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鹦歌故作老成的背着手,一步步踱进来,脸上的笑容却将她出卖。
“什么日子?”
下面几个萝卜头开始窃窃私语,陌刀一脸悲戚,“今天该不会有比试吧?”
其他几个萝卜头在想到这个猜测后也跟着齐声哀嚎。
“不对哦,是节日,”鹦歌神秘的摇摇手指,“再想想。”
我眯着眼,“难不成…是清明节?”
鹦歌的嘴角抽了抽,“换一个。”
“那…鬼节?”
“中秋。”
白凤靠着窗,纤瘦的胳膊支在下巴上,看着外面阳光下的蜻蜓,不知在想些什么。
“切,故作深沉。”
今天的他有点怪,就算我骂他,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睛,要是放在平时,早就想方设法“手滑”了。
“说对了,”鹦歌满意的点头。
原来,竟然已经中秋了吗?不知不觉到了八月,也是小动物开始贴秋膘的季节,眼神不知怎的就滑到了油桃身上。
油桃也该贴秋膘了吧。
她见我看过来,不明所以,只能回以一个瞪视。
几个萝卜头嗡嗡了几许。
“你们还记得家人啥样吗?俺连老娘的脸都忘记了。”
“我家的早死在战乱里了,就剩我一个,悄悄告诉你们,我可是吃死人才活下来的。”
“呕~”
纵中秋又如何,若是有家的话谁还会沦落到给将军府当门童。
气氛一时间低落起来,鹦歌有些尴尬的拍拍手,“中秋是团聚的节日,虽然我们的亲人已经不在,但大家能相遇就是缘,这诺大的将军府就是我们的家。”
嗯,就鹦歌这个说瞎话的天赋,不去做洗脑动员都可惜了。
管这座时不时就要我们互相厮杀的冰冷府邸叫家?我宁可说我家是茅坑。
但其他小萝卜头显然不这么想。
他们神情动容着,显然是相信了鹦歌的鬼话,再看鹦歌,她两眼闪着泪光。
居然也信了。
这里,还有正常人吗?
眼神四处求助着,在接触到一个略显淡漠的眼神后,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正常人。
但这个唯一的正常人是白凤,这个认知让我格外不爽。
朝他扬了扬拳头,转过头去不理他。
鹦歌说,因为最近将军开心,所以特地允许将军府上下休一日,而且今天是中秋,街上会很热闹。
小萝卜头们欢呼的跑了出去,离开这座平日里没机会走出去的牢笼。
天色渐暗。
我坐在最高的雀阁顶,夜风习习挽起长发,这里很高,也很冷,像我的名字,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可即便是这里,那轮银月也是遥不可及。
我没有之前的记忆。
甚至连回忆过往的家人也做不到,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在乱世中苟全一条性命。
中秋虽然有与家人团聚的习俗额,我却宁愿守着雀阁。
守着这座牢笼。
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将军最近心情好的缘故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因为月娘怀了他的孩子,这对于他来说的天大喜事,对月娘来说却如同最命运最恶毒的诅咒。
她本可一死了之。
却是由她原本最疼爱的我为她送来这求死不能的诅咒。
断断续续的声音伴随着姬无夜张狂的笑声传出雀阁,一点点飞向澄净的夜空。
明明远处还有真心人一齐放飞的天灯在缓缓升空,可为什么同一片天下,每个人的境遇却如此不同。
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墨鸦落在一旁,连瓦片的声音都没有惊起。
他说,“离开吧,将军不会喜欢有人在这种时候扫兴的。”
他一身黑衣仿佛要融入夜色里,我望着那双即便是月光也照不进的眼底,“墨鸦,我是不是…很贪生怕死。”
他垂眸看我,神色有一瞬的不清不楚,声音仿佛要融进风里,“人从生下来就是在走向死亡,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让这个过程变得舒心一点,别去想太多,趁着休息,去买个灯笼玩也好。”
“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在有些年龄不去做该做的事,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我都瞧见不远处的鹦歌了,就算她极力往檐后面藏,也是被我发现了,墨鸦能那么好心的开导我?
他无非就是想把我撵走,然后和鹦歌独处。
我面无表情的朝他伸出手,在墨鸦的不解中漠然开口,“封口费。”
他挑眉,我继续说,“不然就把你和鹦歌幽会的事情说出去。”
他很是头疼的叹了口气,“行啊,我的小祖宗。”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串钱给我。
掂量着手里的钱币。
还行,不算小气,有这个钱都够去窑子里玩一圈了,前提是点那种很低档的妓子。
城里的大街很繁华。
从高处看下去,一片片灯火比天上的银河都要璀璨。
我没用墨鸦的钱,只是一个人默默在街上走着。
就像他说的,这样的机会不多,以前是因为在江月楼,如今是进来将军府。
对了,江月楼。
我在那里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人,倒是记得一个经常喜欢拧我胳膊的老鸨子。
没有直接进去门,仅仅是躲在暗处,门前早就被花枝招展的姑娘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是因为今天有什么达官贵人,只是油桃也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听着花娘们的寒暄,脸上挂着愕然和陌生。
可谁管她平日里要好的是不是一起扫大堂的小姐妹呢?那些人就是连节日都不得空。
原本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也就没有什么面目而非,我放弃了找钱妈妈晦气的想法,转身离去。
才不是因为什么看到油桃如果待会儿被她发现可能会发生很麻烦的事情呢!
小萝卜头门像是散进大海的几滴水,除了有固定地点的油桃,这一路我竟是没再碰见认识的人。
哦,只除了一个站在食肆面前发呆的白凤。
他正盯着门前的一摞摞月饼看。
我敢打包票,他绝对是没钱,不是谁都能像我一般天才的事先从墨鸦那里讹来银钱的。
趁着他被美女老板娘搭讪,我跟跑堂的买了两包月饼,在他好不容易逃脱后,故意用轻功预先赶到他前面。
吃月饼。
呸,怎么是五仁馅的!偏偏我还得作出一副非常享受的表情来。
然后…他目不斜视的路过了。
天色虽然暗,但到处都挂了灯笼,他不可能是没看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视而不见。
那哪行啊?我还没看见他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呢!
再次运起轻功,几个起落间赶到了他的前面,这回白凤不装看不见了,他眉头微微皱着,“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幸福”的咬了口月饼,恍若才发现他般,“呀,你也在这啊。”
“……”
认出我是故意胡搅蛮缠,他不再说话,只闷着头往前走。
只是他走,我就跟着,他也没问了,直到来到一处小山顶,这里比雀阁还高,俯视下面的城池,像是一片星星的海洋。
“难得,你竟然还会邀请我欣赏夜景。”
他忍无可忍,“是你自己跟来的,想继续待在这就安静些。”
我会听他的吗?做梦!
一把将吃剩的半块五仁月饼砸到他头上,竟然被这货接住了,发现是吃了一半还沾着口水的月饼后,被他手一抖,给扔了。
半块月饼只是个开头。
接下来是各种暗器,飞镖,他也不甘示弱,有的暗器被他接住就反掷回来,等到暗器都打空了以后就捡一些山顶的树枝石块什么的。
直到我为了凑齐武器而推到了一个由石头垒起的小墩。
白凤阻止不及,甚至还迎面中了我一块石头暗器,把他额角都打流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开始没了章法,怎么凶怎么打。
这个人傻,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只是轻功和暗器厉害,近身和我打,那简直就是找虐。
我找准机会一脚撂倒他,而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
居高临下的看人实在是太爽了,我看他连眼角都气红了却根本奈何不得我。
只能万分憋屈无奈的被塞了一嘴的月饼。
我都做好他剧烈反抗的准备了,没想到他愣住了,反而平静下来。
吃到五仁月饼的他难道不该屈辱的想要自杀吗?至少我吃的时候就是有这种冲动。
“这就是…月饼吗?”
他把嘴里的月饼拿出来,我看见了,月饼被咬了个小缺口。所以我大老远跟过来是为了请他吃月饼的吗?
简直不想再看见这个家伙,我一骨碌从他身上爬起来,拍拍衣角的落叶。
“里面掺毒了,你等着回去肠穿肚烂吧。”
即将掠下山去时,我看见他默默的将之前打斗中被波及到的小石堆重新垒起来,又默默的把月饼放在石堆前。
像是在进行某种祭拜。
哼,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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