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瀚科技大厦那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划过时的凉意。
冲进电梯，金属四壁映照出她惨白如纸、眼神死寂的脸孔。电梯无声地滑落，如同她正在飞速下坠的灵魂。电梯门在底楼无声打开，外面商务中心的喧嚣光怪陆离地涌入，她却像穿过一片无声的真空。
闪光灯？记者的喊叫？路人的侧目？她统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的世界只剩下碎片——无数蓝色的、象征她所有心血的、再也无法拼凑的碎片，还有靳言最后那双被彻底激怒后、凝成万载寒冰般死寂的眼睛。
“如你所愿。”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掉了她支撑身体站立的最后一根弦。
回家（如果那破败不堪、即将消失的地方还能称之为家的话）的路，是凭着一种近乎行尸走肉的惯性完成的。
当“溪涧”工作室那熟悉的、贴满了各种设计草图和材质样本的玻璃门映入眼帘时，门外竟然还守着几家不死心的记者。看到如同游魂般出现的林溪，他们立刻像嗅到血腥的鬣狗般围了上来。
“林小姐！对于在星瀚砸毁物品并辱骂靳总的行为，你有什么解释？”
“林小姐，你的工作室即将关闭，这是否证明你默认了抄袭指控？”
“林小姐……”
林溪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用那双空洞得如同黑洞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扫了那些亢奋的脸孔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辩驳，甚至没有悲哀，只有一种直达骨髓的疲惫和…死寂。
只一眼。
那些原本喧嚣的、急于从她崩溃中攫取最后一点“头条”价值的记者，像是被那双眼睛里蕴含的巨大虚无烫伤，竟不自觉地、诡异地集体噤声了一瞬，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半步，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她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的水墙，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工作室。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工作室里一片狼藉。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地上散落着被踩踏过的纸张——那是她呕心沥血、凝聚了海岛生死感悟和最后执念的《浪起潮汐》方案图纸。
屏幕上还闪烁着那份没来得及完成的动态渲染图，“浪起潮汐”四个艺术字在灰败的屏幕上显得格外讽刺。
墙角堆满了因供应商不再赊账而无法退回的原材料，像是堆积的墓碑。
墙上象征着生命力蔓延的藤蔓浮雕，在阴影里张牙舞爪，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助手小李坐在电脑屏幕前，小小的身躯被巨大的显示器挡去大半。她肩膀在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看到林溪进来，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布满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溪…溪姐！” 小李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房东…房东刚来过了！他亲自来的！说…说我们情况他也知道了…‘溪涧’…工作室…名声…名声太差！影响了整栋楼的形象！他…”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残酷的字眼挤出来：
“他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只给三天！要么立刻付清下半年租金再预付三个月保证金！要么……三天后…卷铺盖走人！清场！！”
她把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质通知单用力拍在桌面上。上面清晰的黑色加粗大字像烙铁一样灼痛林溪的眼睛。
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林溪。没有惊愕，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冰冷的麻木感向四肢蔓延。她缓缓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窗边。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如同垂死的野兽，无力地挣扎在云城林立的高楼缝隙间，投下长长的、如同墓碑般的阴影，恰好将整个“溪涧”工作室笼罩其中。她看到夕阳的金光一点点沉没进冰冷的钢铁森林，黑暗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蔓延，即将彻底吞没这间小小的、曾经承载过她所有梦想和温暖的地方。
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
胃袋里那片凝固的寒冰蔓延到胸口。她甚至感觉不到心脏跳动的痕迹，只有一片沉重的麻木。她转过身，背对着那片象征着吞噬的夕阳阴影，走到储物柜前，动作迟滞地拉开了柜门。
一个半新不旧的行李箱静静躺在角落里。
林溪蹲下身，动作僵硬地、如同进行某种告别仪式般，开始从柜子里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
叠放整齐的备用衣服、一双换洗的平底鞋、一个用了很久、掉漆严重的保温杯（是妈妈以前送的生日礼物）、几本关于珠宝历史和古法工艺的绝版精装书……
小李看着林溪沉默地收拾行李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冲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泪如泉涌：“溪姐！我们…我们再想想办法好不好？去找新的投资人？去告那些胡说八道的杂志！去求靳总……”
“别傻了！”
林溪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和冰冷！她抬起头，昏暗中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里，再次泛起一丝被小李话语刺激出的、濒临破碎边缘的猩红火焰：
“告？告谁？《设计风标》？他们是行业权威！他们会用更多的‘证据’来钉死我！”
“投资人？哪个投资人敢碰一个被钉在抄袭耻辱柱上的设计师和工作室？！”
“求他？！”
这个字眼如同点燃了滚烫的炸药桶！林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指着那张印有“星瀚科技靳言”名字的、被她撕碎又揉成一团的“抄袭证据”打印纸（上面有何薇的偷拍照片），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破碎：
“求那个布局把我推向深渊、看够了笑话、等着给我收尸的人吗？！”
“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看着我完蛋！看着‘溪涧’消失！！”
“他赢了！！”
“我滚！！”
发泄般的嘶吼耗尽了林溪最后一丝伪装坚强的力气。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她像被抽走了脊柱，颓然地跌坐在地板上冰冷的瓷砖上，肩膀无力地垂落下去。
刚才那瞬间的愤怒火焰熄灭，只剩下被灰烬覆盖的疲惫和荒芜。她把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像个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孩子。没有哭声，但无声耸动的肩膀和压抑得如同濒死小兽的、微弱的呼吸声，暴露了她濒临崩溃的痛苦。
“溪姐……”小李扑通一声跪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泣不成声。
……
（夜深了）
小李哭累了，靠在纸箱堆上沉沉睡去，脸上还有泪痕。
林溪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窗外的黑暗如同巨大的棺椁，包裹着这片即将消失的“坟场”。
初秋深夜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冷得她手脚冰凉。一种万念俱灰的空茫感，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着她的意识，将她拉向某个无需思考、彻底放弃的深渊。
就在这时。
她身边那个摊开准备装随身物品的帆布手提袋里，从一堆杂物边缘滑落出来一样东西。
啪嗒。
很轻微的一声。
林溪无神的眼珠，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落在地板上的，是两样小东西：
一块只有拇指指节大小的、形状粗糙不规则的深紫色珊瑚石碎片。它来自那片差点夺走她生命的银沙岛礁石，是被靳言从水中拽出时，慌乱中随手抓在手里的“纪念品”。此刻在微弱的应急灯下，表面被海水冲刷得异常光滑，折射着一丝幽暗的光泽。
而另一件，更不起眼：是一张小小的、从相纸上裁剪下来的照片边角碎片。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模糊的蓝色和一点微微皱起的棉布衣料的质感。那正是她慌乱中按下快门、拍下靳言蹲在诊所昏黄灯光下、手托她脚踝那一瞬间的——照片的边角废料。
林溪如同被魇住一般，失神地望着地上这两样小小的物件。冰冷的麻木感依旧占据着大脑，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像是被那抹幽暗的紫色和熟悉的蓝色衣料质感轻轻刺痛了。
她的手，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迟疑地、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向那枚粗糙的珊瑚碎片。
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表面的瞬间——
银沙岛那滔天巨浪的冰冷咆哮！沉入窒息的黑暗！一只如同铁钳般精准抓住她、将她狠狠拖离死亡礁壁的、湿漉漉而滚烫的大手！黑暗中那个带着海洋气息和决绝力量的、坚实的胸膛！
画面带着海水的咸腥和生死的重量轰然冲回脑海！
指尖下移。轻轻拂过那片小小的、被裁剪抛弃的照片边角。
昏黄灯光下，那个半蹲着的、穿着廉价棉布背心、小心翼翼地用手隔着裤腿托住她脚踝的高大男人身影；他仰头看向她的、专注得近乎失去了往日冰冷漠然、只剩下一种难辨情绪的目光！那句融入了海风的沙哑低语：“……真的…只能站在对立面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然后又被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强烈的记忆画面猛地撕扯！
一股巨大到难以承受的混乱和酸楚，如同火山熔岩，冲破了绝望和恨意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堤坝，轰然爆发！
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可以冷眼旁观她葬身鱼腹时，选择冲入危险的漩涡？！
为什么他要在诊所昏黄的灯光下，流露出那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专注神情？！
为什么要在她被巨浪淹没时给予最坚实的支撑？！又要在她最接近成功的时刻，给予最冰冷无情的毁灭？！
他到底是救她于风浪的英雄？还是推她入深渊的恶魔？
“呜……”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受伤幼兽悲鸣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林溪死死咬住的牙关，压抑着、撕心裂肺地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失去了所有阻拦的力量，汹涌而下！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那块光滑的珊瑚碎片和照片边角上。
无声的眼泪淌满她苍白憔悴的脸颊，大颗大颗的，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承受的所有压力、委屈、不解和被彻底摧毁的绝望倾泻一空。
冰冷的瓷砖被温热的液体晕染开一小片深色。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窗外远处的车流呜咽，和室内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断断续续的微弱呜咽声。
第十二章奉上，大家有没有对林溪的经历感到同情呢[可怜]？
不过也别太担心，作者可以负责人的告诉大家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幸福的[害羞]，而不是悲剧哦！
如果喜欢作者写的故事就给作者点点收藏吧[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心如齑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