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一顿饭吃得我飘飘欲仙。
不止是因为主菜那道红烧肘子美妙绝伦,还因为我每次想起来对面的人不是韩非、想偷瞄一眼对面、看他对我点的菜满不满意的时候,都能与他对上视线,而且他还对着我笑得很令我心跳加速。
等到吃完饭,我把张良送走,又叫店里的小伙计石兰把桌面收拾干净,只留下了那壶没人碰过的酒。
石兰离开房间的时候很自觉地带上了门,我立刻让韩非显形——他作为幽灵,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我身边十米,我不主动帮他显现身影,他就以完全透明的形态存在着,即便是我也无法确定他具体在哪里。
“鬼魂子,你刚才有注意到吗,张良是不是一直在看我?”我把酒杯从桌面向他推过去,“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应该是看你进食的样子,觉得很惹人怜爱。”韩非回答,“我也这样觉得。”
“诶?是吗?”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韩非却接着问我:“你曾听谁提起过、我做司寇之时的事?”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姜子牙派来定土安邦的仙女,自然知晓过往之事。”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如果子房问起,你也会这样回答吗?”
啊……这倒是个问题。
“你说怎么办?我可不想被他当成江湖术士……不然让你显现出来,直接展示给他看?”
韩非轻轻摇头:“还不是时候。”
“那就太好了,我其实更希望他能够「偶然」发现,在我身边喝酒的人原来是你……九公子,你快帮我想一个向他自白身份以外的办法。”
他却再度摇起了头:“以子房的聪明才智,怕是第一次见面起,就已经猜到灼华贵为公主了。”
……这倒也是。
“——虽然看起来不像。”
这句话是多余的!
【09】
我与我的协助者之间,是有着「强制约定」存在的。
比如说,赵高被设定为我的「追随者」,将他所掌控的罗网成员部分调派给我,这些人对我完全忠心,不会向他汇报任何我的信息。
而我要保证他越发得宠——这一点,是通过我一旦获得「神授」、必最先告知于他来实现的。
但韩非的情况有所不同——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死了,现在是一缕游魂。所以与他的约定,是我们面对面谈下来的。
在听说秦自一统天下、嬴政自立为始皇帝后,不过十四年便被人推翻,而我的愿望却是让秦延续百年之后,他同意为我帮忙。而作为交换,我要给他喝酒。
败就是败了,最弱的韩国没能战胜最强的秦国,事已至止,该往前看了。
与其因为暴政使民不聊生,各地战事再起,当真不如仁政法治以得民心,使天下大同。
我并不是能够使时代浪潮转向的天选之人,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才能。但我的任务是使秦延续百年,即便不说不得民心便会轻易亡国,我也希望普天之下、王土之上的所有人,都能够有时间、有金钱、来享用我这些天品尝过的菜肴。
所以我要扶苏公子登上帝位,所以我需要韩非,更需要张良。
……可能是夹杂着一点私心的,毕竟我不能违心地说我不喜欢他。
【10】
再次见到张良是在五天之后。
这次我重新向小圣贤庄递了请帖,又拜托丁掌柜准备了香味没那么重的菜,还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特意吃了两块点心。
不过一份由罗网传递而来的情报还是稍微打乱了我的计划,剧情进展比我预想中更快。
那我正好送个顺水人情。
话是这么说,当糖醋鲤鱼送上桌的时候,我还是差点没忍住去拿筷子。
所以这次我非常主动地率先开口:“我的朋友说,先生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那先生是否好奇,我与赵高是何关系?”
对面的人则默认了我的前置条件:“愿闻其详。”
“我获得「神授」的消息,是由他呈报给陛下的,一荣俱荣。”
我歪了歪头,像上次一样、从怀中掏出了罗网的玉牌。
“他要保证我获得第二次「神授」,所以才会顺我的意,任我独自出宫。且不增派兵卒,仅靠几名罗网的杀手保护。”
我的「父皇」自然也期望我获得第二次「神授」,所以不对我的愿望横加干涉——毕竟我在冷宫中生活了十几年,作为公主没有继承权、也没有任何朝中势力,即便做点出格的事也造不成任何威胁。
张良沉吟片刻:“灼华姑娘望良取代赵高,究竟是何用意?”
不就是我对赵高不放心、想趁着他还相信我的时候把他做掉、又担心自己没能力管好一整个杀手组织吗?
这种答案我觉得他自己完全能想出来:“比起那个,我有先生更感兴趣的消息。”
我又瞟了一眼桌上散发着丝丝香气的鱼,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再度开口:“陛下已经决定剿灭墨家叛逆,摧毁墨家机关城。通风报信也好,拔刀相助也好,先生可以尽管去做想做的事。”
话音落下,他望向我的眼睛,我也望着他的。
嗯……虽然我看起来无比平静,毫无情绪波动,除了真诚就是真诚,但其实心里已经小鹿乱撞、快给我撞飞了。
这个消息确实有点突然,也许会让他提起警惕,但很快他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与他的交际中、我不曾说过谎言。
“灼华姑娘,可是对良有什么误会?”
“正是因为没有误会,我才会这样直白地告诉先生。”我摇了摇头,咬着舌尖让自己别太激动,“反正先生不日也会从别处获得这条消息,不如由我做个人情。”
“灼华姑娘……”
我拿起筷子,留下了开饭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奉命剿灭墨家机关城的人是卫庄,他很厉害,他会赢。”
【11】
非常不可思议的女子——张良望着餐桌对面专心吃饭的少女,第三次在心里做出如此评价。
帝国的公主,竟然将如此重要的情报告知于他,同时默认了他会想要为此做些什么——又或者这只是她的诱敌之计?
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太多情绪,有期待、有喜悦,还有她极力想要压制的挣扎,她正在忍耐什么,可他却难得的想不明白——总不会又是为了这桌菜吧?
她从「神授」中所得到的,似乎不止是造纸术那么简单。
秦王嬴政的女儿,在成年后偶得「神授」后才获得封号,此前默默无闻到了几乎无人知晓其存在的地步。不知生母身份,不知过往经历,简直像是凭空出现的。
那么在获得「神授」之前,她在哪里?
答案其实在最初与她见面时,他就有所推测——虽然从娇嫩的脸颊上看不出端倪,但她那双手、却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公主的手。她曾在环境极度恶劣的地方生活过很长时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冷宫。
所以她怨恨自己的父亲,亦不安自己的命运被赵高所掌控。
【12】
三日之后在桑海城门口遇见灼华的马车时,张良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
而从马车窗口露出脸的、轻纱蒙面的少女,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张良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她三日前才告知他嬴政要对墨家下手,今日他就要出城,几乎坐实了他的反秦之心。
简直像是咬了无饵的直钩,可明明他并非周文王,对方也并非姜太公。
对方的马车似乎还有别人,他注意到她侧过脸、似乎是听车里那人说了两句话,片刻之后又回过头来看骑在马上的他:“先生没有相信我的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还有些沮丧,似乎她先前的惊讶、是在讶异他怎么会又等了三天才出发。
确实,他是从农家获得相同的情报后,才决定前往墨家机关城提供帮助。
但很快,她就再度因车里那人的其他话语而高兴起来:“也罢,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心急。先生务必注意安全,除去卫庄的流沙,还有公输家和阴阳家,机关术和阴阳术都不容小觑。”
张良没有接话,他很好奇车里那人的身份,却自知并不具备过问的资格,所以只是客套地询问:“灼华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对面的少女倒是有问必答:“回家。”她的声音染上些笑意,“「荷华公主」即将获得第二次「神授」,要在那之前、马不停蹄地赶回咸阳宫才行。”
她的话听起来有些许怪异,像是有人决定了她获得「神授」的时间,又或者……整个「神授」都只是她、或者她背后的某些势力构划的骗局。
“原来如此。”
女孩的眉眼便弯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势在必得:“下次见面时,我会为先生准备见面礼。”
看不透。
张良向少女拱手施礼,目送她的马车远去,眸光越发凝重。
她究竟目的为何、是何立场,仅凭她近日在他面前的那些举动,他完全看不透。
但是……似乎并非敌人。
以及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他在少女的身上,看到些许韩非公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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