢复记忆了？”
荀茂茫然摇头，“没有，”
他哪有什么记忆？
荀子奇怪道，“那你怎么知道她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
荀茂说，那是因为我失忆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呀！
荀子沉默一会，说，“没弄错，她就是你妹妹，人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也没什么奇怪。”
荀茂愣了愣，明白了什么，最后应是。
他没有提出要验证的意思，无论荀蓁最后是长歪了还是长残了，只要她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就好。
在他心里，她永远是哪个叫哥哥的小孩。
……
……
秦政从荀子处出来来到盖聂荀蓁的身边，示意盖聂自己有话要和荀蓁单独说。
盖聂看了二人一眼，默默点头。
秦政知道他是答应为二人警戒。
荀蓁跟着秦政来到花厅。
秦政提醒荀蓁在咸阳要小心一些。
“你救了我的事幕后之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荀蓁的身份知道的人少，可不代表没有。
荀蓁接受了郑瀛的提醒，并对他道谢。
“应该的，毕竟你也是因为我才有的这番麻烦。”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荀蓁没有接受这番话，虽然郑瀛说得很好听，但她并不是一个罔顾事实的人，说到底出现在那里是她的选择。
但这不代表她改变了郑瀛在她心里的定位。
他还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你还有事吗？”
荀蓁问他，“若无事我要走了。”
这里是咸阳，水很深，她要入乡随俗，谨慎起来。
何况她爹还在，总不能在他眼皮子低下他们孤男寡女独自相处。
“有，上次的事我没有说清楚，我请你帮我不是要加入罗网，而是保护我。”
秦政知道想要荀蓁对他全心全意的保护很难，但对他而言这又比让她和他双修简单一些。
他依旧不会哄女人，好在荀蓁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对她哄骗是没用的，需要以诚相待。
就像嬴政曾经对盖聂一样。
荀蓁静静地看着他，她并不想做这个交易。
但郑瀛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么，今天他会提出什么条件，又或者威胁呢？
她不是师兄，心中没有那样宏大的理想与执念，所以秦王说服师兄盖聂的方式说服不了她，可她也不是罗网，没有沦落到不听他的命令就会死的地步。
他也控制不了她。
最起码未来十多年里是这样。
至于十多年后？
荀蓁想，真到了不得不死的地步，死就死了。
这是她选择的路，既然走了，就不能回头。
她也不后悔，毕竟比起卫庄和师兄，她过了那么多年的舒心日子呢，没有争斗，没有阴谋，没有爱恨情仇。
“如果你愿意，秦王会认你为义妹，到时你也不必再顾虑世俗的影响而遮掩自己。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秦政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荀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明白这是为什么，刚才他的话就是在明示他知道她的秘密。
但他必须说出来，不然，他又有什么筹码可以说服她呢？
“你知道了？”
秦政点头。
“也是，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了。”
秦政心想，这是对他的称赞吗？
“那么，秦王也知道了？”
秦政继续点头，“他同意了。”
荀蓁对此并不意外，毕竟郑瀛是秦王的心腹。
“如果你愿意，所有的麻烦我和秦王都会为你解决，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秦政他自己知道他和嬴政的关系，但外人不清楚，荀蓁更不会知道，所以他的许诺重量有限。
对此，荀蓁不置可否。
诺言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用来打破的。
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全看许诺的人愿不愿意守诺，以及违背诺言的带来的利益与代价如何。
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将一切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过……
郑瀛敢如此许诺，看来他很相信秦王，也敢相信她，可以说很自信了。
“你很自信。”
荀蓁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秦政全当荀蓁这话是夸奖他，于是他问道，“那你愿意吗？”
她愿意吗？
荀蓁忽然想到了老师曾教给师兄盖聂和卫庄的抉择之论。
荀蓁并不是一个重义轻利之人，否则她早就为了天下苍生无所畏惧，献出自己的一切。
但她也不是一个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的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是师兄盖聂那样的英雄。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掺和进去，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并不是她想避免麻烦，麻烦就会远离她的。
好在，她也不是毫无应对之力。
“我愿意与否，要看你与秦王是否守诺，但我们的交易能否继续下去，同样要看您二位以后的作为了。
我不是师兄那样以天下苍生为重的人，但也没有拿天下之人的血肉做垫脚石的想法。”
至于说让保护郑瀛的行为能得到物有所值的回报？
这种事与其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她自己来呢。
“我明白。”
她确实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不过义妹一事还是做罢，我想秦王也不想多一个妹妹。”
秦政：……
如果是其他人他是不愿意的，但你不一样。
不过他很明智地没反驳，义妹这个操作本来就是给荀蓁的报酬，只是他的身份不适合收回这项酬劳。
“接下来我要见父亲，你如果无事，最好先不要走。”
荀蓁友情提醒郑瀛，不然他还要再跑一趟。
秦政默默点头，对此他不意外，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毕竟他本来也没想着背着荀子偷偷把荀蓁骗走。
正堂，
荀茂刚出来就看到他妹，郑瀛还有盖聂走了过来。
“你们还没走，是在等我吗？”
荀茂感觉受宠若惊，不禁热泪盈眶。
盖聂：……
秦政：“……不是，我找荀卿有事商讨。”
“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荀茂很热心，盖聂有些不忍直视。
“不用。”
秦政拒绝，“你在外面就行。”
荀茂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应了，他看着郑瀛和妹妹一起进去，只是……
“你不进去吗？”
荀茂看和自己一样在外面的盖聂奇怪道。
盖聂：……
盖聂当然想进去，但师妹不让呀！
荀蓁不让盖聂进来的原因很简单，他进来无论做什么都讨不了好处，一个不慎就里外不是人。
还不如不进来，在外面和她哥一起当门神。
想到这，盖聂有些惆怅。
……
……
堂上，
荀子奇怪地看着面前两个人，问他们有什么事吗？
荀蓁说有，随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听完后，荀子感觉自己的拳头有些硬。
这个郑瀛，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秦政感觉到荀子投来的目光颇有压迫力，他知道任凭他如何巧舌如簧，此时都不能说服荀子，因为对方根本不想听。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莫过于此。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
只见荀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然后转头问荀蓁她是怎么想的。
荀蓁的想法很简单，郑瀛已经知道了，他又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所以这个交易她必须要做。
当然，她也能让郑瀛付出代价，玉石俱焚就是了，但那样的结果就是谁也得不到好处。
她并不在意天下人的眼光。
所以她并不在乎以何种身份保护郑瀛。
她所顾虑的，从来都只是她带给身边人的麻烦。
所以秦王能履行承诺最好。
这样大家都能得利。
“若是他违背诺言了呢？”
荀子点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他没有见过你，你怎么能知道他没有别的想法？”
“我不知道，但若是他违诺……”
荀蓁看了一眼提出交易的郑瀛，淡淡道，“我过不好，他也别想好过。”
秦政：……
你当着我的面这样说真得好吗？
“我不喜欢麻烦，如果你让我给你们卖命的同时还不能解决我的麻烦，那这个交易就没必要了。”
荀蓁当然知道自己的言语十分不敬，但是……
谁让她有这个资本呢？
她当然愿意尊重秦王，但前提是秦王起码也尊重一下她吧！
如果盖聂在这里，就会觉得此时荀蓁的状态很眼熟，好像当初被卫庄惹毛了也是这副模样。
虽然师妹脾气一向不错，但再和善的人，被惹急了，也是会炸毛的。
秦政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一再保证，绝不会如此。
他看得出来要是自己这边违反约定，荀蓁真有可能来个破罐子破摔，大家都别想好过。
荀子冷哼一声，说，你立誓倒是利落，希望秦王能不负你的信任。
秦政当然听得出荀况那语气里的不满，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怼他一顿？
他又没有秦王的身份，这个荀况不敢揍嬴政难道还不敢揍他？
他可不会真以为荀况说他不会武功，他就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荀子就没什么不同意的了。
不过，作为父亲，荀子还要替女儿把一把关。
荀子看得开，倒不觉得女儿的选择太差劲。
难道选秦王进他的后宫就不吃苦了？
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生孩子不累不苦？
反正都要吃苦，总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吃。
什么，你说能不能不吃苦？
荀老师也不想女儿吃苦，奈何他做不到。
好在他们还有得选择。
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想到这里，荀老师又觉得郑瀛这家伙实在有些可恶。
……
……
……
门外，
荀茂听到门扉开始的声音知道是郑瀛出来了，连忙转身，然后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他并不陌生，因为他和记忆里的荀蓁很像。
屋里只有三个人，这个姑娘自然不可能是他父亲荀卿和郑瀛，那么，她只能是荀蓁。
“你……”
荀茂早在荀子对他嘱咐时就猜到了真相，但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妹妹此时不在遮掩了。
“他知道了，瞒也无用，”
荀蓁看到兄长眼中没有惊讶就知道他知道了真相，她于是出口解释，“他邀请我保护他，这是秦王许诺的报酬。”
荀茂：……
万一秦王反悔呢？
他都能对丽姬强取豪夺，万一他看上你呢？
荀茂这么想着，对上了妹妹的视线，从她的眼睛里他也看出来她并不是那么相信秦王。
但她还是这么平静……
荀茂的内心有种不妙的感觉。
……
……
秦政回到章台，
嬴政等候已久，究其原因大概是秦政对荀蓁摊牌这事是他俩共同决定的。
嬴政以为就荀蓁的性子，直说才不会惹她生厌。
他们记忆相通，不需交谈，嬴政就知道了结果，自然，他也听到了荀蓁的那些有些不敬君上的话。
嬴政没有生气，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何况荀蓁呢？
不过……
看完记忆的嬴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难怪你面对丽姬郎心似铁，原来是早知道荀蓁不逊于她。”
秦政：……
不，他对公孙丽姬狠只是因为那是荆轲的女人。
他和荆轲有仇。
和荀蓁无关。
“时间不早了，荀卿还在等我们，”
秦政不搭理他坏心眼的打趣，提醒嬴政他们还有个难搞的老头要解决。
不，也许不止一个难搞的老头。
想到盖聂荀蓁的对话，秦政面无表情地想。
……
……
来到别院的嬴政看到盖聂和荀茂兄妹站在一起。
荀蓁还是今天的那身衣裳，绿衣素裳，本就是素雅的颜色让她更显清冷，让人想起了山巅的冰雪，美丽却难以触摸。
“王上，郑兄。”
盖聂出声。
嬴政点头，他对荀蓁像对盖聂一样。
“这样就好，有寡人与郑瀛在。没人能给你找麻烦。
你这样，想必荀卿也心怀甚慰。”
荀蓁点头应是，对秦王说，父亲在里面等您。
至于秦王见到她的脸丝毫不为所动？
荀蓁觉得挺好的，没有麻烦了不是么？
至于说秦王没有反应是不是显得她没有魅力……
有没有魅力又如何呢？
美也好，丑也罢，她都是她，不会有丝毫改变。
她自然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人追捧。
何况彩云易散琉璃碎，朱颜辞镜花辞树，她总是会老的，也总有一日在别人眼里是丑的，毫无吸引力的。
既然如此，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差别？
嬴政微笑，对荀蓁说让她们先说话，他去见荀卿。
荀蓁侧身行礼，送走秦王。
荀茂见状默默松了口气，太好了，他不用担心他妹疯起来和秦王玉石俱焚了。
……
……
嬴政和荀子的交谈。
秦王的反应荀子看到了，他很满意。
两只狐狸的交锋。
嬴政提议，不如让荀蓁嫁给郑瀛。
“她便是襄侯夫人。
夫子以为如何？”
嬴政的想法很简单很纯粹。
他认为只有天下最出色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
荀蓁虽然性情不乖顺，但她才情颇佳，又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做个红袖添香的枕边人也够了。
有了荀蓁侍奉床帷，他也不用再费心给秦政找女人。
荀子抬眸看了一眼秦王。
嬴政继续细数郑瀛的优点。
“若他们有了孩子……
想来夫子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荀子静静看着秦王，“作为一个父亲，我很愿意答应您，但可惜了，这件事上我做不了她的主。”
荀子看着秦王，神色淡淡，
“如果她愿意交易，又何必等到现在？
若是为了利益，她又何必要找郑瀛？”
所以她不会同意。
至于世人的眼光？
在她看来，那反而最不重要。
荀子叹了口气，“也许未来她会动心。但以她的性情，就算动了心又如何呢？
她什么也不会做。”
既然无关风月，只问真情，那么对她而言，心中有情就已经够了。
嬴政默默看着荀子，良久叹息一声，“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荀子不置可否。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是不是可惜，他说了不算。
39
对于妹妹和郑瀛的合作，荀茂表示，作为哥哥，他有话要说。
当然，他不是反对这项交易，他知道，这个交易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所以荀茂只是对妹妹的出场提出了一些小小的建议。
荀茂认为妹妹不遮掩容貌后以荀卿之女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目光之下必然会有麻烦主动找上门，虽然秦王会解决，但到底不美。
而以襄侯的护卫出现，又会让人认为她没有身份，没有后台，一身荣辱都系于郑瀛身上，难免惹人觊觎。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既彰显她的武力值，又表明她被秦王重视，同时还要表明她的身份，这样咸阳的王公贵族们才会收心收爪子。
秦政采纳了荀茂的建议，决定让荀蓁和盖聂比一场。
当然，这场比试需要一些观众。
不然消息怎么传出去呢？
……
……
是日，
章台宫，
甘罗随吕不韦入宫去面见秦王，路上，他听到了剑击打的声音。
甘罗心中奇怪，章台守卫森严，又有盖聂与影密卫护卫在侧，不该有刺客的。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甘罗跟随寺人的引导来到了一处庭院。
此时已非阳春，但院中的樱花却开得正盛，这是阴阳家少司命的杰作。
不过比起院中繁樱，甘罗更在意此刻院中比试的一对男女。
在看到其中一人是盖聂时，甘罗不禁瞪大了眼睛，盖聂是谁？此代鬼谷纵横之一，声名赫赫，他的名字在江湖上更是让人闻风散胆。
甘罗也不是不通武功剑法之人，更知道盖聂的本事有多高，所以在看到场上盖聂并未取得优势时也不禁惊讶。
这样想着，甘罗不禁把视线放在了女子身上。
待看清女子模样的一瞬间，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甘罗也不禁怔住，他脑海里一时闪过许多形容美人的形容词，但都不足以用来描述眼前人，不是不够贴切便是庸俗。
甘罗没有见过七国第一美人公孙丽姬，但想必即使是丽姬，也不过如此了。
嬴政也看到了吕不韦和他身后的甘罗，挥手让他们过来。
甘罗跟随吕不韦来到秦王身边，行礼后听到秦王对吕不韦解释说这是盖聂和他师妹。
听完秦王的解释，吕不韦和甘罗都沉默了。
盖聂的师妹他们知道，那不是荀卿的女儿？虽然秦王政九年她跟随郑瀛来咸阳时他们没见过，但前不久他们接见荀卿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这荀蓁她不长这样呀！
盖聂还有别的师妹？
甘罗疑惑之时，就听秦王又说他请荀姑娘暂时担任郑瀛的护卫，毕竟前段时间他遇刺了。
人精的吕不韦立刻就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笑眯眯的吕丞相夸赞了荀蓁的剑法，又夸了夸她的老师和父亲，然后亲切地叮嘱郑瀛一定要对荀姑娘好。
秦政：……
这个吕不韦，他又在想什么？
吕不韦：怪我喽？你们俩搞这么大阵仗，那姑娘还是个美人，这你们没点猫腻？
而且，又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看了秦王叫来的一圈人，吕不韦默默在心里想，大家都和我一样嘛！
郑瀛这个家伙年纪大了，玩得倒挺花。
吕不韦暗暗吐槽。
事后，荀蓁跟随秦政离开章台宫，
路上，
秦政想起荀蓁面对一路上惊艳的目光不为所动的模样，说，你好像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荀蓁说，因为在意也无用，比起忧心这个，不如握紧手中的剑。
秦政默然，他承认荀蓁的话很对。
为人如此，为王亦如此。
鬼谷派教出来的弟子从来都是这么清醒吗？
不过，这样也好。
在身边是荀蓁这样的人，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过无趣。
41
这次论道会声势浩大，来的人不少，身为如今当时显学硕果仅存的扛鼎人物，荀子这处庭院迎来了不少访客。
荀蓁也看到了她的熟人。
不错，正是卫庄！
别奇怪，卫庄能来属于正常情况，因为他才是鬼谷派的掌门，理论上，只有他能代表整个鬼谷发言，虽然鬼谷派也没有几个人就是了。
卫庄手里有流沙，对荀蓁的近况很是了解，于是开场就是荀蓁熟悉的嘲讽。
大概是，啊，你给自己选的人也不过如此。
卫庄开喷，荀蓁也不是一直忍的人，听得多了，不想忍了，就找卫庄当磨刀石，试试她的新招。
这让张良颇为汗颜，该说不愧是鬼谷派吗？行事都是如此不拘小节。
……
……
因为论道会，咸阳来了不少人，看起来也热闹了不少。
在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旅人里，有不少是秦政监控的对象，比如之前的卫庄张亮，又比如荆轲。
出于张良荆轲干的事，他们两个是重点监控对象。
早在这二人还未进咸阳时，秦政就收到了消息。
张良是跟着卫庄一起来的，而荆轲嘛……
根据线人所传，丽姬并不在机关城。
这就有意思了，荀蓁这么强还要为他效力干活，这丽姬就这么自信不会被发现？
到底是她自己这么想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要知道刺客不好送，美人则不然。
当然，秦政承认，就公孙丽姬美貌后性情确实很难讨男人喜欢，如果是别人，他还真不在意嬴政吃下这块饵料，可那是荆轲的师妹。
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他可没睡过荆轲的师妹。
一念至此，秦政也不再看，带着这些东西就命人去章台宫见秦王。
秦政到章台时，扶苏也在。
一些私事他们确实会瞒着扶苏，但今天的事嘛……
考虑到扶苏将来也会面对，秦政就没有让嬴政把人支走。
扶苏听着，前面还是对危险分子的警惕，后面就忽然跳到了美人计哪里。
扶苏略略有些懵，他当然知道美人计，但他的年纪确实也不是能真实体会美人计威力的时候。
秦政并不知道丽姬到底是自愿还是被推着来咸阳的，但无论是那种，他都一律认为这事有猫腻。
谁能肯定公孙丽姬没有以身饲虎的打算呢？
嬴政听到这话，微微挑眉，那意思是他是老虎？
“也许她只是想来论道会看看呢，毕竟荀姑娘不是也来了？”
秦政不怎么相信，荀蓁还有亲爹，丽姬有吗？
扶苏：所以这是在拼爹吗？
扶苏陷入了思考，荀蓁是谁他知道，做夫子的女儿，盖聂先生的师妹，说起来确实比公孙丽姬有分量。
不管秦政有没有多想，他这份关心嬴政是感觉到了，他笑着让他别担心，他不会中招的，而且……
想到秦政面对丽姬和荀蓁的反应，他笑了笑，故意道，“公孙丽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声我看是有水分，若论美丽，荀姑娘哪里会比她差？”
秦政：……
扶苏看着他爹，又看了看郑伯，眨了眨眼，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秦政当然看到了扶苏那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想当无语。
“天下第一美人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哪怕它是天下第一。”
因为只有美丽只能成为他人的玩物。
嬴政笑着点头，摸了摸扶苏的头，以过来人的语气对他进行教育。
扶苏虽然并不能完全感受到美人计的威力，但还是乖乖点头。
不过……
“郑伯，荀姑娘会不会成为我婶婶？”
扶苏也听过一些传闻，所以他真得很好奇。
嬴政听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
他是这么爱看笑话的人吗？
秦政思考了一秒钟，然后迅速给出答案，不，他不是！
“不会，”
秦政给出扶苏答案，告诉他，不要在荀蓁面前说这些话。
扶苏点头。
42
论道会，
全名是大秦第一届诸子百家论道交流会。
荀茂取的名。
举办地点在兰池学宫。
这也是荀蓁第一次在秦国高官公卿面前出现。
当然，见惯美色的公卿们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确实是一位举世难寻的美人，怕是传说中的公孙丽姬也不过如此。
但他们都保持了克制，在座的都是老油条，这位荀姑娘身上的锋芒冷意可是你明白白告诉他们，她不好惹。
盖聂的本事让他在六国之中是让人闻风散胆，可止小儿夜啼，那他师妹的本事会差吗？
如果真差，遇刺过几次的郑瀛会请她作为自己的护卫？
他们并不傻。
但是人都会有自己的审美观，而恰好，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荀蓁是足够美丽的。
所以在荀蓁出现时，殿中人，无论是公卿还是宫女都下意识地朝她望去。
秦政注意到了这些目光，他并不不奇怪，荀蓁当然是引人瞩目的，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清冷出尘，就是姑射神人在世也不过如此。
她的美丽毋庸置疑，即使这份美丽并不是温柔如水，妩媚娇柔，反而锐利带刺，但没有人会否认它。
他也不例外。
……
……
论道会上诸子百家的人不少，但没有多少是熟悉荀蓁的人，所以他们也不会问荀蓁为什么愿意为郑瀛做事。
而如赤松子对荀蓁有所了解的人又不会去询问她，他们很清楚为什么，最重要的是，郑瀛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不至于坏得人神共愤。
最重要的是，对秦王而言，比他好的人没他有能力，有能力的人未必有他好。
但赤松子不掺和，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荀蓁理所当然地被针对了，而针对的点多数集中在她的身份上，毕竟你是荀卿的女儿，居然是这副模样？
然后反对者就被鬼谷派联合摁在地上摩擦。
她是我鬼谷派教出来的人，我们鬼谷派就是这个调调，怎么，你不服气？
不如来比划比划，让我们看看你是那根葱？
在台下看戏的吕不韦后知后觉，郑瀛这个小子和人家小荀除了工作外确实没什么关系。
也是，郑瀛也不像有这个本事能搞定鬼谷弟子的样子嘛！
这一发现，让吃瓜群众吕丞相大失所望。
……
……
论道会期间，丽姬的身份被发现，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本该是秦王政见色起意，强取豪夺。
然而不知是出于诸子百家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在，还是有珠玉在前，秦王已经见过沧海之水，巫山之云，总而言之，这个饵他没吃。
但有人很想吃，不过最终还是没吃成，要问为什么，大概是秦王看来愿意来论道会的墨家巨子六指黑侠的面子上，把这股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去了。
儒墨道法都是当今显学，看在六指黑侠不像燕丹似的，嬴政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秦国他能压得住，出了秦国那就不一定了。
别以为只有燕国有燕春君这种好美色的公卿贵族。
论道会的最后，
吕不韦出头，诚心诚意地邀请荀子来坐镇兰池学宫。
荀子有些惊讶，他以为这兰池学宫祭酒的位置是吕不韦留给退休的自己的。
然而事实是，吕不韦很有自知之明，比起自己，荀子才能给兰池学宫，给秦国带来更大的利益。
吕不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一句你不看着，万一你那些同门搞得乱七八糟，到时候你可别生气后悔！
荀子并不是摘桃子的人，但吕不韦的话给他敲响了警钟。
儒家里门派众多，里面那群糟粕是什么情况他可太清楚了，与其让人瞎折腾，不如他看着点。
思考了一夜，荀子最终答应了。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他暂时不放心郑瀛，要盯着他一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论道会略带波折地结束，诸子百家的各位各回各家。
43
秦王政十七年，秦灭韩。
卫庄并没有投靠秦国。
问就是不乐意。
项少羽出生
秦王政十八年，在美人计中途夭折后，面对雄心勃勃，已然打算吞并六国的秦王政，昌平君最终动了杀心。
田光游说燕丹开始刺秦计划。
秦王政十九年，王翦大破赵军，平定东阳地区，赵葱战死，颜聚逃亡，秦军南下攻克邯郸，俘虏赵王迁，赵国公子嘉死于邯郸。
焱妃、卫庄联合暗算六指黑侠。
消息传来，秦政既震惊又无语。
震惊的是焱妃居然是个恋爱脑，这阴阳家风水真奇怪，不出恋爱脑，就是出狠人。
无语地是六指黑侠居然没什么防备，就这么被杀了？
旷修托荆轲将琴谱交给高渐离，荆轲与高渐离结识。
燕丹接任巨子。
燕丹去请念端被拒绝。
雪女来到燕国妃雪阁结识高渐离，两人联手杀死雁春君
涟心出生，朱家为其诊脉。
项燕潜入秦国与昌平君密谋青龙计划。
秦王政二十年，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已经成为巨子的燕丹最终还是答应了田光提议的计划。
荆轲应燕丹之议，出使秦国。
44
荆轲入咸阳，结交中庶子蒙嘉。
数日后，咸阳桂楼之上，荆轲以燕使的身份宴请蒙嘉。
在桂楼之中，荆轲看到了外出的秦政，当然，还有他身边的荀蓁。
对于荀蓁的名声本事，荆轲早就见识过了，这几年死在她手上的刺客也证明了这一点。
荆轲低头喝酒，掩盖住眼眸中的思索。
秦律持尺兵者不得入殿，荀蓁虽强，但没有剑这本事还剩几分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与此同时，荆轲也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称呼。
师妹？
这一声师妹，让荆轲恍惚了一会，他想到了师妹丽姬。
抬头望去，荆轲发现说师妹的居然是郑瀛。
荆轲忽然意识到，郑瀛和荀蓁确实是师兄妹，他这么称呼没错。
至于秦政为什么以师妹称呼荀蓁……
他觉得叫荀蓁太过疏远，跟着盖聂叫蓁儿，他们的关系显然又没有亲到那份上。
师妹就正好。
蒙嘉见到来人是秦政和荀蓁，连忙起身，并向二人介绍荆轲。
这是燕国的使者。
秦政早就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荀蓁则是微微皱眉，她察觉到荆轲身上的气息很熟悉，那是剑客身上常有的。
但这是燕国使者，所以她也没做什么。
不过离开桂楼后，她将这一发现告诉了郑瀛，希望他们不要马有失蹄，一不小心掉进坑里了。
……
……
秦王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
……
荀蓁跟随秦政来到章台宫，
进了一处宫室，
秦政指着案上的宫人衣裳示意她换上。
荀蓁看到盛放的衣裳以及易容的面具后就猜到了秦王的打算。
荀蓁换上了宫人的衣裳，
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荀蓁，秦政不禁想，哪怕穿着宫人的衣裳，可她全身上下没一点像个宫人。
还好，他准备的□□不是平平无奇，貌丑无盐。
……
……
殿上，
荆轲展开督亢的地图，握住匕首，欲刺秦王，却见秦王身边端茶奉水的宫人直接把秦王政推开了。
荆轲有点懵，这哪来的宫女这么莽？
看那秦王被推开的幅度，这用的力气不小呀！
荆轲虽强，但盖聂更强，何况有荀蓁在侧，一击不成，自然也就没了机会。
不过，人之将死，嘴却不会闭上。
对于荆轲而言，他与秦王不仅仅是有老师的私仇，更有理念的碰撞，奉行墨家理念的他自然不肯接受秦王吞并六国的想法。
所以荆轲临死前对盖聂说他的愿望未必会实现。
秦国，真得会更好吗？
秦王政虽然懂得克制自己的**，但那是为了吞并六国，若将来他将天下一统，他还会忍得住吗？
盖聂在秦王政身边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王，他或许会相信他，但鬼谷的生涯让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下彻底的结论。
不得不说荆轲了解盖聂，他这话也不能说错，只能说是一个阳谋。
若是秦王政将来干坏事，那么他与盖聂之间必然会产生裂痕，若是懂得克制……那再好不过不是么？
……
荆轲死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死在盖聂手里，但似乎区别不大。
从盖聂阻止他的那一刻，他就失败了。
而从他决定带剑上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死亡。
当然荆轲不是没想过拉个人下水，但不说荀蓁盖聂，今天这场盛会荀老师还在场，所以也就没发生殃及池鱼的事，不然说不得还要多几个倒霉鬼。
……
荆轲死后，
盖聂的心情有些沉闷，
荀蓁感觉到了，荆轲的死对师兄来说确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荀蓁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师兄，又或者论证他和荆轲谁对谁错，她觉得没必要，无论理想再怎么光辉灿烂，他们都改变不了这个残酷的世界，所以他们所忧心的东西一定会实现，那怕不是由嬴政，也会有别人来干这件事。
不是皇帝，也会是外戚，大臣。
没有区别。
在郑瀛身边，荀蓁真实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冷漠，即使原相，荀茂，吕不韦已经为它改变许多，但本质从来没有改变。
荀蓁知道她的师兄比她更清楚这一切。
作为师妹，她只能，也只会鼓励他坚强起来，用行动去消磨痛苦。
他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是毫无价值，就像兰池论道会一样。
面对来自师妹的鼓励，盖聂心情复杂。
他有一种师妹真正长大的感觉。
……
荆轲一事过后，荀蓁的名声在朝臣之间算是真真正正的打响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么能打还这么莽的女人，还是别惹为好。
没看连陛下和襄侯都不敢招惹她吗？
当然，也有一些小年轻觉得荀蓁这朵高岭之花颇有攀折的想法，但不是被他们的长辈解决了，就是被两个政老板解决了。
史载，始皇帝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始皇帝。始皇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翦、辛胜攻燕。燕、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
45
二十一年，秦灭燕，取蓟城，得太子丹之首。
燕丹假死。
新郑反，昌平君徙于郢。
秦政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召王翦，使将击荆。
秦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
秦王游至郢陈。
昌平君死。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荀蓁闭关，闭关前告知郑瀛，让他安排好护卫，她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履行职责。
秦政问她这次闭关要多久。
荀蓁说不会太久。
秦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或许习惯了荀蓁的存在，如今突然人不在了，秦政感觉身边少了个人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
……
冰雪融化，冬去春来，秦政跟着荀茂一起去荀子府上去探望他。
顺便想知道荀蓁闭关的情况。
很巧，在两个人陪荀夫子喝茶唠嗑时，荀蓁出来了。
秦政是荀蓁走到面前才发觉她到了，看着面前的荀蓁，他想到了一句话，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她收敛的不仅是锋芒，还有身上的光辉。
返璞归真么？
“你……”
秦政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句祝贺。
荀蓁坦然地接受了了这份善意。
秦政注意到她的眸中带着笑意，和平日里确实不一样了。
他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也是会笑的，她也不永远是面如霜雪，喜怒不形于色的。
荀子也看出来郑瀛有事要和女儿商谈，很贴心地为他们留下了单独谈话的空间。
看着庭中刚结花苞的桃树，秦政最终还是问出就那句他一直想问的。
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荀蓁点头，毕竟她确实有赖于郑瀛的庇护，所以作为回报，她此时不会离开，但她也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咸阳是水深事多，是风波之地，她对于权力富贵并无追求，自然也不会留在这权力中心。
秦政也很清楚，于是他问她还愿意在他身边多久。
荀蓁说等天下统一后，她就会离开。
也许会在咸阳陪父亲一段时间，但不会久留。
秦政点头，两个人相处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没有对权力的贪念，也不想被世俗所羁绊。
46
二十五年，王翦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
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
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秦一统六国。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47
咸阳宫，
胡亥的猫跑了，他去找猫，
在藏书的兰台，他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本来胡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鸳鸯，定眼一看发现是他的郑伯父和荀老师。
胡亥叫襄侯郑伯父自然是他老父亲让喊的，至于荀蓁的荀老师……
有时候荀卿，魏僚有事，代课的就是荀蓁，久而久之也就有了荀老师这个称呼。
言归正传，突然在这里碰到两个人，胡亥很好奇，他们是要说什么悄悄话吗？
这么想着，他不禁把耳朵竖了起来。
胡亥的小动作当然瞒不过荀蓁，但她也没多管，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家，虽然大概率始皇帝的继承者是扶苏，但人家才是一家人，她一个外人自然要客随主便。
当然，这也和她今天说的话并不是什么机密有关。
荀蓁把郑瀛叫出来自然是有事，她是来辞别的。
秦政听到荀蓁的话，立刻意识到荀夫子也要走了。
理由也很简单，荀老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也该退休了，他可不准备在咸阳养老。
说起来荀子在大祭酒这个位置上也待了很久，再加上他的年纪，退休很正常。
秦政甚至对荀子在任上去世都有预料，但他没想到荀子居然这么能活。
这也许对嬴政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也仅仅就这一个好消息。
秦政想，他没有问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机会寥寥无几。
秦政凝望着她，距离他们认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成长了很多，但最本质的从来没有变，她如此，盖聂也如此。
她并不眷恋权力，也不喜欢围绕着权力而诞生的阴谋算计。
可是他便诞生在这样的阴谋算计之中，从他明白的那一刻时，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抗拒阴谋诡计。
“荀蓁”
这一次他没有叫她师妹，而是叫她的名字。
荀蓁抬头，清澈干净的眼眸望向他，似乎在问有什么事吗？
秦政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一声猫叫，惊醒了他，樱树下一只三花猫探头探脑。
“那是……”
荀蓁认出来了，好像是胡亥的猫，
联想到在庭外探头探脑的胡亥，似乎一切都有了原因。
胡亥就看到荀老师抱起猫，没一会就来到了他面前，十分“贴心”地把猫交给了他。
胡亥接了猫，道了谢就溜了。
也不是胡亥不想发扬大秦公子的风格，但有前车之鉴，他还是只能好好讲礼貌。
胡亥走后，秦政出来，看到荀蓁似乎在沉思，问她在想什么。
荀蓁回神，想了想说，她来咸阳时胡亥还没出生，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她也确实老了。
老了？
秦政看着面前的人，摇摇头，“你不老。”
不老么？
可生老病死是世间规律，无论怎样，她都在老去的路上，同理，也在死去的路上。
48
始皇帝三十七年，夏
秦政有一种感觉，他大概率要死了。
这时候他忽然明白原相(荀卿的马甲)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死。
改变不了命运，政老板很气。
但再气那种感觉也不会消失，甚至越来越强烈。
没办法，秦政只能好好交代后事，顺便安慰自己，能再活这么几十年他也不亏了。
但是一想就好气呀！
嬴政知道另一个自己要挂了，想到原相生前喜欢见老朋友，想了想，让人把荀蓁请了过来。
她应该算朋友吧？
……
……
咸阳，相府，
萧长史来向上司禀报，走进书房，来到丞相身边，他才发现上司的身边站了一个人。
还是个女人！
关键是她看起来还很年轻。
这……
不过不等萧长史震惊，就听到他的上司介绍这是他的朋友。
萧长史低头，把最近的政事汇报后，十分识趣地离开了，不打扰上司见朋友。
萧长史走后，
秦政和荀蓁继续聊天，有时候会聊到朝堂局势，荀蓁的评价倒是依旧犀利，带着鬼谷一针见血的风格。
倒是让秦政感觉又回到了过去。
那一年兰池论道会上卫庄怎么说来得？
好像是我们鬼谷就是这个风格，怎么，你不服气？
想到这，秦政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惜，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或许是死到临头，秦政居然能坦然地和荀蓁说起死亡这个话题。
荀蓁也不是没面临过这个难题，对此，她的感想是，或许正是生命的有限才让生命的每一刻都有了价值。
至于死亡，害怕也无用，不如坦然面对。
老死接受，被人阴死记得拉个垫背的。
秦政听完她的话，忍不住笑了。
人确实还是那个人。
挺好的。
不知道他死后能不能见到那个荀卿。
他可没欺负荀蓁，这老头子应该不会找他算账了吧？
THE END
章节有限，放到一章里了，这个小故事结束，可以自由畅想一下假如政老板挂了后和荀卿见面会说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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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IF：意外来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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